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南風(256-300),小名峕,平陽襄陵(今山西襄汾東北)人。她是西晉時期晉惠帝司馬衷的皇后,賈充的女兒。一生慣于玩弄權術,善妒好淫。因惠帝懦弱而一度專權,是西晉時期“八王之亂”的始作俑者之一。后死于趙王司馬倫之手。
陰差陽錯嫁太子
賈充便是賈南風的生父,賈南風生母為廣城君郭槐,是城陽太守郭配之女,為賈充的續弦。
賈充的原配夫人李氏出身名門,端莊賢淑,嫁給賈充后生下賈荃、賈溶兩個女兒,但李氏時運不濟,受其父罪狀牽連被流放邊地,這時郭氏才得以進入賈門。
這個郭氏夫人是個醋壇子,生性善妒,在生下賈南風之后,她的暴凜脾性更是變本加厲。她對賈充身邊的所有女性都心懷戒備,平素里若是看到有女性同賈充來往,定會醋海生波,鬧得賈府人仰馬翻,不可招架。
賈南風的弟弟賈黎民三歲時,賈家曾招一乳母對他悉心喂養。一日,這乳母帶賈黎民在家門口玩耍,賈充走來時,小兒子張著手,笑著讓父親抱。賈充便上前彎腰很親熱地拍撫他。
這一幕正巧被郭槐碰上,這若換做尋常妻子,定也是覺得心生欣慰,家主如此待見自己孩兒,完全是對自己主母位置的肯定,怎能不歡天喜地?
但這郭槐是誰,善妒之心遠近聞名,她以為乳母跟賈充有私情,不問青紅皂白,竟將乳母鞭打而死。后來,賈黎民因乳母棄世最終也得病而死,這郭槐也實屬作孽。
后來,郭槐又生下一個男孩,仍找來乳母喂養。乳母偶抱孩子在院里,賈充上前撫摸孩子的頭,郭槐又認定乳母有意勾引賈充,不由分說又將乳母活活打死,這個兒子也因此夭折。
如此慘痛的教訓,按理來說,這郭槐總該收斂些的,只可惜,其毒辣之心也絕不一般。一雙兒子的夭折并未讓她有悔改之心,迎來的反而是她變本加厲的善妒狠毒。
賈南風就是在母親這樣暴行的耳濡目染下成長起來的。
據說,早年賈充曾助司馬炎榮登太子之位,故司馬炎在稱帝后,特赦賈充原配夫人李氏回到洛陽。
為了成全他們夫妻團圓,司馬炎更是降恩詔允許賈充置左右夫人,迎歸李氏。武帝的意思大約是,賈充迎歸李氏后,仍可給郭槐以正妻夫人的名分,也免得讓賈充難堪。
賈充謝恩回家,告訴了郭槐,哪知郭槐火冒三丈,根本不顧皇帝的詔命,對著賈充一陣數落,頗有市井潑辣之風。賈充見她不依不饒,也怕她再撒潑使性,干脆謝絕了武帝的恩詔,斷了要置兩夫人的念想,在城中為李氏另修了一處宅院安身。
按常理而言,人們在這種情況下,一般都會與前妻暗中往來,私下通情,但賈充卻不敢造次,生怕郭槐再生事端。就連子女多次哀求父親去看望她們的生母,賈充也不敢答應。盡管如此,郭氏仍不放心,每到賈充外出時,都要派人暗中窺探,唯恐賈充背著她去找李氏。
后來,李氏之女賈荃,成了武帝的弟弟齊王攸的妃子便勸說父親休掉郭氏而迎還其母,有一次竟叩頭流血,賈充硬是不敢點頭,心里只覺得有愧于李氏,但李氏一直也沒能回到賈府。
郭氏如此強勢蠻橫,在一定程度上對賈南風頗具影響,這樣的家庭境況使賈南風輕而易舉地躋身于最高權力階層,而且生母的妒心之盛,在賈南風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助長了她生性殘暴的氣焰。
母親的殘暴蠻橫,教她學會了一個女人該如何維護自己的地位,獲得應有的權益。家世門風,造就了賈南風妒暴酷虐的品性,對她的一生影響至深。
待到賈南風長大成人之日,她并沒有同尋常女子般出落個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可當時又有誰能料想到,就是這么一個女人日后竟能嫁給當時的皇太子司馬衷?怎料她又能憑一己之力掀起數層風浪?
