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的味道

早在十多年前，一位教育界同仁就發表過一句經典言論：“校長不是人干的，校長不是人人都能干的”。這是對當今中小學校長職業狀態的絕佳描述，可謂一語中的。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之間、一剎之那，從2001年8月15日走上副校長的崗位，做校長（含副校長）的16年7個月就這樣過去了，3年8個月的副校長經歷，12年11個月的校長經歷，期間又轉戰過三所學校，有進行十年一貫制的基礎教育整體教改實驗的合肥實驗學校，有由九年一貫制的合肥市南園新村學校、十二年一貫制的合肥鐵四局中學兩校合并而成的義務教育階段九年一貫制學校——合肥市南園學校，也有純粹初級中學學段的合肥市第四十八中學，閱歷不可謂不豐富，履途（注：履行校長路途的簡稱）不可謂不多姿多彩。

當木已成舟、塵埃落定之時，寫幾句真話，敘一段實情，談多年感受，獻給我的偶然間走上、清楚間離開的校長生涯，是寄托，亦是紀念。命什么題呢，思來想去，唯有“校長的味道”，最切合我此刻的心情，也利于我的表達。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校長的路只有自己走過，才知道其中的艱辛與苦楚，校長的味道只有自己品嘗之后，才知道其中的五味雜陳。在我的理解中，校長的味道有苦、有酸，更有甜蜜。

苦：原味 —— 苦中有樂

校長表面看似風光，內心不乏彷徨，更有無助與憂傷。

當校長很苦。身體之苦是自然的、生物狀態的，還是低級的、“原始”階段的。身先士卒、率先垂范是規范動作、自動選擇，不能遲到、不可早退，嚴于律己，要求別人做到的，自己務必率先做到。初任校長，我還從婁彥聯校長那里學來一招，清晨七點二十左右，站在門口迎接每一個學生入校，沒有想到不經意的自覺之舉堅持八年時間，竟也換來幾乎全體學生與家長的一致贊許。在實驗學校期間，中午12點半到1點20，還得去教室巡視。關注教師、關心學生，耗的是時間，白的是頭發，傷的是體力；降下來的是體質，升起來的是血壓。其實這些還算不了什么，因為這些僅僅是勞體，做校長的還是能受得了、扛得住的，尤其對于我這位農村出身的男人來說，真的算不了什么。不管是如日中天青壯年那時，還是日薄西山中老年今朝，有斗志就不會因為勞體而疲乏痛苦，真正讓校長感到苦的是“勞心”。剛到實驗學校的時候，我是一臉茫然，無論是面對全體教師參與的“實驗實驗，如何實驗”大討論，還是“將實驗進行到底”專家座談會，我怎么也找不到做業務校長的感覺，怎么也理解不了，更實踐不了婁校長反復叮囑的“轉變角色”要求，不到半個學期，我甚至對婁校長說：“我要回一中，我做不了這行當”。婁校長的一句合肥俗語讓我無地自容，徹底斷了后路，他說：“吃了餅、套了頸”。于是從那時起，我就不斷提醒自己：安心吧、耐心吧、用心吧！就這樣，我在校長崗位上“晃”了16年半。

校長崗位的首站是合肥實驗學校，這是一所先有科學教育理念，后有創新教育實踐的學校，三十年來始終以“自育自學”理論為指引，積極探究“引導學生會自育會自學”之路的整體教改實驗學校，如何讓自己從一個“門外漢”迅速成為真正的“實驗人”，慢慢進入業務校長角色，擺正位置、擁有了解學校辦學理念，不斷學習是必須的，向理論學習、向實踐學習；向專家學習、向同伴學習；向學生學習、向自己學習。在自我感覺良好的同時，我又感覺學校行政管理的思維與學科教學思維方式有著巨大差異，憶過往，我有一個階段無比痛苦。在純粹的教師崗位上，課堂上對學生的精心付出，總會有意想不到的喜悅與收獲，而行政管理的艱辛付出，卻總有“出乎預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的阻力與障礙。埋怨有之、諷刺有之、看笑話有之，其中的委屈當時怎么也不得其解，在實踐中我慢慢去悟，在成功與挫折中細心去體會，后來，我懂得了過于平坦不是人生之路，一路坦途只是人間幻想。

