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上小學的時候，作文很出色，老師讓同學們寫自己的理想，三毛也有自己的理想，她這樣寫：

我有一天長大了，希望做一個拾破爛的人，因為這種職業，不但可以呼吸新鮮的空氣，同時又可以大街小巷到處玩耍，一面工作一面游戲。

三毛覺得，這是世間最美好的理想了。

可是老師一看，就覺得這理想太不入流，太不高大上了，重寫。

重寫就重寫吧，人世間美好的事情那么多，總有可以寫的，這回三毛寫：

我有一天長大了，希望做一個夏天賣冰棍冬天賣烤紅薯的人，因為這種職業，不但可以呼吸新鮮的空氣，同時又可以大街小巷到處玩耍，更重要的是，可以一面做生意，一面到處看看。

總之，只要能到處玩，到處看看，就很好，可是老師一看，這簡直就是“朽木不可雕也”，重寫。

三毛懂了，人們說的理想，不是成為自己喜歡的樣子，而是要成為令人尊敬的樣子，三毛亂編了一個：

我長大了要做醫生，拯救天下萬民。

老師一看，點點頭，“孺子可教也。”還說“這才是一個有理想，不辜負父母期望的人。”

幸好，長大后，三毛還是做了自己喜歡的事情，成了自己喜歡的樣子，她的一生，也成了熱愛自由的人們津津樂道的一生。

01

1943年，23歲的張愛玲已經出版了她的《傾城之戀》等重要作品，名氣如日中天。

也正是這一年三月，三毛這位日后也紅遍兩岸的作家，剛剛帶著清脆的哭聲來到這個精彩而又痛苦的世界。

那時候，戰爭還在繼續，和平就是期望，父母給她取名陳懋平，希望她日后平平安安，順遂如意。

三歲時，她就會寫字了，可是這個“懋”字不太好寫，寫名字的時候，就寫陳平。

寫“陳”字時，她覺得，這耳朵放在左邊，總有點奇怪，于是就把耳朵寫到右邊，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這孩子，還有一些奇怪的舉動，喜歡去屠宰場看人宰羊，不喜歡和小朋友們一起玩，反而喜歡跑到墳場去玩，采摘野花送給那些土里的人。

她還喜歡鉆進書房，去看書，最喜歡的就是《三毛流浪記》，拿著一看，頓時津津有味，不亦樂乎，不去墳場了，也不去看宰羊了，就看書。

在書里，她發現了另一個世界，一個更加有趣的世界，她也發現了一雙眼睛，一雙教她如何看待世界和人生的眼睛。

當然，此時的她，還太小，不明白書會帶給自己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喜歡這些沉默的紙張。

可她還那么小，能讀得懂嗎？

有一次，她讀了魯迅先生的《風箏》，就說：“這個孩子的玩耍的天性被他大哥毀了，原本的質樸沒有了，只剩下陰影，可能這個孩子的一生都被毀了”。

好家伙，家人這才明白，她讀懂了。

人這一生，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身上就會染上這世界很多習氣，直至失去自己的真性，讀書是一個清潔的過程，會洗除真性沾染的灰塵，讓真性顯露出來。

當然，這是一個緩慢的對抗，誰勝誰敗，猶未可知，大多數人，都敗得很慘。

02

張愛玲說：“亂世的人，得過且過，沒有真的家”。

1948年，三毛隨著父母離開了家，登上了前往臺灣的“中興輪”船，幸好她還小，不懂得這樣的離別的含義，所以到了臺灣，住進臺北松江路的屋子里時，依舊高高興興，光著腳在從未見過的榻榻米上又蹦又跳。

一轉眼，她也被送進了學校，年紀越大，她越喜歡書，《射雕英雄傳》《水滸傳》《儒林外史》，這些書一本本鉆進她的腦海。

別的孩子都喜歡纏著父母，去鬧市看戲，去買好吃的零食，但三毛不一樣，她總是搬個小椅子，坐在院子里的大樹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自己的圣賢書。

和讀書比起來，她不喜歡課堂，太沒意思，很多老師看的都是分數，看不到那一顆顆幼小的心靈里有怎樣的美妙。

她看到有些不會做題的學生，被責罰，在全班同學面前丟丑，她怕了，所以在課堂上，她也很乖。

很多年后，她說：“一群幾近半盲的瞎子，伸著手在幽暗中摸索，摸一些并不知名的東西。”

她不喜歡這樣的學習方式，可是她不敢表現出來，她只想快點長大，將自由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可以決定自己要做什么。

