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向次大陸的風箏 是一種什么樣的氣流在鼓蕩著你
高空的漩渦，暴脹的血管
飛越喜馬拉雅山，那里的雪崩
回響在你的峽谷
風箏的手臂突然張開，你的秋天開始彌漫
次大陸的雨季在退卻
是一種霧增強著擴展我的目光
幽幽的印度洋的海岬
彼岸的檳榔樹如舉起的手臂
季風在同一瞬間為我們沉重的頭顱祈禱
污泥濁水和香草的汁液
只剩下莫臥兒王國的一堆灰燼
布巴內什瓦爾的一場疾雨驅散烈日的疾雨
在次大陸的門檻上把照亮風箏的
手勢，那些像風一樣的手勢
雨點般紛紛落下
2019年10月2日于布巴內斯瓦爾
在加爾各答 ——訪泰戈爾故居不遇
訪加爾各答第一站，原計劃是泰戈爾故居
對于這個計劃的泡湯
印度的最高權力象征者要付主要責任
清晨的白云傳來消息，印度總統要來
泰戈爾——
總統來到加爾各答第一個要造訪的人
穹頂和廊柱相對于庭院里的草木
那些長久以來被我理解為大海與波浪的草木
海鷗與彩虹的草木
我只能與你擦肩而過的草木
正像海鷗之與波浪
波浪流逝，海鷗飛走
2019年10月1日
加爾各答街頭一匹馬在喝水
在喝路邊水池里加爾各答人正在
沐浴的洗澡水
那些從恒河里直接抽出的未經任何處理的水
一只黑白相間的老花狗
在街頭路邊酣睡
任憑各種機動車的瘋狂的喇叭聲怎樣尖叫
任憑人聲多么鼎沸，多么嘈雜
狗依然在酣睡
就像新歸來派詩人李立的墓志銘；
理想是睡好每一覺！
路邊上空的電線上
散落著三、五成群的烏鴉
這些加爾各答的烏鴉啊，由于烈日暴曬
褪去了許多的顏色
來自黑土地的詩人陳泰灸說；它們沒有中國的烏鴉黑
換句話說，天下烏鴉并非一般黑！
2019年10月2日
特蕾莎嚒嚒 ——在加爾各答特蕾莎修女的仁愛之家
我看見你在印度的大地上奔走
我看見你在恒河上空的閃電中
像一只雨燕，血在你的唇邊滴下
你的雙翅無邊寬大
在你呵護的無數個生命里，有無數新生的雨季與旱季
我不會驚顫于恒河的波濤
也不會沉緬于你的死和那窗明幾凈的潔白
享受死亡有時會比享受生命更美
紫藤纏繞在你閃耀的石頭上
以白布鑲上樸素的藍邊
最后一塊幸福的白布在晨風中搖曳
死亡在這里顯得弱不禁風
不光是記憶中的火焰
在科索沃的原野有一種神秘而又柔韌的巖石
如一股清泉，你醒著，雨水浸潤入你的心房
荒野在我的身后像葉簇的倒影
你張開雙臂，歲月透過繽紛的
橄欖樹葉照亮我
在閃著煙火的村莊我聽到你無處不在的呼吸
“不管怎樣，把你最好的東西給這個世界”
2019年10月1日
第三十九屆印度世界詩人大會開幕式 ——寫于布巴內什瓦爾
以歌唱和打擊樂作為引子
靈魂上受過傷的詩人坐入密集簇擁的葉脈中
里面不乏混入詩歌的同謀
重要的人士一個接著一個同語言
搏斗
寂靜的水開始灌進喉嚨
詩歌率先打破了一只杯子
午后的天空烏云密布
烏云上面長滿了石頭，它們亮出了底牌
重要人士接踵離場，音樂聲又起
深具民族風情的舞蹈更迭我們的
表情
我要緊緊勒住目光的野馬
不讓它脫離韁繩
2019年10月2日
維多利亞宮攫住它大理石的基座，大理石的墻面
鎖住它大理石的穹頂，大理石的廊柱，大理石的內飾
用旃陀羅笈多，用莫臥兒，用不列顛東印度公司
用雙手，用目光，用思想，用非暴力不合作
否則它會黯淡，會撕裂，會沉淪
會扔掉所有的建筑和話語逃掉
恒河恒河啊，富含生命永不死去的河
受了傷也不會折斷的河
弄臟了還會自我凈化的河
爬滿蜘蛛落滿鳥羽的河
充斥著圣牛和大象的河
印度人生命中的鳳凰寒冷中的守護神
花園里一位種草的印度婦人絳紅沙麗上沾滿灰塵，額頭上的紅點陽光下的紅心圓
