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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太陽病脈證并治上
【原文】
太陽之為病,脈浮①,頭項強痛②而惡寒③。
【注釋】
①脈浮:脈象淺表,輕手按之即得,猶如木浮水面。
②頭項強痛:頭痛項強。項是頸的后部;強,去聲,強直不柔和貌。
③惡寒:惡,去聲,厭惡、嫌憎的意思,惡寒即厭惡寒冷。
【譯文】
太陽病的癥候,是以脈象浮、頭痛、項部拘急不舒、畏寒為基本特征。
【評析】
本條是太陽病的辨證提綱。
太陽病就是太陽經脈受病。脈浮,為外邪襲表,衛氣向外抗邪在脈象方面的反應,提示病位在表。頭項強痛,指頭痛連及項部牽強疼痛,由于太陽經脈上額交巔還出別下項,太陽受邪,經脈阻遏不利,所以頭項強痛。頭為諸陽之會,少陽病、陽明病也會出現頭痛,但是沒有項強,這可從疼痛的部位上來作出鑒別。惡寒即厭惡寒冷,因衛陽被外邪所遏,所以感覺厭惡寒冷。惡寒俗稱怕冷,大多釋惡為怕,實際厭惡與懼怕的含義有別,是不能等同的。惡寒應包括惡風在內,惡寒者必然惡風,惡風是當風始惡,不當風則無感覺,所以惡寒與惡風,只是程度的輕重罷了。惡寒是太陽表癥必見的癥狀,而且貫穿在太陽病的始終,因此,前人有“有一分惡寒未罷,即有一分表邪未盡”的說法。但也不是絕對的,還應辨證地看待。太陽病惡寒,往往與發熱并見,本條未提發熱,因為衛陽被郁,尚未伸展,可以暫時不見發熱,衛陽伸展之后,必然伴有發熱。惡寒與發熱相較,惡寒尤為緊要,所以強調惡寒而未提發熱。
【原文】
太陽病,發熱,汗出,惡風,脈緩①者,名為中風②。
【注釋】
①脈緩:王太仆說:“緩者,緩縱之狀,非動而遲緩也。”就是和緩的意思。
②中風:傷風。與猝然暈倒、口眼斜、肢體不遂的中風不同。
【譯文】
太陽病,見到發熱,自汗出,厭惡風吹,脈象浮緩的,就叫做中風。
【評析】
本條講太陽中風癥的主癥、主脈。
【原文】
太陽病,或已發熱,或未發熱,必惡寒,體痛,嘔逆,脈陰陽俱緊①者,名為傷寒②。
【注釋】
①脈陰陽俱緊:陰陽有兩種解釋,一是認為指脈的尺寸,脈尺寸俱緊;二是認為指脈的沉浮,脈浮沉俱緊。兩說都有理,但從表癥脈必浮來看,應是浮緊,那么,則以尺寸俱緊更符合實際。參考麻黃湯禁例有尺中脈遲、尺中脈微禁用,也可資佐證。“緊”指脈的緊張狀態,與弦脈相似而如轉索有力。
②傷寒:太陽病無汗脈緊,象征寒性凝斂,故名為傷寒。此屬狹義傷寒,不是泛指外感熱病的廣義傷寒。
【譯文】
太陽病,已經發熱,或者尚未發熱,畏冷,頭痛,項部拘急不舒,身體疼痛,嘔逆,無汗,寸、關、尺三部脈象皆浮緊的,即為傷寒。
【評析】
本條講太陽傷寒癥的主癥、主脈。
本條在太陽病提綱癥的基礎上,進一步指出傷寒癥的主要脈癥。不論已發熱,或尚未發熱,因風寒等外邪襲表,衛陽被郁,病初起就必然發生惡寒。未發熱不等于始終無熱,只是因衛陽郁閉較甚,未能及時向外抗邪,而暫未發熱,當衛陽郁閉到一定程度,發熱自會表現出來。發熱的遲速,固然與感邪的性質有關,而體質因素尤為重要,不應專責之于邪氣。衛陽郁閉則營陰亦必郁滯,經氣運行不暢,則身體疼痛;胃氣被外寒所束,不能順其下降之性,則上逆作嘔;皮毛閉塞,肌膚斂束,則脈象浮緊。
【原文】
傷寒二三日,陽明、少陽證不見者,為不傳也。
【譯文】
外感病兩三天,已到邪傳陽明、少陽之期,若不見陽明、少陽病的見癥,而只見太陽病癥候的,表示病未傳變。
【評析】
本條說明太陽病已否內傳,應以當時的脈證為據,不要拘泥于日數。
按照《素問·熱論》的計日傳經說,兩日應傳陽明,三日應傳少陽。可是兩日并未見到不惡寒,但惡熱、口渴引飲等陽明癥,三日并未見到口苦咽干目眩、往來寒熱等癥,則可斷定病邪仍在太陽,而沒有傳變。于此,充分說明了病情已否傳變,應以癥候為據,決不可以日數印定眼目,這正是仲景師古而不拘泥于古,理論善于結合實踐的范例,同時也充分體現出仲景學說是在《內經》基礎上的進一步發展。
【原文】
太陽病,發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①。若發汗已,身灼熱②者,名曰風溫③。風溫為病,脈陰陽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④,語言難出。若被下者,小便不利,直視失溲⑤;若被火⑥者,微發黃色,劇則如驚癇,時瘛疭⑦;若火熏之⑧,一逆⑨尚引日,再逆促命期。
【注釋】
①溫病:廣義傷寒之一。
②灼熱:形容身熱很高,如同燒灼。
③風溫:溫病誤用辛溫發汗后的變癥,與后世的外感風溫病不同。
④鼾(hān):呼吸時鼻中發出的響聲。
⑤失溲(sōu):《倉公傳》:“使人不得前后溲。”又“難于大小溲。”這里的失溲,含有大小便自遺的意思。
⑥被火:誤用火法治療。火法包括燒針、艾灸、熏、熨等。
⑦瘛疭(chì zònɡ):手足抽搐痙攣。
⑧若火熏之:形容膚色發黃而晦暗,如煙火熏灼的一般。
⑨逆:治療上的錯誤。
【譯文】
太陽病,見到發熱口渴,不惡寒的,就叫做溫病。如果在使用發汗方法以后,熱勢更高如同燒灼一樣,名叫風溫。風溫的癥候特點是尺脈和寸脈都見浮象,自動出汗,身體沉重,經常睡眠,呼吸時鼻有鼾聲,而且語言困難。假使誤用下法,便會引起小便不利,兩眼直視,甚至大小便失禁。假使誤用火法,輕則導致皮膚發黃,嚴重的就會引起如同驚癇的癥狀,時時手足抽搐痙攣。倘若再用火熏的方法,那就誤上加誤了。一次錯誤的治療,變證雖重,還不至于馬上死亡;再次誤治,生命危險就迫在眉睫了。
【評析】
本條講太陽溫病的審癥要點,與誤用汗、下、火法的變癥。
【原文】
病有發熱惡寒者,發于陽也;無熱惡寒者,發于陰也。發于陽者,七日愈,發于陰者,六日愈,以陽數七、陰數六故也。
【譯文】
患外感病,若有發熱畏寒的癥狀出現,是病在陽經的表現;若有無熱畏寒的癥狀出現,是病在陰經的表現。病在陽經的,大約七天可以痊愈;病在陰經的,大約六天可以痊愈。這是七屬于陽數、六屬于陰數的緣故。
【評析】
本條根據惡寒發熱的不同情況,來判斷外感病的陰陽屬性和愈期預測。
陰陽是兩種不同屬性相對的機動代名詞,任何疾病或者僅是一個癥狀都有相對的兩種情況,把疾病區分為陰陽兩種類型,是提綱挈領,執簡馭繁的最科學的方法,因而也是辨證論治的主要綱領。例如表與里相對,則表為陽,里為陰,動與靜相對,則動為陽,靜為陰,強與弱相對,則強為陽,弱為陰,熱與寒相對,則熱為陽,寒為陰……這是從大體上區分,如進一步分析,表里虛實之中,又各有陰陽;所謂陽中之陽,陽中之陰,陰中之陽,陰中之陰,因此對陰陽的理解,決不應孤立、機械、固定。
【原文】
太陽病欲解時,從巳至未①上。
【注釋】
①從巳至未:巳,上午九時至十一時;未,下午一時至三時。從巳至未,即從九時至十五時。
【譯文】
太陽病將要解除的時間,在上午九時到下午三時。
【評析】
本條說明太陽病將要解除的大概時間。
人與自然界息息相關,自然界的六淫之邪可以傷人致病,自然界的陰陽消長又可以對人的機體發生好的影響而有助于抗邪,因此六經病欲解都各有一定的時間。太陽病將要解除的時間是從巳至未上,即現在的上午九時以后到下午三時之前的一段時間里,這是一日中陽氣最隆盛的時候,此時人體的陽氣隨自然界的陽氣而充盛于外,有助于驅散表邪,所以太陽病欲解大多在這一時間。
【原文】
風家①表解而不了了②者,十二日愈。
【注釋】
①風家:凡家字皆指宿病而言,此處只作太陽中風癥。
②不了了:就是不清楚、不輕快的意思。
【譯文】
容易患太陽中風的人,表癥解除后,身體仍感不適者,需待一定的時日,正氣恢復,則可痊愈。
【評析】
本條講表解后精神未爽的,待正復自愈。
風家,指患太陽中風癥的病人,惡寒發熱頭痛等表癥解除之后,還有不爽快的感覺,這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是余邪尚未全清,二是正氣尚未全復。這時不必服藥,等待數日自會完全痊愈。所謂十二日愈,乃約略之詞,不能看成定論。
【原文】
太陽中風,陽浮而陰弱①,陽浮者,熱自發,陰弱者,汗自出;嗇嗇②惡寒,淅淅③惡風,翕翕發熱④,鼻鳴⑤干嘔⑥者,桂枝湯主之。
【注釋】
①陽浮而陰弱:有釋為病機,有釋為脈象,兩說俱可通。主脈者又有浮沉與尺寸兩種意見,根據本條及其他有關條文的內容相衡,應以寸浮尺弱的解釋理由為優。
②嗇嗇(sè sè):慳吝畏怯貌,形容惡寒畏縮的狀態。
③淅淅:風聲,如冷雨涼風侵入肌膚的感覺。
④翕翕(xī xī)發熱:形容發熱的輕淺,病人感覺像羽毛披覆在身上一樣。
⑤鼻鳴:鼻中窒塞,氣息不利而發出的鳴響。
⑥干嘔:嘔而無物,叫做干嘔。
【譯文】
太陽中風癥,脈象寸浮而尺弱,寸脈浮的,自有發熱,尺脈弱的,自會汗出。病人嗇嗇然惡寒,淅淅然惡風,發熱好像皮毛披覆在身上一樣,并伴有鼻息鳴響和干嘔等癥狀,可用桂枝湯主治。
【評析】
本條進一步闡述太陽中風癥的脈癥特點,并提出主治方劑。
桂枝湯方
桂枝三兩(去皮)、芍藥三兩、甘草二兩(炙)、生姜三兩(切)、大棗十二枚(擘)。
右五味,咀①三味,以水七升,微火②煮取三升,去滓,適寒溫③服一升,服已須臾,歠④熱稀粥一升余,以助藥力,溫覆⑤令一時許,遍身漐漐⑥微似有汗者益佳,不可令如水流漓,病必不除。若一服汗出病差,停后服,不必盡劑;若不汗,更服,依前法;又不汗,后服小促役其間⑦,半日許,令三服盡;若病重者,一日一夜服,周時⑧觀之。服一劑盡,病證猶在者,更作服;若汗不出者,乃服至兩、三劑。禁生冷,黏滑,肉面,五辛⑨,酒酪,臭惡等物。
【注釋】
①咀:古代的制劑法。古代無鐵器,將藥用口咬細,如黃豆大,入水煎煮,現在多用刀刃切成飲片。
②微火:取和緩不猛的火力,使不沸溢。
③適寒溫:使冷熱適當。
④歠(chuò):方中行曰:“大飲也。”就是大口喝的意思。
⑤溫覆:覆蓋衣被,使周身溫暖,以助出汗。
⑥漐漐:《通雅》云:“小雨不輟也。”形容微汗潮潤之狀。
⑦小促役其間:略縮短服藥間隔時間。
⑧周時:一日一夜二十四小時,稱為周時。
⑨五辛:《本草綱目》:大蒜、小蒜、韭、胡荽、蕓苔。
【原文】
太陽病,頭痛發熱,汗出惡風,桂枝湯主之。
【譯文】
太陽病,只要有頭痛、發熱、汗出、畏風癥狀出現的,桂枝湯則可主治。
【評析】
本條為桂枝湯癥的主要癥狀。
太陽主表,統轄營衛,是人身最外的一層。其經脈循行,起于目內眥,上額,交巔;其支者,從巔至耳上角;其直者,從巔入絡腦,還出別下項。風寒之邪外襲,太陽首當其沖,因之頭痛為必有癥狀。風寒束于太陽之表,人體正氣與邪相爭,所以既惡風寒,又有發熱。但是由于人的體質不同,腠理的疏松致密不一,因而有自汗、無汗之異。本癥頭痛發熱,惡風自汗,為太陽中風的典型見癥,所以用桂枝湯調和營衛,解肌發汗。
頭痛,三陽病皆有之,其區別已說明于前。發熱,三陽病也皆有之,太陽發熱必惡風寒,陽明發熱不惡風寒,少陽則寒熱往來。自汗出,太陽病、陽明病皆有之,太陽汗出為邪在表而肌腠疏松,陽明汗出是邪在里而熱蒸液泄。這也是應該區分的。
【原文】
太陽病,項背強幾幾①,反汗出惡風者,桂枝加葛根湯主之。
【注釋】
①幾幾:俯仰不自如貌。《刺腰痛論》曰:“腰痛俠脊而痛至頭,幾幾然。”蜈蚣藤
【譯文】
太陽病,項部連背部強直拘急,俯仰不得自如,反而出汗惡風的,用桂枝加葛根湯主治。
【評析】
本條為太陽中風兼太陽經脈不利的癥治。
太陽病兼項背強癥,大多是無汗惡風,這是因為太陽經脈循行在脊背之間,風寒外柬,太陽經脈阻滯,經氣不利的緣故。應當無汗惡風,卻見汗出惡風,故用一“反”字以資區別。汗出惡風是太陽中風癥的主癥,故用桂枝湯,太陽經脈不利,故加葛根以宣通經脈之氣,而治太陽經脈之邪。
桂枝加葛根湯方
葛根四兩、麻黃三兩(去節)、芍藥二兩、生姜三兩(切)、甘草二兩(炙)、大棗十二枚(擘)、桂枝二兩(去皮)。
右七味,以水一斗,先煮麻黃、葛根,減二升,去上沫,內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復取微似汗,不須啜粥,余如桂枝法將息及禁忌。
臣等謹按仲景本論,太陽中風自汗用桂枝,傷寒無汗用麻黃,今證云汗出惡風,而方中有麻黃,恐非本意也。第三卷有葛根湯證云:無汗惡風,正與此方同,是合用麻黃也。此云桂枝加葛根湯,恐是桂枝中但加葛根耳。
【原文】
太陽病,下之后,其氣上沖①者,可與桂枝湯方,用前法。若不上沖者,不可與之。
【注釋】
①其氣上沖:病人自覺胸中有氣上沖。
【譯文】
太陽病,誤用了瀉下藥之后,病人自覺胸中有氣逆上沖感覺的,可以用桂枝湯治療,服藥方法同于前。若誤下后沒有氣逆上沖感覺的,則不能用桂枝湯治療。
【評析】
本條講太陽病下后,氣上沖,為表邪尚未內陷。
太陽表癥,誤用下法治療,最易導致表邪內陷而發生變癥。今誤下以后,病人自覺逆氣上沖,這是正氣猶能與欲陷之邪抗爭的標志,因知邪仍在表,所以仍當用桂枝湯助正氣以祛邪于表。假使氣不上沖,則是正不勝邪而邪陷于里,桂枝不再適用,故曰“不可與之”,而應根據辨證決定救誤方法。
【原文】
太陽病三日,已發汗,若吐、若下、若溫針①,仍不解者,此為壞病②,桂枝不中與③之也。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桂枝本為解肌④,若其人脈浮緊,發熱汗不出者,不可與之也。常須識⑤此,勿令誤也。
【注釋】
①溫針:針灸的一種方法,用針針于一定穴內,以艾裹針體而蒸燒之,以冀發汗。
②壞病:因治療錯誤致病情發生惡化,癥候變亂,而不能稱其名者。
③不中與:不中用的意思。
④解肌:解散肌表之邪,也屬發汗的范疇,但與開表發汗不同。
⑤識:讀“志”,記也。《論語》:“汝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歟。”
【譯文】
太陽病三日,已經用過發汗方法,又用過涌吐,或攻下,或溫針等治法,而病仍不解的,這是治療不當,成為壞病,桂枝湯是不適用的。應當了解其脈癥變化,通過具體分析,得出病變矛盾的主要方面,然后隨癥選擇治療方法。桂枝湯本來作用是解除肌表之邪,假使病人的脈象浮緊,發熱而無汗的,不可用桂枝湯,應常記著桂枝湯的宜忌,不要犯使用不當的錯誤。
【評析】
本條敘述壞病的形成原因與治療原則,以及桂枝湯的所長與所短。
【原文】
若酒客①病,不可與桂枝湯,得之則嘔,以酒客不喜甘故也。
【注釋】
①酒客:平素嗜好飲酒的人。
【譯文】
平素嗜酒的人,若患了太陽中風癥,不應用桂枝湯治療,若服用了桂枝湯,就會出現嘔吐的癥狀,這是嗜酒的人多濕熱內蘊,而桂枝湯是辛甘溫之劑,用后更助熱留濕的緣故。
【評析】
本條講酒客患太陽病,忌用桂枝湯。
本條的重要意義,是提示人治病用方,不但要方與癥符,而且要注意患者的平素嗜好,否則就不會收到預期的效果。但也應當活看,嗜酒的人并不一定都不喜甘甜,相反,不是酒客,也會內蘊濕熱,桂枝湯同樣忌用,還應作具體分析,要在領會其精神實質。
【原文】
喘家①,作桂枝湯加厚樸、杏子仁,佳。
【注釋】
①喘家:素有喘病的人。
【譯文】
素有喘病的人,因感外邪而喘,治以桂枝湯加厚樸、杏仁,頗有效果。
【評析】
本條講太陽中風引發喘疾的治法。
病人原來有喘病宿疾,外受風寒引起了喘病,這時除具有桂枝癥外,還有氣逆作喘。桂枝癥自應治以桂枝湯,喘乃肺氣上逆,則應加入宣降肺氣之品以治喘,厚樸、杏仁長于宣降肺氣,所以加用之。不稱主治,而只說佳,這正表明是臨床的經驗記錄,同時也是仲景求實精神的體現。
【原文】
凡服桂枝湯吐者,其后必吐膿血也。
【譯文】
凡是內熱熾盛的病人,若服用桂枝湯而發生嘔吐的,以后可能會出現吐膿血的變癥。
【評析】
本條亦屬于桂枝湯禁例,但沒有從正面提出,而是提出服桂枝湯的反應,及以后可能發生的后果,從而得出這是里有蘊熱的緣故。雖然還未至“桂枝下咽,陽盛則斃”的地步,但吐膿血的后遺癥也是相當嚴重的了。這就意味著里有蘊熱,切不可用桂枝湯。
【原文】
太陽病,發汗,遂漏①不止,其人惡風,小便難②,四肢微急③,難以屈伸者,桂枝加附子湯主之。
【注釋】
①漏:滲泄不止的意思,在這里是形容汗出不斷。
②小便難:小便不通暢。
③急:拘急,屈伸運動不得自如。
【譯文】
太陽病,發汗太過,導致汗出淋漓不止、病人怕冷、小便短小、四肢微感拘急疼痛、屈伸困難,若仍然存在頭痛、發熱等表癥的,用桂枝加附子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過汗導致陽虛液脫的癥治。
太陽病,本當治以發汗,但必須是微汗,始得邪去表解,若服藥后大汗淋漓,不但病不能除,反能產生種種變癥。今發汗后漏汗不止,是衛陽傷而衛外不固。病人惡風,有兩種可能,一是表邪未盡,二是衛陽虛弱。汗多不僅傷陽,同時也必傷陰,陰液不足則小便難而不暢。陽氣陰液俱虛,筋脈得不到溫煦濡養,則四肢微急難以屈伸。本癥漏汗惡風,僅是衛陽虛,而未達腎陽虛的地步,溲難肢急,也僅是暫時液脫不繼,而未到真陰耗竭的程度,況且病機側重在衛外不固,所以治療不需四逆諸方,只用桂枝湯加附子一味以復陽固表為主,陽復則表固汗止,汗止則液復,而溲難肢急自愈。這正是治病求本的科學價值所在。
桂枝加附子湯方
桂枝三兩(去皮)、芍藥三兩、甘草三兩(炙)、生姜三兩(切)、大棗十二枚(擘)、附子一枚(炮,去皮,破八片)。
右六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本云桂枝湯,今加附子,將息如前法。
【原文】
太陽病,下之后,脈促胸滿者,桂枝去芍藥湯主之。若微惡寒者,桂枝去芍藥加附子湯主之。
【譯文】
太陽病,誤用攻下之后,有脈象急促、短促,胸部脹悶癥狀出現的,用桂枝去芍藥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太陽病下后胸陽被遏的癥治。
太陽病誤用下法,最易發生表邪內陷的變癥。本癥胸滿乃胸陽受到損傷而失于展布所致,然而胸陽雖傷但邪并未全陷,仍有欲求伸展之勢,主要反映在脈勢急促上,如果脈不急促,則正傷甚而無力抗邪,邪必全陷了。本證的脈促是胸陽被遏求伸,就其本質來說,是胸陽不足,陰邪溢漫,所以仍用桂枝湯之辛甘,溫通陽氣,祛邪出表,因芍藥酸寒,于陽虛被遏不宜,去而不用,這樣就更利發揮溫通陽氣的作用。
如是脈微惡寒,則衛陽亦虛,所以又加辛溫大熱之附子,以復陽溫經。
桂枝去芍藥湯方