那時的味道，我對自己悄悄說：這一切只有我自己能懂。

千難萬險之中的千山萬水，千頭萬緒中的千人萬面，我學會了接受與適應，還有了抗體，自身的免疫功能不斷增強，還在不斷的歷練中研制出有針對性的疫苗——學會在教育教學管理的實踐中“懂人、識人、提升人”（《中國教育報》校長周刊曾經在2010年11月，以此為題做過專門報道），我給了同事業務發展的空間與機會，同事給了我事業前進的動力與信心，這也是16年半艱難的校長經歷之后，我還能健康活著、快樂活著的根本原因。

2013年6月，我服從組織安排，到合肥市南園學校任校長；2016年4月，我又接受組織安排，到合肥市第四十八中學任校長。按常理說，50歲的人了，我可以不接受組織上的頻繁“折騰”，可以選擇平逸、安靜、舒適的工作與生活，但是一直以平心而論、平和善良為座右銘的我，一直有較高的組織性和原則性，服從組織安排，把工作放在首位，最終毅然選擇接受，“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選擇之后的苦，更只有自己才會懂。合肥市南園學校是由兩所學校合并而成的九年一貫制學校，原先兩所學校直線距離很近，但是歷史傳承、辦學特色、管理模式、辦學積淀、教師群體風格、生源特質等各不相同，搞穩定就已不易，能融合難上加難，加之理思路、明目標、促發展，難度可想而知，可謂一山放過一山攔，三年時間里，我基本完成組織交代的任務，2013年暑假，有兩整天中層干部會議專題研討學校各項管理制度，從早晨8點到晚上近10點，中餐盒飯之后繼續戰斗，那時的我們真可謂有點執著的“瘋勁”。我與同仁一起基本搭建了以“德慧終身、學行天下”為核心辦學理念的“八個好”三年發展規劃框架，創建了全市唯一的南園學區聯盟，初中預科班創辦、五四學制嘗試、學思行課堂（即學為本、思為要、行為旨）嘗試、“慧學、慧問、慧思、慧辯、慧行”詮釋、三主德育模式（即價值主導、學生主體、活動主動）建構、《南園賦》的撰寫等，據說還贏得了同事認同、社會認可、學生喜歡，自我感覺上也就比較知足，存在感，幸福感，成就感油然而生。

合肥市第四十八中學是所初中名校，擁有豐富的辦學內涵、驕人的辦學成績、良好的社會聲譽。在激烈的中考競爭中，依然能獨占鰲頭，接這一棒實屬不易。自我接手之后一直積極思考：怎樣進一步豐富學校辦學內涵，凝練學校辦學之魂，激發學校持續發展之力，并在教育改革新時代中始終笑傲群雄，在素質教育與應試教育并存的大教育背景下獨辟幽靜，走出一條輕負擔、高質量的利于學生健康成長的新路子，如何將學校的創新教育進行到底、逐步深入，在放·新管理、拓·新課程、探·新課堂、愛·新教師、創·新少年、舒·新學苑上卓有成效，這些絕非一日之功見效，也非一月之行見力，更非一年之為見功，但是必須從現在開始，從你我開始。2017年首屆科技冬令營、首屆文化夏令營成功舉辦，體現團隊精神的“三個一工程”（即：中考備考中的一科一梳理、一科一講座、一科一壓軸）具體落實，針對新校區嘉陵江路中學的“三小嘗試”，即小班化、小組合作、小有成效，真正面向全體，關注全程，發展全面。唯有堅持，方得本質；唯有實踐，方得真功。

