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電影網專稿“如果觀眾走出影院都想去山西吃一碗正宗的刀削面,我就成功了。”導演張璞笑著對小電君說。
他的大銀幕處女作《灰猴》已于昨天登陸全國院線。豆瓣評分6.4分,成為檔期中為數不多值得看的華語片之一。不少人將其比作山西版的《瘋狂的石頭》或北方版《無名之輩》。
《灰猴》以一個裝著刀削面獨家秘方的古董壇子為線索,牽扯出7條故事線、23個角色,幾路人馬對于古董壇子的爭奪最終交叉形成了閉環,進而勾勒出山西小鎮中各懷心事的小人物群像。多線敘事結構和充滿荒誕色彩的黑色幽默是影片的一大特色。
從早年的《瘋狂的石頭》到近年來的《心迷宮》《提著心,吊著膽》《無名之輩》,再到水平參差不齊的各類網大,此類“玩轉”敘事結構的黑色幽默電影似乎越來越受到青年導演和投資人的青睞。
他們為什么會如此選擇,此類影片又呈現出哪些共同的特質,如何才能以小博大收獲票房和口碑的雙贏?
從家鄉出發
地域特色與小人物關懷
在去年的平遙國際電影展上,《灰猴》曾入圍“從山西出發”單元,而“從山西出發”、從自己的家鄉出發,也是導演張璞的創作理念之一,“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個人對家鄉的情結比較重。在我構思第一部獨立作品要拍什么時,找來找去還是從自己的家鄉——山西去找。”
在主線故事之外,《灰猴》兼具了山西文化紀錄片的功能。無論是貫穿始終的刀削面、羊雜、米糕,還是混雜的山西各地方言和壯闊的黃土高原景致,都具有無比鮮明的地域特色。
連影片的片名“灰猴”都取自于山西方言,既指行為不端的壞家伙,也是好友間的戲稱。
這種故土情結和地域特色在不少新導演拍攝的此類影片中都可以見到。
忻鈺坤的第二部作品《暴裂無聲》創作在《心迷宮》之前,就是從自己最熟悉的內蒙礦區出發,影片中的不少片段都來自他真實的成長經歷,內蒙人沉默少言的特質也構成了人物和故事的根基。
饒曉志創作《無名之輩》的初衷則來自于偶然聽到的一首貴州話民謠《瞎子》,“那首歌把故鄉的人和事翻江倒海地撲向了我…讓我意識到那些流淌在骨子里的東西,全是故鄉滋養你的。”
于是,他便選擇在第二部大銀幕作品中回歸故鄉小鎮,那份小人物的無奈與不甘也曾是饒曉志內心的真實寫照。
這種用地貌、方言、美食等符號構建起的鮮明地域性,往往與此類影片的荒誕色彩相得益彰,也讓活躍于其上的各色小人物接上了“地氣”。
在導演張璞看來,多線敘事僅僅是形式和外殼。在利益和欲望驅動下,小人物的善惡選擇才是影片的內核,“就像電影里一樣,這個世界同樣是陰差陽錯地在交集,在關鍵節點上的選擇體現出人性的善惡。個人的貪欲以及面對利益分配時的自私,最終導致了竹籃打水一場空的結局。”
張璞坦言,自己對于小人物群像戲情有獨鐘,因為他們更能反映社會“進行時”的人和生態,“我們本身都是小人物,都是生活中最普通的人,我不知道那些精英階層他們是怎么生活的,別人口中的也就是皮毛而已。我從小就是在這樣的小地方成長起來的,身邊都是這種普通大眾,在這里創作肯定是最有養分的。”
與《灰猴》類似,《無名之輩》通過多條線索展現的同樣是底層小人物面對生活困境時 “綿長的無力感”。
有人評價《無名之輩》是“螻蟻流下眼淚,爛泥開出花蕾”。每一個小人物的飽滿和生動也是影片能超越形式引發觀眾共鳴的深層原因。
《暴裂無聲》在這一層面上做得更為深入,影片的三條線索則分別是底層、中層和上層的代表,通過它們的并行和交織像手術刀一般剖析出社會癥結,也充滿了對底層和邊緣人群的關切,更具力度和深度。
以小博大
多線敘事是小成本電影逆襲的萬金油?
