論起《紅樓夢》中所有丫鬟中的“顏值擔(dān)當(dāng)”,當(dāng)然非晴雯莫屬。黛玉眼中的“神仙妃子”王熙鳳認為,賈府中所有的丫鬟加起來,通共都沒晴雯長得好。
老祖宗賈母也毫不掩飾地說:“我的意思這些丫頭的模樣爽利言談針線多不及他,將來只他還可以給寶玉使喚得。”
這兩個人都眼高于頂,可見晴雯容貌之出眾。而晴雯,正是由于女紅突出、容顏出色才被賈母派到寶玉身邊工作的。她的前程一片光明,預(yù)期安排是將來等寶玉稍大些,讓晴雯當(dāng)寶玉的妾。
對于這一點,毫無疑問,晴雯是心知肚明的。
晴雯個人素質(zhì)和能力很強,起點也高,如果按照常理,晴雯應(yīng)當(dāng)是按照賈母對她的人生規(guī)劃沿著正常軌跡順利走下去的。
然而,在抄檢大觀園中,晴雯卻被王夫人以莫須有的理由,不顧她身患重病,第一個被毫不留情地攆走,最后凄慘地死去,成為一個悲劇式的人物。
縱觀晴雯個人命運的悲慘遭遇,個人核心技能突出,平臺資源也不錯,明明手握一手好牌,卻把它打得稀爛,最后香消玉隕。這其中,原因十分復(fù)雜,可有一點很重要的就是,晴雯把她的人生,毀在了自己的“刀子嘴”上。
一、隨意暴露他人隱私
從性格上來說,晴雯心眼并不壞,沒有什么心機,典型的“刀子嘴”,想著什么說什么,根本就不計后果。她最突出的表現(xiàn)就是,不管什么場合,動輒暴露他人的隱私。
晴雯的工作崗位是怡紅院,主子寶玉對她倒是十分寵溺。盡管這樣,寶玉也沒少挨她的臭脾氣。
端午節(jié)前一天,黛玉為張道士提親又和寶玉大鬧了一場,隨后寶玉調(diào)戲金釧,王夫人發(fā)現(xiàn)后怒斥金釧并要把金釧趕出去,寶玉心情十分不佳?;氐解t院后,晴雯幫寶玉更衣時,不小心跌斷了扇子,寶玉就順口批評了她一句,沒想到引來了晴雯連珠炮似的還擊。
第31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
晴雯冷笑道:“二爺近來氣大的很,行動就給臉子瞧。前兒連襲人都打了,今兒又來尋我們的不是。要踢要打憑爺去。就是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先時連那么樣的玻璃缸,瑪瑙碗不知弄壞了多少,也沒見個大氣兒,這會子一把扇子就這么著了。何苦來!要嫌我們就打發(fā)我們,再挑好的使.好離好散的,倒不好?”寶玉聽了這些話,氣的渾身亂戰(zhàn),因說道:“你不用忙,將來有散的日子!”
寶玉是有名的好脾氣,這場口舌糾紛,原是由晴雯工作不小心引起,寶玉不過是順口一說,沒想到晴雯卻由點及面,把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不斷引伸擴大化,并出言一句話將寶玉頂撞到南墻上。
襲人聽見兩人爭吵過來勸解。她的出發(fā)點是平息兩人之間的爭吵,卻沒想到晴雯鋒利的一張嘴,又將戰(zhàn)火燒到了襲人的身上。
接下來的這番話,可是夾槍帶棒,火力十足了。
晴雯聽他說“我們”兩個字,自然是他和寶玉了,不覺又添了酸意,冷笑幾聲,道:“我倒不知道你們是誰,別教我替你們害臊了!便是你們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兒,也瞞不過我去,那里就稱起‘我們’來了。明公正道,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去呢,也不過和我似的,那里就稱上‘我們’了!”
