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康天杰 來源:紅樓夢賞析(ID:hlm364)
在大觀園里,賈寶玉的交際圈主要是姐妹和丫鬟們。走出大觀園,作為貴族公子,賈寶玉也有自己的朋友圈。他們大多也如寶玉一樣風(fēng)流倜儻,是俊美人物,只是因身份地位人生閱歷不同,各自的美又有所不同,品性情懷也有很大差異。他俊俏勝寶玉而過媚,多情似寶玉而不純,又全無寶玉的才情與靈氣,看似翩翩美少年,實為無情無趣人。秦鐘是寶玉朋友圈中最高調(diào)出場的人,似乎也是寶玉交往最多、關(guān)系最密切的朋友。他未和寶玉見面,就通過他姐姐秦可卿之口讓寶玉對他充滿了期待。見面時,寶玉看他“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舉止風(fēng)流”,把自己比成了“泥豬癩狗”。可見秦鐘一定是個粉雕玉琢的美少年。 秦鐘的所作所為,卻讓人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感,俊俏風(fēng)流的外貌下是他的無聊和輕佻。
他是以不荒廢學(xué)業(yè)發(fā)憤讀書的名義入賈家私塾讀書的,賈母也囑咐他:“別跟著那些不長進(jìn)的東西們學(xué)。”可在學(xué)堂里,他結(jié)交的多是“香憐”“玉愛”這樣的浮華少年,做的多是引發(fā)是非的庸俗事情,全沒有半點沉穩(wěn)安靜的書卷氣,學(xué)業(yè)也沒見絲毫長進(jìn)。他的行為缺乏可圈可點的地方。更不應(yīng)該的,在為他姐姐秦可卿送殯時,他沒有一點悲傷之情,表現(xiàn)輕浮淺薄。在農(nóng)家院里,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他說:“此卿大有意趣”,語言輕薄。在饅頭庵里,找智能兒偷情,做茍且之事,被寶玉抓了現(xiàn)行,也沒有半分愧疚。他似乎不是來給姐姐送殯的,就是來尋歡作樂的。他對智能兒也是欲望大于感情,輕薄多與尊重,全沒有愛情該有的樣子。秦鐘在姐姐死去時不知悲傷,又氣死了對他寄予厚望的父親;對智能兒有所牽掛卻不能給她個歸宿;伴寶玉讀書卻不能幫助他有所收益。他親情不濃,愛情不純,友情不益,短短一生,似乎就是為情而生,看似處處留情,實則無義無情。任憑你貌美如花,若沒有健康的追求,昂揚的姿態(tài),奮發(fā)的精神,良好的品行,也只能是一朵曇花,一現(xiàn)即凋。這樣的朋友是不值得深交的。他是賈寶玉朋友圈中地位最尊貴級別最高的人。同樣的超凡脫俗,同樣的卓爾不群,使二人惺惺相惜,雖有身份地位界限,更多時候他們更像真誠的朋友。賈寶玉極其討厭和官場中的人交往,賈雨村每次要見他,他都厭煩得不得了。可有一個人,他卻“每思相會”,“巴不得常見才好”,這個人就是北靜王水溶。北靜王“面如美玉,目似明星”,是個“秀麗人物”,加上“性情謙和”,在雍容華貴中透著獨特的高貴儒雅之美。以北靜王地位之尊,賈寶玉是沒資格和他做朋友的,開始時他也是以尊長的身份接見寶玉的。“龍駒鳳雛”,“雛鳳清于老鳳聲”的稱贊,賞賜鹡鸰香念珠,這些都是尊長做派。他對寶玉的態(tài)度,又像是一位真心的朋友。“但吾輩后生,甚不宜溺愛,溺愛則未免荒失了學(xué)業(yè)。”把自己放到了和寶玉平等的地位,并以自身成長經(jīng)歷進(jìn)行勸告,親切隨和,平易近人。真誠邀請寶玉“常去談?wù)剷瑒t學(xué)問可以日進(jìn)矣”,這是很貼心的朋友語氣。他送給寶玉棠木屐、蓑衣、斗笠,寶玉跟隨賈赦前去拜壽,他單獨留下寶玉,談“讀書作文諸事”,單獨給寶玉準(zhǔn)備飯菜。他和寶玉所談?wù)摰模m然有幾分功利心,但比起秦鐘只引導(dǎo)寶玉關(guān)注兒女私情,格調(diào)要高雅的多。