泰始七年(公元271年)七月,由于西北秦、涼一帶氐、羌反叛,屢事侵略,平素因賈充深得武帝寵信,侍中任愷、中書令庾純對他頗為記恨,因此借機奏請朝廷派賈充出鎮關中。武帝詔準,并確定于來年初發兵出征。
賈充心里自是不甘愿離開朝廷,試想邊塞地區戰事繁雜,這一仗打贏了還好說,打不贏可是罪孽深重,因此賈充對任愷等人十分怨憤。平日與賈充來往密切的中書監荀勖也若有所失。
荀勖對親信馮道:“賈公遠行,咱們就少了依附,在朝廷上定會失勢,應該設法讓他免了這趟苦差。你知道,太子已經十三歲,尚未訂婚,倘若我等能夠讓賈充的女兒嫁給太子為妃,不用出面挽留,他即使想去關中,也走不成了。”
馮言:“您這個主意不錯,不知賈充有何打算?”
“明天百官為賈充在夕陽亭餞行,我再和他通通氣。”荀勖答道。
見到賈充后,荀勖便借口到私處密談,賈充沒等荀勖開口,先講了自己的憂慮。荀勖微微一笑說:“您貴為國之宰輔,要是受制于任愷等人,豈不是太窩囊了!不過,此番奉命出鎮關中,已很難推辭。唯有您與太子聯姻,如此這般,如何?’
賈充直道:“此乃妙計!”
接著,荀勖等人被武帝召入宮中侍宴。他借著酒興,對皇上進言:“皇太子已年富春秋,理應早日成婚,以傳繼宗祧,承嗣皇統。賈充的女兒才色絕世,又有賢淑婦德,宜配太子。請陛下擇定。’
荀勖對賈女的這番描繪,實在是信口開河。其實,晉武帝對賈充女兒的情況很清楚,對太子的婚事,心中也早已有譜,他本欲給太子娶大臣衛瓘之女。
他也曾給皇后楊艷講,衛氏之女與賈氏之女,實在是涇渭有別,賈家夫人天生好妒,又生子不多,賈家的姑娘個個長得又黑又丑不說,且個個身材短小,若是娶來會影響我司馬家的后代;衛家夫人天性賢惠而又兒孫滿堂,衛家姑娘長得白皙漂亮不說,且個個身材修長。
只可惜,這楊皇后早已聽信了賈充親信和郭槐等人的吹捧,說這賈女是多么的賢德,便固執己見,與荀勖異口同聲,推薦賈氏。
這個時候,位居太尉、代行太子太傅之職的老臣荀顫也附和楊皇后,向皇上奏稱賈充之女“姿德淑茂”,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選。
荀勖、荀顗賈充都是武帝的親信大臣,謀議決斷軍國大事,很受親重。
為選太子妃一事,眾人異口同聲請選賈充之女,就連深知自己心意的楊皇后也態度鮮明,這就促使晉武帝不得不鄭重考慮他們的意見。
為了自己皇位的穩固,他也答應下來。
這時,洛陽城天降大雪,飄飄灑灑,竟一連下了幾天,積雪盈地二尺多厚,整個京師銀裝素裹。
大雪把道路封得嚴嚴實實,無法辨認,本來就要率大軍出發的賈充不得不原地待命,等待冰雪消融。荀勖等人不敢有絲毫怠慢,他們加緊活動,力促太子早日成婚。
荀勖上奏武帝:“現仲春二月,天普降瑞雪,實是吉兆。皇太子應即擇良辰成婚。”
武帝恩準,于泰始八年(公元272年)二月,下詔為太子迎娶賈充之女。
因為太子要與賈女完婚,賈充便可不再西行。武帝遂又下詔,令他依舊官居原職。
迎娶之初,本來是要選賈充年方十二歲的女兒賈午入宮。可笑的是,賈家的姑娘身材矮小,連成婚的禮服也穿不起來。無奈,只得換了賈午的姐姐賈南風。
這年賈南風十五歲,比太子大兩歲。
就這樣,賈南風陰差陽錯地成了太子妃,她的人生篇章,也自此改寫了。
只可惜,賈南風入宮之后漸漸發現,皇太子司馬衷除明白衣食男女之外,竟是個呆子。
一次,他在華林園玩耍,聽到水中蛤蟆在叫,便問身邊的人:“這蛙鳴是為官還是為私呀?”令在場的人啼笑皆非。
侍郎賈胤在旁打圓場說:“在官田上叫就是為官,在私田上叫就是為私。’
說罷,大家哄然大笑,樂不可支。賈南風甚為憤恨,狠狠地瞪了太子一眼,再無興致領略園中的風景。
司馬衷癡呆聞名的事遠不止這一件。
在后來,他登基做了皇帝之時,天下饑荒,餓殍遍野,他對百姓餓死甚為不解,曾問大臣說:“百姓挨餓,何不吃肉粥呢?”