即使不是美人也與美人的身影接近了一半
這個問題不必爭議
至少花園里的草木遠勝于室內的花朵
養在籠子里的八哥還會笑話野外的烏鴉呢
當我舉起手機準備拍照時
還是引起了她的警覺
我這雙喜歡愛撫鳥兒的手
至少還沒有贏得她的信任
其實感覺沒有面子的是我自己
我想起了印度的種姓制度
也許此時掏出一張盧比會使局勢緩和一下
想開了也不必過于拘泥于眼前的尷尬
更與種姓之類的事物粘不上邊
凡人出沒之處皆可種植花草
就像那一雙原本逼人的黑眸子
面對微笑瞬間也會發出善意的光芒
2019年10月4日
科納拉克太陽神廟每天晚上太陽就睡在這里
每天清晨太陽就從這里起床
昨晚我看到美神玉體橫陳
碰撞聲和交媾的嚶嚶聲
摩擦肉身卻能發出金石之音
連那些拉著戰車的馬兒們都震驚
神啊，創造之神守護之神毀滅之神
孟加拉灣的風暴啃噬婆羅門的空間
獅首象身的雙手在生長
黑色綠泥石質的寶座在剝落
供奉的主神變成灰色的云彩
被成群的螢火蟲照耀
一只蜘蛛慢慢爬過壁畫和雕塑
為寂寥中的一個盛典儀式，為戰神為我眼下的無法平復的生命之泉備注
2019年10月5日
孟加拉灣腥臭的海水涌上岸邊
我看見破車子*被海浪掀翻
浪花在他的身上鏖戰
現在他已成為孟加拉灣的一部分
在熾熱的沙灘上
某些誤入的昆蟲行為匆忙而詭異
破車子遺失的包裹在索菲*的幫助下失而復得
夕陽下狂野的舞蹈總以踐踏草地為代價
歡快的節奏，歡快的舞步
我的臉被今晚的潮水照亮
洋面被盤旋的海鷗照亮
2019年10月5日
破車子*同行的山東老詩人張中海
索菲*加拿大華裔女詩人
閉幕式—-第三十九屆印度詩人大會于10月6日上午閉幕
是時候了，云彩被塞進了山谷
語言被隔阻于森林之外
腦袋攢動在花叢中
五官在鮮花的背后謝幕
是時候了，眼睛掛滿次大陸的風帆
任何火焰都不能燃燒它
任何寒冷都不能凍結它
詩篇在明亮的路上豎起
鳥兒歸巢，遠行者開始遠行
2019年10月6日
布巴內什瓦爾的一場雨水黃昏的神送別我們，布巴內什瓦爾用一場雨水送別我們
詩歌節結束的日子，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日子
時間會把我們送到新德里的上空
至于有些人能不能落地，我不敢保證
今夜不同于昨夜，我試圖讓那些遙遠而古老的雕像復活
我試圖讓那些沉睡泥土中的種子不再沉睡
沉重的土地，黎明和雨水的土地
埋葬諸神的土地，只有三個季節的土地
時光薄得像一枚刀片，血液中缺少鐵色的土地
我的手心向一場永恒的送別的雨水打開
今夜經過一場洗禮，明天的白晝
我心安靜
2019年10月6日
泰姬陵與紅堡我看見你躺在晶瑩的大理石的房子里，表情安然
周身珠光寶氣，如茂盛的阿格拉常青的植物
大門敞開，眼前突然出現一只唱詩班
那些長滿大胡子和胸毛的人唱著哀詩
排著長長的隊伍向前緩走
他們有著人性中所有的惡
他們有著人性中所有的善
此時，在亞穆納河面的映照下我
仿佛看到了你的側影
而側影又瞬間消失
耶穆爾河水將你淹沒
烏鴉不見了，鴿子也不見了
燕子占據著國王的天空
你的長睫如赤裸的水草，你的唇紅
如閃耀的寶石
這里又是一團月光的居所
紅堡的夕陽—-那是沙賈漢國王遠眺的目光與你的波濤匯合之處
亞穆納河的清波載不動泰姬陵的沉重
他們有著人性中所有的愛
等一等呵，美若仙子的泰姬
悲哀的薄霧在太陽的光線下慢慢散開，你翩翩走出地宮
亞穆納河像一幅油畫掛在那里
請你給我一個停止流淌的理由
2019年10月10日MU272航班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