桂枝三兩(去皮)、甘草二兩(炙)、生姜三兩(切)、大棗十二枚(擘)。
右四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本云桂枝湯,今去芍藥,將息如前法。
桂枝去芍藥加附子湯方
桂枝三兩(去皮)、甘草二兩(炙)、生姜三兩(切)、大棗十二枚(擘)附子一枚(炮,去皮,破八片)。
右五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本云桂枝湯,今去芍藥加附子,將息如前法。
【原文】
太陽病,得之八九日,如瘧狀①,發熱惡寒,熱多寒少,其人不嘔,清便欲自可②,一日二三度發。脈微緩③者,為欲愈也。脈微而惡寒者,此陰陽俱虛④,不可更發汗、更下、更吐也;面色反有熱色⑤者,未欲解也,以其不能得小汗出,身必癢,宜桂枝麻黃各半湯。
【注釋】
①如瘧(nuè)狀:寒熱發作的情況,好像瘧疾一樣。
②清便欲自可:清同圊,古代稱路廁為“行清”。清便欲自可,就是大小便尚能如常的意思。
③脈微緩:微與洪相對,緩與緊相對,微緩就是不洪不緊而柔和的意思。
④陰陽俱虛:這里的陰陽,指表里言,謂表里都虛。
⑤熱色:紅色。
【譯文】
太陽病,已經得了八九天,患者發熱怕冷,發熱的時間較長,怕冷的時間較短,一天發作兩三次,似瘧疾般,病人不嘔吐,大小便正常,即邪氣郁滯在表的表現。此時,若脈象漸趨調勻和緩的,是邪氣去、正氣復的征象,疾病即將痊愈。若脈象微弱而怕冷的,這是表里陽氣皆虛,可能系誤用汗、吐、下所致,因此,就不能再用發汗、攻下、涌吐的方法治療了。若面部反而出現紅色的,表明邪氣仍郁滯在肌表未能解除,病人皮膚還一定有瘙癢的癥狀,適宜用桂枝麻黃各半湯治療。
【評析】
本條講太陽病微邪郁表三種轉歸的辨治。
桂枝麻黃各半湯方
桂枝一兩十六銖(去皮)、芍藥、生姜(切)、甘草(炙)、麻黃各一兩(去節)、大棗四枚(擘)、杏仁二十四枚(湯浸,去皮尖及兩仁者)。
右七味,以水五升,先煮麻黃一兩沸,去上沫,內諸藥,煮取一升八合,去滓,溫服六合。本云桂枝湯三合,麻黃湯三合,并為六合,頓服,將息如上法。
臣億等謹按桂枝湯方,桂枝、芍藥、生姜各三兩,甘草二兩,大棗十二枚。麻黃湯方,麻黃三兩,桂枝二兩,甘草一兩,杏仁七十個。今以算法約之,二湯各取三分之一,即得桂枝一兩十六銖,芍藥、生姜、甘草各一兩,大棗四枚,杏仁二十三個另三分枚之一,收之得二十四個,合方。詳此方乃三分之一,非各半也,宜云合半湯。
【原文】
太陽病,初服桂枝湯,反煩不解者,先刺風池①、風府②,卻與桂枝湯則愈。
【注釋】
①風池:穴名,在腦后(腦空穴下)發際陷中,枕骨斜下方凹陷中,是足少陽膽經穴,可治熱病汗不出、偏正頭痛、頸項強直等癥。
②風府:穴名,在項后人發際一寸,在枕骨與第一頸椎之間,是督脈經的穴位,可治頭項強痛、中風、偏枯、頭疼項強等癥。
【譯文】
太陽病,服了一遍桂枝湯,不僅表癥未解,反而增添了煩悶不安的感覺,此乃邪氣郁滯太甚所致。治療應當先針刺風池、風府,以疏經泄邪,然后再給予桂枝湯就可以痊愈。
【評析】
本條講太陽中風癥,當邪勢較盛時,可先用針法以泄邪。太陽中風癥,服桂枝湯,是正確的治法,照理應當得微汗而解。可是剛服藥一次,反而出現心煩不安,這有兩種可能,一是藥不對癥,病情發生內傳化熱的變化;二是表邪較盛,藥力不夠,正氣驅邪之力不足,正邪相爭而致煩。如屬前者,必須立即更改藥方,桂枝湯絕對不可續服;如屬后者,則應采用針刺方法,先刺項后的風池、風府穴位,以泄經脈郁遏之邪,然后再續服桂枝湯,即可向愈。兩種病機截然相反,萬一診斷錯誤,則后果非常嚴重,決不可掉以輕心。所以在辨證時必須掌握以下幾點。一是桂枝癥仍在,所謂不解者,是指表癥未解也。二是只增一煩,別無其他熱癥。如果誤認心煩為熱,而改用清熱方藥,同樣是錯誤的。從本條先用刺法來看,針刺確實可補湯藥的不足,于此也可見仲景不但是博采眾方,而且是博采各種治療方法。前面已有針足陽明,使經不傳的方法,此條更是開針與藥并用的先河,這樣的治療思想,也應當積極發揚。
【原文】
服桂枝湯,大汗出,脈洪大①者,與桂枝湯,如前法。若形似瘧,一日再發者,汗出必解,宜桂枝二麻黃一湯。
【注釋】
①脈洪大:脈形盛大如洪水泛濫,寬洪滿指,但來盛去衰。
【譯文】
服了桂枝湯以后,大汗淋漓,脈象洪大,表癥仍在,仍可用桂枝湯,應遵照服藥的調護方法。假如惡寒發熱似瘧,一日兩次發作的,還須得汗始解,宜用桂枝二麻黃一湯。
【評析】
本條講服桂枝湯不如法,兩種變局的治法。
桂枝二麻黃一湯方
桂枝一兩十七銖(去皮)、芍藥一兩六銖、麻黃十六銖(去節)、生姜一兩六銖(切)、杏仁十六個(去皮尖)、甘草一兩三銖(炙)、大棗五枚(擘)。
右七味,以水五升,先煮麻黃一二沸,去上沫,內諸藥,煮取二升,去滓,溫服一升,日再服。本云桂枝湯二分,麻黃湯一分,合為二升,分再服,今合為一方,將息如前法。
臣億等謹按桂枝湯方,桂枝、芍藥、生姜各三兩,甘草二兩,大棗十二枚。麻黃湯方,麻黃三兩,桂枝二兩,甘草一兩,杏仁七十個。今以算法約之,桂枝取十二分之五,即得桂枝、芍藥、生姜各一兩六銖,甘草二十銖,大棗五枚。麻黃湯取九分之二,即得麻黃十六銖,桂枝十銖三分銖之二,收之得十一銖,甘草五銖三分銖之一,收之得六銖,杏仁十五個九分枚之四,收之得十六個。二湯所取相合,即共得桂枝一兩十七銖,麻黃十六銖,生姜芍藥各一兩六銖,甘草一兩二銖,大棗五枚,杏仁十六個,合方。
【原文】
服桂枝湯,大汗出后,大煩渴不解①,脈洪大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注釋】
①大煩渴不解:煩是心煩,渴是口渴,大是形容煩渴的厲害,不解是病未愈的意思。
【譯文】
太陽中風癥,服了桂枝湯后,出很多的汗,病人出現心煩口渴很厲害、飲水不能緩解、脈象洪大癥狀的,為邪傳陽明,熱盛而津傷,用白虎加人參湯主治。
白虎加人參湯方
知母六兩、石膏一斤(碎,綿裹)、甘草二兩(炙)、粳米六合、人參三兩。
右五味,以水一斗,煮米熟湯成,去滓,溫服一升,日三服。
【原文】
太陽病,發熱惡寒,熱多寒少;脈微弱者,此無陽也,不可發汗;宜桂枝二越婢①一湯。
【注釋】
①越婢:“婢”與“脾”古字通用,《玉函經》方后煎法,二“婢”字均作“脾”,可證。成注:發越脾氣,通行津液。
【譯文】
太陽病,發熱怕冷,發熱的時間長,怕冷的時間短,一天發作兩三次,并見心煩、口渴的,為表郁兼內熱之癥,可用桂枝二越婢一湯治療。若病人脈象微弱的,這是陽氣虛弱,發汗法不能治愈。
【評析】
本條講太陽病表郁化熱的癥治。本條是太陽表癥遷延時日,因循失汗,以致邪郁不解,形成外寒內熱的癥候,其病理機轉與大青龍湯癥相同,脈微弱為無陽,不可發汗,與脈微弱不可服大青龍湯的禁例亦同,僅病勢較輕而已。由于敘癥簡略,在理解上有一定困難,但是只要能前后互參,還是有緒可尋的。既云太陽病,自當具有脈浮、頭項強痛等癥;從熱多寒少,還當有煩渴等熱象;從脈微弱不可發汗的對面來看,則脈當浮大有力,這樣就可對本癥有較全面的認識。所謂脈微弱者,此無陽也,乃是倒裝文法,無陽即陽虛的意思,脈上既然已露出陽虛征兆,當然不可使用汗法以發其汗了。多數注家認為不可發汗是指麻、桂等辛溫之劑,正宜桂枝二越婢一湯。也有主張桂枝二越婢一湯是辛涼解表的輕劑。但從方中的藥味來看,大多數屬于溫熱性質,僅有一味用量只有二十四銖的石膏是寒性藥,竟說成變辛溫為辛涼,這是不切實際的。
蕘花桂枝二越婢一湯方
桂枝(去皮)、芍藥、麻黃、甘草各十八銖(炙)、大棗四枚(擘)、生姜一兩三錢(切)、石膏二十四銖(碎,綿裹)。
右七味,以水五升,煮麻黃一兩沸,去上沫,內諸藥,煮取二升,去滓,溫服一升。本云當裁為越婢湯桂枝湯合之飲一升,今合為一方,桂枝湯二分,越婢湯一分。
臣億等謹按桂枝湯方,桂枝、芍藥、生姜各三兩,甘草二兩,大棗十二枚。越婢湯方,麻黃二兩,生姜三兩,甘草二兩,石膏半斤,大棗十五枚。今以算法約之,桂枝湯取四分之一,即得桂枝、芍藥、生姜各十八銖,甘草十二銖,大棗三枚。越婢湯取八分之一,即得麻黃十八銖,生姜九銖,甘草六銖,石膏二十四銖,大棗一枚八分之七,棄之,二湯所取相合,即共得桂枝、芍藥、甘草、麻黃各十八銖,生姜一兩三銖,石膏二十四銖,大棗四枚,合方。舊云桂枝三,今取四分之一,即當云桂枝二也。越婢湯方見仲景雜方中,《外臺秘要》一云起脾湯。
【原文】
服桂枝湯,或下之,仍頭項強痛,翕翕發熱,無汗,心下滿微痛,小便不利者,桂枝去桂加茯苓白術湯主之。
【譯文】
服了桂枝湯,或使用了瀉下法后,患者仍然頭痛,項部拘急不柔和,猶如皮毛覆蓋在身上一樣發熱、無汗,胃脘部脹滿,微感疼痛,小便不通暢者,用桂枝湯去桂加茯苓白術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水飲阻滯似表,汗下津傷而病仍不解,治當益陰利水。本條首先回顧了已經用過的治法,接著提出頭項強痛、翕翕發熱、無汗、心下滿微痛、小便不利等癥依然存在,這就頗值得研究,從更換的主方來看,桂枝湯去桂,可以肯定治不在表,加入苓、術運脾利水,顯然是旨在利水治飲。由于里有水飲阻滯,在外的陽氣被遏,故發熱無汗,在外的經腧不暢,故頭項強痛,“水熱結胸癥”可以發生項強,可做旁癥。正由于里之飲邪阻滯,胃氣阻塞則心下滿微痛,水濕不得下行則小便不利。既然不是表癥發熱,自非桂枝湯所能治,而心下滿微痛,更不同于腸腑燥實,用下是錯誤的。所幸尚未發生其他變癥。但是誤用汗下,津液徒傷,致成津已傷而飲仍停的局面,飲停必須利水,津傷當兼益陰,所以用桂枝去桂加茯苓白術湯。這樣的化裁,既加強了利水治飲作用,又具有益陰功能,庶利水而不傷津,水飲去則諸癥自除,所以說:“小便利則愈。”
【原文】
傷寒,脈浮,自汗出,小便數,心煩,微惡寒,腳攣急①,反與桂枝湯欲攻其表,此誤也。得之便厥②,咽中干,煩躁吐逆者,作甘草干姜湯與之,以復其陽;若厥愈足溫者,更作芍藥甘草湯與之,其腳即伸;若胃氣不和,譫語③者,少與調胃承氣湯;若重發汗,復加燒針者,四逆湯主之。
【注釋】
①攣(luán)急:伸展不利。
②厥:手足發冷。
③譫(zhān)語:神昏妄言,也就是說胡話。
【譯文】
傷寒病,出現脈浮、自汗出、小便頻數、心煩、輕微怕冷、兩小腿肚拘急疼痛、難以屈伸癥狀的是太陽中風兼陽虛陰虧癥,治當扶陽解表,反而單用桂枝湯來解表,這是錯誤的治法。服藥后就出現了四肢冰冷,咽喉干燥、煩躁不安、嘔吐等癥,是誤治導致陰陽兩虛。治療應該先給予甘草干姜湯,使陽氣來復,若服了甘草干姜湯后四肢厥冷轉愈而見兩腿溫暖的,說明陽氣已復。然后,再給予芍藥甘草湯來復陰,陰液恢復,病人兩小腿肚拘急疼痛即可解除,兩腿即可自由伸展。若誤汗傷津,致腸胃燥實而氣機不調和,有譫言妄語等癥出現的,可以少量調胃承氣湯治療。若反復發汗,再加上用燒針強迫發汗,汗多亡陽,導致少陰陽衰的,應當用四逆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傷寒陰陽兩虛癥,誤用桂枝湯而致病變加重的救誤方法,以及可能發生的其他兩種變癥和治法。
甘草干姜湯方
甘草四兩(炙)、干姜二兩炮。
右二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五合,去滓,分溫再服。
芍藥甘草湯方
白芍藥、甘草各四兩(炙)。
右二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五合,去滓,分溫再服。
調胃承氣湯方
大黃四兩,去皮。用陳米酒洗甘草二兩,炙芒硝半升。
以上三味藥,用水三升,先加入大黃、甘草,煎煮成一升,去掉藥渣,再加入芒硝,然后放在火上稍煮至開即成,每次溫服少量。
四逆湯方
甘草二兩,炙干姜一兩半,附子一枚,用生的,去皮,破成八片。
以上三味藥,用水三升,煎煮成一升二合,去掉藥渣,分兩次溫服。身體強壯的人可以用大的附子一枚,干姜三兩。
【原文】
問曰:證象陽旦,按法治之而增劇,厥逆,咽中干,兩脛①拘急而譫語。師曰:至夜半手足當溫,兩腳當伸。后如師言,何以知此?答曰:寸口脈浮而大,浮則為風,大則為虛,風則生微熱,虛則兩脛攣,病證象桂枝,因加附子參其間,增桂令汗出,附子溫經,亡陽故也。厥逆咽中干,煩躁,陽明內結,譫語煩亂,更飲甘草干姜湯;夜半陽氣還,兩足當熱,脛尚微拘急,重與芍藥甘草湯,爾乃脛伸;以承氣湯微溏,則止其譫語,故知病可愈。
【注釋】
①脛(jìnɡ):小腿,從膝蓋到腳跟的一段。
【譯文】
問:病人的癥狀像桂枝湯癥,按照桂枝湯癥的治法進行治療,結果反而病情加劇,出現四肢冰冷、咽喉干燥、兩小腿肌肉拘急疼痛,甚至出現譫語等癥,老師預測到了病人半夜手足應當溫暖,兩腿應當舒展,病情后來的發展果然如老師說的那樣,這是怎么知道的呢?老師答:病人寸口脈搏浮而大,浮是感受風邪,大是虛的表現,感受風邪就會產生輕微發熱,正氣虛弱就會出現兩小腿肌肉拘攣疼痛。雖然癥狀很像桂枝湯癥,其實不是桂枝湯癥,而是太陽中風兼陰陽兩虛癥。因此,在治療上必須用桂枝湯加附子以溫經發汗。但是醫生卻反而單用桂枝湯發汗,導致汗出亡陽,并兼陰液虧虛,從而有四肢冰冷、咽喉干燥、煩躁等癥狀出現。治療先給予甘草干姜湯,服藥后陽氣于半夜恢復,兩腿就由厥冷轉溫暖,而兩小腿肌肉拘攣疼痛尚未解除,于是再給予芍藥甘草湯,服藥后,陰液得復,兩腳則可自由伸展了。若誤汗傷陰,導致陽明燥屎內結,就會出現譫語、心中煩亂不安等癥,應當用承氣湯攻下里實,服藥后大便微見溏瀉的,為燥屎得去,譫語等癥則會停止,疾病即可痊愈。
【評析】
本條講以問答方式研討上條癥治的機制。
陽旦湯是桂枝湯的別名。此條文字比較費解,既說附子溫經,又說亡陽故也,顯然于理難通;再則把陽明內結、譫語煩亂和厥逆咽中干、煩躁連在一起,既是陽虛,又是熱盛,怎么會同時出現,更是于理不合,無怪引起后世注家的分歧意見。
辨太陽病脈證并治中
【原文】
太陽病,項背強幾幾,無汗惡風,葛根湯主之。
【譯文】
太陽病,項背部拘緊不柔和,不能自如俯仰,且無汗畏風的,用葛根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太陽經脈不利表實的癥治。
葛根湯方
葛根四兩、麻黃三兩(去節)、桂枝二兩(去皮)、生姜三兩(切)、甘草二兩(炙)、芍藥二兩、大棗十二枚(擘)。
右七味,以水一斗,先煮麻黃葛根,減二升,去白沫,內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復取微似汗,余如桂枝法將息及禁忌,諸湯皆仿此。
【原文】
太陽與陽明合病①者,必自下利,葛根湯主之。
【注釋】
①合病:兩經或三經癥候同時出現,謂之合病。
【譯文】
太陽與陽明兩經同時感受外邪而發病,出現發熱、畏寒、頭痛無汗等表癥,又見腹瀉的,用葛根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因風寒表邪而致下利的治法。
太陽為表癥,陽明為里癥,表里癥同時出現,因名二陽合病。一般把陽明病專屬于胃腸燥實癥,是片面的說法。手陽明大腸,足陽明胃,所謂陽明病,就是胃與大腸病,熱實癥為陽明病,虛寒癥也是陽明病。本條二陽合病的陽明病就是指下利癥而言,而不是腸腑燥實癥。這種下利,是因感受風寒之邪內迫陽明大腸所致,所以治宜葛根湯解肌發表,表邪外解則利自可止。這一治利方法,后世稱為“逆流挽舟。”
【原文】
太陽與陽明合病,不下利,但嘔者,葛根加半夏湯主之。
【譯文】
太陽與陽明合病,沒有下利,但有嘔吐的,用葛根加半夏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因風寒表邪犯胃致嘔的治法。
葛根加半夏湯方
葛根四兩、麻黃三兩(去節)、甘草二兩(炙)、芍藥二兩、桂枝二兩(去皮)、生姜三兩(切)、半夏半升(洗)、大棗十二枚(擘)。
右八味,以水一斗,先煮葛根、麻黃,減二升,去白沫,內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覆取微似汗。
【方解】
王晉三:葛根湯,升劑也。半夏辛滑,芍藥收陰,降藥也。太陽陽明兩經皆病,開闔失機,故以升降法治之。麻、葛、姜、桂其性皆升,惟其升極即有降理寓于其中,又有芍藥、甘草墊安中焦,再加半夏以通陰陽,而氣遂下,嘔亦止,是先升后降之制也。
【原文】
太陽病,桂枝證,醫反下之,利遂不止,脈促①者,表未解也;喘而汗出者,葛根黃芩黃連湯主之。
【注釋】
①脈促:脈勢急促。
【譯文】
太陽病,癥屬桂枝湯癥,本當用汗法,醫生卻反用下法,導致腹瀉不止,脈象急促、短促的,是表癥尚未解除的表現,若出現氣喘、汗出等內熱癥的,用葛根黃芩黃連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陽明腸熱下利的癥治。
太陽病的桂枝癥,即頭痛發熱,惡風寒,自汗出,脈浮緩之中風癥,本當用桂枝湯解肌,而醫者誤用下法,以致表邪內陷而下利不止。但由于體質不同,雖然下利,卻有兩種不同情況:其一是正氣猶有余力鼓邪外出,脈促正是正氣抗邪于表的反應,所以說脈促者表未解也,仍當助其抗邪外出之勢而治以發汗解表;其二如果在下利的同時,又發生喘而汗出,則表明里熱偏盛,熱逆于肺則氣喘,熱蒸津液外泄則汗出,熱迫于腸而下利,治療則當清泄腸熱為主,宜用葛根黃芩黃連湯。腸熱一除,則下利與喘汗均愈。
葛根黃芩黃連湯方
葛根半斤、甘草二兩(炙)、黃芩二兩、黃連三兩。
右四味,以水八升,先煮葛根,減二升,內諸藥,煮取二升,去滓,分溫再服。
【原文】
太陽病,頭痛發熱,身疼腰痛,骨節疼痛,惡風,無汗而喘者,麻黃湯主之。
【譯文】
太陽病,頭痛、發熱、身體疼痛,腰痛,關節疼痛,怕風,無汗而氣喘,脈浮緊的,屬太陽傷寒癥,用麻黃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太陽傷寒的主癥與主方。
麻黃湯方
麻黃三兩(去節)、桂枝三兩(去皮)、甘草一兩(炙)、杏仁七十個(去皮尖)。
右四味,以水九升,先煮麻黃,減二升,去上沫,內諸藥,煮取二升半,去滓,溫服八合,覆取微似汗,不須啜粥,余如桂枝法將息。
【原文】
太陽與陽明合病,喘而胸滿者,不可下,宜麻黃湯主之。
【譯文】
太陽與陽明同時感受外邪而發病,氣喘而胸部出現脹悶者,表明表邪郁閉較甚,病情偏重于表,不可攻下,宜用麻黃湯發汗解表。