這樣可笑的事實在太多,賈南風因此時常對司馬衷大發無名之火。司馬衷常常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對這位年紀稍長的妃子不免有些畏懼。
這么一個呆子,日后若是不被操縱,那才讓人費解呢。何況,操縱之人,是那素以狠毒之名昭著的賈南風!
狠絕排外專朝政
工于心計的賈南風對太子如此不中意,理應是對他百般嫌棄,而事實卻非如此,她是決不會允許宮中其他女人接近太子得到寵幸的。
隨著時光的推移,從娘家帶來的妒忌品性也暴露無遺,她越來越酷虐兇暴,看誰不順眼,就親自拿刀將人殺死,尤其對后來受太子御幸的妃妾,更是毫不留情。
一次,賈南風聽說司馬衷臨幸了一個宮女,使其懷了孕,便手持畫戟,猛擊那個宮女的腹部,生生地打得胎兒流產墜地,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晉武帝得知此事,十分惱怒。這時,正巧為囚禁廢棄妃嬪的金墉城落成,便欲將她打入冷宮。
然而,武帝欲廢太子妃的消息一傳出,立即引起極大轟動。
與賈南風來往密切的妃嬪趙粲從容出面對皇上說:“太子妃賈氏年紀尚輕,再說妒忌是女人的天性,等她年長自然就會好了。請陛下詳察。”
這話還真起了作用,武帝的火氣一下就消了許多。
原來,晉武帝的皇后楊艷就是個妒性很大的女人。武帝曾下詔廣選天下美女充備后宮,楊艷心里充滿了妒意,竟只給武帝選了一批個頭高大的女子,那些美貌嬌艷的女子全被她排斥出宮。
泰始十年(公元274年)楊艷一病不起,她擔心自己死后,受寵的胡芳被立為皇后,將會危及楊家外戚和兒子司馬衷的太子之位,就枕在武帝的腿上,要求皇上選娶她的堂妹楊芷。
武帝流涕答應了她的要求,將楊芷選入宮中立為皇后。
正當武帝猶豫不決的時候,繼立的新皇后楊芷在旁扯住他,和顏悅色地說:“陛下,賈充乃是晉朝的元勛,您當初開國,有他的功勞,后世子孫都應得到寬宥。賈南風是他的親生女,陛下豈可忘了賈家的功德?賈氏生性妒忌,固然可恨,若因此廢了她,外面的人會說咱們對功臣子弟太薄情。”
皇后的叔父、寵臣楊珧也在旁附和。此刻,中書監荀勖格外著急,到處說情,奏請皇上開恩。在眾人的勸說下,武帝也就不再追究此事。
于是,賈南風依舊做著她的太子妃,依舊在東宮伴著那個癡呆的丈夫。正值妙齡年華的賈南風,終日宮門幽深,其凄戚悲苦可想而知。
事后,皇后楊芷出于好心幾次嚴厲警告賈南風,要她注意自己的舉止。賈南風不明自皇后是在暗中幫助自己,相反,她覺得皇后是故意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對付自己。
所以,她對皇后不僅沒有絲毫的感激之情,反倒越來越怨恨皇后。這也難怪日后她會對楊芷痛下殺手。
賈南風這次沒有被廢,總算僥幸。
后來,因為司馬衷的太子地位一度發生動搖,幾乎被廢,她再一次虛驚一場。這一回,倒真稱得上是提心吊膽了。
其根本原因,歸咎于太子司馬衷的癡呆無能,朝廷上人人心照不宣。
不少忠正清直的大臣為國家江山社稷,都委婉地向武帝提出:太子純質、有淳古之風,恐怕不了解治國大事。如果君臨天下,恐怕難以應付局面。
武帝對兒子是塊什么料,不能說心里沒有一點兒數。他當年曾與楊艷在宮里有過一次夜談:“外面大臣皆說太子仁柔,恐怕將來不堪奉繼大統。說不定會出亂子,真讓人心煩意亂,你說朕該如何?”
楊艷是司馬衷的生母,當然不愿兒子的地位被動搖,便接口說道:“立嫡以長不以賢,是萬古不易的法則,陛下能無故改變嗎?”武帝沒再言語。
后來,他派中書令和嶠與荀題、荀勖到東宮談及家事,就是對太子加以訓導,看看他的才智到底怎么樣,等他們回來復命。
誰知,這荀勖盛稱太子“明識弘雅”,有賢君之德度,武帝聞言很高興。和嶠卻如實地匯報:“太子還是老樣子。”
武帝聽了很是不痛快,便轉身回宮去了。
有人將此事告訴了賈南風,她大吃一驚。賈南風知道,太子雖然呆癡,如果一旦被人算計,自己的前途也就完了,她也因而對和嶠懷恨在心。
朝中大臣對太子日后登基能否親政,一直議論紛紛,放心不下。太子少傅衛瓘一直想勸武帝另立儲君,但不敢明講。
有一天,君臣在陵云臺會宴,衛瓘假裝酒醉,跪到武帝御座前說:“臣有事啟奏陛下。”武帝道:“公想說什么?”