他是一方溫潤的玉,秀美謙和,讓人可親;他是一溪清澈的水,友善包容,潤澤心田。與之交往,可能需要仰視,卻不感到自卑,如沐春風(fēng),讓人心神愉悅。他是一個人可遇而不可求的朋友。他和寶玉先是神交,而后相識,交往似乎不多,關(guān)系卻很親密,有幾分曖昧,幾分離奇。他們的交往,使看似不相關(guān)的襲人找到了最后歸宿。他是寶玉朋友圈中最神秘的人,也是和寶玉機緣最深的朋友。蔣玉菡“嫵媚溫柔”,“鮮潤如出水芙蓉,飄揚似臨風(fēng)玉樹”,有著清新俊逸柔性美。他和寶玉相識于馮紫英的宴會上。“花氣襲人知晝暖”的詩句把二人聯(lián)系起來,互相的仰慕讓二人互贈禮物傾心相交,成了親密朋友。書中對二人交往描寫不多,但從“城內(nèi)十停人倒有八停都說”他和寶玉“相與甚厚”,忠順王府滿城找不到蔣玉菡下落,寶玉卻知道他住在紫檀堡,可見二人關(guān)系非同一般。蔣玉菡是個神秘的人。他是個戲子,身份卑微,卻能游走在忠順親王府、北靜王府這樣的豪門大宅,結(jié)交馮紫英、賈寶玉這樣的貴族公子,讓人費解。他也是個極有城府的人。從小戲子做到領(lǐng)班,有了自己的事業(yè);置田產(chǎn)買鋪子,有了自己的家業(yè)。他還有自己明確的擇偶標(biāo)準(zhǔn):“不論尊卑貴賤,總要配得上他的才能。”身在演藝圈,有如此定力,很是不容易。相比秦鐘的濫情和放縱,蔣玉菡才是真正的“情種”,是值得朋友信賴女孩依托的人。作為朋友,蔣玉菡對寶玉的友情是真誠的。寶玉出家后,他得知自己迎娶的是襲人,就“滿心惶愧”“嘆息敬服”“溫柔體貼”。他對襲人的態(tài)度也就是對寶玉的珍視和敬重。在八七版電視劇《紅樓夢》中,還有他和襲人照顧落難的寶玉和薛寶釵的情節(jié),更顯其宅心仁厚古道熱腸,值得稱道。賈寶玉和蔣玉菡的友情成就了襲人,襲人也延續(xù)了他們的友情,并使之升華。“花氣襲人”成就了一段特殊友情。人們說他冷面冷心,無情無義,殊不知他面冷心熱,俠骨柔情。人走茶涼是常情,他卻在朋友死后還為他修墳。你一片癡情為我舍棄性命,我不負(fù)君心為你遁入空門。看似美貌浪蕩子,最具真情俠義心。柳湘蓮是世家子弟,他氣宇軒昂,神采英拔,是賈寶玉朋友圈中最具陽剛美的人。比起秦鐘和蔣玉菡,柳湘蓮的美俊朗剛健,灑脫豪放。他被人們稱為冷郎君,做的卻是最有情誼的事。怕秦鐘的墳?zāi)贡挥晁疀_了,就悄悄自己雇人收拾好;怕給朋友上墳沒有錢,就提前留下一份。自己哪怕一貧如洗,也絕不辜負(fù)曾經(jīng)的友情。最后被尤三姐的剛烈癡情感動,他毅然出家做了道士。賈寶玉曾半開玩笑地和林黛玉說,你死了我就做和尚,二人朝夕相處,感情真摯,這種做法不難理解。柳湘蓮和尤三姐素昧平生,話都沒說過半句,卻堅決地為她了斷了塵緣,這份真情似乎又在寶玉之上。二人殊途同歸,一個做了和尚,一個做了道士,表現(xiàn)的都是至性至情。柳湘蓮怒打薛蟠特別精彩,是《紅樓夢》版的“魯提轄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也是他真性情的展示。薛蟠的俗襯托柳湘蓮的雅,薛蟠的濁突出柳湘蓮的潔,薛蟠的愚顯示柳湘蓮的智。我可以放浪形骸,但絕不是輕浮浪子,你懷疑我的人品,我就打得你滿地找牙。柳湘蓮一頓拳腳,打出了精神和風(fēng)骨。 賈寶玉和柳湘蓮出身相似,一個被拘禁在豪門大宅,一個奔走在市井江湖,柳湘蓮可看作是賈寶玉在江湖中的化身。他的颯爽英姿,快意恩仇,也讓賈寶玉多了幾分英武之氣。一個朋友圈,萬千世態(tài)心。賈寶玉的朋友圈里,人人俊美,各美其美,美美與共,情懷不同。這個朋友圈,有著別樣的精彩,也留下了無盡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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