【評析】
本條講太陽陽明合病喘而胸滿的治法。
胸部外連太陽,下接陽明,太陽病風寒外束,可發生氣喘,陽明里熱熏蒸,也可發生氣喘,但陽明之喘必與腹滿同見,今不是腹滿,而是胸滿,則表明不是陽明里實之喘,故禁用攻下,而應治以宣肺解表,故宜用麻黃湯發汗,表邪解則喘滿自除。
【原文】
太陽中風,脈浮緊,發熱惡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煩躁者,大青龍湯主之。若脈微弱,汗出惡風者,不可服之;服之則厥逆①,筋惕肉瞤②,此為逆也。
【注釋】
①厥逆:四肢厥冷。
②筋惕(tì)肉瞤(shùn):筋肉跳動,由于亡陽脫液,筋肉得不到煦濡所致。
【譯文】
太陽中風癥,脈象浮緊,發熱,惡寒,周身疼痛,汗不得出而煩躁不安的,用大青龍湯主治之。假使脈象微弱,汗出惡風的,不可服大青龍湯;萬一誤服了,就會發生四肢厥冷,筋肉跳動,這是因誤治而病情加劇的表現。
【評析】
本條講大青龍湯癥的主要脈癥,與大青龍湯的禁例,以及誤用的變癥。
脈浮緊,發熱惡寒,身疼痛,不汗出,都是麻黃湯癥,所不同的只煩躁一癥,這是肌腠郁閉較甚,而里有郁熱的緣故,因而在麻黃湯的基礎上,加重麻黃用量治其表閉,更加石膏以清里之郁熱,但僅熱郁于經,還未達到胃燥津傷的程度,所以又佐以姜、棗益脾溫胃,以防石膏寒中之弊。如藥中病機,很快就可汗出煩除熱退,諸癥均愈。狀其藥效的迅速,猶如龍之升天而行云雨,因而方名大青龍湯。
大青龍湯方
麻黃六兩(去節)、桂枝二兩(去皮)、甘草二兩(炙)、杏仁四十枚(去皮尖)、生姜三兩(切)、大棗十二枚(擘)、石膏如雞子大(碎)。
右七味,以水九升,先煮麻黃,減二升,去上沫,內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取微似汗,汗出多者,溫粉粉之。一服汗者,停后服,汗多亡陽,遂虛,惡風煩躁,不得眠也。
【原文】
傷寒脈浮緩,身不疼,但重,乍①有輕時,無少陰證②者,大青龍湯發之。
【注釋】
①乍:助亞切,忽也,猝也。
②無少陰證:沒有少陰陰盛陽虛的癥候。
【譯文】
外感風寒之邪,癥見脈象浮緩,身體不疼痛,僅感沉重,偶有減輕,若有發熱、畏寒、無汗、煩躁等大青龍湯癥主癥,而又無少陰陽衰陰盛征象的,可以用大青龍湯發汗解表兼以清里。
【評析】
本條為大青龍湯癥的變局。
【原文】
傷寒表不解①,心下有水氣,干嘔,發熱而咳,或渴,或利,或噎②,或小便不利,少腹滿,或喘者,小青龍湯主之。
【注釋】
①表不解:表癥還沒有解除。
②噎(yē):食時發生噎塞。
【譯文】
傷寒,表癥未解,心胸之下有水飲之邪,病人干嘔、發熱、咳嗽,或兼口渴,或兼下利,或兼噎塞,或兼小便不利,少腹滿,或兼氣喘等,用小青龍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傷寒表癥兼有水氣的主要癥候與治法主方。
傷寒表不解,也就是說頭痛身疼、惡寒發熱無汗等表癥沒有解除。心下有水氣,指胃脘部有飲邪。水飲阻中,以致胃氣逆而干嘔,水氣侵肺,則肺失宣開而咳嗽。干嘔發熱而咳,是外有表邪內挾水飲的主要見癥。然而水飲之邪隨氣升降,無處不到,或逆于上,或積于中,或滯于下,各隨其所至而為病,因而又有或然諸癥。或水蓄而津液不升,則發生口渴,或水漬入腸而發生腹瀉,或水氣逆于上,則為噎為喘,或水氣留于下,則為小便不利、少腹滿。喘癥為肺氣閉郁,雖同麻黃湯癥,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水氣射肺,與單純風寒束肺有別。這五個或有癥雖差異很大,但都是外寒內飲所致,所以都治以小青龍湯。
小青龍湯方
麻黃(去節)、芍藥、細辛、干姜、甘草(炙)、桂枝各三兩(去皮),五味子半升,半夏半升(洗)。
右八味,以水一斗,先煮麻黃,減二升,去上沫,內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若渴,去半夏加栝樓根三兩。若微利,去麻黃加蕘花如一雞子熬令赤色。若噎者,去麻黃加附子一枚炮。若小便不利少腹滿者,去麻黃加茯苓四兩。若喘,去麻黃加杏仁半升去皮尖。且蕘花不治利,麻黃主喘,今此語反之,疑非仲景意。
臣億等謹按小青龍湯大要治水。又按《本草》蕘花下十二水,若水去利則止也。又按《千金》形腫者應內麻黃,乃內杏仁者,以麻黃發其陽故也,以此證之,豈非仲景意也。
【原文】
傷寒,心下有水氣,咳而微喘,發熱不渴;服湯已,渴者,此寒去欲解也;小青龍湯主之。
【譯文】
外感病,表癥未解,水飲停聚,出現咳嗽、氣喘、發熱、畏寒、口不渴的,可用小青龍湯主治。若服小青龍湯后口渴的,是外寒得去,內飲得化,為病情將要解除的征象。
【評析】
本條講服小青龍湯之后,發生口渴,是飲邪去而病將解的征兆。
【原文】
太陽病,外證①未解,脈浮弱者,當以汗解,宜桂枝湯。
【注釋】
①外證:就是表癥。《淮南子·精神訓》說:“外為表而內為里。”有人認為外癥的涵義較廣,表癥的含義較狹。其實外與內相對而言,與表里并沒有大的區別。
【譯文】
太陽病,在外的表癥未解,脈象浮弱的,仍當解以汗法,宜用桂枝湯。
【評析】
本條講脈癥合參,據脈定治。
太陽病表癥未解,治當解表,但表癥有表虛、表實之異,解表法有開腠發汗與調和營衛的不同,必須辨別清楚。表虛表實之辨,除根據汗之有無以外,脈象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本條正是以脈象為辨證的依據,太陽表實癥,脈多浮緊有力,表虛癥則多浮而無力,所謂脈浮緩,脈陽浮陰弱,都屬之。今脈浮弱,可以肯定不是表實癥,因而宜用桂枝湯解肌發汗。
【原文】
太陽病,下之微喘者,表未解故也,桂枝加厚樸、杏仁湯主之。
【譯文】
太陽表癥,誤用攻下法,表癥未除,而又出現輕度氣喘的,這是表邪郁閉、內迫于肺的緣故,用桂枝加厚樸杏仁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太陽病下后微喘的辨治。
太陽表癥誤用了下法,發生微喘,這是正氣尚能與欲陷之邪抗爭,也是其氣上沖的一種表現,所以知邪未內陷而仍在表,治療當然仍須解表,如屬表虛癥,則宜桂枝湯。然而畢竟肺氣上逆失降,故又隨癥加入厚樸、杏仁以降肺氣。
【原文】
太陽病,外證未解,不可下也,下之為逆,欲解外者,宜桂枝湯。
【譯文】
太陽病,當表癥沒有解除的時候,切不可用瀉下的方法。如果使用下法,就違反了治療規律而使病變加劇。想要解除表癥,宜用桂枝湯。
【評析】
本條講太陽表癥的治療宜忌。
表癥治當解外,里實癥治當攻下。本條著重指出外癥未解者,不可攻下,就是針對著表里癥兼見而言的。至于用桂枝湯,只曰“宜”,不曰“主之”,不過舉出一方為代表,還當隨癥加減化裁。
【原文】
太陽病,先發汗不解,而復下之,脈浮者不愈。浮為在外,而反下之,故令不愈。今脈浮,故在外,當須解外則愈。宜桂枝湯。
【評析】
本條講汗下后浮脈未變,仍當解表。
太陽病,使用汗法后,表癥未除,理應尋求表未解的原因,是否為汗不如法,或是病重藥輕,暫時藥力未到,還是病人體質關系等,找出未效的主要原因,然后確定方藥。因為也有一汗再汗而表仍未除的,桂枝湯后服法就交代得頗為清楚。可是有些醫生一見服解表藥未解,即懷疑病邪入里,而輒用下法,果真病屬里實,用下法是應該的,不知脈浮為病勢在表,不應下而遽用下法,誅伐無過,必致正傷邪陷,病變叢生;所幸其人正氣尚強,表邪未陷,沒有出現結胸、下利等變癥,其脈仍見浮象,表明邪仍在外,這時仍可治以解外的方法,宜用桂枝湯。本條主要為了糾正不重視辨證單,靠習慣用藥的陋習,所以不厭其煩地反復論述,確實是苦口婆心,有些注家只著眼于文字方面,以至目為錯簡訛誤,未免偏見。
【原文】
太陽病,脈浮緊,發熱,身無汗,自衄者愈。
【譯文】
太陽表癥,脈象浮緊,發熱,周身無汗,如果自動發生鼻衄的,就可以獲得痊愈。
【評析】
本條講太陽表實癥,可能通過鼻衄而自愈。
脈浮緊,發熱無汗,為麻黃湯癥,雖然未提惡寒,但既云脈浮緊,則必有惡寒。身無汗,表氣閉塞,邪氣既不能從汗外泄,勢必發生自衄的癥候。鼻衄后邪氣得泄,因而獲得痊愈。
【原文】
脈浮數者,法當汗出而愈,若下之,身重心悸者,不可發汗,當自汗出乃解。所以然者,尺中脈微,此里虛,須①表里實,津液自和,便自汗出愈。
【注釋】
①須:等待的意思。
【譯文】
脈象浮數的,照理應當使邪氣從汗出而解,假使誤用下法,以致發生身體重、心悸動的,就不可再用發汗方法。應該是自動汗出,其病乃得解除。所以是這樣,因為尺脈微弱,這是里氣不足的標志,等待表里之氣趨于恢復,津液通和,便會自動汗出而愈。
【評析】
本條講表癥誤下后,見身重、心悸、尺脈微的,不能再用發汗,可以等待自汗出而愈。
此舉脈象浮數的表癥,誤用攻下,里氣因下而虛,出現身重心悸尺脈微弱,此時即使邪未全陷而表癥仍在,也不可用發汗法,否則,必犯虛虛之戒而生他變。特提出“尺中脈微”,表明脈癥必須合參的重要意義。不過本條的里虛程度尚不太甚,所以可等待里虛自復,津液自和,就可能自汗出而愈,此即《內經》“待其來復”之旨。前條脈澀,為表郁而營衛滯澀之征,故須更發汗始愈;本條脈微,為里氣虛弱,故不可發汗,當待其自汗出而愈。
【原文】
脈浮緊者,法當身疼痛,宜以汗解之;假令尺中遲者①,不可發汗。何以知其然,以榮氣不足,血少故也。
【注釋】
①尺中遲者:尺脈的至數一息不足四至,與緊相較,應是遲而無力。
【譯文】
脈象浮緊的是太陽傷寒癥的脈象,照理應當出現身體疼痛等太陽傷寒見癥,宜用發汗法來解表祛邪。如果尺部脈遲的,則不能發汗。為什么呢?因為遲脈主營氣不足、陰血虛少,發汗會更傷營血,引起變癥。
【評析】
本條講營虛血少,不可發汗。
脈浮緊,身疼痛,為太陽傷寒的典型脈癥,照理應當發汗使邪從表解,但是,必須寸關尺三部脈俱緊,邪實而正不虛始為切當,如果尺脈不緊,汗法就當慎用。前條因誤下里虛,尺脈微,不可發汗;本條尺脈遲,亦不可發汗。因為尺脈遲,是營血不足的征象。《內經》說“奪血者無汗”,汗與血有著密切而不可分離的關系,所以營血不足患者,不可單純使用汗法,否則就會營血更傷而發生其他變癥。這里的尺中脈遲,乃與緊相較而言,不能單從至數理解,應含有微弱無力的精神在內,可與尺中脈微互參。既然是營血不足,那么,后世的養血發汗方法,當可斟酌使用。
【原文】
脈浮者,病在表,可發汗,宜麻黃湯。
【譯文】
脈象浮,是病邪在表,可以用麻黃湯以發其汗。
【評析】
本條講表癥脈浮,可以發汗。
正氣抗邪于表,故脈應之而浮,因此,見到浮脈,即知邪在表,治當發汗解表。前已有“脈但浮者,與麻黃湯”,和本條的精神是一致的。然而必須明確這類突出脈象的條文,并非單純憑脈定治,只是通過脈象說明病機、病勢,因而舉脈略證,臨床仍當脈證合參,決不能僅據脈浮就用麻黃湯,何況同是脈浮,也有浮緊有力與浮緩無力的區別,浮緊才是麻黃癥的脈,所以必須掌握論中文字的特點,才能避免局限片面,才能求得深入理解與獲得完整的認識。
【原文】
脈浮而數者,可發汗,宜麻黃湯。
【譯文】
脈象浮而數的,主病在表,治療可用發汗法,如見發熱、畏寒、頭身疼痛、無汗等太陽傷寒見癥的,適宜用麻黃湯。
【評析】
本條講表癥脈浮數,也可用麻黃湯發汗。
【原文】
病常自汗出者,此為榮氣和,榮氣和者,外不諧,以衛氣不共榮氣諧和故爾;以榮行脈中,衛行脈外,復發其汗,榮衛和則愈,宜桂枝湯。
【譯文】
病人經常自汗出的,這是營氣和,但營氣雖和,而在外的衛氣不和,由于衛氣不能與營氣諧和,所以常自汗出。因為營行于脈中,衛行于脈外,可以再用發汗的方法,使營衛趨于協調而愈,宜用桂枝湯。
【評析】
本條說明營衛不和所致常自汗出的病理特點與治療方法。
【原文】
病人臟無他病,時發熱,自汗出而不愈者,此衛氣不和也。先其時發汗則愈,宜桂枝湯。
【譯文】
病人內臟沒有其他的疾病,時而發熱,自汗出而不能痊愈的,原因是衛氣不和,不能衛外為固。可在病人發熱汗出之前,用桂枝湯發汗,使營衛重趨調和,病則可愈。
【評析】
本條講因衛氣不和而時熱汗出的治法。
【原文】
傷寒,脈浮緊,不發汗,因致衄者,麻黃湯主之。
【譯文】
太陽傷寒,脈象浮緊,沒有及時發汗,因而發生鼻衄的,仍可用麻黃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表癥失汗致衄,雖衄而表仍未解的治法。
文中只提出傷寒脈浮緊,也屬于舉脈略癥,惡寒發熱,頭痛身疼無汗等表實癥狀,是必然具有的;唯因沒有及時使用麻黃湯以發其汗,以致表邪郁遏,無從宣泄,上迫陽絡而為鼻衄。但衄后表癥仍在,可知邪未從衄解,此時決不能見衄治衄,而用涼血泄熱方法,仍宜治其表閉,表實癥得解,則衄血自止。至于是否用麻黃湯原方?應根據當時的具體情況決定,但是,治療大法是應該遵循的。
【原文】
傷寒,發汗已解,半日許復煩,脈浮數者,可更發汗,宜桂枝湯。
【譯文】
傷寒發汗后,表癥已經解除,過了半日,病人又發熱煩擾,脈象浮數的,可以再發其汗,宜用桂枝湯。
【評析】
本條講汗解之后,表癥復作的治法。
傷寒發汗后,脈靜身涼,為表癥已解;但半日左右,又覺心煩,而且脈象浮數,乃表癥又作,未提惡寒、發熱、頭痛等癥,當是屬于省文。所以會表癥復作,可能有兩個方面的因素,一為余邪未盡,復行聚合;二為汗出后調護不慎,復感外邪。但不論其何種原因,汗解之后必然肌腠疏松,故只宜桂枝湯解肌,而不須麻黃湯發汗。
【原文】
凡病若發汗,若吐,若下,若亡血,亡津液,陰陽自和者,必自愈。
【譯文】
任何疾病,用發汗法,或涌吐法,或瀉下法治療,而致耗血、傷津液的,若陰陽能夠自趨調和的,則一定會痊愈。
【評析】
本條講誤治而亡血傷津的自愈機轉。
凡病,當指中風、傷寒等各種病癥而言。若發汗、若吐、若下之“若”字,意同“或”字,假設不定之辭。汗、吐、下都是治病的大法,但如使用不當,或用之太過,便能傷及正氣,耗損津液。“亡”,喪失的意思,所謂亡血,并不是指吐血、衄血等失血癥狀,意為血液損傷,實質上與亡津液相近,因為血與津液都屬于陰,津液耗損之后,血液亦必損傷。陰陽本來是相對存在的,陰陽協調則健康無病,若一方偏盛或一方衰弱,就會發生疾病。本條意在示人由于汗吐下而致血與津液受到一定損傷時,但只要陰陽尚能協調,則仍具有自我康復的能力,亦能漸趨于恢復。
【原文】
大下之后,復發汗,小便不利者,亡津液故也;勿治之,得小便利,必自愈。
【譯文】
經過峻烈的瀉下之后,又用發汗的方法,以致小便不利的,這是損傷了津液的緣故。不可用利小便方法去治療,得到津液復而小便利,就可自然痊愈。
【評析】
本條講亡津液小便不利的治禁。
下法瀉有形的燥結,燥結去則津液不致再傷而得保存下來,故有“急下存陰”的理論。設非里實而誤用下法,則損傷津液,故又有“數下亡陰”之說。發汗可使邪自表出,但汗出多而津液外泄,不僅傷陽,也能損傷陰液。今大下之后,又用發汗,必致津液大傷,因而小便不利,所以說,小便不利者,亡津液故也。這種小便不利,與蓄水癥小便不利的性質完全不同,千萬不可用利水方法,否則必津液更加損傷,因此,特提出“勿治之”的告誡。所謂勿治之,是指不可用利小便的方藥,根據具體情況,采用一些滋陰養液的藥物,還是應該的,不應拘執“必自愈”而消極等待。
【原文】
下之后,復發汗,必振寒①,脈微細。所以然者,以內外俱虛故也。
【注釋】
①振寒:戰栗惡寒的意思。
【譯文】
瀉下之后,又行發汗,出現畏寒戰栗、脈象微細的,這是誤下復汗,導致陰陽俱虛的緣故。
【評析】
本條講內外俱虛的脈癥特點。
誤下則里氣虛,誤汗則表陽傷,下后又復發汗,因而表里俱虛,表陽虛則戰栗惡寒,里虛則脈象微細,所以然者,以內外俱虛故也,就是對戰栗惡寒與脈微細病機的補充說明。從本條脈癥來看,陰陽兩虛應以陽虛為主,隨癥擬治,當用姜附扶陽,人參益陰。有認為誤下傷陰在前,為一誤;誤汗亡陽在后,為再誤,所以傷陽較傷陰為重,此僅據治療方法的先后來推論病機,只能作為參考,不足作為根據。
【原文】
下之后,復發汗,晝日煩躁不得眠,夜而安靜,不嘔不渴,無表證,脈沉微,身無大熱者,干姜附子湯主之。
【譯文】
誤用瀉下之后,又誤發其汗,致腎陽虛弱,病人出現白天煩躁、不能安靜睡眠,夜晚精神委靡昏昏欲睡而不煩躁;不作嘔,無口渴,無表癥,脈象沉微,身有微熱的,用干姜附子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因治誤導致陽虛陰盛癥的辨治。
干姜附子湯方
干姜一兩、附子一枚(生用,去皮,切八片)。
右二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去滓頓服①。
【注釋】
①頓服:煎成的藥液,一次服完。
【原文】
發汗后,身疼痛,脈沉遲①者,桂枝加芍藥生姜各一兩,人參三兩新加湯主之。
【注釋】
①脈沉遲:沉是脈重按才得,遲是脈跳動的頻率緩慢。
【譯文】
太陽病用發汗法以后,身體疼痛,脈象沉遲的,用桂枝加芍藥生姜各一兩,人參三兩新加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汗后氣陰損傷身痛的癥治。
身疼痛為太陽表癥之一。經過發汗治療以后,如果表癥已解,身疼即當隨愈,若身疼未除,脈仍浮緊,則表癥續在,還當續與解表。現在身體雖痛,但脈不浮緊,而是沉遲,浮脈主表,沉脈主里,浮緊為表寒實,沉遲為里虛,可見這一身疼不是衛閉營郁,而是營血虛而經脈失養。成無己說:“脈沉遲者,營血不足也。”
桂枝加芍藥生姜人參新加湯方
桂枝三兩(去皮)、芍藥四兩、甘草二兩(炙)、人參三兩、大棗十二枚(擘)、生姜四兩。
右六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本云桂枝湯,今加芍藥生姜人參。
【原文】
發汗后,不可更行①桂枝湯,汗出而喘,無大熱者,可與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
【注釋】
①更行:行,施也,用也。更行,就是再用的意思。
【譯文】
發汗以后,出現汗出、氣喘,而畏寒癥狀的,但頭痛等表癥已除的,為熱邪壅肺所致,不能再用桂枝湯,可以用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治療。
【評析】
本條講發汗后肺熱作喘的治法。