酸：異味 —— 酸中有勁

做校長的苦，是次要的，至少還能賺一個被叫“校長”稱呼的“嘴甜”。做校長的苦，也是必然。“人生自古多磨難，缺少苦難是遺憾”，從生物學角度來看，適當吃點苦有利于身體健康。但是，有一種味道，在校長經歷中不可避免的存在，過多食用、持久食用會傷身，更傷心，這種味道就是“酸”，它是校長味道中不想有，但是又不得不有的“異味”。

“校長不是人干的”，說的就是校長歷程的“酸”，校長內心深處的“酸”，是在經歷之后慢慢回味中翻涌的“酸”。艱辛的付出、辛苦的勞作與得到的回報不對稱、不匹配，這倒還好，因為世間凡事均有大體相同的過程，也有大體相仿這樣的待遇，作為用特殊材料做成的校長有能力接受這些，曾經有一位中層干部在遇到不公不平事情的時候對我說：“吃苦、吃虧我都能接受，但是我唯獨不能吃氣”，而作為校長，務必模范做到三吃，即吃苦、吃虧、吃氣。能吃苦是意志，能吃虧是精神，能吃氣是境界。吃氣，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它需要耐力、容忍、涵養、修養，尤其是在面對同事的誤解、不解和故意刁難的時候，面對同事無中生有的污蔑、侮辱、詆毀等，校長唯有真誠面對。此時，校長是無助的，其中的苦能和誰訴說？其中的難有誰能懂？過程的委屈只有自己明白。有時我自我安慰：“說了又能怎樣，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么”。較多的時候是忍氣吞聲，無奈處只能自我消化。面對大眾的時候，依然要裝作“若無其事”、“剛強無比”。選擇在“委曲求全”中堅強，學會在“忍辱負重”中成長，唯在全體師生面前沒有半句牢騷，不能在家人面前露出一點點不悅。其實此時此刻內心在流血，有時是血流成河，校長就是在這樣的“酸雨”吹打中選擇“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還在校園中；就是在這樣的磨練中選擇“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將暴風驟雨、冰天雪地等惡劣當作風景來賞，何嘗不是人生的另外一番境界？又何嘗不是人生的一種快樂體驗？

我還清楚記得一位老校長的經歷，他曾經對一位年輕有為的教師頗為賞識，不說“厚愛十分”，但至少也是“高看一眼”，他為老師提供了諸多學習機會，搭建了很多提升平臺，老師的專業業務水平得以較快提升，他以為他的一切所得是在情理之中，理所當然，好吧，也算！但是，當個人需求沒有得到老校長充分、及時滿足的時候，這位老師選擇不解、糾纏，甚至侮辱、謾罵校長，即便老校長已經退休，他依然不依不饒，一有機會還是一如囂張，毫無修養，失去了作為人民教師應有的素質與涵養，令校長心酸，令同事心寒，這也許就是合肥俗語中所說的“一升米養個恩人，一斗米養個仇人”，這也是作為校長最接受不了的“心酸”。一位老校長曾經說過：一個學校里有一兩個“刺頭”，不是壞事，他會讓你當校長更加小心、細心，更加民主、慎微，也會讓我們減少失誤、少犯錯誤，杜絕違紀與違法，這又何嘗不是校長之“酸”另外價值之所在？

選擇一朝做校長，必須千天做君子，校長就應該有非同一般的氣度與雅量，隨著時間能過去的，都是不重要的，隨著經歷能沉淀累積的，一定是精華。隨著歲月流逝，曾經的不悅、不快、不爽，變成塵封的歷史，不會也沒有影響我追求幸福與成功的心態。一切都是過眼煙云，讓時間去化解留在心際間的創傷與疤痕，選擇用更多的時間去品嘗更有價值的甜蜜與回甘。