衛瓘欲言又止,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最后,衛瓘用手撫著御座說:“此座頗可惜!”武帝頓時領悟到他的意思,但不動聲色,故意岔開話題:“公真大醉耶?”衛瓘見狀,便不再多說。
這件事又被賈南風知曉,心中直怨恨衛瓘無事生非。
然而,朝廷上對太子的議論卻在升級,已有大臣公開提出應選明德至親的齊王攸繼承皇位。武帝對此不僅無法回避,而且再也無法等閑視之了。
終于,他想了一條妙計,要在所有朝廷大臣面前檢驗太子的辦事能力,以便平息這幾年來的沸議。
這一天,武帝大擺宴筵,下令東宮所有官員無論職位高低一律赴宴。然后,派人給太子送去一個密件,內有急需處理的政府公文。
武帝再三叮囑,務必令太子立即決處,不得稽留,待處理完畢,再親自帶回。武帝與群臣在筵席之上,且飲且談,靜候結果。
信使到達東宮,賈南風見到密函,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她深知皇上用意,一想此函關系到太子的地位與自己的前程,不敢掉以輕心。眼下東宮上下已無一個官員,她只得買通信使,到宮外請了一個人代答。
來人不明底細,答詞多引經據典,賣弄學問。東宮的貼身侍從張泓在一旁提醒賈南風:“太子本來不讀書,沒有多少才學,若答詔多引古義,必會露出馬腳,到時追查起來,太子反倒吃不消。依我之見,不如就事論事,直接回答。”
賈南風一聽,大喜過望,對張泓說:“那你就給我好好作答,我不會忘了你的忠心,來日少不了你的榮華富貴。”
張泓素有點兒小才,得到賈南風的贊許,提筆而就,又讓太子重新謄寫一遍,交給信使,總算交差。此時,賈南風心里仍在怦怦直跳。
武帝看到答書,見說得有板有眼,頭頭是道,頓時喜形于色,立即交給太子少傅衛瓘。衛瓘看了,一副迷惑不解而又局促不安的樣子。殿上眾人這才知道今日酒宴的真相,都高呼“萬歲”。
從此,朝廷上再也沒人對太子議論紛紛了。
酒宴之后,賈充秘密派人將事情起因告訴了賈南風,并告誡她說:“這都是衛瓘那個老家伙出的餿主意,差一點毀了你們夫妻的前程,以后要提防著點兒。’
太熙元年(公元290年)四月,武帝司馬炎病重,薨。
同年,太子司馬衷登基即位,歷史上稱為晉惠帝。賈南風順理成章地被立為皇后,楊芷被立為皇太后。
心狠手辣害儲君
惠帝即位之初,賈南風雖然很想參與朝政,但朝廷大權被皇太后楊芷的父親楊駿一手壟斷,楊駿畏憚賈南風的妒狠難制,對她嚴加防范,賈南風并沒能掌握實權。
武帝臨終前,遺詔以楊駿為太尉、太子太傅、假節都督中外諸軍事,仍任侍中、錄尚書事等職,宿于殿內,出入宮掖可持兵杖。楊駿憑遺詔入居太極殿,輔弼弱主,執掌大權。
為了控制惠帝,防止賈南風插手朝政,楊駿任用外甥段廣為近侍官,專門在惠帝身邊掌機密事務。北軍中候王佑被調任河東太守,另任用了親信張邵為中護軍,掌握中央禁軍。
凡有詔命,楊駿撰畫之后交給惠帝,同時由段廣轉呈皇
太后楊芷,使賈南風無隙可乘。
對于太傅楊駿與皇太后一手遮天,賈南風早已心懷不滿,經過十余年宮廷的熏染與磨煉,賈南風無時無刻不想取而代皇太后。因此,她處心積慮地想伺機除掉楊駿。
狡詐陰毒、殘忍無情的賈南風一出場,西晉皇室內的血雨腥風、悲云慘霧就無法避免了。
隨著形勢發展對賈南風越來越有利,太傅楊駿的專權,引起了公室怨憤,朝野沸沸揚揚。就連楊駿的弟弟楊濟和外甥李斌都覺得不妥,曾勸他對宗室諸侯王有所懷柔,應召汝南王亮一起輔助晉室。
楊濟曾對尚書左丞傅咸表達過內心的擔憂:“當今朝野議論紛紛,家兄根本不放在心上,恐怕禍患將至矣。若家兄能即刻召回汝南王主持朝政,自己退避山野為賢人讓路,或許能保全令名,不然怕有滅門之災呀!”