本條“不可更行桂枝湯”句,應在“汗出而喘,無大熱者”之后,不可誤認為發汗后就不能再用桂枝湯。因為汗出而喘,無大熱,頗似桂枝癥兼肺氣上逆,如桂枝加厚樸杏子湯癥,實際上迥不相同,彼屬肺寒氣逆,此為肺熱氣閉,假使誤用桂枝劑,則后果不堪設想,所以特鄭重提出“不可更行桂枝湯”,以期引起注意。喘因熱壅肺閉不得宣開,汗出乃熱迫津液外泄,無大熱為熱郁于里,外熱反而較輕,所以治宜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清泄肺熱,宣開肺氣。肺熱除而肺氣暢,則汗出自止,氣喘自平。
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方
麻黃四兩(去節)、杏仁五十個(去皮尖)、甘草二兩(炙)、石膏半斤(碎,綿裹)。
右四味,以水七升,煮麻黃減二升,去上沫,內諸藥,煮取二升,去滓,溫服一升,本云黃耳柸。
【原文】
發汗過多,其人叉手自冒心①,心下悸②欲得按者,桂枝甘草湯主之。
【注釋】
①叉手自冒心:叉手即兩手交叉,冒即覆蓋之意。指病者雙手交叉覆按于自己的心胸部位。
②心下悸:即心悸,指心胸部悸動不安。
【譯文】
發汗太甚,汗出太多,致心陽虛弱,病人出現雙手交叉覆蓋心胸部位,心慌不寧癥狀的,須用手按捺方感舒適的,用桂枝甘草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心陽虛心悸的治法。
汗是人體的津液所化,但必須陽氣的鼓動,才能從皮膚汗孔透泄。汗出愈多,則陽氣的消耗也愈多,因而導致心陽虛而心悸不寧。臨床辨證的一般規律是喜按屬虛,拒按屬實,叉手自冒心為喜按,自應屬虛而不屬實,心悸為心陽虛,故治宜桂枝甘草補益心陽。
桂枝甘草湯方
桂枝四兩(去皮)、甘草二兩(炙)。
右二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去滓,頓服。
【原文】
發汗后,其人臍下悸者,欲作奔豚①,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主之。
【注釋】
①奔豚:形容悸氣自小腹上沖心胸之勢。
【譯文】
發了汗以后,病人出現臍下跳動不寧,似奔豚將要發作的征象,用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汗后心陽虛、腎氣動欲作奔豚的癥治。
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方
茯苓半斤,桂枝四兩(去皮)、甘草二兩(炙)、大棗十五枚(擘)。
右四味,以甘瀾水①一斗,先煮茯苓,減二升,內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日三服。作甘瀾水法:取水二升,置大盆內,以杓揚之,水上有珠子五六千顆相逐,取用之。
【注釋】
①甘瀾(lán)水:又名勞水。
【原文】
發汗后,腹脹滿者,厚樸生姜半夏甘草人參湯主之。
【譯文】
發了汗以后,致脾虛氣滯,腹部出現脹滿的,用厚樸生姜半夏甘草人參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汗后脾虛氣滯腹滿的治法。
腹部脹滿,有虛實之分,實癥腹滿大都因為腸中有形實邪阻滯,必伴有大便秘結不通,腹部硬滿而痛,手不可按,脈象沉實,舌苔黃厚,必須使用下法,有形實邪得去,腹滿始能消除;屬虛的腹滿,大多由于脾陽虛而不振,不能運化輸布,因而腹部膨滿,但是按之不硬,溫熨揉按便覺舒適,脈虛弱無力,或虛大不耐循按,苔薄質淡,大便溏薄不硬,治當益脾助運。本癥腹滿,是因發汗陽氣外泄,脾陽虛而氣滯不運所致,當然不是實癥,但也不是單純虛癥,而是虛中夾實,所以治宜消補兼施,用厚樸生姜半夏甘草人參湯。
厚樸生姜半夏甘草人參湯方
厚樸半斤(炙,去皮)、生姜半斤(切)、半夏半升(洗)、甘草二兩、人參一兩。
右五味,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日三服。
【原文】
傷寒,若吐、若下后,心下逆滿,氣上沖胸,起則頭眩①,脈沉緊,發汗則動經,身為振振搖②者,茯苓桂枝白術甘草湯主之。
【注釋】
①頭眩:頭目昏眩。
②身為振振搖:身體動搖不定。
【譯文】
傷寒病人,或經過涌吐或經過攻下的治療以后,感覺胃脘部氣逆悶滿,并且氣上沖胸膈,起立時就頭暈目眩,脈象沉緊,此時再用汗法以發其汗,就會影響及于經脈,發生身體振動搖擺,宜用苓桂術甘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脾虛飲停氣逆的癥治。
本條的若吐若下,就是或經過吐,或經過下,并不是吐而又下。吐法、下法都能損傷脾陽,脾虛則水液不能正常輸布,停而為飲,飲邪上凌,阻逆于胸脘之間,所以心下逆滿,氣上沖胸。水飲既阻,清陽不得上升,所以起則頭眩。推想其平臥之時,亦必眩暈,不過,當站立時體位變換,眩暈更加厲害而已。表癥全罷而飲邪阻滯于里,所以脈象沉緊。
如果再用發汗,則外傷經脈,經脈虛而飲邪向外侵凌,則經脈瞤動而肢體振振動搖,此與真武湯癥的身瞤動,振振欲擗地的病機一樣,都是陽虛水動,只程度略有輕重不同罷了。有些注家把“身為振振搖”專責之陽虛或津液傷,丟開飲邪,恐非確論。
【原文】
發汗,病不解,反惡寒者,虛故也,芍藥甘草附子湯主之。
【譯文】
經過發汗治療,病還沒有解除,反而惡寒的,這是營衛虛弱的緣故,用芍藥甘草附子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汗后營衛兩虛的癥治。
發汗病不解,是指病還未好,不是指表癥未解。表解則不應當惡寒,現在反而見到惡寒,不可誤認作表癥,而是衛陽虛的緣故。表癥惡寒,必然兼有發熱、頭痛、脈浮等見癥,衛陽虛寒,則單見惡寒而不發熱,脈必濡弱或大而無力,二者不難鑒別。然而汗后陽虛,陰液也必然受到一定的耗損,而營陰、衛陽兩虛,所以用芍藥甘草附子湯扶陽益陰,雙方兼顧。
芍藥甘草附子湯方
芍藥、甘草各三兩(炙)、附子一枚(炮,去皮,破八片)。
右三味,以水五升,煮取一升五合,去滓,分溫三服。疑非仲景方。
【原文】
發汗,若下之,病仍不解,煩躁者,茯苓四逆湯主之。
【譯文】
經用發汗,或瀉下以后,病仍然未解除,出現煩躁不安、惡寒、肢冷、腹瀉、脈沉微細等癥的,用茯苓四逆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陰陽俱虛煩躁的治法。
本癥主方茯苓四逆湯,就其方藥組成來看,實際是四逆加人參湯加茯苓一味,因此,也可以說是干姜附子湯和四逆湯的加味方。那么,除煩躁癥之外,也可見到這些方劑的主治癥候。干姜附子湯癥無表癥,脈沉微,四逆湯癥厥逆,四逆加人參湯癥“惡寒脈微而復利,利止亡血也”,由此,不難推知陽虛心悸、陰虛小便不利等,都可能是本癥的兼見癥候。總的來說,不外是陽虛液傷,因此用四逆湯以回陽,加人參以復陰,更加茯苓以寧心安神除煩躁。
茯苓四逆湯方
茯苓六兩,人參一兩、附子一枚(生用,去皮,破八片)、甘草二兩(炙)、干姜一兩半。
右五味,以水五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七合,日三服。
【原文】
發汗后,惡寒者,虛故也;不惡寒,但熱者,實也,當和胃氣,與調胃承氣湯。
【譯文】
發汗以后,怕冷的,這是正氣虛弱的原因;不怕冷,只有發熱等癥狀的,是邪氣盛實的表現,應當瀉實和胃,可給予調胃承氣湯治療。
【評析】
本條講汗后有虛實的不同轉歸。
由于患者平素體質有偏陰偏陽的差異,因而同樣在汗出表解之后,卻有著不同的轉歸:一是發熱雖除而仍然惡寒,這不是表邪未盡,而是衛陽虛的緣故,與芍藥甘草附子湯癥的病機是一樣的,所以《玉函經》等對此仍作芍藥甘草附子湯主之。二是不惡寒而但發熱,多見于陽盛素質,汗多則傷津,陽明胃腸燥實,所以治宜調胃承氣湯和胃泄熱。
當然,這仍是舉例而言,虛癥不一定都宜芍藥甘草附子湯,干姜附子湯、茯苓四逆湯等都是主治虛癥的方劑。實癥也不一定只宜調胃承氣湯,還有大承氣湯、小承氣湯、白虎湯等都是主治實癥的方劑。所以均應活看,才不致被條文印定眼目。
【原文】
太陽病,發汗后,大汗出,胃中干,煩躁不得眠,欲得飲水者,少少與飲之,令胃氣和則愈。若脈浮,小便不利,微熱消渴①者,五苓散主之。
【注釋】
①消渴:形容口渴之甚,飲不解渴,此處是癥狀,不是病名。
【譯文】
太陽表癥,使用發汗法,汗出很多,會使津液受到損傷,致胃中津液不足,出現煩躁不安、不能安靜睡眠,口干想要喝水的,可以給予少量的水,使胃津恢復,胃氣調和,就可痊愈。若出現脈象浮、輕微發熱、怕冷、小便不通暢、口干飲水而不止,是太陽蓄水癥,用五苓散主治。
【評析】
本條講津傷胃干煩躁的調護方法與蓄水癥的主癥和治法。
太陽病治當發汗,但因汗不如法,大汗出后而發生的兩種情況。一是汗后表癥已除,唯因胃中津傷而干燥,以致煩躁不得眠,這不是里熱傷津,只須注意調護,給予少量的湯水,使其慢慢呷下,以滋潤胃燥,胃中津液恢復則胃氣和,胃和則煩躁自除。切不可大量恣飲,因為胃氣尚弱,恣飲則易釀成蓄水癥。這是病后對口渴欲飲調護必須遵循的原則。
二是汗后而表邪未盡,仍然脈浮微熱,但又見到小便不利,消渴,這主要是因恣飲的緣故,飲水太多而脾不轉輸,膀胱水蓄則小便不利,水津不能上布則消渴,愈飲愈渴,飲不解渴,飲入之水似乎已經內消,故稱消渴。此時里有蓄水,外兼表邪,治當運脾布津,溫陽化氣,五苓散為的對方劑。脾之輸轉復,膀胱氣化利,則小便利而蓄水除,津液布而口渴止,里得和而表亦隨解。本癥小便不利,當然與膀胱有關,但是水氣之所以蓄而不行,與脾的關系尤切。許多注家囿于繹腑之說,將蓄水癥專屬之膀胱腑癥,并把五苓散看做太陽腑癥的專方,未免以偏賅全。
五苓散方
豬苓十八銖(去皮)、澤瀉一兩六銖半、白術十八銖、茯苓十八銖、桂枝半兩(去皮)。
右五味,搗為散①,以白飲②和服方寸匕③,日三服,多飲暖水,汗出愈,如法將息。
【注釋】
①散:將藥制成粉末,叫做散。
②白飲:米湯。
③方寸匕:古代食具之一,曲柄淺斗,狀如今之羹匙。《名醫別錄》云:“方寸匕者,作匕正方一寸,抄散不落為度。”
【原文】
發汗已,脈浮數,煩渴①者,五苓散主之。
【注釋】
①煩渴:因渴而煩,形容渴之甚。
【譯文】
發汗之后,脈象仍然浮數,并且煩渴的,用五苓散主治。
【評析】
本條補述蓄水癥的另一脈癥。
【原文】
傷寒,汗出而渴者,五苓散主之;不渴者,茯苓甘草湯主之。
【譯文】
外感病,發熱汗出而又口渴的,用五苓散主治;口不渴,并見四肢冷、心悸等癥的,用茯苓甘草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五苓散癥與茯苓甘草湯癥的鑒別。
五苓散癥的口渴,是因水氣停蓄,脾失轉輸,膀胱氣化不利,津液不能上布所致,已如上兩條所述;本條更提出茯苓甘草湯癥口不渴,以資鑒別。因為茯苓甘草湯癥也是里有水汽停蓄,不過水停的部位是在胃中,水津尚能敷布,所以不渴。然而僅據不渴就斷為胃中停水,證據顯然不足,必須找一些其他旁參材料,如“小便利者,以飲水多,必心下悸,小便少者,必苦里急也”,以及“厥陰篇”“傷寒厥而心下悸,宜先治水,當服茯苓甘草湯”。不難推知“心下悸”也是茯苓甘草湯癥的主癥。水停于胃,故治宜溫胃散水。
茯苓甘草湯方
茯苓二兩,桂枝二兩(去皮)、甘草一兩(炙)、生姜三兩(切)。
右四味,以水四升,煮取二升,去滓,分溫三服。
【原文】
中風發熱,六七日不解而煩,有表里證,渴欲飲水,水入則吐者,名曰水逆①,五苓散主之。
【注釋】
①水逆:因里有蓄水,以致飲水不能受納,飲入隨即吐出的,稱為水逆癥。
【譯文】
太陽中風癥,經過六七天而不解除,既有發熱、畏寒、頭痛等表癥,又有心煩、小便不利等癥,若出現口渴想喝水,而喝水即嘔吐,這就叫水逆,用五苓散主治。
【評析】
本條講蓄水而致水逆的癥治。
本條蓄水癥的病機與以上三條一樣,也應具有汗出、小便不利、脈浮或浮數等脈癥,未提屬于省文,“有表里癥”,就是這些脈癥的概括。
梔子豉湯方
梔子十四個(擘)、香豉四合(綿裹)。
右二味,以水四升,先煮梔子,得二升半,內豉,煮取一升半,去滓,分為兩服,溫進一服,得吐者,止后服。
桅子甘草豉湯方
梔子十四個(擘)、甘草二兩(炙)、香豉四合(綿裹)。
右三味,以水四升,先煮梔子甘草,取兩升半,內豉,煮取一升半,去滓,分兩服,溫進一服,得吐者,止后服。
梔子生姜豉湯方
小灰包梔子十四個(擘)、生姜五兩、香豉四合(綿裹)。
右三味,以水四升,先煮梔子生姜,取兩升半,內豉,煮取一升半,去滓,分兩服,溫進一服,得吐者,止后服。
【原文】
發汗,若下之,而煩熱①胸中窒②者,梔子豉湯主之。
【注釋】
①煩熱:心中煩悶而熱。
②胸中窒:胸中塞悶不舒。
【譯文】
發汗過后,或瀉下以后,出現心胸煩熱不適,胸中窒塞不舒的,是熱郁胸膈、氣機阻滯,用梔子豉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熱郁胸膈癥的另一癥候。
【原文】
傷寒五六日,大下之后,身熱不去,心中結痛①者,未欲解也,梔子豉湯主之。
【注釋】
①結痛:結塞且有痛感。
【譯文】
外感病經過五六日,用了大劑瀉下藥以后,身熱未退,且感覺心胸部結塞而痛,這是病未解除,可用梔子豉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熱郁胸膈而心中結痛。
本條癥狀,身熱不去,心中結痛,源于大下之后,這與結胸癥的成因和主癥頗有相似之處,但病理卻迥不相同。結胸癥為有形的熱與水結,按之心下石硬,痛不可近,所以用大陷胸湯逐水蕩實。本癥為無形的熱郁氣滯,按之心下濡,結塞悶痛,縱然按之痛,亦很輕微,所以用梔子豉湯宣郁除煩。
【原文】
傷寒下后,心煩腹滿,臥起不安者,梔子厚樸湯主之。
【譯文】
外感病,使用瀉下藥以后,有心煩不寧、腹部脹悶、坐臥不安癥狀出現的,是熱郁胸膈、氣滯于腹,用梔子厚樸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熱壅胸腹的癥治。
本癥心煩與梔子豉湯癥的虛煩一樣,也是熱郁胸膈,所不同的是,心煩的同時,又有腹部脹滿,這表明熱郁的程度及深入了一層,不僅郁于胸膈,而且壅于腹部,因此,不用豆豉的輕透,只用梔子的泄熱以治心煩,再加厚樸、枳實以行氣除滿。
梔子厚樸湯方
梔子十四個(擘)、厚樸四兩(炙,去皮)、枳實四枚(水浸,炙令黃)。
右三味,以水三升半,煮取一升半,去滓,分兩服,溫進一服,得吐者,止后服。
【原文】
傷寒,醫以丸藥大下之,身熱不去,微煩者,梔子干姜湯主之。
【譯文】
太陽傷寒癥,醫生誤用瀉下丸藥峻猛攻下,出現身熱不退,輕度心煩不安,并見腹滿痛便溏等中寒癥的,用梔子干姜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上焦留熱,中焦虛寒的癥治。
本條只提到身熱不去與微煩,與“身熱不去,心中結痛”相較,斷為熱郁胸膈,還與理可通,但斷為中焦虛寒,則毫無依據,唯一理由是方中用了干姜,以藥測癥,干姜能溫中散寒,必然兼有腹滿時痛等中焦虛寒癥狀。至于所以會發生中焦虛寒,不外乎因誤用丸劑大下所致。由此可見,這些理由都不夠充分。從兩味藥相伍來看,實際也具有苦泄辛開作用,梔子泄熱,以辛溫的干姜佐之,“火郁發之”,能加強宣泄郁熱效果,臨床用梔子干姜湯治熱郁氣滯的脘腹疼痛有卓效,可資佐證。
梔子姜湯方
梔子十四個(擘)、干姜二兩。
右二味,以水三升半,煮取一升半,去滓,分兩服,溫進一服,得吐者,止后服。
【原文】
凡用梔子湯,病人舊微溏①者,不可與服之。
【注釋】
①舊微溏:病人平素大便略微溏薄。
【譯文】
凡是使用梔子豉湯,若平素病人大便稀溏的,應禁止使用。
【評析】
本條講梔子豉湯的禁例。
臨床治病選用方劑,除了必須與癥情符合以外,還須注意病人的體質狀況,做到因人而異,才能取得預期的效果。梔子豉湯盡管不是太寒的方劑,但畢竟偏于苦寒,因此遇到脾陽較虛的病人,雖然是熱郁胸膈癥,也應當慎重使用,否則,就會損傷脾陽而增加新的病變。
【原文】
太陽病發汗,汗出不解,其人仍發熱,心下悸,頭眩,身瞤動,振振欲擗地①者,真武湯主之。
【注釋】
①振振欲擗地:身體震顫,站立不穩,欲撲倒于地。
【譯文】
太陽病,經用發汗,汗出而病未除,病人仍然發熱,心慌,頭暈目眩,全身肌肉跳動,身體震顫搖晃,站立不穩,像要跌倒,這是腎陽虛弱、水飲泛濫而致,用真武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腎陽虛而水氣內動的癥治。
【原文】
咽喉干燥者,不可發汗。
【譯文】
病人咽喉干燥的,不可用辛溫發汗的方法。
【評析】
本條講津液不足的,禁用汗法。
咽喉干燥,為津液不足的標志,雖然是太陽表癥,也不可使用汗法,特別是辛溫之劑,否則,就會干燥更甚,發生傷津化熱的許多變癥。
【原文】
淋家①,不可發汗,汗出必便血。
【注釋】
①淋家:素患小便淋漓,尿道疼痛的病人。
【譯文】
患淋病很久的病人,多陰虛下焦有熱,不能用發汗法。若誤用發汗,則會引起尿血的變癥。
【評析】
本條講腎陰虛膀胱有熱的,禁用汗法。
所謂淋家,指平素患有小便淋澀疼痛,并經常發作的患者,這樣的人,大多腎陰虛而膀胱蘊熱,如慢性膀胱炎、腎盂腎炎等。雖然具有太陽表癥,斷不可強發其汗,如果誤用發汗,則腎陰愈虛,膀胱之熱愈熾,邪熱迫血妄行,就會發生尿血。
【原文】
瘡家①雖身疼痛,不可發汗,汗出則痓②。
【注釋】
①瘡家:久患瘡瘍的人。
②痓:《集韻》云“風病也”。《正字通》云“五痓之總名,其癥卒口噤,背反張而瘼疚”。一作“痙”。
【譯文】
平素患有瘡瘍的病人,雖然有表癥身疼痛,也不可用發汗方法,誤發其汗,就會出現角弓反張,筋脈強急的變癥。
【評析】
本條講瘡家營血虛少的,禁用汗法。
久患瘡瘍流膿流血,營血必然虧虛,雖然有表邪身體疼痛,亦不可發汗。因為營血為汗液之資源,若誤用發汗,則已經不足之營血,必更加虧耗,筋脈失去濡養,而強直拘急,成為角弓反張的痓癥。
【原文】
衄家,不可發汗,汗出必額上陷,脈急緊,直視不能眴①,不得眠。
【注釋】
①不能眴:眼睛不能轉動。
【譯文】