“我覺得80%的男性導演都會喜歡這種多線敘事的形式。”張璞說:“它本身就有一定的挑戰性,你能把這種結構弄明白,作為創作者是很有成就感的。”
作為昆汀、蓋·里奇的擁躉,張璞非常熟悉這種多線敘事的模式。在《灰猴》之前,他也曾運作過多個類似的項目。
導演張璞
在他看來,這種敘事結構不僅能讓創作者興奮,也能給觀眾帶來參與感,“對這種線索多、情節多的電影,觀眾在觀影的過程中也會參與進來,觀影成就感也會增強。”
這也是這類影片能屢屢創造票房佳績原因之一。
2006年,寧浩憑借一部投資僅300余萬的《瘋狂的石頭》拿下2350萬票房,開創了此類國產黑色喜劇片“以小博大”的先河,也成為青年導演爭相效仿的對象。
2013年,忻鈺坤的處女作《心迷宮》以170萬的投資收獲了一千余萬票房,成為當年小成本影片中成色十足的黑馬。去年,一部《無名之輩》更是一路逆襲,斬獲7.94億票房,名列2018年度華語片票房第11位。
“這種形式確實是比較討巧的,既能在劇作結構上有所創新,讓人看到你導演的能力,又不需要太大的成本,也有一定的市場潛力。”張璞說。
在今年上海電影節的創投單元上,低成本的黑色懸疑類電影項目格外受到投資人的青睞。在創投單元評委沈暘看來,此類影片有可能成為接下來幾年的投資風向,因為它們在某種程度上建立起了作者表達與市場之間的橋梁。當現實題材逐漸成為當今市場主流之時,這種帶有個人表達的現實主義或者魔幻現實主義項目,自然會受到市場的歡迎。
這種類型化與作者性的共存,同樣體現在忻鈺坤的《暴裂無聲》中。影片在精巧的敘事結構、密集的動作戲之外,同樣保持著忻鈺坤的個人風格和主題深度。
饒曉志也將《無名之輩》定義為“文藝商業片”,“ 一開始做的時候它就是商業片,但因為我是戲劇圈出身,在做電影的時候也要求故事有一定的藝術性、文學性或者哲學性,所以就有了大家看到的《無名之輩》。”
隨著《無名之輩》等一系列影片的票房成功,不少創作者也帶著投機心理蜂擁而至,一波打著多線敘事、黑色幽默旗號的跟風作品扎堆涌來,質量也參差不齊。
以艾倫主演的《人間·喜劇》為例,影片號稱“無名之輩2.0”,但上映后豆瓣評分僅有3.4分,因為敘事潦草、笑點尷尬被不少觀眾詬病。
影視版權交易平臺“云萊塢”CEO吳又對小電君透露,在該平臺上,多線敘事結構頗受年輕編劇的歡迎,此類劇本的數量也相當龐大。
但他同時也不忘提醒創作者,片面追求形式并不等于好劇本,“對于年輕編劇而言,一上來就追求形式是沒有價值的,一眼就能看穿了。最核心的還是能不能把故事講好,打動人。如果打動不了觀眾,就是24線敘事有什么用呢?《無名之輩》的成功不是因為它多線敘事好,而是因為這個故事本身足夠好,單線敘事同樣能打動觀眾。”
曹保平在評價《心迷宮》時曾說,影片的可貴之處就在于這是一部“內容大于形式”的電影,形式為內容服務,在老老實實講好故事的同時,折射出人性深層的冷漠和自私,是真正的“內容為王”的商業片。
《灰猴》導演張璞也在采訪中對小電君說,在他看來,多線敘事并非小成本電影的“萬金油”,同樣有高下之分,“真正講得高級的是昆汀、蓋·里奇,講得中規中矩的是《灰猴》。對于年輕導演而言,最關鍵的還是要把劇本做好。打磨出一個好劇本,你就像有了一個有力的杠桿,才能去撬動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