傅咸認為:“退避山林倒也未必,只要召回大司馬汝南王,就會萬事大吉。宗室與外戚,本是唇齒相依,唇亡齒寒的道理是很明白的。若外戚因專掌朝綱而將宗室疏散于外,恐非吉兆。’
與楊駿交往密切的馮翊太守孫楚看到事態嚴峻,也奉勸楊駿說:“公為外戚,居重位,握大權,輔弱主,應效法前賢至誠謙順之道,不應獨斷朝政。宗室諸王,分藩裂土,擁兵勢重,公不與他們共參大事,內懷猜忌,外樹私黨,恐怕大禍臨頭的日子不遠了。’
但楊駿對這番苦口婆心的勸說充耳不聞,依舊我行我素。
宗室諸王與內外臣僚對楊駿的不滿,也就日甚一日。
賈南風見此,便開始與親信宦官董猛密謀勾結,打算廢黜皇太后,同時令董猛與殿中中郎孟觀、李肇暗中往來,對付楊駿。
經過多方策劃,賈南風開始反擊。她首先命李肇秘密趕赴許昌找汝南王亮,請他發兵討伐楊駿。
汝南王亮乃是司馬懿的四子,是晉惠帝的叔祖,輩分極高,老奸巨猾。
他雖受楊駿排擠出京,也說楊駿兇暴,敗死指日可待,卻不愿聽賈南風的調度,并不出兵。李肇見不能說動汝南王亮,遂又前往荊州密報楚王司馬瑋。
楚王瑋是武帝之子、惠帝司馬衷的弟弟,年輕氣盛,性情暴戾,有勇無謀。他見李肇前來求援,慨然答應興兵入朝。
永平元年(公元291年)三月八日夜間,賈南風騙得惠帝下了一道詔書,說楊駿謀反,派楚王瑋等率兵包圍了楊府。
從此,拉開了西晉歷史上“八王之亂”一汝南王司馬亮、楚王司馬瑋、趙王司馬倫、齊王司馬囧、長沙王司馬義、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順、東海王司馬越等宗室諸王相繼叛亂的序幕。
賈南風掌權后,濫殺無辜,誅滅異己,委用親信、黨羽,看似鞏固了地位,卻激發了他公公晉武帝種下的皇室廝殺紛爭的禍根這一矛盾。她淺顯的、不明智的干涉朝政,終于導致了“八王之亂”的發生,使西晉宗室日庶,并在轟轟烈烈的廝殺紛爭中走向滅亡。
殺死楊駿后,賈南風并未罷休,她還要除去皇太后楊芷,徹底清理內宮。
事變之初,太后楊芷聽到父親遭難,心急如焚,無奈內外隔絕,難通信息,她在絹帛上手書“救太傅者有賞”,用弓箭射向城外。
賈南風以此事為借口,宣稱太后與楊駿同謀作亂,將她囚禁到永寧宮。
后來,賈南風又授意朝廷官員上奏惠帝,將太后廢為庶人,并要求將楊駿的夫人龐氏處斬。
惠帝開始不同意,但有關官員順著賈南風的意思,請求依法辦事,他也只好同意。
龐氏臨刑這天,太后楊芷抱著母親號啕悲哭,截發稽首,痛不欲生。她以皇太后之尊自稱為“妾”,請求賈南風保全母親性命,賈南風卻不予理睬。
殺了龐氏以后,皇太后楊芷身邊的十幾位侍者又被賈南風撤走,楊芷最終餓死在金墉城中。
十分迷信的賈南風,怕楊芷到陰間向先帝告她的狀,在下葬時,令楊芷面朝下,并在背上放了一些據說能防止人說話的符咒和藥物。
除掉了太傅楊駿和皇太后,任汝南王亮為太宰,衛瓘為錄尚書事,共同輔政。
衛瓘本來就是賈南風的老對頭,現在她仍不能隨心所欲地插手朝政,因此決定再下殺手。恰好,汝南王亮奏請諸王還藩,衛瓘積極贊同,這引起了誅楊有功的楚王瑋的忌恨。
于是,賈南風又巧設圈套,利用諸王間的矛盾,來消除異已。
永平元年(公元291年)六月,賈南風誣告汝南王亮與衛瓘圖謀不軌,讓惠帝給楚王瑋下詔,命他將汝南王亮與衛瓘等人免官。
楚王瑋接到密詔,也想借機發泄私怨,連夜派兵包圍了二人的府第。
結果,汝南王亮被殺了個措手不及,沒有來得及做任何抵抗就束手就擒,被一擁而上的士兵亂刀砍死,家中老小也被一一處死。只有最小的兒子司馬秉,因在襁褓之中,被家人乘亂抱著逃出王府,藏匿于臨海侯裴楷家中,才得幸免。
與此同時,一生效忠朝廷的老臣衛瓘也被殺害,子孫中有九人同遭毒手,只有衛等人因病不在府內才僥幸躲過這場劫難。