衄血許久的病人,多陰虛火旺,不能用發汗法。若誤發其汗,就會出現額部兩旁凹陷處的動脈拘急、兩眼直視、眼球不能轉動、不能睡眠的變癥。
【評析】
本條講衄家血液素虧的禁汗及汗后的變癥。
衄家指經常鼻腔出血的人,由于頻頻出血,陰血必然虧虛,雖有可汗之癥,也不可任意使用發汗方法,以免更傷其陰血。這里所說的“不可發汗”,當是指不可用辛溫發汗。
【原文】
亡血家,不可發汗,發汗則寒栗而振。
【譯文】
平素有失血疾患的病人,不可使用發汗的方法,誤發其汗,就會發生寒栗震顫。
【評析】
本條講平素失血的禁用汗法。
經常失血的病人,不但陰血損傷,陽氣亦不充沛,即使患外感表癥,也不可用發汗方法。假使誤用汗法,不但陰血更傷,陽氣也必更傷,陰血傷則無以營養筋脈,陽氣傷則無以衛外為固,因而發生寒栗震顫的變癥。其病變機制與芍藥甘草附子湯癥極為類似,不過彼僅惡寒,此有震顫而已。
【原文】
汗家①,重發汗,必恍惚心亂②,小便已陰疼③,與禹余糧丸。
【注釋】
①汗家:平常慣會出汗的人,包括盜汗、自汗在內。
②恍惚心亂:神迷意惑,慌亂不寧。
③小便已陰疼:小便之后,尿道疼痛。
【譯文】
平素常常出汗的人,再用發汗方法,就會發生心神恍惚、慌亂不寧,小便以后尿道疼痛等變癥,可治以禹余糧丸。
【評析】
本條講汗家陰陽俱虛,禁用發汗。
【原文】
病人有寒,復發汗,胃中冷,必吐蛔。
【譯文】
素有內寒的病人,不能用發汗法。若反發其汗,就會使胃中虛寒更甚,出現吐蛔的癥狀。
【評析】
本條講陽虛中寒的禁用發汗。
病人有寒,指平素陽氣不足,中焦虛寒,雖有表癥,亦不可發汗,只能溫中助陽以和肌表,如徑用一般的發汗方法,必致陽氣外越,中陽更虛,里寒更甚,而發生吐逆。如果腸道有蛔蟲寄生,則蛔蟲不安而上行,可隨嘔吐而出。
【原文】
本發汗,而復下之,此為逆也;若先發汗,治不為逆。本先下之,而反汗之,為逆;若先下之,治不為逆。
【譯文】
本來應該發汗,反而治以攻下,這樣治療是錯誤的;如果先用發汗解表,表解以后再用下法,就不錯誤了。本來應該先用下法,反而治以發汗,治法是錯誤的;如果先用攻下,治療方法才不錯誤。
【評析】
本條講汗下先后的運用原則。
單純的表癥或里實癥,不存在汗下先后問題,只有當既有表癥,又有里實癥病情較為復雜的情況下,究竟應當先汗還是先下,卻頗值得研究,本條正是對這一治則問題作出具體的說明。一般說來,表里癥同具,里實的應當先進解表,表解之后方可使用攻下。如先用攻下,就是治療的錯誤。但是,也有里實癥較重,而表癥較輕,里甚于表,治當先用攻下以治里,如果一定要執先表后里,不知靈活運用,勢必延誤病機,也是治療的錯誤。因此,在臨床的時候,必須根據癥情的輕重緩急,來決定汗、下治法,才能避免錯誤。
【原文】
傷寒,醫下之,續得下利,清谷①不止,身疼痛者,急當救里;后身疼痛,清便自調者,急當救表。救里宜四逆湯,救表宜桂枝湯。
【注釋】
①清谷:清,古與“圊”通,清谷,就是腹瀉而食物不化的意思。
【譯文】
患傷寒的病人,若醫生誤用瀉下法,使得病人斷續下利不止,且不斷地瀉下不消化的食物,身體疼痛,此時即使表邪未除,也應先祛里邪;里邪祛后,大便恢復正常,身體仍感疼痛者,此時當急救表。救里宜用四逆湯,而救表宜用桂枝湯。
【評析】
本條講表癥兼里虛癥,治應先里后表。
【原文】
病發熱頭痛,脈反沉,若不差,身體疼痛,當救其里,宜四逆湯方。
【譯文】
病人發熱頭痛,脈不浮而反沉,如果癥狀不解,身體依然疼痛的,也應當先治其里虛,可用四逆湯方。
【評析】
本條講表癥脈沉,治當先溫其里。
【原文】
太陽病,先下而不愈,因復發汗,以此表里俱虛,其人因致冒,冒家①汗出自愈。所以然者,汗出表和故也。里未和,然后復下之。
【注釋】
①冒家:頭目昏冒的患者。
【譯文】
太陽表癥,先使用瀉下法治療而未痊愈,再用發汗法治療,因而導致內外皆虛,有昏冒的癥狀出現。昏冒的病人若正能勝邪,得到汗出,汗解邪散,則可自行痊愈。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汗出邪散表氣得以調和的緣故。若里氣尚未調和,然后再用瀉下法治其里。
【評析】
本條講昏冒汗解的機制與汗解后里未和的治法。
太陽表癥,本當治以發汗解表,反而治以瀉下,這就違反了治療原則,當然不會病愈。又用發汗的方法,治法雖然未錯,但由于起先誤下,在里的正氣已傷,現在發汗,表邪不但不能隨汗而解,反而徒傷表氣,以致表里俱虛,邪仍郁滯。假使虛的程度尚未十分嚴重,還有奮起祛邪出表的可能,由于正虛邪郁,清陽不能上升,因而在正欲祛邪而正邪相爭時,病人發生頭目昏冒不清,這與汗解之前發生震顫的機制一樣,也是得汗的先兆,所以在昏冒后隨之汗出而表解病除。如果尚有里實癥狀,可以再酌用下劑以治其里實。
【原文】
太陽病未解,脈陰陽俱停①,必先振栗汗出而解。但陽脈微②者,先汗出而解;但陰脈微③脈者,下之而解。若欲下之,宜調胃承氣湯。
【注釋】
①脈陰陽俱停:尺寸部的脈搏都停伏不見。
②陽脈微:寸脈微見搏動。
③陰脈微:尺脈微見搏動。
【譯文】
在太陽病還沒有解除的時候,忽然尺寸部的脈搏都停止不動,這時必先作戰栗,而后汗出病解。獨寸脈微見搏動的,先汗出而病解;獨尺脈微見搏動的,瀉下后而病解。如要使用下法,調胃承氣湯比較適宜。
【評析】
本條闡述脈搏突然停伏與戰汗的關系。
太陽病未解,一定有惡寒發熱頭痛等表癥存在,脈搏也一定呈現浮象。如果病人平素正氣較弱,當正氣抗邪向外,與邪相爭的時候,營衛之氣一時郁聚不能外達,脈搏就會閉伏不顯,這是欲汗之機,所以出汗之前必作戰栗,正既勝邪,則周身汗出而病解,脈搏也自然恢復正常。這種脈停,僅戰汗前的一時反應,瞬間即過,與氣血不能運行,生機即將休止的脈絕是絕對不同的,這是必須深知的。其次,還有一種情況,就是關尺部脈停,寸部脈獨微微搏動的,這是陽部邪實,病勢向外,邪自汗出而解。假使寸關部脈停,尺部脈獨微微搏動的,這是陰部邪實,病勢向里,可用瀉下方法,使里之實邪下泄而解。關于瀉下的方劑,可用調胃承氣湯。這種脈微,是指脈的輕微搏動,乃正氣祛邪向外的反應,不應誤解為陽氣虛衰的微脈。
【原文】
太陽病,發熱汗出者,此為榮弱衛強,故使汗出,欲救①邪風②者,宜桂枝湯。
【注釋】
①救:驅散的意思。
②邪風:風邪。因風必兼夾,實質屬于風寒之邪。
【譯文】
太陽表癥,發熱汗出的,即衛氣浮盛于外與邪相爭,衛外失固,營陰不能內守所致,治療宜驅風散邪,用桂枝湯最為適宜。
【評析】
本條講太陽中風癥病機、治法的總結。
衛屬于陽,營屬于陰,衛行脈外,營行脈中,衛主固外,營主內守。沒有衛氣的外固,營陰就不能安居于內,勢必滲泄;沒有營氣的內守,衛氣即無所依而散越,可見營與衛是互相依存的,必須衛固于外,營守于內,營衛協調,才能肌表舒暢,腠理致密,而不致有陰弱不能自守于內,陽強不能固密于外的病變。當體表受到風邪的侵襲,衛陽必然浮盛于外,因而呈現為發熱,這是衛強的緣故。另一方面,衛既因風邪而強,則腠理疏而不密,營氣失去外衛,因而汗出,汗是營氣所化,汗出則營陰外泄,自然相對的不足,這是營弱的原因。本癥的發熱汗出,由于衛強營弱,因風邪所致,因此,治療首先應驅散風邪,桂枝湯助衛益營,解肌驅風,又為首選方劑,所以說,欲救邪風者宜桂枝湯。
【原文】
傷寒五六日,中風,往來寒熱①,胸脅苦滿②,默默③不欲飲食,心煩喜嘔,或胸中煩而不嘔,或渴,或腹中痛,或脅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熱,或咳者,小柴胡湯主之。
【注釋】
①往來寒熱:惡寒時不知熱,發熱時不知寒,寒與熱間代而作。
②胸脅苦滿:謂胸脅部有苦悶的感覺,因少陽脈循胸脅,邪入其經,所以苦滿。
③默默:心中郁悶不爽。
【譯文】
太陽病傷寒五六日,或是中風,出現寒來熱往,交替發作,胸脅部苦于悶滿,靜默不語,不思飲食,時而心煩喜嘔。或僅胸中煩擾卻不嘔吐,或口中作渴,或腹部疼痛,或脅下痞塞滿硬,或心下動悸而小便不利,或無口渴而體表微熱,或兼有咳嗽,都可用小柴胡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小柴胡癥的主癥與七個或有癥。
傷寒五六日中風,不是既傷寒又中風,而是說傷寒五六日,或者是感受風邪,都可以發生寒熱往來等癥候。往來寒熱與太陽表癥的惡寒發熱同時并見不同,而是惡寒時不知有熱,發熱時不知惡寒,寒已而熱,熱已而寒,一來一往,交替發作,這是邪正相爭,邪勝正則寒,正勝邪則熱,相持互勝的緣故,為少陽病的主要熱型。與瘧疾近似,但瘧疾的寒熱有定時,或一日一次,或間日一次,或三日一次。而少陽病的寒熱往來,沒有固定的時間。胸脅為少陽經脈的循行部位,由于少陽氣機郁滯,所以胸脅部苦于悶滿。少陽膽木受邪,勢必影響脾胃,脾胃之氣不暢,則神情沉默,不欲飲食;膽火內擾則心煩,膽胃氣逆則喜嘔。這些癥候,既非太陽風寒表癥,也非陽明燥熱里癥,而是由表入里,由寒化熱,表里之間的半表半里癥。正由于這個特點,所以有“少陽為樞”的譬喻,從而概括其病機為少陽樞機不利,而以小柴胡湯為主治方劑。
小柴胡湯方
柴胡半斤,黃芩三兩,人參三兩,半夏半升(洗),甘草(炙)、生姜各三兩(切),大棗十二枚(擘)。
右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若胸中煩而不嘔者,去半夏、人參,加栝樓實一枚;若渴,去半夏加人參,合前成四兩半,栝樓根四兩;若腹中痛者,去黃芩加芍藥三兩;若脅下痞硬,去大棗加牡蠣四兩;若心下悸,小便不利者,去黃芩加茯苓四兩;若不渴,外有微熱者,去人參加桂枝三兩,溫覆微汗愈;若咳者,去人參、大棗、生姜,加五味子半升,干姜二兩。
【原文】
血弱氣盡①,腠理開,邪氣因入,與正氣相搏,結于脅下。正邪分爭,往來寒熱,休作有時,默默不欲飲食。臟腑相連,其痛必下,邪高痛下,故使嘔也。一云臟腑相違其病必下,脅膈中痛小柴胡湯主之。服柴胡湯已,渴者屬陽明,以法治之。
【注釋】
①血弱氣盡:氣血不足,正氣衰弱的意思。
【譯文】
氣血虛弱,腠理開豁,邪氣得以乘虛而入,與正氣相搏結,留居在少陽經,正氣與邪氣相搏擊,故發熱、畏寒交替出現,發作與停止皆有其時;由于膽氣內郁,影響脾胃,故表情沉默、不思飲食;臟與腑相互關聯,肝木乘脾土,故出現腹痛。邪氣在膽之上,疼痛在腹之下,這就叫邪高痛下。膽熱犯胃,故出現嘔吐,當用小柴胡湯主治。服了小柴胡湯后,出現口渴欲飲等陽明見癥的,表示病已轉屬陽明,治療必須按陽明的治法進行。
【評析】
本條講補充說明小柴胡湯癥的病因、病機,與轉屬陽明的癥治。
【原文】
得病六七日,脈遲浮弱,惡風寒,手足溫。醫二三下之,不能食,而脅下滿痛,面目及身黃,頸項強,小便難者,與柴胡湯,后必下重①;本渴,飲水而嘔者,柴胡湯不中與也,食谷者噦②。
【注釋】
①后必下重:大便時肛門部重墜。
②噦:呃逆。
【譯文】
患病六七日,脈搏遲而浮弱,惡風寒,手足溫暖。醫生曾用瀉下藥兩三次,因而出現不能飲食,脅下脹滿而疼痛,面部、眼睛和周身皮膚均發黃,頸項強急,小便困難等。此時治以柴胡湯,必會感到肛部墜重;本來口渴飲水而嘔的,或進食后發生呃逆,都不適于用柴胡湯。
【評析】
本條講太陽病兼里虛,誤下變癥類似少陽,忌用柴胡劑。
本條內容可分兩節:“得病六七日……手足溫”為一節,追述患病的日數和原來的脈癥;“醫二三下之……食谷者噦”為一節,說明誤下后發生的變癥,及誤用柴胡湯的后果。脈浮弱,惡風寒,自是桂枝癥,然而桂枝癥脈不遲,今兼見脈遲,并且手足不發熱而是溫暖,根據“脈遲為寒,為在臟”,與“太陰傷寒,手足自溫”來推斷,當系太陽中風癥兼太陰虛寒,照理應當治以溫中和表,如桂枝人參湯。醫生竟屢用攻下,以致誅伐無過,中氣大傷,土虛濕郁,因而發生以下一系列變癥。脾胃陽傷,故不能食,土虛而肝木橫逆,故脅下滿痛,濕邪郁于表,故面目及身黃,濕邪滯于下,故小便不利,濕邪痹于上,故頸項強。其中不能食與脅下滿痛,頗與柴胡癥的不欲飲食、胸脅苦滿相似,極易誤作柴胡癥而用柴胡湯。柴胡湯雖為和劑,但柴芩同用,畢竟偏于苦寒,以致藥后脾氣更傷,中氣下陷,而大便下重。至于口渴,原屬柴胡或有癥,但此癥渴而飲水則嘔,乃飲停津不上承,與柴胡癥的或渴完全不同,當然也不適用柴胡湯。由于脾陽衰敗,胃中虛冷,還可能發生食谷者噦的變癥。
【原文】
傷寒四五日,身熱惡風,頸項強,脅下滿,手足溫而渴者,小柴胡湯主之。
【譯文】
外感病,四五天過后,身體發熱,怕風,頸項拘急不舒,脅下脹滿,手足溫暖而又口渴的,屬三陽合病之癥,用小柴胡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邪在由表入里過渡階段的治法。
【原文】
傷寒,陽脈澀,陰脈弦,法當腹中急痛,先與小建中湯;不差者,小柴胡湯主之。
【譯文】
傷寒癥,脈浮候滯澀,沉候弦勁,按理當有腹中拘急疼痛的癥狀,治療應先用小建中湯;腹痛不除的,以小柴胡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少陽傷寒里虛腹痛,治宜先補后和。
本條所說的陽脈、陰脈,陽指浮取,陰指沉取,也就是脈搏浮澀沉弦。澀主血虛不暢,弦主筋脈拘急,多見于木邪克土,肝脾失調的癥候,腹部攣急疼痛即其常見的癥狀之一,所以說法當腹中急痛,似乎是據脈斷癥,實際也是脈癥合參的診斷方法,所謂“法當”,就寓有推理、預測的精神,通過問診,自不難得到印證。小柴胡湯本來也可治療木邪干土的腹痛,但本癥太陰虛寒較著,里虛者先治其里,因而宜用小建中湯以溫養中氣,且方中重用芍藥,亦能制木舒攣緩急止痛,土建木平,而腹痛可止,假使未止,再用小柴胡湯以疏泄肝膽,清解少陽之邪,這一治療步驟,即先補后和,從內至外的法則。有些注家認為先與小建中湯而腹痛未止是藥不對癥,又改用小柴胡湯。果如所說,豈不成了以藥試病?這種說法顯然不夠允當。殊不知文中提出“先與”,就意味著還有續與,是分為兩步走的治療方案,第一步方法能夠解決最好,假使解決不了,再用第二步方法。也可理解為先解決其里虛,再治療其實邪;先補太陰,再和少陽。其處理原則和太陽與少陰癥同見,先用四逆湯溫里,再用桂枝湯和表的精神是一致的。
小建中湯方
桂枝三兩(去皮)、甘草二兩(炙)、大棗十二枚(擘)、芍藥六兩、生姜二兩(切)、膠飴一升。
右六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去滓,內膠飴,更上微火,消解,溫服一升,日三服。嘔家不可用建中湯,以甜故也。
【原文】
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凡柴胡湯病證而下之,若柴胡證不罷者,復與柴胡湯,必蒸蒸而振①,卻復發熱汗出而解。
【注釋】
①蒸蒸而振:氣從內達,邪從外出,而周身戰栗顫抖。
【譯文】
外感寒邪或風邪,有柴胡湯癥的癥候,只要見到一兩個主癥的,則可確診為柴胡湯癥,不需要具備所有的癥候。凡是柴胡湯癥而用攻下的,若柴胡湯癥尚存的,可以仍給予柴胡湯進行治療。服藥后,借助藥力正氣與邪相爭,一定會出現畏寒戰栗,然后高熱汗出而病解的戰汗現象。
【評析】
本條講柴胡癥的辨證方法,及誤下后再服柴胡湯,可能發生戰汗而病解。
【原文】
傷寒二三日,心中悸而煩者,小建中湯主之。
【譯文】
患傷寒病才兩三日,就出現了心中動悸和煩擾不寧,這時可用小建中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里虛兼感外邪的癥治。
以傷寒冠首,自應有惡寒發熱等表癥,未提屬于省文。僅有兩三日,就發生了心悸煩擾,既無蓄水癥,當不是水氣凌心之悸,又無胸中窒和口苦等癥,也不是熱擾胸膈或膽火上炎之煩;那么,當責之平素里虛不足,陽氣虛不能勝邪則心悸,陰血弱為邪所擾則心煩,總的說來,是邪實正虛。表里癥同具,里虛者應先治其里,這是必須遵循的治療原則。心中悸而煩為陰陽兩虛,所以,治宜用平補陰陽的小建中湯。如果陰陽能夠及時得復,不但悸煩可止,由于抗邪有力,外感表邪也可能獲得解除,因此,又有寓汗于補的積極意義。
【原文】
太陽病,過經①十余日,反二三下之,后四五日,柴胡證仍在者,先與小柴胡湯。嘔不止,心下急②,一云嘔止小安,郁郁微煩者,為未解也,與大柴胡湯下之則愈。
【注釋】
①過經:超過了病愈的日期。經,作常字解,意指太陽病的病程。
②心下急:胃脘部拘急窘迫。
【譯文】
太陽病,邪傳少陽十多天,醫生反而多次攻下,又經過四五天,若柴胡癥尚存的,可先給予小柴胡湯治療。若出現嘔吐不止,上腹部拘急疼痛,心中郁悶煩躁的,是少陽兼陽明里實,病情未解的,用大柴胡湯攻下里實,就可痊愈。
【評析】
本條講少陽病兼里氣壅實的癥治。
太陽病過經十余日,所謂過經,指病程較長,未能如期而愈。柯韻伯說:“經者,常也,過經是過其常度,非經絡之經也。發于陽者七日愈,七日以上自愈,已行其經盡故也,七日不愈,是不合陰陽之數,便為過經。”病程雖有十余日,但并不一定傳入陽明,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下法,是為誤治。從后四五日,柴胡癥仍在,可見用下之前,是柴胡癥。既然柴胡癥仍在,表明邪氣并未因下而內陷,自當仍用小柴胡湯治療。
服小柴胡湯后,如樞機得轉,病即可愈;但服后病未好轉,而反加重,由喜嘔而為嘔不止,由胸脅苦滿而為心下急,由心煩而為郁郁微煩,這就表明病機不單純在半表半里,而且兼里氣壅實,所以應改用大柴胡湯和解兼下其里實。
大柴胡湯方
柴胡半斤、黃芩三兩、芍藥三兩、半夏半升(洗)、生姜五兩(切)、枳實四枚(炙)、大棗十二枚(擘)。
右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溫服一升,日三服。一方加大黃二兩,若不加,恐不為大柴胡湯也。
【原文】
傷寒十三日不解,胸脅滿而嘔,日晡所①發潮熱,已而④微利。此本柴胡證,下之而不得利,今反利者,知醫以丸藥下之,此非其治也。潮熱者實也,先宜服小柴胡湯以解外,后以柴胡加芒硝湯主之。
【注釋】
①日晡所:日晡,即午后三時至五時。所,語尾,即今言“光景”、“上下”、“之譜”的意思。
②已而:時間副詞,第二事發生距第一事不久時用之。
【譯文】
外感病,十三天后仍不解的,胸脅滿悶而嘔吐,午后發潮熱,接著出現輕微腹瀉。這本來是大柴胡湯癥,醫生應當用大柴胡湯攻下,卻反而用峻下的丸藥攻下,這是錯誤的治法。結果導致實邪未去而正氣受到損傷,出現潮熱、腹瀉等癥。潮熱,是內有實邪的見癥,治療應當先服小柴胡湯以解除少陽之邪,然后用柴胡加芒硝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少陽兼里實癥,誤用丸藥攻下,病仍未解的辨治。