進中學后，多了許多課程，有美術，有歷史，有地理，她喜歡美術，可是課堂上，老師不講美術，倒是在講桌上放一個蘋果，或者隨便其他的什么東西，讓同學們照著畫。

畫完了，交上去，打分，畫得像就是好，畫不像就是差。

她喜歡歷史，多么有趣的故事啊，可是老師卻要她們背誦考試的內容，有趣的東西就這樣變得無聊起來。

三毛喜歡拾荒，放學回家，就東張西望地看周圍的廢物，看到喜歡的，就撿走，別人將鋸下來的樹干丟在路上，她定睛一看，越看越喜歡，于是就帶回來家，放在房間，被當成藝術品。

她會去垃圾桶里翻翻找找，一塊腐爛的羊皮，鍋里一煮，就成了一塊毛皮墊子，被人家扔掉的瓶瓶罐罐，可以拿回去插花。

她的房間，簡直成了一個寶庫，當然，大部分東西，都是拾荒撿來的。

她說：“拾荒人眼底的垃圾場是一塊世界上最美麗的花園。”

可是一回到課堂上，很多人都盯著分數，三毛覺得無聊。

人生就是這樣，某些無聊的東西，偏偏成了一種標準，被當成要求。

三毛不喜歡數理化，尤其是數學最討厭，在數學老師眼里，三毛簡直就是弱智，簡單的數學題也能做得一塌糊涂，考試總是不及格。

可考來考去，她也發現了，考試題目，都是課本后面的練習題里選出來的，三毛急中生智，開始背題。

那次考試，三毛考了滿分，可是老師怎么能相信這是真的，不是作弊，要重新出題給三毛考。

毫無疑問，三毛啥也不會，考得一塌糊涂。

于是，數學老師斷定，這孩子作弊，要懲罰。

三毛被罰站在全班同學面前，老師在她臉上畫了兩個大大的圓圈，全班同學大笑，還命令她在學校大樓走一圈，殺雞儆猴。

本就敏感的三毛，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人生啊，因為有了標準，有了高低，就平白生了很多痛苦和殘暴。

03

“作弊”事件之后，三毛恐懼去學校，她開始逃課。

拿著一本書，躲到公墓里去讀。

她開始害怕人，變得越來越自閉，只能休學在家。

那段時間，三毛就像掉進了深遠，拼命地求救，她撥打生命熱線電話，一遍又一遍地重復，“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救我，救我，救我啊”。

她的智力也嚴重下降，但不影響別人繼續嘲諷她，指責她，她覺得自己很無用，想用刀片結束自己的生命。

血流了一地，幸好被父母發現了。

父母的愛救了她，在父母的陪伴下，三毛決定，好好活。

三毛病了，很多人都病了，而且無法治愈。

三毛的心，病了將近七年，但她有一個好父親，父親陪她一起讀書，還教會了她讀書，她什么都讀，中國的，外國的，翻譯的，原版的，就連英語水平也不斷提升。

文學和藝術，漸漸醫好了三毛心中的病，她會去海邊散步，撿貝殼，她還開始學習繪畫。

她跟著顧福生學習畫畫，可是連續畫了幾個月，還是畫不好，三毛開始懷疑自己，她難過地告訴老師，自己不是畫畫的材料。

顧福生鼓勵三毛進行文學創作，在文學方面發展，她把寫好的文章給顧福生看，這一看，感覺寫得真不錯，于是就將文章推薦給白先勇。

文章被采用了，顧福生告訴三毛：“一個月后，作品將在《現代文學》發表。”

隨后，三毛的小宇宙仿佛被打開了，文章不斷發表，她也徹底走出了那段陰暗的時光。

雨季不再來，三毛卻越來越像三毛了。

04

小宇宙被打開后，三毛開始走進這滾滾紅塵了。

她去上大學，選了哲學專業。

為什么選哲學呢？

她說：“因為想知道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

她還是寫文章，有稿費，是很多人眼里的才女。

她還喜歡上了一個男生，叫梁光明。

為了能夠多看梁光明一樣，三毛經常狗仔一樣地跟著梁光明，跟他乘同一輛公交車，他上課，三毛就旁聽。

一連幾個月，梁光明也沒什么表示，三毛決定，主動出擊，她成功了，校園就成了他們約會的場所，手牽手走在路上。

在一起后，三毛想結婚了，可梁光明說：“給我十年時間。”