一日之間,兩輔政老臣死于非命,朝野震動。大臣張華認為:“夜來楚王帶兵連殺兩位老臣,必是矯詔擅殺,形同謀亂,罪在不赦。為穩定局面,應立即詔示諸軍,解散軍隊。’
賈南風遂依張華之計而行,順水推舟,把罪名栽到楚王瑋的頭上。她向惠帝報告說:“楚王瑋擁兵作亂,罪大惡極,應殺之以謝天下。’
惠帝難辨真假,聽賈南風如此說法,便立即下詔將楚王捉拿歸案,處以死刑。在賈南風的巧妙安排下,楚王瑋成了替罪羊,身首異處。
賈南風一石數鳥,先暗中讓楚王瑋除掉太傅楊駿,又借刀殺人除去汝南王亮,接著嫁禍于人,將楚王瑋送上了斷頭臺。
一波三折,幾番巧妙施展手段,招招暗藏殺機。賈南風臨機專斷,把對手一個個除掉,丈夫惠帝被她牢牢地控制著,從此開始了她的“專朝”時期。
大權在握的賈南風,專制天下,發號施令,連國家頒布的詔令都要經由她的手,可謂威懾內外。
同時,賈南風仍然是委任親信,扶植私黨,培植自己的勢力。
西晉司馬氏建國,本來要依靠世家豪門,形成了士族門閥政權,所謂公門有公,卿門有卿,只要祖上是高勛上品,子弟就不愁仕途騰達,造成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局面。
但賈南風為了標榜自己的公心,特意在賈氏族人的支持下,把庶族出身的張華拉入了中樞核心。
張華此人,儒雅有籌略,為當世名士,威望很高。
由于張華盡心盡力輔佐朝政,彌縫補闕,元康年間的政治暫時出現了相對穩定的局面。史書上評價說:雖當主、虐后之朝,而海內晏然,乃是張華盡忠匡輔之功。
張華為了使賈南風親族太盛的情形有所收斂,曾作《女史箴》獻給賈南風以作諷諫。
賈南風雖然妒狠暴虐,但她清楚張華并無政治野心,所以也不怪罪他,反倒從心里敬重他幾分,將他加官拜為三公,并晉爵為壯武郡公。
賈南風的政治沖刺自此獲得了巨大成功,為了進一步鞏固勝利果實,她還放手讓親族擴張勢力。
在賈南風的支持和扶植下,其親外甥賈謐權過人主,紅極一時。賈謐門下,聚集了一批名士,這就是西晉歷史上有名的所謂“二十四友”。
在長達三十年的皇宮歲月中,賈南風竟能運用政治鐵腕與變化多端的權謀,一步步將國家的最高權柄攬在自己的股掌之間,導演出一幕幕驚心動魄的歷史劇作。
在奪得權力后,她在生活上也越來越荒淫放蕩。
本來,她出對丈夫就不甚中意,怨他呆癡無味,不解風情。太醫令程據便是賈南風寵幸對象,程據本是個諂媚之人,加上時有機會給賈后看病,賈后對他十分喜愛,時常留他在宮中過夜。
自從大權在握,她更毫無顧忌,大肆搜羅男寵供其淫樂,搞得朝野上下沸沸揚揚。她手下便有批人,專門給她到處物色健美的少年,秘密送到宮中。
賈后雖荒淫無度,但與惠帝一共生了三個女兒:長女河東公主、次女臨海公主、小女始平公主,可惜沒有兒子。
這時的皇太子司馬通,即愍懷太子,是惠帝長子,但不是賈南風親生。司馬通的生母是惠帝的父親武帝的才人謝玖。
早在賈南風進宮前,武帝考慮到司馬衷年幼,不解房中之事,便讓謝玖到東宮侍寢,誰知,謝玖竟得懷孕。
賈南風入宮后,謝玖備受忌妒,只好回到西宮,不久,生下司馬通。
司馬通小時候聰明伶俐,頗解事體,深得祖父武帝的喜愛。但賈南風并不喜歡他,時刻想著要廢了他。
為了達到目的,賈南風曾詐稱自己懷孕,并弄了些絹布塞到衣服里,掩人耳目。臨產時,她把妹妹賈午的兒子抱到宮中,當作自己新生,取名慰祖,企圖用他來替代愍懷太子。
賈南風又派人對外大肆宣揚愍懷太子的短處,為廢黜太子造輿論。
而這愍懷太子長大后,也確實被那糜爛的宮廷生活所熏染,不再愿意讀書,只知與手下小宦官游樂玩耍。