傷寒十三日不解,只說明病程時間,并不肯定病在何經,當根據臨床癥候作具體分析,從胸脅脹滿而嘔,日晡所發潮熱來看,是少陽、陽明兩經同病,也就是大柴胡癥,照理治宜大柴胡湯。既然兼陽明里實,一般不應下利,現在反而見到下利,這可能是因丸劑誤下所致,提示應當詢問治療用藥的經過。然而僅是微利,并且潮熱等癥仍在,表明除微利之外,其他癥情未變,但是既經丸藥誤下,正氣必然受傷,因而非大柴胡所宜,治當先用小柴胡湯助正達邪以和解少陽,再用柴胡加芒硝湯兼下陽明燥實。
柴胡加芒硝湯方
柴胡二兩十六銖、黃芩一兩、人參一兩、甘草一兩(炙)、生姜一兩(切)、半夏二十銖(洗)、大棗四枚(擘)、芒硝二兩。
右八味,以水四升,煮取兩升,去滓,內芒硝更煮微沸,分溫再服,不解更作。
臣億等謹按《金匱玉函》方中無芒硝,別一方云,以水七升。下芒硝二合,大黃四兩,桑螵蛸五枚,煮取一升半,服五合,微下即愈。本云柴胡再服以解其外,余兩升加芒硝、大黃、桑螵蛸也。
【原文】
傷寒十三日,過經譫語者,以有熱也,當以湯下之。若小便利者,大便當硬,而反下利,脈調和者,知醫以丸藥下之,非其治也。若自下利者,脈當微厥,今反和者,此為內實也,調胃承氣湯主之。
【譯文】
病傷寒十三日,超過了病解的一般日程,見到譫語,乃里熱熏蒸的緣故,應當服用攻下的湯藥。一般情況是小便利的,大便應當堅硬,而反發生下利,脈象調和沒有其他虛象,可見這是醫生誤用丸藥攻下所致,屬于治療的錯誤。如果不是因誤下而自動下利的,脈象應當微厥,現在脈象反而調和的,這是里實無疑,用調胃承氣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陽明譫語下利的辨治。
【原文】
太陽病不解,熱結膀胱,其人如狂①,血自下,下者愈。其外不解者,尚未可攻,當先解其外;外解已,但少腹②急結者,乃可攻之,宜桃核承氣湯方。
【注釋】
①如狂:好像發狂,較發狂為輕。
②少腹:亦稱小腹。一說臍以下腹部為小腹,臍下兩旁為少腹。
【譯文】
太陽表癥未解,邪熱內入與淤血互結于下焦膀胱部位,出現有似發狂、少腹拘急硬痛等癥狀,若病人能自行下血的,就可痊愈。若表癥還未解除的,尚不能攻里,應當先解表,待表癥解除后,只有少腹拘急硬痛等里癥的,才能攻里,適宜用桃核承氣湯方。
【評析】
本條講蓄血輕癥的病理機轉與治法。
本條提示太陽病過程中可能發生蓄血癥,這是因為邪未能即時外解,化熱內傳由氣入血,熱與血結于膀胱部位,淤熱上于神明,因而出現神志錯亂的如狂癥狀。《內經》早有“血在下如狂”與“血并于陰,氣并于陽,故為驚狂”的記載,可見如狂是蓄血癥的主癥之一。所謂如狂,指狂的程度尚輕,還未達到完全親疏不辨的地步。由于淤血初結,血被熱邪所迫,有妄行下出的可能,如果自動發生下血,則邪熱可隨血下出而解,這是蓄血輕癥機轉的一個方面。另一方面,是淤熱無下行之機,那就必須使用攻下,但是必須注意表癥的有無,如果表癥未罷,則應當先解其表,待表解之后,而蓄血癥未除,再攻其蓄血,不得先攻蓄血,以免表邪內陷而導致其他病變,這是表里癥同具,里實者,治應先表后里的原則。正如《內經》所說:“從外之內,而盛于內者,先治其外,而后治其內也。”因為是淤血初結,癥勢較輕,所以用活血逐淤的桃核承氣湯。
桃核承氣湯方
桃仁五十個(去皮尖)、大黃四兩、桂枝二兩(去皮)、甘草二兩(炙)、芒硝二兩。
右五味,以水七升,煮取兩升半,去滓,內芒硝,更上火微沸,下火,先食溫服①五合,日三服,當微利。
【注釋】
①先食溫服:在飯前服藥。
【原文】
傷寒八九日,下之,胸滿煩驚,小便不利,譫語,一身盡重,不可轉側者,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主之。
【譯文】
外感病,經過八九天,誤用攻下,出現胸部滿悶、煩躁驚惕不安、小便不通暢、譫語、全身沉重、不能轉側的,用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痰熱內蘊,三焦郁滯的癥治。
傷寒雖然已經八九日,并不一定是陽明實癥,卻治以下法,這是誤治,勢必損傷正氣,導致邪熱內陷,熱煉津液成痰,痰熱內蘊,則三焦經氣俱滯,胸陽失展則胸滿,痰熱擾神則煩驚,上蒙心竅則言語譫妄。決瀆不行則小便不利,陽郁于里不得暢達于外,而在外的經脈壅遏,則一身盡重,難以轉側。本癥邪氣彌漫,病兼表里,虛實互見,故治以和解少陽樞機為主,參以通陽瀉實,墜痰鎮驚,而用柴胡加龍骨牡蠣湯。
柴胡加龍骨牡蠣湯方
柴胡四兩,龍骨、黃芩、生姜(切)、鉛丹、人參、桂枝(去皮)、茯苓各一兩半,半夏二合半(洗),大黃二兩,牡蠣一兩半(熬)。
右十一味,以水八升,煮取四升,內大黃切如棋子,更煮一兩沸,去滓,溫服一升。本云柴胡湯,今加龍骨等。
【原文】
傷寒,腹滿譫語,寸口脈浮而緊,此肝乘脾也,名曰縱①,刺期門②。
【注釋】
①縱:五行順次相克的形式。
②期門:穴名,位在乳直下兩寸處。
【譯文】
外感病,腹部脹滿,譫語,寸口脈浮而緊,即肝木克伐脾土的征象,名“縱”,進行治療用針刺期門的方法。
【評析】
本條講類似太陽、陽明的肝乘脾癥治。
【原文】
傷寒,發熱,嗇嗇惡寒,大渴欲飲水,其腹必滿。自汗出,小便利,其病欲解,此肝乘肺也,名曰橫①,刺期門。
【注釋】
①橫:是五行逆次反克的形式。
【譯文】
患傷寒病,發熱,嗇嗇然厭惡風寒,大渴而想喝水,病人必定會感到腹滿。如果自動汗出,小便通利,其寒熱、渴飲、腹滿等癥就將要解除。這是肝木逆行克肺,叫做橫,可治以針刺期門的方法。
【評析】
本條講類似太陽、陽明的肝乘肺癥治。
【原文】
太陽病二日,反躁,凡熨①其背,而大汗出,大熱入胃,胃中水竭,躁煩,必發譫語,十余日振栗自下利者,此為欲解也。故其汗從腰以下不得汗,欲小便不得,反嘔,欲失溲,足下惡風,大便硬,小便當數,而反不數及不多,大便已,頭卓然而痛②,其人足心必熱,谷氣③下流故也。
【注釋】
①熨:火療法之一,《千金方》有熨背散,是以烏頭、細辛、附子、羌活、蜀椒、桂心、川芎、芍藥搗篩,醋拌綿裹,微火炙令暖,以熨背上。
②卓然而痛:突然感到頭痛。
③谷氣:水谷之氣。
【譯文】
太陽病的第二天,病人出現煩躁不安,醫生反而用熱熨療法來熨病人的背部,導致出汗很多,火熱之邪乘虛內入于胃,胃中津液枯竭,于是出現躁擾不寧、譫語,病經十多天,若病人出現全身顫抖、腹瀉的,這是正能勝邪,疾病即將解除。若火攻后病人腰以下部位不出汗,反見嘔吐,足底下感覺冰涼,大便干硬,本應當小便頻數,但反而不頻數而量少,想解又解不出,解大便后,頭猛然疼痛,并感覺腳心發熱,這是水谷之氣向下流動的緣故。
【評析】
本條講太陽病兼里熱,誤火后的兩種變癥及自愈機轉。
【原文】
太陽病中風,以火劫發汗,邪風被火熱,血氣流溢,失其常度。兩陽①相熏灼,其身發黃。陽盛②則欲衄,陰虛③小便難。陰陽俱虛竭④,身體則枯燥。但頭汗出,劑頸而還,腹滿微喘,口干咽爛,或不大便,久則譫語,甚者至噦,手足躁擾,捻衣摸床⑤。小便利者,其人可治。
【注釋】
①兩陽:風為陽邪,火亦屬陽,中風用火劫,故稱兩陽。
②陽盛:邪熱熾盛。
③陰虛:津液不足。
④陰陽俱虛竭:氣血都虧乏。
⑤捻(niǎn)衣摸床:手指不自覺地摸弄衣和床。
【譯文】
太陽中風癥,用火法強迫發汗,風邪被火熱所迫,血氣運行失去正常規律,風與火相互熏灼,使肝膽疏泄失常,病人身體則會發黃,陽熱亢盛,迫血上出就會出現衄血,熱邪灼津,陰液虧虛就會出現小便短少。氣血虧乏,不能滋潤周身,就會出現身體枯燥、僅頭部出汗、到頸部為止。陽盛而陰虧,則腹部脹滿,微微氣喘,口干咽喉潰爛,或者大便不通,時間久了就會出現譫語,嚴重的會出現呃逆、手足躁擾不寧、捻衣摸床等癥,若小便尚通暢,示津液猶存,病人尚可救治。
【評析】
本條講火劫發汗的各種變癥與機轉及其預后的推斷。
【原文】
傷寒脈浮,醫以火迫劫之①,亡陽②,必驚狂,起臥不安者,桂枝去芍藥加蜀漆牡蠣龍骨救逆湯主之。
【注釋】
①以火迫劫之:用火法強迫發汗。
②亡陽:此處的陽,指心陽,亡陽即心陽外亡,神氣浮越之謂。
【譯文】
太陽傷寒癥,脈象浮,本應當發汗解表,醫生卻用火治法強迫發汗,導致心陽外亡、神氣浮越,出現驚恐狂亂、坐臥不安的,主治用桂枝去芍藥加蜀漆牡蠣龍骨救逆湯。
【評析】
本條講誤火而致心神浮越的變證與治法。
傷寒脈浮,是病邪在表,當以麻黃湯發汗,或桂枝湯解肌。誤用火法劫迫出汗,致汗多而損傷心液,陰不能斂陽,心陽隨之外泄,所謂陰在內,陽之守也。心陽外亡散亂,于是發生驚狂臥起不安。較燒針而致的煩躁為重,所以治以桂枝去芍藥加蜀漆牡蠣龍骨救逆湯,一以溫復心陽,一以鎮浮越之心神。因芍藥性味酸寒陰柔,非陽虛所宜,故去之;因病勢險逆,故方名救逆。
桂枝去芍藥加蜀漆牡蠣龍骨救逆湯方
桂枝三兩(去皮)、甘草二兩(炙)、生姜三兩(切)、大棗十二枚(擘)、牡蠣五兩(熬)、蜀漆三兩(洗去腥)、龍骨四兩。
右七味,以水一斗兩升,先煮蜀漆,減兩升,內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本云桂枝湯,今去芍藥加蜀漆牡蠣龍骨。
【原文】
形作傷寒,其脈不弦緊而弱,弱者必渴,被火者必譫語。弱者發熱脈浮,解之,當汗出愈。
【譯文】
病的征象像太陽傷寒癥,但脈搏不弦緊反而弱,并且出現口渴,這不是太陽傷寒癥而是溫病。若誤用火攻,火邪內迫,就一定會出現譫語等變癥。溫病初起脈弱,一般并見發熱脈浮,用辛涼發汗解表法治療,汗出邪散,則疾病可愈。
【評析】
本條講溫病表癥與傷寒的鑒別。
【原文】
太陽病,以火熏之,不得汗,其人必躁,到經不解,必清血①,名為火邪。
【注釋】
①清血:便血。
【譯文】
太陽病,治以火熏的方法,未得汗出,病人必發生煩躁,經過六七日,病如果仍未解除,可能發生便血。由于這些變癥是因誤用火法而致,所以名為火邪。
【評析】
本條講火邪迫血下行的變癥。
太陽病,治當用湯劑發汗,反而用火熏方法,不僅不得汗出病解,反致火熱之氣內迫,因之增加煩躁不安。所謂“到經不解”,指太陽病到了應當解除的日期,一般在六七日左右,病癥仍未解除,則火熱入血,傷及陰絡,可能發生大便下血,所以說“必清血”。必為推斷之詞,據理分析,可能發生躁擾或便血,這對提高診斷的預見性有指導意義,只有提高了預見性,及時采取相應措施,才能防止或減輕變癥的發生。傷人致病的因素謂之邪,變癥因誤用火熏而致,所以名曰火邪。
【原文】
脈浮熱甚,反灸之,此為實。實以虛治,因火而動,必咽燥吐血。
【譯文】
脈象浮,發熱甚,這是太陽表實癥,治療當用發汗解表法,卻反用溫灸法治療,這是把實癥當做虛癥來治療,火邪內攻,耗血傷陰,一定會出現咽喉干燥、吐血的變癥。
【評析】
本條講火邪迫血上行的變癥。
艾灸主要適用于虛寒癥,今脈浮熱甚,顯然是陽癥實癥,反用灸法治療,即所謂“實以虛治”,兩實相合,勢必火熱更熾,血為火迫而妄行,因而發生咽燥吐血。
前條是用火熏,本條是用艾灸,前條為下血,本條為吐血,似乎與火熏、艾灸的不同火法有關,實際不是決定因素,主要是隨人的體質而異,如病人平素下焦之陰不足,則火熱易傷陰絡,陰絡傷則血下行而便血;如病人平素上焦陽盛,則火熱易傷陽絡,陽絡傷則吐血。
【原文】
微數之脈,慎不可灸。因火為邪,則為煩逆,追虛逐實①,血散脈中②,火氣雖微,內攻有力,焦骨傷筋③,血難復也。脈浮,宜以汗解,用火灸之,邪無從出④,因火而盛⑤,病從腰以下必重而痹,名火逆也。欲自解者,必當先煩,乃有汗而解。何以知之?脈浮,故知汗出解。
【注釋】
①追虛逐實:血本虛而更加火法,劫傷陰分,是為追虛;熱本實,而更用火法,增加里熱,是為逐實。
②血散脈中:火毒內攻,血液流溢,失其常度。
③焦骨傷筋:形容火毒危害之烈,由于血為火灼,筋骨失去濡養,故曰焦骨傷筋。
④邪無從出:誤治后,表邪不得從汗而出。
⑤因火而盛:因誤用灸法,邪熱愈加熾盛。
【譯文】
病人脈象微數,屬陰虛內熱,治療千萬不可用灸法,若誤用溫灸,就成為火邪,火邪內迫,邪熱內擾,煩亂不安的變癥就會出現。陰血本虛反用灸法,使陰更傷;熱本屬實,用火法更增里熱,血液流散于脈中,運行失其常度,灸火雖然微弱,但內攻非常有力,耗傷津液,損傷筋骨,血液難以恢復。
脈象浮,主病在表,治療當用發汗解表法,若用灸法治療,表邪不能從汗解,邪熱反而因火法而更加熾盛,出現從腰以下沉重而麻痹,這就叫火逆。若病將自行痊愈的,一定會先出現心煩不安,而后汗出病解。這是怎么知道的呢?因為脈浮,浮主正氣浮盛于外,故得知汗出而病解。
【評析】
本條分兩段:微數脈為陰虛火盛,誤灸的嚴重后果。浮脈為表癥,誤灸的變癥與將自解的機轉。
【原文】
燒針①令其汗,針處被寒,核起而赤者,必發奔豚。氣從少腹上沖心者,灸其核上各一壯,與桂枝加桂湯,更加桂二兩也。
【注釋】
一把香①燒針:用粗針外裹棉花,蘸油燒之,俟針紅即去棉油而刺入,是古人取汗的一種治法。
【譯文】
用燒針的方法以發汗,針刺的部位受到寒邪侵襲,發生紅色核塊的,必然要發作奔豚。自感有氣從少腹上沖心胸的,可外用艾火在其核上各灸一壯,內服桂枝加桂湯,就是桂枝湯原方再加桂二兩。
【評析】
本條講因燒針引發奔豚的癥治。
燒針是古代發汗的一種方法,由于處理不當,風寒之邪從針孔處侵入,致使血脈凝澀,針孔處發生紅色腫塊。風寒之邪引動下焦水寒之氣向上攻沖,有如奔豚狀,主要是病人自感氣從少腹上沖心胸。其病機為心陽虛而腎水上乘,所以外用艾灸其紅色核塊,以溫散寒凝的氣血,內用桂枝加桂湯和營衛,平沖逆。
桂枝加桂湯方
桂枝五兩(去皮)、芍藥三兩、生姜三兩(切)、甘草二兩(炙)、大棗十二枚(擘)。
右五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本云桂枝湯,今加桂滿五兩,所以加桂者,以能泄奔豚專也。
【原文】
火逆下之,因燒針煩躁者,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主之。
【譯文】
誤用火攻而又行攻下,因火攻發汗致損傷心陽,出現煩躁不安的,用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心陽虛煩躁的治法和主方。
火逆指誤用火法而導致的變癥,燒針為火法中之一種,下后又用燒針,以致煩躁不安,這是心陽受傷,心神煩亂,所以治宜溫復心陽,重鎮安神的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
抵當湯方
水蛭(熬)、虻蟲各三十個(去翅足,熬)、桃仁二十個(去皮尖)、大黃三兩(酒洗)。
右四味,以水五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不下更服。
【原文】
太陽病,身黃,脈沉結,少腹硬,小便不利者,為無血也。小便自利,其人如狂者,血證諦④也,抵當湯主之。
【注釋】
①諦:證據確實。
【譯文】
太陽病,出現皮膚發黃,脈象沉結,小腹堅硬的癥狀,若小便不通暢的,則非蓄血癥,而是濕熱發黃癥;若小便通暢,并有狂亂征兆的,則無疑是蓄血發黃癥,用抵當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蓄血發黃的辨治。
【原文】
傷寒有熱,少腹滿,應小便不利,今反利者,為有血也。當下之,不可余藥①,宜抵當丸。
【注釋】
①不可余藥:有兩種解釋,一為不可用其他藥物;二為連藥滓一并服下。
【譯文】
傷寒,身上有熱,少腹脹滿,照理應當小便不利,現在反而通利,這是下焦蓄血的征象,治當下其淤血,非其他藥所能勝任,宜用抵當丸。
【評析】
本條講抵當丸癥的辨治。
傷寒有熱,只說明發熱未退,是否就是太陽表癥,不能肯定,也不應肯定。如果肯定是太陽表癥仍在,而里癥并不太急就先用攻下,豈不怕表邪內陷,發生其他變癥。因為里有淤血也可能導致發熱,或發熱不退。本條的辨證關鍵在于少腹滿而小便自利,據以斷定為下焦蓄血癥。只因癥勢尚不太急,所以改抵當湯為丸劑以緩攻之。這種丸劑不是以水飲送服,仍是用水煎服,不難看出,只是取其用量小便于掌握,實際還是湯劑。有些注家解釋不可余藥為“煮而連滓服之”,純出于附會,實未免蛇足。因此,應以不可用其他藥的解釋為是。或者以方后未注明去滓為理由,果然是這樣,那么,不可余藥當載于方后服法中,而不應出于宜抵當丸之前。況且以丸劑煮服,還有大陷胸丸也是取如彈丸一枚煮服,并無不可余藥的交代,由此可見丸劑煮服,是仲景一種特殊的給藥方法。
抵當丸方
水蛭二十個(熬)、虻蟲二十五個(去翅足,熬)、桃仁二十個(去皮尖)、大黃三兩。
右四味,搗分四丸,以水一升,煮一丸,取七合服之。晬時當下血,若不下者更服。
【原文】
太陽病,小便利者,以飲水多,必心下悸;小便少者,必苦里急①也。
【注釋】
盾翅藤①苦里急:少腹內苦于急迫不舒。
【譯文】
太陽病,因為飲水過多,致水飲內停,若小便通利的是水停中焦,一定會有心悸不寧的見癥出現;若小便短少不通暢的是水停下焦,一定會有小腹部脹滿急迫不舒的癥狀出現。
【評析】
本條講小便利也有蓄水癥,不得誤為蓄血癥。應綜合全部病情具體分析。
辨太陽病脈證并治下
問曰:病有結胸①,有臟結②,其狀何如?答曰:按之痛,寸脈浮,關脈沉,名曰結胸也。
【注釋】
①結胸:候名,主要癥狀是心下硬痛。
②臟結:候名,癥狀與結胸相似,而性質不同,為臟氣虛寒而結。
【譯文】
問:病癥有結胸,有臟結,它們會有什么樣的表現呢?答:胸脘部按之疼痛,寸部脈象浮,關部脈象沉,即“結胸”。
【評析】
本條講結胸癥的主要脈癥。
結胸與臟結是兩類不同的癥候,結胸癥以屬陽、屬實、屬熱為多,臟結癥則屬陰、屬虛、屬寒;性質完全相反,而臨床癥狀卻有許多相似之處,因此有必要作出鑒別。
按之痛,是結胸的主癥,因熱邪與痰水互結于胸中,所以按之有壓痛感;寸脈浮,關脈沉,是結胸的主脈,結胸癥的病位偏上,所以寸脈浮,而邪熱陷于里,與有形的痰水搏結于胸脘之中,所以關脈沉,邪結而正氣不虛,必是沉而有力。
【原文】
何謂臟結?答曰:如結胸狀,飲食如故,時時下利,寸脈浮,關脈小細沉緊,名曰臟結。舌上白胎滑①者,難治。
【注釋】
①舌上白胎滑:舌上白滑苔。
【譯文】