十年，太長了，三毛不敢想象十年會發生什么，梁光明出國了，三毛也去了西班牙留學。

這段感情，宣告結束。

剛去西班牙時，三毛謹小慎微，謙恭、忍讓，她打掃寢室，幫助室友，起初，大家都還會一起搞衛生，但漸漸地，這就成了三毛一個人的事情，甚至其他人的被子，都還要她幫著疊起來。

最終，三毛不干了，她爆發了，有一次，室友圍坐在三毛的床上，將寢室弄得亂七八糟的，被老師發現了，還以為三毛是罪魁禍首，三毛爆發了，她將一切都說了出來。

多年后，還感嘆“西風不識相。”

05

三毛在西班牙最重要的故事，就是認識荷西。

有一次在朋友家一起慶賀圣誕，三毛看到人群里有一個大男孩，她心里驚嘆，“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英俊的男孩子？如果有一天可以做他的妻子，在虛榮心，也是一種滿足了。”

這個男孩就是荷西，上高中，才十七歲。

認識之后，兩人常常見面，一起打棒球，一起打雪仗，一起逛舊貨市場。

有一次，荷西逃課出來，拿著十四塊西幣，要請三毛看電影。

買了電影票，就沒有錢坐車了，荷西為難地說：“可以走著路去，走路回來”。

后來，荷西表白說：“再等我六年，讓我念完四年大學，兩年服兵役，六年后我就可以結婚了。”

三毛猝不及防。

她很喜歡這個大男孩，可是他太小了，六年，又是一個太長的時間，她不愿意耽擱荷西，于是就拒絕了。她說：“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

荷西說：我站在這里看你先走。

三毛說：“我站在這里看你走，這是最后一次看你，你以后永遠不要再來了。”

荷西說：“除非你自己愿意，否則我永遠不會再來纏你。”

然后，他慢慢跑著離開，一面跑一面回頭，臉上掛著笑容，嘴里喊著“echo，再見！echo，再見！”

荷西真的沒有再來找她。

但他們的故事卻剛剛開始。

06

西班牙的課程結束后，三毛做了三個月導游，賺了一點錢，就去了德國。

在德國，她生活窘迫，勤工儉學，德國的學習結束后，當過香水模特，可她并不因為困難就停下，又去了美國。

她也有過幾段短暫的愛情，直到1970年，三毛回到了臺灣。

年紀漸大，三毛開始渴望婚姻，她認識了一個德國教師，兩人談婚論嫁，三毛真的要嫁人了，可是婚禮前，這個男人卻因突發心臟病死在三毛懷里。

三毛很絕望，幸好父母還在，他們對三毛說：

不要怕，還有爹爹在，孩子，還有爹爹媽媽在啊！

那時候，三毛快三十歲，已經經歷了太多，人生破破爛爛，活著，無非縫縫補補，她也想過死，但父母的愛，拉著她好好活。

1972年，她再次奔向西班牙。她喜歡花花世界。而且隨著年齡增加，越覺生命短暫，該要珍惜。

荷西曾給三毛寫過信，還寄去了照片，他告訴三毛，當年那個18歲的少年，被拋棄后，痛哭了一整夜連死也是想過的。

有些故事，終究要有個結果，有些路，終究要去走走，但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會有一個美好的結局。

在西班牙，三毛遇見了荷西的妹妹，在其央求下給荷西寫了一封簡短的信：

“荷西，我回來了，我是echo。”

兜兜轉轉，她還是荷西的Echo，兩人重新在一起，三毛把自己關在屋里寫稿，荷西卻覺得，人生不應該這樣。

他們在公園散步，看到在修剪樹枝的園丁，荷西說：

“我覺得那些被關在方盒子里辦公、對著數字的人，才是天底下最可憐的，如果讓我選擇，我寧愿做園丁，也不做銀行上班的人。”

三毛也是這么想的，經荷西點破，她給編輯回了一封信：

“對不起，不干了。”

到了荷西住的地方，她發現，墻壁上全是她的照片，都是荷西從別處找到的，因為她從來沒有給他寄過照片，從來沒有給他回過信。

那一刻，三毛感動得不行，

她說：“你那時為什么不要我？如果那時候你再堅持要我的話，我還是一個好好的人，現在回來，心已經碎了。”

荷西說：“碎了的心，可以用膠水把它粘起來。”

“粘過后，還是會有裂縫的”

荷西將三毛的手放在胸口，深情地說：“這邊還有一顆，是黃金做的，把你那顆拿來，我們交換一下吧。”

荷西喜歡水，他想去愛琴海，可因為三毛想去撒哈拉，他提前在撒哈拉找好工作，拼盡全力給了三毛一個家。

愛情，未必有回報，但一定有付出。

07

兩人結婚前，荷西問：

“你要一個賺多少錢的丈夫？”