他常在宮中設市肆,使人屠酤,他以手代秤,估計輕重,斤兩不差。中舍人杜錫怕他長此下去,自招禍患,常勸他修德業、保令名。愍懷太子非但不聽,還在杜錫經常坐的氈墊中放了一些針,把杜錫的屁股扎得血流不止。
愍懷太子這種不知自重、奢靡威虐的舉止,正好授人以柄,讓賈南風抓住不放。
對于皇后賈南風的意圖,朝野上下盡人皆知,一時傳言紛紛。
洛陽城中有童謠傳唱說:“南風烈烈吹黃沙,遙望魯國郁嵯峨,前至三月滅汝家。’
其中的“南風”正是皇后賈南風的名字,“黃沙”之沙是因為愍懷太子乳名叫“沙門”,賈謐承襲賈充封爵,封魯國公,童謠正是喻指賈南風廢立之舉。
賈南風的母親郭槐對此十分憂慮,臨終前,她拉著賈后的手,十分懇切地說:“我死后,希望你能盡心地善待太子。你 妹妹賈午和那個趙粲,都不是良善之輩,將來一定會給你惹出亂子。我死以后,你千萬不要再和他們來往,應禁止她們入宮。你一定要記住我的話。’
只可惜,賈南風哪里聽得進去,母親死后,她就和賈午、趙粲勾搭在一起,在她們的謀劃下,一場旨在吹落“黃沙”的烈烈風暴來臨了。
元康九年(公元299年)十二月,賈南風詐稱惠帝有病,要愍懷太子覲見。
太子入宮后,賈南風故意避而不見,派了使婢陳舞端來三升酒,以皇帝所賜為由,讓太子全部飲下。
愍懷太子圣命難違,喝得大醉。
賈南風又讓黃門侍郎潘岳模仿著太子的口吻書寫了一篇表文,逼迫酩酊大醉、神志不清的太子照樣抄寫一遍。
表文曰:“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當入了之。中宮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當手了之。已與謝妃約定同時發難,滅絕后患,立吾兒司馬道文為王,蔣氏為皇后
太子迷迷糊糊,字大半寫得不清,賈后又親自補上筆畫,交給了惠帝。
惠帝不辨真假,一見太子要他了結自己,如此大逆不道,就同意賈后下詔:“太子竟寫這樣的表文,賜死。”
然后,將愍懷太子的表文與詔書宣示于公卿大臣。
張華與裴邀等人極力替太子開脫,請求惠帝要謹慎行事,并提出:“此事關系國運盛衰,應先審問傳送表文之人,再與太子平日手跡相核校,以防有詐。’
賈南風見狀,立即命人拿出太子平日所上的十幾份奏章,眾人反復比較筆跡,也沒有比出個所以然來,因此誰也不敢斷言這是否是太子手筆。
此時,賈南風又指使董猛假托長廣公主的話對惠帝說:“此事應速速定奪,群臣你一言我一語,要爭到何時?誰不服從詔令,軍法從事!’
但是這種威脅并沒有立即奏效,直到夕陽西下,大殿內的爭議仍沒有結果。張華等人意志堅定,不同意處死皇太子。賈南風擔心節外生枝,便退了一步,建議惠帝廢太子為庶人,留他一條性命,眾大臣再也無法相爭。
愍懷太子遂被立即囚禁到金墉城。
隨后,賈南風對已廢的愍懷太子窮追猛打,派人將他從洛陽押送到許昌的舊宮幽禁起來。
倒臺殞命八王亂
愍懷太子被廢一事,引起了朝野內外眾情憤怒。自賈南風專制以來,相對穩定的政治局面再也無法維持下去了。
以此為導火線,又一場政治風暴來臨了。
右衛督司馬雅等人開始密謀廢掉皇后賈南風,匡復太子。這一次,他們看好了任右軍將軍的趙王司馬倫。
趙王倫是司馬懿的九子,手握兵權,因為對賈南風屢加諂媚,很得賈后親信。
司馬雅通過孫秀與趙王倫串通,準備尋機起事對付賈南風。孫秀卻對趙王倫說:“太子聰明剛猛,若復還東宮,定不愿受制于人。您與賈后素來關系密切,人所共知。雖然冒死再度擁立太子,但太子會認為您是迫于形勢,以背叛賈后而求洗刷自己,到時絕不會對您感恩戴德,日后他若再尋釁找碴還是難逃厄運。不如暫且遷延緩期,設計讓賈后先除掉太子,然后再借口為太子報仇,起兵廢掉賈后,豈不更妙!’