什么叫臟結癥?答:和結胸癥的癥狀相似,但飲食如常,時時下利,寸部脈浮,關部脈小細沉緊,叫做臟結癥。舌上苔白而滑的,不容易治療。
【評析】
本條講臟結癥的主要脈癥。
【原文】
臟結無陽證①,不往來寒熱,一云寒而不熱,其人反靜,舌上苔滑者,不可攻也。
【注釋】
①陽證:發熱、口渴等熱象。
【譯文】
臟結未表現出陽熱癥癥候,不發往來寒熱,病人不煩躁而安靜,舌苔滑,治療不能用瀉下法。
【評析】
本條講補述臟結的癥候特點和治療禁例。
本條進一步說明臟結癥的屬性是純陰無陽。無陽癥指沒有發熱、口渴等里熱癥候,也沒寒熱往來等少陽癥候。邪結在里,應見煩擾不安,其人反靜而不煩,可見正陽不振無力與邪抗爭,而舌上苔滑,更是陽氣大虛的確據,所以雖有像結胸那樣的硬滿癥狀,亦決不可治以攻下方法。
【原文】
病發于陽,而反下之,熱入因作結胸,病發于陰,而反下之,因作痞①也。所以成結胸者,以下之太早故也。結胸者,項亦強,如柔痓②狀,下之則和,宜大陷胸丸方。
【注釋】
①痞:癥候名,主要癥狀是胃脘部痞塞不舒,按之不痛。
②柔痓:“痓”當做“痙”,是項背強直角弓反張的癥候名稱,有汗的叫柔痙。
【譯文】
太陽病,邪氣盛實,誤用下法,邪熱內陷,就會成為結胸。病發于里,正氣不足,誤用下法,就會成為痞癥。所以成為結胸,是因為攻下太早的緣故。結胸癥,項部也會強直,如同柔痙一樣,以攻下治療,強直就可轉為柔和,可用大陷胸丸。
【評析】
本條論結胸癥和痞癥的成因,及結胸邪勢盛實于上的癥治。
本條可分前后兩節,前節是論述結胸和痞癥的成因;后節是說明結胸癥邪勢盛實于上的治法和主方。
“陰陽”二字,概括了性質相對的一切事物,本條所說的“病發于陽”意指太陽表癥,陽盛體壯,同時內有有形痰水,由于攻下太早,致邪熱內陷,與痰水相結,成為結胸。所謂下之太早,就是對結胸癥成因的補充說明。“病發于陰”,是指本屬里癥,病人的體質較弱,內無有形痰水,所以誤下之后,僅是熱壅氣滯而成痞,卻不疼痛。有些注家,以風寒營衛解釋病發于陽與病發于陰,顯然是不恰當的。
下節所說的結胸項強如柔痙狀,并不是真正的柔痙,乃因胸脘部硬滿疼痛,邪勢盛實于上,頭后仰而不能前俯,好像項部強直的柔痙一樣,其實和筋脈失養的項強是毫不相干的。正由于這種項強是胸部水熱結聚的影響,所以下之始和,但畢竟邪勢偏上,因而適用大陷胸丸以緩攻之。
大陷胸丸方
大黃半斤、葶藶半升(熬)、芒硝半升、杏仁半升(去皮尖熬黑)。
右四味,搗篩二味,內杏仁、芒硝,合研如脂,和散,取如彈丸一枚,別搗甘遂末一錢匕,白蜜二合,水兩升,煮取一升,溫頓服之,一宿乃下,如不下,更服,取下為效,禁如藥法。
【原文】
結胸癥,其脈浮大者,不可下,下之則死。
【譯文】
結胸癥,脈象浮大的,治療不能用攻下法,若攻下,就會導致病人死亡。
【評析】
本條講結胸癥脈浮大的,禁用下法。
寸脈浮,關脈沉,原是結胸癥的主要脈象,然浮象僅見于寸口,今浮大脈見于寸關尺三部,則應引起注意,不可僅據結胸癥而徑用攻下。浮大脈之所以不可下,其原因主要有二:一是浮大有力,為表邪尚盛,前因誤下而成結胸,今若再下,必致表邪盡陷,使病勢加劇;二是浮大無力,為邪實正虛,下之則正氣不支,虛脫而死。本條下之則死,當是指浮大無力。
【原文】
結胸癥悉具,煩躁者亦死。
【譯文】
結胸癥的臨床癥候都已具備,而煩躁不寧的,也屬于死候。
【評析】
本條講結胸癥的死候。
所謂結胸癥悉具,是指心下痛,按之石硬,從心下至少腹硬滿而痛不可近,日晡所小有潮熱等癥狀而言。當此之時,邪氣鴟張已甚,復見煩躁不寧,乃正不勝邪之征,補瀉兩難,下之則正虛不支,不下則邪實不去,所以預后不良。
【原文】
太陽病,脈浮而動數,浮則為風,數則為熱,動則為痛,數則為虛。頭痛發熱,微盜汗出,而反惡寒者,表未解也。醫反下之,動數變遲,膈內拒痛,一云頭痛即眩,胃中空虛,客氣①動膈,短氣躁煩,心中懊,陽氣②內陷,心下因硬,則為結胸,大陷胸湯主之。若不結胸,但頭汗出,余處無汗,劑頸而還③,小便不利,身必發黃。
【注釋】
①客氣:邪氣,因從外來,故叫客氣。
②陽氣:表邪而言,不是指正氣。
③劑頸而還:“劑”同“齊”,謂汗出到頸部而止。
【譯文】
太陽病,脈象浮而動數,脈浮主風邪在表,數主有熱,動脈主痛,數又主虛。癥見頭痛發熱,輕微盜汗,反而怕冷,這是太陽表癥未除。醫生本應從表論治,卻反而用攻下的方法治療,由于胃中空虛而無實邪,誤下后邪氣內陷,邪熱與水飲相結于胸膈,所以蛇婆子出現脈動數變遲,胸脅心下疼痛拒按,短氣,煩躁不安,這樣結胸癥就形成了。主治用大陷胸湯。如果不形成結胸,只見頭部汗出,到頸部為止,其他部位不出汗,小便不通暢,身體發黃的,則是濕熱郁蒸發黃癥。
【評析】
本條講表癥誤下,致成結胸或發黃的病理機轉,及結胸癥的治法。
本條主要討論表里辨癥與表癥誤下而致結胸與發黃的兩種病理轉歸。太陽病,脈浮而動數,脈浮主表,動為邪盛主痛,數為體表有熱,所以脈浮動數為風邪盛而表熱,里無實邪,故曰“數則為虛”。頭痛發熱是表癥,微盜汗出屬少陽有熱,是表邪已有內傳之勢。如果邪全傳里,則惡寒當罷,現在仍然惡寒,可見表尚未解,故特提出“而反惡寒者,表未解也”,用一“反”字,以突出惡寒識辨表癥的關鍵,表未解的不可攻里,這是治療的原則。由于醫者失察,竟用攻下之法,因而表邪內陷而成為結胸癥。邪陷熱結,所以動數之脈變為遲脈;誤下則損傷胃氣,致胃中空虛,熱邪動膈,故膈內拒痛,熱邪陷與水邪相結,心下因而硬滿疼痛,成為結胸。邪結熱擾,同時還可伴見短氣躁煩,心中懊。結胸癥因熱與水結,故治宜泄熱逐水破結的大陷胸湯。
大陷胸湯方
大黃六兩(去皮)、芒硝一升、甘遂一錢匕。
右三味,以水六升,先煮大黃,取二升,去滓,內芒硝,煮一兩沸,內甘遂末,溫服一升,得快利,止后服。
【原文】
傷寒六七日,結胸熱實①,脈沉而緊,心下痛,按之石硬者,大陷胸湯主之。
【注釋】
①結胸熱實:結胸癥的性質屬熱屬實,與寒實結胸癥不同。
【譯文】
外感病六七天過后,形成熱實結胸癥,脈象沉而緊,胸脘部疼痛,觸按像石頭一樣堅硬的,主治用大陷胸湯。
【評析】
本條講外感病程中,未經誤下也可發生大結胸癥。
病人平素內有水飲,表邪入里化熱與之相結,也能形成結胸癥,所謂熱實,是指結胸癥的性質,與下條的寒實結胸癥正好相對。
由于邪盛自傳于里,熱與水結,所以脈沉而緊。這里“遲”與“緊”都屬于邪結,不可誤認屬寒。水與熱搏結于胸脘,所以心下痛,按之石硬。結胸癥既具,當然也應用大陷胸湯主治。
【原文】
傷寒十余日,熱結在里,復往來寒熱者,與大柴胡湯;但結胸,無大熱①者,此為水結在胸脅也,但頭微汗出者,大陷胸湯主之。
【注釋】
①無大熱:外表無大熱。
【譯文】
患傷寒十多日,熱邪結于里,而又往來寒熱的,可用大柴胡湯。假如只有結胸癥狀,外表無大熱的,這因水結于胸脅,僅頭部微微汗出,可用大陷胸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大陷胸湯癥與大柴胡湯癥的鑒別。
傷寒十余日,熱結在里,自應有里熱實的癥候,未提屬于省文。兼見往來寒熱的少陽癥,就不可單純攻下,而應治以和解兼攻的大柴胡湯。如果出現心下硬痛等結胸癥的主癥,而體表沒有大熱,只是頭部微有汗出,這是水熱結在胸脅,水汽不克布達全身,而但蒸騰于上的標志,因此,宜用逐水蕩熱的大陷胸湯主治。
【原文】
太陽病,重發汗而復下之,不大便五六日,舌上燥而渴,日晡所小有潮熱,一云日晡所發心胸大煩,從心下至少腹硬滿而痛,不可近者,大陷胸湯主之。
【譯文】
太陽表癥,反復發汗而又行攻下,出現五六天不解大便,舌上干燥,口渴,午后微有潮熱,從劍突下一直到少腹部堅硬脹滿疼痛,不能用手觸摸的,主治用大陷胸湯。
【評析】
本條講大結胸癥與陽明燥實癥的鑒別。
太陽病重發汗而復下之,為治失其宜,以致邪不得外解而向內傳,根據五六日不大便,舌上干燥而渴,日晡所小有潮熱,頗仍陽明里實癥,但是陽明里實癥為腸中燥屎阻結,其腹痛僅限于臍部周圍;而本癥卻是從心下至少腹皆硬滿而痛,不可近,表明痛勢很劇,因知這是水熱相結、邪勢迄上際下的大結胸癥,切不可誤用大承氣湯,而應治以逐水蕩熱的大陷胸湯。
【原文】
小結胸病,正在心下,按之則痛,脈浮滑者,小陷胸湯主之。
【譯文】
小結胸的病位,正當心下胃脘部,以手按之則疼痛,脈象浮滑的,用小陷胸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小結胸的癥治與主方。
誤下邪陷,熱與水結,為大結胸癥,心下硬痛,甚則從心下至少腹皆硬滿而痛,不可近,脈寸浮關沉,或沉緊;此則正在心下,按之始痛,乃因熱與痰結,范圍小而程度輕,所以癥名為小結胸。浮脈為陽熱,滑脈主有痰,本癥為痰熱相結,所以脈象浮滑。治以小陷胸湯,即取其清熱消痰的作用。
小陷胸湯方
黃連一兩、半夏半升(洗)、栝樓實大者一枚。
右三味,以水六升,先煮栝樓,取三升,去滓,內諸藥,煮取兩升,去滓,分溫三服。
【原文】
太陽病,二三日,不能臥,但欲起,心下必結,脈微弱者,此本有寒分①也。反下之,若利止,必作結胸;未止者,四日復下之,此作協熱利②也。
【注釋】
①寒分:寒飲,以飲邪性寒,故曰寒分。
②協熱利:挾表熱而下利。
【譯文】
得了太陽病兩三天后,不能平臥,只想坐起,胃脘部痞結脹硬,脈象微弱的,這是素有寒飲結聚在里的緣故,治療卻反而用攻下法,因而腹瀉形成。若腹瀉停止的,結胸就會形成;若腹瀉不停止,到第四天又再攻下,就會引起協熱利。
【評析】
本條講素有痰飲之人,患太陽病,誤用下法,可引起結胸或協熱利的變癥。
本條從“太陽病”到“此本有寒分也”為一節,說明未下前的脈癥特點。太陽病兩三日,見到臥起不安,心下痞結,是病邪由表傳里之癥,如果脈象洪大滑實,可能為邪傳陽明,但脈不是洪滑而是微弱,脈癥合參,則知不是陽明熱實,乃是素有寒飲所致。從“反下之”到“此作協熱利也”為一節,說明醫者診斷不明,將素有寒飲的心下痞結,誤作熱實癥而使用攻下,以致引起下利的變癥。這時如果表熱未盡,則名協熱利。至于“若利止,必作結胸”,聯系素有寒飲來看,不會是自動利止,當是指未作下利,將可能成為結胸癥。四日復下之,也應在未發生下利之時,否則,已經下利,豈有再用下法的道理。此處的協熱利是指協表熱而下利,與桂枝人參湯所主的協熱而利的精神是一致的,不是真正屬熱的下利。
【原文】
太陽病,下之,其脈促,不結胸者,此為欲解也。脈浮者,必結胸。脈緊者,必咽痛。脈弦者,必兩脅拘急。脈細數者,頭痛未止。脈沉緊者,必欲嘔。脈沉滑者,協熱利。脈浮滑者,必下血。
【譯文】
太陽表癥,誤用了攻下方法,病人的脈象急促,但未見結胸癥狀,這是邪未內陷而欲外解的征象。脈象浮的,可能發作結胸。脈象緊的,可能發生咽痛。脈象弦的,大多伴有兩脅拘急。脈細數的,頭痛還未停止。脈沉緊的,必有氣逆欲嘔。脈沉滑的,會出現協熱下利。脈浮滑的,必發生大便下血。
【評析】
本條講脈癥互參,舉脈問癥。
太陽病,誤用下法的變癥頗多,但總的機轉,不外表邪內陷,在上為咽痛、頭痛,在下為下利、便血,在中為結胸,或為兩脅拘急,如正氣尚盛,邪未內陷,仍能外出而病解。本條似乎據脈測癥,實際是根據脈與癥的關系,闡述舉脈問癥的辨證方法,仍然是脈證合參,而不應理解為僅據脈象。
【原文】
病在陽,應以汗解之,反以冷水潠①之,若灌之,其熱被劫不得去,彌更益煩,肉上粟起,意欲飲水,反不渴者,服文蛤散。若不差者,與五苓散。寒實結胸,無熱證者,與三物小陷胸湯,白散亦可服。一云與三物小白散。
【注釋】
①潠:含水噴灑稱“潠”,是古代的一種退熱方法。
【譯文】
病在表,應用發汗法解表去邪,卻反而用冷水噴灑澆洗來退熱,熱邪被水飲郁遏不能解除,使熱更甚,怕冷,皮膚上起雞皮疙瘩,想喝水,但又不是很口渴的,可給予文蛤散治療。若服藥后仍不愈的,可以用五苓散治療。寒實結胸,有結胸主癥,無熱癥癥候表現的,治療可用三物白散。
【評析】
本條分述水寒郁遏表陽與寒實結胸的癥治。
同是水寒之邪,一則水寒在外而郁遏表陽,一則水寒在內而相結于中,所以同條論述,以資比較。
病在陽,應以汗解之,指太陽表癥,當用汗法以解除在表之邪,今當汗不汗,反以冷水潠灌,非但表不得解,反使腠理更加閉郁,而發熱更不得去,所以說,其熱被劫不得去。由于寒水潠灌,腠理愈閉,邪不去而陽更郁,因而心煩更甚,彌、更、益疊用,意在形容煩的程度嚴重。寒主收引,水寒外束肌膚,所以肉上粟起。意欲飲水由于煩甚,但里無燥熱,所以反不渴,這是表陽郁遏致煩與里熱傷津之煩的鑒別要點。水寒郁遏表陽,所以治宜文蛤散。假如用文蛤散未效,再用通陽化氣的五苓散。這是一癥二法,可根據病情靈活選用。
寒實結胸,指結胸癥的性質屬寒屬實,與熱實結胸完全相反,既名結胸,自是具有心下硬痛等癥,所以省略未提,與熱實結胸的主要區別是“無熱證”,那么,口中不干不燥,舌苔白膩滑潤,脈象沉遲等寒癥自不言而喻,也就無須贅舉了。既然是寒與痰水相結,故宜三物白散以逐水祛寒破結。“小陷胸湯”四字應是衍文,不必深究。其實早在唐代孫思邈所著的《千金翼方》已經直接寫作“三物小白散”。宋代龐安常所著的《傷寒總病論》與朱肱所著的《類證活人書》均作三物白散,龐氏并且明確斷言“小陷胸者非也”。明清許多注家對此仍然多方曲解,未免徒亂人意。
文蛤散方
文蛤五兩。
右一味為散,以沸湯和一升溫服,湯用五合。
五苓散方
豬苓十八銖、去黑皮白術十八銖、澤瀉一兩六銖、茯苓十八銖、桂枝半兩,去皮。
上五味,搗為散。白飲和方寸匕服之,每日三服,多飲暖水,汗出愈。
白散方
桔梗三分、巴豆一分(去皮心,熬黑,研如脂)、貝母三分。
右三味為散,內巴豆,更于臼中杵之,以白飲和服,強人半錢匕,贏者減之。病在膈上必吐,在膈下必利,不利,進熱粥一杯,利過不止,進冷粥一杯。身熱皮粟不解,欲引衣自覆者,若以水潠之洗之,益令熱劫不得出,當汗而不汗則煩,假令汗出已,腹中痛,與芍藥三兩,如上法。
【原文】
太陽與少陽并病,頭項強痛,或眩冒,時如結胸,心下痞硬者,當刺大椎第一間①、肺俞②、肝俞③,慎不可發汗。發汗則譫語,脈弦,五日譫語不止,當刺期門④。
【注釋】
①大椎第一間:在第七頸椎和第一胸椎棘突之間,主治外感風寒瘧疾,頭項強痛,背膊拘急等癥。
②肺俞:當第三第四胸椎橫突起間,在脊外方一寸五分,主治外感上氣,喘滿咳嗽等癥。
③肝俞:當第九第十胸椎橫突起間,在脊椎外方一寸五分,主治氣痛,嘔酸,胸滿,肋痛,黃疸等癥。
④期門:乳直下二肋間,主治熱入血室,傷寒過經不解,胸脅疼痛,嘔吐等癥。
【譯文】
太陽與少陽兩經皆病,出現頭痛項強,或者眩暈昏冒,時而心下痞塞硬結、如結胸狀的,應當針刺大椎、肺腧、肝腧,千萬不能發汗。誤用發汗就會出現譫語、脈弦,若經過五天,譫語仍然不止者,應當針刺期門,以泄其邪。
【評析】
本條講太陽少陽并病,治宜針刺法,禁用湯劑發汗。
太陽與少陽并病,既有頭痛項強的太陽癥,又有頭眩昏冒、胸脅痞滿的少陽癥,由于邪已漸入而氣機壅滯,所以又有時發生心下痞硬如結胸狀。此證雖有太陽之表,卻不可發汗,雖似結胸,也不可瀉下,最好是用刺法治療。何以宜刺大椎、肺腧、肝腧?因為大椎是手足三陽經交會的地方,刺大椎可治外感風寒,項強發熱,肺腧與肝腧都屬于太陽膀胱經,刺肺腧可以理氣退肌表之熱,刺肝腧可以和血泄少陽之火,一方面外解太陽,另一方面寓有宣肺暢肝的作用,所以三穴并刺,治太陽、少陽并病有良效。假使誤用湯劑發汗,反而徒傷津液,少陽之火愈熾,木盛侮土,因而發生譫語。這種譫語與陽明譫語不同,脈弦為鑒別要點,所以譫語脈弦并提。經過五日,譫語仍然不止,可見木火猶熾,故刺期門穴以治之。期門是肝之募穴,刺之則木火得泄,木火除則譫語自止。
【原文】
婦人中風,發熱惡寒,經水適來,得之七八日,熱除而脈遲身涼,胸脅下滿,如結胸狀,譫語者,此為熱入血室①也,當刺期門,隨其實而泄之。
【注釋】
①血室:各家見解不一,有的認為是沖脈,有的認為是肝臟,有的認為是子宮,據此病多見于月經期,自然與子宮有關,但其病理機轉與肝臟、沖脈都有關系,不應偏執。
【譯文】
婦人患太陽中風癥,發熱惡寒,正值月經到來,七八日后,熱退脈遲身涼,胸脅下脹滿,好像結胸癥狀、語言錯亂的,這是熱邪進入血室所致,當刺期門穴,以祛其實邪。
【評析】
本條講熱入血室的成因、癥狀和治法。
發熱惡寒,是太陽中風的表癥,如正勝邪卻脈靜身涼,便不會有其他癥狀存在。此癥是太陽中風時經水適來,七八日后,血室空虛,外邪乘虛而入,邪內入所以表熱退而身涼,脈遲乃因血行阻滯,不可誤作脈靜,也不同于里寒。胸脅是肝膽經絡所循行的部位,肝藏血,主疏泄,血行既滯,則肝脈不和,勢必疏泄不利,所以胸脅下滿如結胸狀,后世稱為“血結胸”。熱邪內入血室,血熱上侵心神,神明混亂,所以譫語,與陽明腸中燥結所致的譫語完全不同。期門為肝的募穴,故用刺法以泄其實邪。
【原文】
婦人中風,七八日,續得寒熱,發作有時,經水適斷者,此為熱入血室,其血必結,故使如瘧狀,發作有時,小柴胡湯主之。
【譯文】
外感風邪的婦人,七八天過后,出現了發熱怕冷定時發作的癥狀,月經恰在這時中止,這是熱入血室。因為邪熱內入血室與血相結,故發熱怕冷定時發作,似瘧疾,主治用小柴胡湯。
【評析】
本條講熱入血室寒熱如瘧的治法。
【原文】
婦人傷寒發熱,經水適來,晝日明了,暮則譫語,如見鬼狀者,此為熱入血室。無犯胃氣,及上二焦,必自愈。
【譯文】
婦人患傷寒癥,發熱,正值月經到來,白天神志清楚,晚間譫語妄見,這是熱入血室,不可用損傷胃氣及上二焦的方藥,可能自動痊愈。
【評析】
本條講熱入血室的神識見癥與治療禁例。
婦人傷寒發熱,如果邪向內傳,不值月經期,多傳于少陽或陽明氣分;適值月經期,就有邪入血室的可能。熱入血室,除了會有胸脅下滿如結胸狀,或寒熱發作有時等見癥,還會出現晝日明了,暮則妄言妄見的神志癥狀,這是因為,病在血分,而不在氣分,氣屬陽,所以晝日明了,血屬陰,所以暮則譫語。這種譫語,和陽明燥實無關,當然不宜攻下,邪不在表,亦不在膈,所以也不可發汗、涌吐,“無犯胃氣,及上二焦”即指禁用汗、吐、下三法。至于“必自愈”,是說有自愈的可能,不是不治自愈。龐安常主張,“先宜小柴胡湯,不差,可刺期門”,是符合“隨其實而取之”的精神的。
【原文】
傷寒六七日,發熱微惡寒,支節煩疼①,微嘔,心下支結②,外證未去者,柴胡桂枝湯主之。
【注釋】
①支節煩疼:支節指四肢關節,煩疼說明疼痛之甚。
②心下支結:心下感覺支撐悶結。
【譯文】
外感病六七天,發熱,微微怕冷,四肢關節疼痛,微微作嘔,胸脘部滿悶如物支撐結聚,表癥還未解除的,主治用柴胡桂枝湯。
【評析】
本條講邪入少陽而太陽表癥未罷的治療。