三毛回：“看得不順眼的話，千萬富翁也不嫁；看得中意，億萬富翁也嫁。”

荷西說：“說來說去，你總想嫁有錢的。”

三毛嘆了一口氣說：“也有例外的時候。”

“如果跟我呢？”

“那只要吃得飽的錢也算了。”

“你吃得多嗎？”

三毛十分小心地回答：“不多，不多，以后還可以少吃點。”

在撒哈拉，他們結婚了，沒有豪華的婚禮，甚至連假期都沒有，結婚當天，荷西還在下班，下班后，兩人走了近一個小時，才到結婚的地方，沒有豪華的婚禮，兩個風塵仆仆的人，把兩顆心融化在一起，沒有鮮花，荷西走了很多地方，給三毛找了一對漂亮的駱駝頭骨。

住的地方太簡陋，也就二三十平米，他們慢慢打理得干干凈凈，三毛洗手作羹湯，成了一個勤儉持家的妻子。

撒哈拉很貧瘠，民風也彪悍。

三毛和荷西喜歡旅行，每次外出回來，家里都被“洗劫一空”，還會有孩子直接來要錢，來借東西，三毛不愿意傷害他們，經常將一些注定“有去無回”借出去。

他們在撒哈拉的日子，過得很清貧，但是過得很“豐富”，過得很充實。

一個人日子過得好不好，不是看多少錢，而是看怎么過，一個人過得幸福不幸福，也不是看她有多少錢。

他們出去拾荒，撿到駱駝頭骨，就能高興好久，他們一起偷看當地人洗澡，被發現后落荒而逃。

這就是《結婚記》《中國飯店》《懸壺濟世》《娃娃新娘》《荒山之夜》《沙漠觀浴記》等。

有滋有味有溫度的生活，并不是用錢買來的，而是用靈魂展開的。

08

三毛和荷西都喜歡旅行，有一次兩人開車出去，尋找烏龜化石和貝殼，去看海市蜃樓。

結果出現意外，兩人差點死在沙漠。

可謂死里逃生，但回家路上，兩人竟異口同聲地說，明日再來。

在沙漠里生活了幾年，三毛和荷西離開了撒哈拉。

三毛先走，荷西善后，等待荷西的日子，三毛在房間里，嘴里念著四處聽來的咒語，祈禱荷西早日歸來。

但失去工作后，兩人生活越發窘迫，為了工作，兩人不得不分離，“每聽見荷西下工回來那急促的腳步聲，我的心便是歡喜。”

荷西每次回家，都是跑回來的，就是為了多陪陪三毛。

1977年信念，荷西讓三毛許愿，三毛一直念著：“但愿人長久，但愿人長久”。

然后緊緊抱著荷西，她覺得自己可能會死。

后來，《讀書人》雜志向三毛約稿，假如你只有三個月可活，你要怎么辦？

三毛在廚房揉面，荷西問三毛：“你會去做什么？”

聽見荷西的話，三毛用沾滿面粉的手，輕輕摸荷西的頭，告訴他：“傻子，我不會死的，我還得給你做餃子呢！”

荷西淚眼朦朧，從后面抱著三毛，直到餃子上桌。

三毛的愿望沒有成真，人也沒有長久，只有無常，1979年7月30日，荷西意外溺亡。

驚聞噩耗，三毛不愿相信，她一次次地祈禱：

“我說上帝，我用我所有的懺悔，向你換回荷西，哪怕手斷了、臉丑了，都無所謂，一定要把我的荷西還給我。”

可是，荷西還是走了，打撈起來的時候，尸體已經被泡得慘不忍睹。

葬禮那天，三毛握住荷西冰冷的手，對他說：

要勇敢，要勇敢，沒有我的時候你也要勇敢。

她講完，荷西的眼睛里流出了血，鼻孔里也流出血，嘴巴里也流出血。

荷西的死，讓三毛的天塌了，她痛不欲生地呼喚：

“荷西回來，荷西回來。”

可是，荷西再也不會回應她了。

荷西死后很長一段時間，三毛早上去荷西的墓前，陪著荷西，一直到天黑，還不舍得離開。

她再次想到了死，可父親告訴她：

“你如果敢做出毀滅自己生命的事情，那么你便是我的仇人，我不但今生與你為仇，我世世代代都要與你為仇，因為你，殺死了我最最心愛的女兒。”

