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馭風
沈園其一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臺。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沈園其二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前些日子出差,晚上和客戶喝完酒回賓館,閑著沒事看了會兒電視,一個叫《媳婦的美好年代》的電視劇拍的挺有意思的。劇中,毛豆豆請教好友如何與婆婆處的好,她的好友告訴她:把婆婆當親媽。風胖子啞然一笑,趕緊起身去冰箱里拿啤酒。
多年以前,風胖子有些清閑,曾寫了一個系列《搞定女人,一次就夠了》(又名《與女人斗,其樂無窮》),其中第九次“搞定”,就是寫婆媳關系問題的,風胖子在文中寫道:“做老人的女兒而不是兒媳!做老人的兒子而不是女婿!”,這與劇中的意思基本一樣,看來這個編劇是個好酒的英雄,所以能與本胖子所見略同,值得再干一瓶。
自古以來,婆媳關系就是本難念的經,不念不行,念不好不行。海瑞多牛的一人,皇上都不怵的主,可他怕老娘,老娘又“當不好”婆婆,所以婚姻不幸啊,娶仨媳婦,休了倆死了一個,海瑞的老媽媽沒當好婆婆啊。
其實,婆婆也難當啊。沒當——好婆婆,或是沒當好——婆婆,不知道海老媽媽屬于哪種。不過惡婆婆的名聲倒是與兒子清官的名聲一邊的高,載入史冊了。還有什么孔雀東南飛,好好的日子,就這么毀了。即使是現在,婆媳關系也是個難解的應用題,凡是女性扎堆的地方,有倆話題準熱:一個是斗小三,一個是戰婆婆。說出來都是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委屈的跟讓風胖子戒酒似的。
中國人還有一傳統,那就是表哥喜歡娶自家表妹,甭管是姑表還是姨表,表哥看上了,一般表妹跑不了??赡苁窍MH上加親吧,但愿望和現實往往整擰巴了??纯?/span>西廂記,紅樓夢就知道了。其實,傳說中的蘇小妹,原名叫蘇八娘,也是被表哥拐跑了,可惜,過的很痛苦,一擰巴,早早的就去世了。幸虧實行《婚姻法》了,要不這悲劇還得繼續擰巴下去。唉,雖然表哥是娶不到表妹了,可連媳婦也只能娶一個了,說不得,喝酒吧!
本胖子喜歡的大詩人陸游,也趕上了這糟心事。陸游的媽媽,和她的嫂子很不對付,要說這媳婦進門,除了婆婆要當心外,這小姑子也須得小心應對。顯然,這位唐家嫂子忽略了此事,姑嫂倆很不對盤。要說小姑子嫁出去也就完事了,擱那年月,女人回娘家跟男人說聲愛你一樣,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有佇立在風中想家,使勁想爹,狠狠想媽。但生活就是這么折騰人,小姑子非得生陸游,那嫂子非得生唐婉,這陸游又非得喜歡唐婉,唐婉又非得嫁陸游。好了,事情來了。要說唐婉,也是屬于很漂亮的那種,文采也是有的,那女紅(音工,女人別整錯了。)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而且更是下得廚房,唐婉原創的著名的“三不沾”就是被婆婆調皮給逼出來的美食,現在也是道名菜呢。
可陸游她媽媽一看到唐婉就想起在娘家時和嫂子那段不是暗戰就是亮劍的歲月。你說這姑媽兼婆婆都被兒媳婦的親媽P過K亮過劍,這嫁過去的兒媳婦能好的了?就這樣酸鼻子冷臉的過了幾年,找了個“七出”里的理由“生不了孩子”,休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啊,這罪名扣到女人頭上,娘家連上訴都不敢,只能灰溜溜的把女兒領回家哭去,嗷嗷的。哪兒像現在,生不出孩子那是潮流,叫“丁克”。
生活還得繼續。陸媽媽又給自己兒子娶了個王姓的女子,激情過去了,日子平靜了,孩子也串串生了。而唐婉也改嫁趙士程,據說還是陸游的好哥們。可陸游和唐婉是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礎的,婚離了,感情離得了嗎?盡管雙方都有了自己的家庭,特別是好爺們趙士程知道唐婉的不幸,加倍的體貼老婆。可死灰不是不能復燃的,差的就是個由頭。
一天,春光明媚,沈園里溜達著一個郁悶的已婚中年男人,他就是陸游。恰巧,趙士程也陪著老婆唐婉到沈園散心,他們尷尬地邂逅了。陸游眼瞅著曾經的愛妻現在的朋友妻,心情更糟糕了。還是趙士程大度啊,對老婆說:你看你表哥來了,你去打個招呼吧。
郁悶是需要宣泄的,對于陸游來說,滿腹的苦水酸水忘情水在胃里折騰啊,再不文如泉涌就要干嘔了。就在這關鍵時刻,酒來了。
唐婉捧著酒來了。
陸游知道緣分已盡,愛情無望,面對深情的朋友妻,他喝了這杯苦酒,然后在墻上寫下著名的《釵頭鳳》: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墻柳 東風惡 歡情薄 一懷愁緒 幾年離索 錯 錯 錯
春如舊 人空瘦 淚痕紅溢鮫綃透 桃花落 閑池閣 山盟雖在 錦書難托 莫 莫 莫
陸游寫完,借著酒勁,灑淚而別。而唐婉面對這錯錯錯莫莫莫的,心里又豈能好受?她反復吟哦,心如刀割,看著前夫表哥落寞而去,她只好黯然回家大哭了幾場。后來,也把心里的愁苦和了首《釵頭鳳》:
世情薄 人情惡 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干 淚痕殘 欲箋心事 獨語斜欄 難 難 難
人成各 今非昨 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聲寒 夜闌珊 怕人尋問 咽淚裝歡 瞞 瞞 瞞
由頭有了,在心里的死灰復燃了,這一燒,還能好?沒多久,唐婉在郁悶中去世了。后來,趙士程把唐婉的這首詞送給了陸游,相思的火繼續在陸游的心里燒啊燒的,燒出一堆膾炙人口的詩。
無情未必真豪杰!陸游曾多次去沈園追憶、憑吊唐婉?!皝児拍袃阂环盼獭?,這類型的爺們兒女情長起來更是刻骨銘心,于不堪回首處回首,于無望絕望時回望,不幸的唐婉能有此般男人對自己長相思,也當含笑九泉了。
陸游75歲時,再游沈園,寫下《沈園》二首:
城頭的斜陽,照著斑駁的雕梁畫棟,悲哀人的眼里,何處不是悲哀的情景?本想舊地重游睹物思情,可眼前的景色還是記憶中的池臺嗎?物去人逝情在,傷心的橋下,依舊流著那時的綠水,水波蕩漾間,可還映著愛人的甜美的容顏?
四十年了,愛人仙逝四十年,可卻在我心里“對話”了四十年,天也悠悠地也悠悠,曾經是滿城春色的沈園老柳,已老的不能逢春飄絮,而我也會不久人世,將成為會稽山的泥土,但我心中這一縷不絕的情思,依舊會在沈園里尋找你的蹤跡,默默垂淚。在時光的盡頭,在生命的盡頭,縱然香消為土,柳老無絮,但是,愛,依然會訴說它的永恒。
真愛,即使不能廝守一生,可以云淡風輕,但不會相忘于江湖。
真愛,即使分離,無論怎樣的轉身,都不是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