甜：本味 —— 甜中有溫

校長不是人人都能干的，這也許就是做校長甜之所在。17年前，我真的不懂得做校長意味著什么，只知道當校長很神圣、很威風，很受學生尊敬，尤其記得時任合肥一中校長李少聰在畢業典禮致辭時上，一席話能讓學生淚眼婆娑，一中學生對李校長也幾乎是鼎鼎膜拜，正是這份當校長的神秘、神圣，使得我沒能拒絕組織上考察我當實驗學校副校長的“誘惑”，從8月10號組干處沈菁莉處長找我談話，到8月15日迷迷糊糊走入合肥實驗學校副校長的崗位，確切地說：起初的一段時間，我是喜悅的，內心的感覺是甜的。但是這樣的甜蜜經不起風吹日曬，很快甜味就變質了，有了更多的其他味道。

校長的甜更多來自于工作中、工作后學生、家長以及老師的認可與贊同。學生在進行數學閱讀分享的時候，我被邀請參加，被要求點評，我主動答應為學生寫《聆聽課堂上花開的聲音》文章登載在《合肥晚報》上，那時的感覺是甜的；學生做“小老師”在五樓禮堂面向全市120余位小學數學界老師、教研員以及教育專家開設《斐波那契數列》講座，駕輕就熟、行云流水，表現精彩，得到同行的驚嘆與褒獎，那時的感覺是甜的；合肥實驗學校四三學制的七年級的孩子面對即將到來的中考，在四月份參加全市排球比賽，克服年齡小體力不足、部分家長阻力等，一舉獲得合肥市第三名，開創實驗學校學生參加全市體育比賽全體最好名次，那時的感覺是甜的；美瞳合唱團當年組建，兩個月準備，精心訓練、刻苦排練，一舉獲得合肥市蔚藍商務港杯合唱比賽特等獎，那時的感覺是甜的；學校第一次組織學生參加全市廣玉蘭杯經典誦讀比賽，一曲《滿江紅》征服評委、贏得比賽，獲得省市兩個級別一等獎，是實驗學校團隊比賽省級第一次最高獎；關注到夏夢潔同學《木蘭詩》不會背，課余與之真誠交流，給她一周時間，希望她嘗試一下，或許能夠背下來，果不其然，五天時間，她主動找我，說已經會背了，聽到她流利的背誦，那時的感覺是甜的；學生自行組建校園廣播站，自主策劃向學校提出購買音響器材，自主招募廣播站成員，使得最終廣播站順利開播，我在升旗儀式上，送給廣播站“小視角、大視野，小主人、大未來”寄語，那時的感覺是甜的；“玩世不恭、教而不化”的張同學，自從經我介紹進入學校足球隊，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每一次看到我，都會匯報近況，“校長，我在改變，不過，有時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會犯一些小錯”，那時的感覺是甜的；六年級的學生即將結束小學生活，他們組織一次典禮級、紀念性的活動，取名“我和母校有個樂會”，一個專場音樂會，策劃編排、節目遴選、舞臺設計、樂器租賃、嘉賓邀請、后期制作等全部由學生自主、獨立完成，受之感染，我為孩子們制作了一份精美畫冊，那時的感覺是甜的；第一屆科技冬令營、第一屆文化夏令營學子歸來，家長和學生臉上洋溢著滿意的笑容，不斷在群里、圈里曬圖片、說感受，想象那份得意勁、滿足感，那時的感覺是甜的。

校園的美麗，因為學生收獲的成長而愈發迷人；校園的活力，因為見證學生的成長而常青；校園的溫馨，因為老師與學生的和諧氛圍而持續感染每一個人。套用一句廣告詞：學生好，才是真的好；明天好，才是教育好。

遇難事方能見成長，遇酸事才能見堅強，遇苦事也許得甜蜜，遇甜事相約見陽光。

    祝愿還在校長崗位上的，或者已經不在當校長的，或將會走上校長崗位的校長朋友們，心態陽光、心情舒暢、心緒發揚，祝愿大家身體棒棒、生活安康、工作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