趙王倫聽了,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于是故意差使人放出風去,說宮中有人想匡復太子廢掉皇后。
賈南風得知這一消息,自然感到恐慌,為了斷絕眾人的念頭,也為了自己能長期擅權,她斷然決定除掉太子。
永康元年(公元300年)三月,賈南風令程據配制了毒藥,然后矯詔派宦官孫慮前往許昌舊官,伺機毒殺太子。
太子自從被廢,終日小心翼翼,唯恐遭人謀害,常自己煮飯吃。
一時之間,孫慮難以得手,后來索性逼他服下毒藥,太子堅決不肯服用。無奈,孫慮借太子上廁所的機會用藥杵將其活活打死。
這一年,太子年僅二十三歲。
太子被殺,賈南風假意充好人,請惠帝以王禮埋葬。
她天真地以為,除掉了太子,從此后患盡除,可以無憂無慮了,可她哪里預料到,形勢反而迅速惡化。
趙王倫見時機成熟,便秘密聯絡了梁王肜、齊王囧,共同起兵。
永康元年(公元300年)四月三日深夜,趙王倫矯詔率兵入宮,早做內應的華林園令駱休,先把惠帝挾持到東堂,然后下詔召賈謐來見。
賈謐剛到殿下,見情況有變,大喊:“皇后救我!”話音剛落,被就地斬首。已經控制了后宮的趙王倫,派齊王囧入殿捉拿皇后賈南風。
賈南風見齊王囧夤夜入宮,知道大事不妙,驚問:“你來此何事?”
“奉詔書收捕皇后!”齊王囧接聲道。
“詔書當從我手中發出,你奉的什么詔?”賈南風色厲內荏地問道。
齊王囧不再理睬她,將她押著,出了后殿。來到門,火光中隱約可見惠帝的影子,賈南風遠遠地呼喊:“陛下,您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皇后讓人家廢了,到頭來還不是廢了陛下自己嗎?”喊了一通,見無濟于事,就又問齊王囧:“起事者是什么人?”
齊王囧毫不避諱,答道:“是趙王和梁王。”
賈南風聽了,悔恨不已,惡聲惡氣地罵道:“拴狗當拴頸,我反倒拴其尾,也是活該如此。只恨當年沒先殺了這兩條老狗,如今反被他們咬了一口。”
可剛走到殿下,便看到賈謐的尸體橫陳于地,賈南風不禁高聲號啕。哭聲中,透著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深深的絕望。
凄涼別后兩應同,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
隨后,賈南風被趙王倫廢為庶人,賈氏黨羽被一網打盡。
她先是被幽禁在官中,后又被囚禁于金墉城。這里,到底還是成為賈南風的終了之地。
幾天后,趙王倫如法炮制,矯詔賜給賈南風金屑酒。賈南風一生善用權謀,到頭來卻喝下了自釀的毒酒。
念往昔,繁華競逐。又怎知,紅絲錯千重,路同歸不同。踏雪尋梅方始休,回首天盡頭!
賈南風死以后,西晉王朝也并未因此走向太平。趙王司馬倫大權在握,竟野心膨脹,做起了當皇帝的美夢。
永寧元年(公元301年)初的一天,他編造司馬懿要他做皇帝的鬼話,逼迫癡呆的惠帝把皇位禪讓給他。
趙王倫廢惠帝自立,黨羽親信大受封賞,甚至奴卒廝役也因功加封爵位。朝廷之上,頓時高官充盈。
當時官員的冠服飾物要用貂尾,由于突然一下封賞了那么多人,貂尾不足,就用狗尾代替,當時人戲謔此事,編了一句諺語曰:“貂不足,狗尾續。”遂為后世留下了“狗尾續貂”的典故。
由于趙王倫的大量封賞,國庫儲蓄根本不足以支撐,就連封賞官爵的印信也沒有足夠的金銀冶鑄,以至于有“白版之侯”的說法。
趙王倫為了取悅人情,喜歡許以“茍且之惠”,這恐怕是歷史上較早的“打白條”的記載了。
然而,從這年八月淮南王司馬允舉兵討趙玉倫起,西晉宗室之間也開始了互相殘殺。
賈南風的干政,終于導致了“八王之亂”的發生,更使西晉“宗室日衰”,大一統的中國,從此陷入了三百多年的分裂割據局面。
是與非,功與過,歷史的車輪碾過。塵埃落定,歷史塵封,史實如何,后人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