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真人莊子是一個寓言家,他常常把人世間的許多哲理放到故事中作解讀,每個故事的結局總能令人發省。
翻閱莊子寫下的這些故事,會發現其始終著意于“大”“小”兩個字。以大視小或以小視大,因為彼此間存在視野差距,所以總會造成許多是非與誤解。
為了解釋清楚何為大小,莊子曾寫下三個非常知名的故事:
人們總是慣于以小我的思維去猜度大人大志。(資料圖)
《莊子》全文開篇寫了第一個故事——“逍遙游”。
故事的主角是一只可以展翅九天的大鵬,它為了完成鯤鵬之化并達到“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的境界,不但歷盡萬千艱辛,更成為很多小鳥口中的笑柄。
原文中寫道:“我決起而飛,搶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意思是說,我激起全身的力量也不過能飛到樹頂的高度,最終還是擺脫不了大地的控制,那飛到九萬里的高度又怎么可能實現呢?
故事讀到這里便已明白莊子的用意,他是在借鳥之大小來說明人們總是慣于以小我的思維去猜度大人大志,因為認知上存在局限,所以以此之道去解彼之理,往往是行不通的。
我們能否認知到自身的局限和不足,此為由鯤化鵬的前提。(資料圖)
正如太上道祖在《道德經》第五章寫下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的千古名句,這句本意在闡述大道為公的話,卻在后人的理解人變了味道。
那些能夠參悟大道之理的人們,在道教中稱其為“圣人”,圣人是在按照大道的法則為人處世,所以他也不會因為一己私情而對人間百姓產生偏袒。天地與圣人都是“大”的象征,豈是個人私情之“小”可以妄自猜度的呢!
為了進一步說明以小無法視大的問題,莊子又在《秋水》篇中借河伯之口自述了小我所能實現的覺悟過程。
其言,河伯借著漲水的時機而大有洋洋自得的態勢,以至于無視天下萬物。直到川流入海后才發現,曾經的自以為是在汪洋大海面前竟顯得如此卑微。
莊子要告訴我們的是,大與小是需要對比的,唯有先具備更高的眼界,才能從小我之自得中跳脫出來,進而去完成對既有人生的超越。
真正的人生,并不存在孰大孰小,而只在于我們能否認知到自身的局限和不足,此為由鯤化鵬的前提。
萬物有序,便是合道。(資料圖)
在大自然的演化中,人類掌握了思考的技能,并開始主動去反思從哪里來、到哪里去的問題。
猶太人格言稱“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這并不是在阻止人類的自我思考,而是指出人們真正的愚昧在于從來無法超越自我的視角去認知萬物。
大鵬不會在乎麻雀的嬉笑,也不會在乎人間的歆嘆,只因從它飛翔的高度上望下去,萬物皆是泯然。
只有對自身實現超越,從對物質的依戀中和對自我的執迷中解脫出來,才能進一步站到更高的認知層面上去看世界。河伯對當初小我的反思,恰恰是成就今日之大的初始。這是修行要實現的第一層超越。但超越之后呢?
如果只是片面地想要成其大,那么在大之后還存在更大,何處是盡頭?成為人間至大至尊,這并不是道家人的追求。
莊子的故事雖然在說明人世間萬物大小有別,但并非是要鼓勵人們舍小而成大,其意在告誡眾生莫用小我之心思忖他人的大行,真正值得思考的是如何合于自身之道。
不論是大是小,若不能認知到齊一之道的妙處,終究還是會被執迷的心性困束,無法實現真逍遙。
道教認為,天地間萬事萬物(包括人間社會在內)都有其本身的運行法則,使萬物各歸其法度,這是道之使然。萬物有序,便是合道。
所言之“有序”,是指一切事物都能各安其位,彼此不會做出越俎代庖的事情,更不會以自己的視角去對他人的行為妄加猜度和評判。
除此外,它并不會在乎世間人的肆意評斷。能夠在人世紛雜中得到一顆安穩的心,這才是修為的體現。
若能與萬物同悲同樂,世上還有什么能拘系身心上的逍遙呢?(資料圖)
天地縱然“不仁”,但并非不知善惡。我們常言之善惡,本質上是在以人類的文明認知為思考問題的出發點。
若是以人間社會的善惡標準去界定天地自然的因果循環,這便是在以人道猜度天道,甚至妄圖以人欲來代替天理,必然是不可取的。
人只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試圖以部分來規定整體的法則,則走進了以偏概全的歧途,歸根于底仍然逃不出小大對比的范疇。
那么,究竟如果做,才能超越對大小之境的執念呢?莊子又為我們講了“子非魚”的故事:
他不需要去思考孰大孰小、誰人誰魚的現實問題,而只是用心在體味感知到的一切情與景。生命的真諦本是一場體悟,是把自然宇宙與心中天地相互聯結,使天人之道與自我之道相合為一。
若能與萬物同悲同樂,世上還有什么能拘系身心上的逍遙呢?莊子已然入道,惠施卻還執拗于是非對錯!
而對于生在凡塵的你我來說,雖然人人都渴望成為超然物外的莊子,最終卻總會變成充滿執念的惠子。更甚者,尚有許多人難以企及惠子的高度,卻還要譏笑莊子的瘋癡。
若只是以小笑大,尚有情可諒,因為道本不分大小,能明見自我之道、能安于自我本分,這便是修持。
相反,若一心只是妄揣他人,不懂得內省自身,終歸會把自己變成莊子寓言故事中的人物。
人生短短數十載,連自己都沒有活明白,實乃一大悲也!
(編輯: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