父母的愛，拉著她，讓她活，那她就努力活著。

09

荷西死后，三毛的心，又開始流浪，她已經沒了那心安處。

萬水千山走遍，三毛也開始接受記者采訪，接受邀請舉辦講座，聲名鵲起。

然而，生命終究是苦。

有一次，她恍恍惚惚聽見一個聲音告訴她，苦海無邊。

她也在心里輕輕回應，我知道了。

這苦，只能吞下去，這苦，只能默默承受。

1989年，三毛看了幾篇關于王洛賓的事跡，三毛感動不已，哭紅了眼睛，她說：“這個老人太凄涼，太可愛了，我要寫信安慰他，我恨不得立刻飛到新疆去看他。”

她真的去了。

王洛賓給她唱《橄欖樹》，兩人相見恨晚，直到離開時，三毛還念念不舍地說“我還會回來的。”

她給王洛賓寫信，三個月，通信15次。

她再次前往新疆，這一次，只為王洛賓。

她說：

“不住賓館，住在家里是為走進你。”

那段時間，她與王洛賓各騎一輛自行車外出探親訪友、上街逛景、購物買菜，回家后由三毛親自掌勺做飯，閑暇時間聊天、彈琴、唱歌、寫詞。

可是，王洛賓終究還是讓三毛失望了，原本打算久留的她，沒多久就離開了。

人海茫茫，能夠相遇，已是緣分，能夠相伴，卻是太難。

可是這一年，因為王洛賓，三毛頻繁來旅行，去了成都，住在錦江賓館。

她穿著奇特，中式褂衫下一層淺淺流蘇，濃密的長發隨意地披散著。

她走街串巷，坐在竹椅上，喝蓋碗茶。

她走到別人家中，和乘涼的老婦人閑話家常。

她喜歡成都的煙火氣息，這是她此生流浪的最后一站。

她說：“生命的過程，無論是陽春白雪、青菜豆腐，我都得嘗嘗是什么滋味，才不枉來走這么一遭。”

10

1990年4月，三毛重返大陸，年輕的導演寧浩找到三毛，希望三毛能寫一個劇本。

于是，就有了《滾滾紅塵》。

創作劇本的時候，林青霞想去看三毛，可三毛非要等創作完之后再見。

寫完那天，林青霞帶著兩盒鳳梨酥去到三毛的住處，三毛一頁一頁地將劇本讀給林青霞聽，到了需要音樂的時候，她就放那個年代的曲子，然后跟著曲子起舞。

上映后，電影大獲成功，包攬了八項金馬獎，林青霞獲最佳女主角獎，張曼玉獲最佳女配角獎，嚴浩獲最佳導演獎。

1990年12月15日，金馬獎頒獎，三毛盛裝出席。

林青霞在領獎臺上發表感言時說：如果沒有最佳編劇，亦不可能有最佳的電影。

林青霞下來之后，三毛摟著她：你剛才在領獎臺上講的話令我很感動，我好想哭！”

十幾天后，《滾滾紅塵》的編劇三毛親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也結束了自己的流浪。

三毛死后，她的父親說：“我女兒常說，生命不在于長短，而在于是否痛快的活過。我想這個說法也就是：確實掌握住人生的意義而生活。在這一點上，我雖然心痛她的燃燒，可是同意。”

三毛寫過一篇文章，里面說：

假如還有來生，我愿意再做一次女人，做一個完全不同的人，我要養一大群小孩，和他們做朋友，好好愛他們，我的這一生，豐富，鮮明，坎坷，也幸福，我很滿意，過去，我愿意同樣的生命再次重演，現在，我不要了，我有信心，來生的另一種生命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假如真有來生，愿她如愿做一個尋常婦人，過著尋常而溫暖的日子，沒有流浪，沒有一次次的離別和痛苦。

11

人這一生，無論怎樣，都只能選擇一種活法，只要這一種活法是我們想要的，這一生，即是成功。

求仁得仁，即算美好。

三毛這一生， 有過苦難，有過幸福，最重要的是，她一直主動選擇自己的生活，然后去為自己的生活負責。

這就是人最自然的樣子，我們要的生活不是某個固定的樣子，而是我們在充滿變化的人生中所選擇的適合我們的樣子，我們沒有評判好壞的標準，和他人比，沒必要，因為每個人都不一樣。和自己比呢？前世虛無縹緲，來生又遙不可及。所以，我們唯一能判斷生活的標準就是喜歡或者不喜歡。

在我看來，喜歡，就是好的。如若不喜歡，縱然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依舊算不上好。

文|不有趣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