晴雯的這番話,殺傷力極強,說話時的確是快意恩仇的,卻絲毫不顧忌后果。
寶玉是他的主子,襲人也是怡紅院的首席丫鬟,是晴雯的上司。晴雯出言諷刺襲人昨天挨了寶玉的窩心腳,又不管不顧地暴露襲人與寶玉偷試之事。
要知道,打人不打臉。襲人與寶玉兩人發(fā)生關(guān)系,在怡紅院內(nèi)并不是什么秘密,大丫鬟秋紋、麝月幾個人可以說人人皆知。其他人也都心知肚明,卻看破不說破,只有晴雯不計后果地說了出來。
如果說這一次是因為晴雯吃襲人的醋引發(fā),是因為晴雯對寶玉的感情尚可體諒??蓲侀_這個因素,晴雯依然毫無顧忌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公開場合隨意口無遮攔地議論他人隱私。
還是在這一回,寶玉晚間從薛蟠處作客回來,喊晴雯一起洗澡。
晴雯搖手笑道:“罷,罷,我不敢惹爺。還記得碧痕打發(fā)你洗澡,足有兩三個時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呢。我們也不好進去的。后來洗完了,進去瞧瞧,地下的水淹著床腿,連席子上都汪著水,也不知是怎么洗了,笑了幾天。我也沒那工夫收拾,也不用同我洗去。”
這段話再次暴露了晴雯口無遮攔的性格。
就連怡紅院里低調(diào)平和的麝月,晴雯看見寶玉給麝月篦頭發(fā),就語帶譏諷:“哦,交杯盞還沒吃,倒上頭了!”
“你們那瞞神弄鬼的,我都知道。”
算起來,晴雯、襲人、碧痕、麝月幾個人都是寶玉身邊的大丫鬟,晴雯說話口無遮攔,揭人隱私,根本不顧及襲人等人的顏面,卻不自知。而這一點,除了令人記恨她外,更嚴重的就是對她找機會報復(fù)。
晴雯的這一最大職場忌諱,不能不說為她日后第一個被趕出大觀園埋下了深深的隱患。
二、有事沒事愛諷刺他人
除了張口就說外,晴雯不管對于他人,也是極其喜歡嘲諷刺的。
第37回,秋紋無意間提到王夫人賞衣服給她,晴雯立即接上話頭,諷刺襲人被王夫人內(nèi)定為姨娘之事:
晴雯卻不以為然,笑道:“呸!沒見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給了人,挑剩下的才給你,你還充有臉呢?!鼻锛y道:“憑他給誰剩的,到底是太太的恩典?!鼻琏┑溃骸耙俏?,我就不要。若是給別人剩下的給我,也罷了。一樣這屋里的人,難道誰又比誰高貴些?把好的給他,剩下的才給我,我寧可不要,沖撞了太太,我也不受這口軟氣?!?/p>
晴雯的話明顯針對是襲人,偏偏秋紋不知是裝傻還是真的不知底細,非要晴雯說個明白,引得眾人嘲笑襲人是“西洋花點子哈巴兒”。
晴雯的這段話,說起來是干脆利落,直抒胸臆,把對王夫人賞衣之事的不滿痛快淋漓地發(fā)泄出來,可她沒想到,自己其實原本是無心的這番話,卻把身邊的所有人都得罪完了。
這段話太露骨地流露出了她對王夫人的輕視、襲人的蔑視和對秋紋的傲視。
她的這一張利嘴,把襲人的自尊如同打到十八層地獄一般,也把秋紋好容易得到獎賞之后興高采烈的心情擊碎得七零八落,更是無形中直接得罪了王夫人。
有人認為黛玉說話尖酸刻薄,也愛嘲笑人。其實,黛玉的刻薄,和晴雯是有本質(zhì)差別的。
黛玉是酸,晴雯是尖。黛玉為人敏感,但不刻薄。只有涉及到金玉良緣和寶玉時,才會出言譏刺。但對下人,她卻十足是典型的大家閨秀氣派。小丫頭佳惠和寶釵房里的婆子來給黛玉送東西,黛玉不僅溫言軟語地道謝,還出手大方地給了豐厚的小費。
而晴雯卻是不僅對地位相同的襲人等人一刻不停地諷刺,對于地位比她低的三等丫鬟小紅,也是一言不合就打擊。
小紅平時連到寶玉面前端茶倒水的資格都沒有,空長了一顆不甘平庸的心。因怡紅院內(nèi)無人,小紅幫著寶玉倒了一杯水,立刻遭到了晴雯等一眾人的冷嘲熱諷。緊接著,小紅幫著鳳姐跑了個腿兒,晴雯的伶牙利齒也是毫不客氣:
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來爬上高枝兒去了,把我們不放在眼里。……有本事從今兒出了這園子,長長遠遠的在高枝兒上才算得?!?/p>
沒想到,小紅勇敢地抓住了機遇,通過自己的努力,真的成功跳槽。而晴雯諷刺小紅的話,居然成了現(xiàn)實,實在是赤裸裸地打臉。
三、動輒出言罵小丫頭和婆子們
小丫頭打瞌睡,從睡中驚醒,看到晴雯,居然能被她嚇哭,說晴雯姐姐我再也不敢了;墜兒偷竊原本有錯,晴雯在沒有調(diào)查清楚的情況下,用一丈青一邊猛戳她的手,一邊惡狠狠地罵。
還有那些寶玉口中的“魚眼珠子們”,婆子們偶然犯了錯,其他人都還沒說話,晴雯發(fā)狠道:“都攆了出去,不要這些中看不中吃的!”襲人見婆子央求的可憐,不忍心處治她們,晴雯卻道:“理他呢,打發(fā)去了是正經(jīng),誰和她去對嘴對舌的?!?/p>
正是由于晴雯對自身從來都不認識清楚,并且言語無狀,見人就懟,把口才都用錯了地方,上到主子,下到丫鬟婆子,無形中幾乎把身邊的人都得罪了。
四、晴雯的“刀子嘴”種下了一個個禍根
俗話說:“人若開口便刻薄尖酸,好批評人者,不惟無福且無壽?!鼻琏{借著美貌和寶玉對她的寵愛,一張刀子般的利嘴沒有用到正處,在怡紅院內(nèi)高調(diào)張揚,言辭犀利,大懲口舌之快,把自己活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島。
偌大的賈府內(nèi),除了賈母和寶玉以及賴嬤嬤,晴雯幾乎沒有什么朋友,成為我們今天所說的沒有朋友圈的人。
她平時的口舌之快,牙尖嘴利,到了抄檢大觀園時,被她得罪的那幫人瞅準(zhǔn)機會,開始秋后算賬了:
“晴雯那丫頭仗著她生的模樣兒比別人標(biāo)致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得像個西施的樣子,在人跟前能說會道,掐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她就立起兩個騷眼睛來罵人,妖妖嬈嬈,太不成體統(tǒng)……”
王善保家的這番話,固然有些對她落井下石,可從事實上來講,也沒有偏離事實。不然,也勾不起王夫人的印象。
王夫人聽了這話,猛然觸動往事,便問鳳姐道:“上次我們跟了老太太進園逛去,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罵小丫頭。我的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樣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說得。后來要問是誰,又偏忘了。今日對了坎兒,這丫頭想必就是他了。”
的確,晴雯風(fēng)流靈巧,嫉惡如仇,雖然她秉性剛直,心直口快,是一個典型的“刀子嘴”,可這張“刀子嘴”,實在用錯了地方,張嘴總是不由自主對別人惡語相向,傷人自尊,曝人隱私。不管有沒有惡意,或者只是她單純的有口無心,也實在是令人喜愛不起來。
在晴雯短暫的一生中,她恃靚行兇,自恃美貌靈巧,處處與人爭強好勝;以為有了賈母和寶玉,就能當(dāng)上侍妾,任意指揮發(fā)落,毫無危機意識。再加上一張鋒利的刀子嘴,不僅沒有對她有任何幫助,反而成了禍害,最后諷刺嘲笑他人的話,居然都一語成讖,全都應(yīng)在了她自己的身上,實在是可悲可嘆。
她的“刀子嘴”,成了毀掉她人生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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