傷寒六七日,為病解的日期,如果未解,就要內傳;現在惡寒雖已減輕,但仍然發熱,而且四肢關節疼痛尚甚,可見太陽表癥雖輕而猶未罷。同時又現輕微嘔吐,并感心下支撐悶結,這是少陽病的癥狀,不過癥情比喜嘔與胸脅苦滿為輕。外癥未去,指桂枝癥,所以用柴胡湯與桂枝湯合方,各取半量,以雙解兩經之邪。
柴胡桂枝湯方
桂枝一兩半(去皮)、黃芩一兩半、人參一兩半、甘草一兩(炙)、半夏二合半(洗)、芍藥一兩半、大棗六枚(擘)、生姜一兩半(切)、柴胡四兩。
右九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本云人參湯,作如桂枝法,加半夏、柴胡、黃芩,復如柴胡法。今用人參做半劑。
【原文】
傷寒五六日,已發汗而復下之,胸脅滿微結,小便不利,渴而不嘔,但頭汗出,往來寒熱,心煩者,此為未解也,柴胡桂枝干姜湯主之。
【譯文】
外感病五六天后,已經發汗又用瀉下,出現胸脅滿悶微有硬結,小便不利,口渴,不嘔,頭部出汗,發熱畏寒交替而作,心中煩躁不安的,這是病未除的緣故,主治用柴胡桂枝干姜湯。
【評析】
本條講邪入少陽,飲結陽郁的癥治。
傷寒五六日,已用汗法解表,又用下法攻里,而病不解除,足見汗下均不得當。而胸脅滿微結,往來寒熱,心煩,均是少陽主癥,因知為邪入少陽,樞機不利。三焦決瀆失職,所以小便不利,水蓄氣滯,津不上承則口渴,胃氣尚和則不嘔,陽郁不宣,邪熱上蒸則頭汗出。總的病機為少陽樞機不利,微飲內結,陽熱遏郁。治當和解樞機,宣化停飲,透達郁陽,方用柴胡桂枝干姜湯。
柴胡桂枝干姜湯方
柴胡半斤、桂枝三兩(去皮)、干姜二兩、栝樓根四兩、黃芩三兩、牡蠣二兩(熬)、甘草二兩(炙)。
右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再煎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初服微煩,復服汗出便愈。
【原文】
傷寒五六日,頭汗出,微惡寒,手足冷,心下滿,口不欲食,大便硬,脈細者,此為陽微結①,必有表,復有里也。脈沉,亦在里也。汗出為陽微,假令純陰結,不得復有外證,悉入在里,此為半在里半在外也。脈雖沉緊,不得為少陰病,所以然者,陰不得有汗,今頭汗出,故知非少陰也,可與小柴胡湯。設不了了者,得屎而解。
【注釋】
①陽微結:因熱結于里而大便秘,叫做陽結。熱結的程度輕,叫做陽微結。
【譯文】
外感病五六天后,頭部出汗,微感畏寒,手足冷,脘腹部脹滿,口中不想進食,大便堅硬,脈象沉緊而細,屬陽微結癥,必然既有表癥又有里癥。脈沉,主病在里,汗出是陽微結的表現。若是純陰結癥,病邪應完全入里,不應該再有表癥,而此癥是半在里半在表,表癥仍然未解。脈雖然沉緊,卻不是少陰病,因為陰癥不應該有汗出,現有頭部汗出,故可知不是少陰病。治療可以用小柴胡湯。若服小柴胡湯后仍然不爽快的,可微通其大便,大便一通,即可痊愈。
【評析】
本條講陽微結癥的辨治。
本條從“傷寒五六日”至“復有里也”,是論述陽微結的脈癥及陽微結的病機特點。但是這些脈癥,頗似陰癥、虛癥、寒癥,較難確診,因而接著反復討論,指出了辨證的關鍵——頭汗出,以陰不得有汗,據以推斷癥屬陽微結,不是少陰的純陰結。微惡寒,手足冷,是陽郁于里不得外達,脈沉細或沉緊,也是因陽郁于里而脈道滯塞,不是陽虛里寒。既然已排除了里虛寒的陰結,那么,自應屬于里實熱的陽結了。但是大便雖硬,卻無潮熱腹滿痛等癥,僅見心下滿,口不欲食,可見只是膽胃氣滯的陽微結癥。最后在明確診斷的前提下,作出針對性的治法,可與小柴胡湯。這是因為小柴胡湯和解樞機,不僅能和表里,而且能調經府,恢復胃氣和降功能的作用,所以藥后自能結開便通而愈。假使藥后大便未通,癥情還沒有完全消除,所謂“不了了”,是指已經獲效,但病情尚未完全解除的意思,只要大便一通,則自然痊愈,示人不必改弦易轍而投其他下劑,以免誅伐無過。當然,也不能認為絕對禁下,在小柴胡湯中酌加一些瀉下藥物,也是可以的。關于“必有表,復有里”與“半在里半在外”,皆是對舉之詞,意在說明陽微結癥的病機特點,熱雖結于里但病勢輕淺,所以既不可發汗,也不可攻下,更不能表里同治,只宜用小柴胡湯和解少陽樞機。因此,不應理解為表里癥同具,更不能理解為一半表癥與一半里癥。
【原文】
傷寒五六日,嘔而發熱者,柴胡湯證具,而以他藥下之,柴胡證仍在者,復與柴胡湯。此雖已下之,不為逆,必蒸蒸而振,卻發熱汗出而解。若心下滿而硬痛者,此為結胸也,大陷胸湯主之。但滿而不痛者,此為痞,柴胡不中與之,宜半夏瀉心湯。
【譯文】
傷寒五六日,嘔逆而且發熱,小柴胡湯癥的主癥已經具備,而用了攻下方藥,但只要柴胡仍在,就仍可用柴胡湯治療。這雖然已經誤下,也不是逆候,服小柴胡湯之后,定會發生蒸蒸振戰,然后發熱汗出而病解。假如下后發生心下滿而硬痛的,這是結胸癥,可用大陷胸湯主治。如果心下只是悶滿而不疼痛的,這是痞證,柴胡湯是不適用的,宜用半夏瀉心湯。
【評析】
本條講柴胡癥誤下后的三種轉歸及治法。
據“有柴胡癥,但見一癥便是,不必悉具”的精神,嘔而發熱,則柴胡癥的主癥已經具備,自應治以小柴胡湯。反用他藥下之,當然屬于誤治。但由于患者的體質與誤用的藥物,都有一定的差異,因而誤下后就有許多不同的轉歸。本條所述主要有三種情況:
一是誤下后柴胡癥仍在,因知邪未內陷,雖然誤下,不是逆候,所以仍可再用柴胡湯治療。不過,原來的癥情雖然未變,但正氣畢竟受到損傷,當服用助正達邪的小柴胡湯后,正氣得藥力之助而奮起驅邪,于是發生蒸蒸而振,隨之發熱汗出而病解。這種汗解方式,后世稱為戰汗。如果病程很短,邪在表而正氣不弱,汗解時是不會發生震顫的。
二是誤下后邪已內陷,如果其人素有痰水,熱與水結,就會發生心下滿而硬痛的大結胸癥,可治以大陷胸湯。
三是患者素無痰水,雖然誤下邪陷,僅是心下悶滿,但不疼痛,這與有形邪結的結胸癥不同,而是正虛邪結,胃氣壅滯的痞癥。邪已內陷,當然非柴胡湯所能治,而必須使用苦、辛、甘相伍的半夏瀉心湯了。
半夏瀉心湯方
半夏半升(洗),黃芩、干姜、人參、甘草(炙)各三兩,黃連一兩,大棗十二枚(擘)。
右七味,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須大陷胸湯者,方用前第二法。一方用半夏一升。
【原文】
太陽少陽并病,而反下之,成結胸,心下硬,下利不止,水漿不下,其人心煩。
【譯文】
太陽與少陽并病,反而用攻下治療,使結胸形成,出現心下硬結,腹瀉不止,湯水不能下咽,煩躁不安。
【評析】
本條講太少并病,誤下致成結胸危候。
太陽病邪在表,固不可下,少陽病邪在半表半里,亦不可下,太陽邪并少陽,雖然已漸入里,但還未至里實,反用下法,遂致邪內陷而成結胸癥。本癥不僅心下滿硬,而且下利不止,水漿不下,邪結正傷,胃傷則氣逆而食不入,脾傷則氣陷而利不止,脾胃機能行將敗絕,而邪結不去,正虛邪擾所以心煩。此時補瀉兩難,預后大多不良。
【原文】
脈浮而緊,而復下之,緊反入里,則作痞。按之自濡①,但氣痞耳。
【注釋】
①濡:與“軟”同,柔軟的意思。
【譯文】
脈象浮而且緊,主太陽表癥,誤用了下法以后,浮緊變為沉緊,遂成痞癥。按之柔軟,因為僅是氣分的痞結。
【評析】
本條講痞癥的成因、脈癥與病機。
痞癥是以胃脘部痞塞悶滿為主癥的癥候名稱。本條補充出痞癥的脈象、癥狀及病機特點:脈浮而緊,是太陽傷寒的主脈,應該用辛溫發汗法以解表,反而使用下法,勢必表邪內陷而發生變癥,痞癥即誤下而致的變癥之一。所謂“緊反入里”,就是對誤下前后脈象變化的動態描繪,實際也是對誤下致痞病機的動態描繪,“緊反入里”指脈由浮緊演變為沉緊,浮緊由于正氣御邪而搏于表,沉緊則標志著邪已內陷而結于里。緊主邪結,不專主寒邪。脈與癥密切關連,從脈緊的由浮變沉,因知邪內陷結于里而成痞。不過這種痞癥內無有形實邪,僅是無形氣滯,所以又接著交代其特點是“按之自濡”,其病機特點是“但氣痞耳”。掌握了這些,就不難與結胸癥心下硬滿而痛,手不可近,作出明確的鑒別。
【原文】
太陽中風,下利嘔逆,表解者乃可攻之。其人漐漐汗出,發作有時,頭痛,心下痞硬滿,引脅下痛,干嘔短氣,汗出不惡寒者,此表解里未和也,十棗湯主之。
【譯文】
太陽中風,表癥未解,又見下利,嘔逆等水飲癥,癥屬表里同病,治當先解表,解表癥后,才能攻逐在里的水飲。若見微微出汗,定時而發,頭痛,胸脘部痞結脹硬,牽引胸脅疼痛,干嘔、短氣、汗出不怕冷的,這是表癥已解,而水飲停聚胸脅,主治用十棗湯。
【評析】
本條講外感表癥兼胸脅懸飲的癥治。
本條討論太陽中風的外感表癥兼下利嘔逆的懸飲里癥,在這種情況下,治療應當遵循先表后里的原則,所以說“表解者乃可攻之”。未提中風的癥狀,屬于省文,切不可將下利嘔逆,誤作中風癥候。否則,其后的“表解者乃可攻之”的治療原則,就沒有著落了。下利與嘔逆,乃水邪上攻下迫所致,但是僅據下利嘔逆,很難與太陽陽明合病相鑒別,因而頗有必要進一步指明辨證要點:其一,漐漐汗出頗似太陽中風之表虛癥,但中風癥的汗出不是發作有時,今陣發性地漐漐汗出,乃因水邪外迫肌膚,影響營衛的功能所致。其二,頭痛似表,但表癥頭痛,必有惡寒,今不惡寒,因知這種頭痛,亦為水邪攻沖所致。其三,心下痞硬滿,頗似結胸和痞癥,但痞癥不痛,結胸癥雖痛卻不是引脅下痛,實際上懸飲以胸脅痛為主癥,此處先舉心下痞硬滿,當是為了便于類比鑒別的緣故。懸飲的主癥既具,那么,則不難看出干嘔短氣,也是因于水邪,犯胃則胃氣上逆而干嘔,犯肺則肺氣不利而短氣。這一切都是胸脅懸飲的癥候,所以最后又著重指出“汗出不惡寒者,此表解里未和也”,這是辨表里的主要依據。胸脅懸飲癥不同于大結胸癥,自非大陷胸湯所宜,而應以十棗湯主治。
十棗湯方
芫花(熬)、甘遂、大戟。
右三味,等分,各別搗為散,以水一升半,先煮大棗肥者十枚,取八合,去滓,內藥末,強人服一錢匕,羸人服半錢,溫服之,平旦服。若下少,病不除者,明日更服,加半錢,得快下利后,糜粥自養。
【原文】
太陽病,醫發汗,遂發熱惡寒。因復下之,心下痞。表里俱虛,陰陽氣并竭①,無陽則陰獨②。復加燒針,因胸煩。面色青黃,膚瞤者,難治;今色微黃,手足溫者,易愈。
【注釋】
①陰陽氣并竭:表里之氣均受損。
②無陽則陰獨:表癥已罷,而里癥獨具。
【譯文】
太陽病,醫生使用發汗法治療,汗后仍然發熱畏寒,于是又用攻下法治療,誤汗傷表,誤下傷里,致表里正氣均虛,陰陽之氣同時虛竭,表癥已無,而里癥獨存,故見心下痞滿。醫者治療再用燒針法,使臟氣大傷,出現心胸煩躁不安,面色青黃、筋肉跳動的,為難治之候;若面色微黃、手足溫暖的,表明胃氣尚存,較易治愈。
【評析】
本條講汗下燒針導致的變癥及預后判斷。
【原文】
心下痞,按之濡,其脈關上浮者,大黃黃連瀉心湯主之。
【譯文】
病人感到心下痞塞,但按之柔軟,其脈象關部浮的,用大黃黃連瀉心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熱痞的脈癥特點和主治方法。
熱邪內陷而胃氣壅滯,以致發生心下痞塞不暢。這種痞癥,單純由于氣滯,所以按之柔軟,不硬不痛,它與大結胸癥的心下痞硬疼痛,與胸脅水邪癖積的心下痞硬滿引脅下痛都不相同,不難鑒別。
再則關上脈浮,這是因為心下有邪熱壅聚成痞,心下即胃脘部,就寸關尺來說,相當于關部,邪熱既壅聚于心下,所以關脈相應而浮。痞因熱邪壅滯所引起,所以用清熱泄痞的大黃黃連瀉心湯主治。
大黃黃連瀉心湯方
大黃二兩、黃連一兩。
右二味,以麻沸湯①二升漬之,須臾,絞去滓,分溫再服。
臣億等看詳大黃黃連瀉心湯,諸本皆二味,又后附子瀉心湯,用大黃黃連黃芩附子,恐是前方中亦有黃芩,后但加附子也,故后云附子瀉心湯,本云加附子也。
【注釋】
①麻沸湯:沸水。汪苓友曰:“麻沸湯者,熟湯也,湯將熟時,其面沸泡如麻,以故云麻。”
【原文】
心下痞,而復惡寒汗出者,附子瀉心湯主之。
【譯文】
胃脘部痞滿,而又畏寒汗出的,主治用附子瀉心湯。
【評析】
本條講熱痞兼陽虛的治法與主方。
本條亦是熱邪壅聚之痞,但多了惡寒汗出的表陽不足癥候,因而治用附子瀉心湯,一方面以三黃清熱泄痞,一方面以附子溫經護陽。
附子瀉心湯方
大黃二兩、黃連一兩、黃芩一兩、附子一枚(炮,去皮,破,別煮取汁)。
右四味,切三味,以麻沸湯二升漬之,須臾絞去滓,內附子汁,分溫再服。
【原文】
本以下之,故心下痞,與瀉心湯,痞不解,其人渴而口燥煩,小便不利者,五苓散主之。一方云:忍之一日乃愈。
【譯文】
本來因為誤下,形成胃脘部痞滿,給予瀉心湯治療,痞滿卻不能消除,且見口干燥、心煩、小便不通暢,這是水飲內蓄所致,主治用五苓散。
【評析】
本條講水氣停蓄致痞的辨治。
【原文】
傷寒,汗出解之后,胃中不和,心下痞硬,干噫食臭①,脅下有水汽,腹中雷鳴②下利者,生姜瀉心湯主之。
【注釋】
①干噫食臭:“噫”同“噯”,噯氣帶有食臭味。
②腹中雷鳴:形容腸間響聲如雷。
【譯文】
外感病,汗出表解之后,因胃中不和,而致胃脘部痞硬,噯氣有食臭味,脅下有水汽,腸中鳴響如雷而下利的,用生姜瀉心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胃中水食不化而致痞利的辨治。
本條首先提出“傷寒,汗出解之后”,接著敘述“胃中不和,心下痞硬”,可見痞癥并非都因誤下所致,也可見于外感熱病發熱等表癥已解之后。主要由于胃虛氣滯,納運失常,水谷停留,濕熱壅聚,所以在心下痞硬的同時,還有消化不良的干噫食臭,水汽不化而流走腸間的腸鳴下利。所謂“脅下有水汽”,實際是腸中有水汽,因為升降結腸的部位正當兩肋的下方。正由于這種痞癥兼有水食不化,所以用生姜瀉心湯苦泄辛開兼和胃散水。
生姜瀉心湯方
生姜四兩(切)、甘草三兩(炙)、人參三兩、干姜一兩、黃芩三兩、半夏半升(洗)、黃連一兩、大棗十二枚(擘)。
右八味,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附子瀉心湯,本云加附子,半夏瀉心湯,甘草瀉心湯,同體別名耳。生姜瀉心湯,本云理中人參黃芩湯去桂枝術加黃連。并瀉肝法。
【原文】
傷寒中風,醫反下之,其人下利日數十行,谷不化①,腹中雷鳴,心下痞硬而滿,干嘔心煩不得安。醫見心下痞,謂病不盡,復下之,其痞益甚。此非結熱,但以胃中虛,客氣上逆②,故使硬也,甘草瀉心湯主之。
【注釋】
①谷不化:食物不消化。
②客氣上逆:不是人體正氣,是胃虛而滯的病氣上逆。
【譯文】
太陽傷寒或中風癥,醫生本應發汗解表,反而用攻下法,損傷脾胃,導致病人一日腹瀉數十次,瀉下不消化食物,腸鳴厲害,胃脘部痞滿硬結,干嘔,心中煩躁不安,醫生見胃部痞硬,認為是邪熱內結,病邪未盡,又行攻下,致痞脹更甚。這種情況并非邪熱內結,而是中氣虛弱,濁氣上逆,氣結心下,故胃脘部痞硬,主治用甘草瀉心湯。
【評析】
本條傷寒中風并舉,是指或傷寒或中風,不是傷寒又中風,也不是傷寒之后再中風,意在不論傷寒還是中風,皆不可用下法,不應下而用下法,故曰醫反下之。誤下不僅表邪內陷,而中焦脾胃之氣必然損傷,于是水谷不能消化,陰陽升降失常,脾氣不升則腹中雷鳴而下利日數十行,胃氣上逆則心下痞硬而滿,中虛邪擾,更干嘔心煩而不得安。醫者誤認心下痞硬,干嘔心煩等癥,為實邪未盡,而又用攻下方法,心下痞硬因而更甚,這乃是胃氣愈傷而氣愈上逆之故,所以進一步指出“此非結熱,但以胃中虛,客氣上逆故也”。所謂“客氣”,是指因虛而滯的病氣,氣愈虛則上逆愈甚,不可誤認為單純的結熱,這一分析,對虛實疑似辨證,極有指導意義。吳又可總結臨床經驗,“下后痞即減者為實,下后痞反甚者為虛”,可做本條理論的佐證。既然中虛氣逆更甚,自非半夏瀉心湯所能勝任,也不是生姜瀉心湯所能主治,而最適宜長于益氣緩急的甘草瀉心湯。
甘草瀉心湯方
甘草四兩(炙)、黃芩三兩、干姜三兩、半夏半升(洗)、大棗十二枚(擘)、黃連一兩。
右六味,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
臣億等謹按,上生姜瀉心湯法,本云理中人參黃芩湯,今詳瀉心以療痞,痞氣因發陰而生,是半夏生姜甘草瀉心三方,皆本于理中也。其方必各有人參,今甘草瀉心中無者,脫落之也。又按,《千金方》并《外臺秘要》治傷寒食,用此方,皆有人參,知脫落無疑。
【原文】
傷寒服湯藥,下利不止,心下痞硬。服瀉心湯已,復以他藥下之,利不止。醫以理中與之,利益甚。理中者,理中焦①,此利在下焦②,赤石脂禹余糧湯主之。復不止者,當利其小便。
【注釋】
①理中焦:調理中焦脾胃。
②下焦:病在下部。
【譯文】
傷寒表癥,瀉下的湯藥服后,導致腹瀉不止,胃脘部痞脹硬結。醫生用瀉心湯治療,又用其他藥攻下,導致腹瀉不止,醫生又以理中湯投之,致腹瀉更甚。究其原因,是因為理中湯是治療中焦虛寒腹瀉癥之劑,而此種下利責在下焦不固,主治應當用赤石脂禹余糧湯。若用赤石脂禹余糧湯仍然腹瀉不止的,則恐怕屬水濕內盛之腹瀉,治療應當用分利小便法。
【評析】
本條講討論各種痞利的不同治法。
赤石脂禹余糧湯方
赤石脂一斤(碎)、禹余糧一斤(碎)。
右二味,以水六升,煮取兩升,去滓,分溫三服。
【原文】
傷寒,吐下后發汗,虛煩,脈甚微,八九日心下痞硬,脅下痛,氣上沖咽喉,眩冒,經脈動惕者,久而成痿①。
【注釋】
①痿(wěi):癥候名稱,主要癥狀是兩足軟弱無力不能行動。
【譯文】
太陽傷寒癥,誤用吐下發汗,導致心煩不安,脈象十分微弱,病情遷延八九天,更見胃脘部痞結脹硬,脅下疼痛,氣上沖咽喉,眩暈昏冒,全身經脈跳動,時間久了,痿癥則會形成。
【評析】
本條講陽虛陰逆,虛煩脘痞的變癥與轉歸。
汗吐下都是治療傷寒的大法,用之得當,自能達到邪去正安的目的,但是,用之不當,則不管哪一種方法,都能損傷正氣而致病情惡化。本條的傷寒是指表癥,治當發汗,使邪從表解,但醫者誤用吐法,致傷其胃氣,又誤用下法,再傷其脾氣,脾胃為中土之臟,此時中氣受傷而大虛,從救誤的角度來看,不論表癥存在與否,都必須亟亟固其中氣,絕沒有再行發汗的道理,可是醫者又用汗法,這是誤上加誤,以致陽氣更傷,因而發生虛煩,脈象甚微,即陽氣大虛的標志。病經八九日,陽氣之虛更甚,陽虛不運則津液結而為飲,飲邪上逆,于是心下痞硬而脅下痛;飲逆而清陽不升,則氣上沖咽喉,眩冒;同時經脈得不到陽氣的溫養,加上飲邪的侵凌,則經脈動惕。久延不愈,則進而肢體痿廢。
本條的虛煩與梔子豉湯癥的虛煩有別,彼癥是因熱郁胸膈,有熱象而無虛象,脈必數而有力,本癥是因中陽大虛,所以脈象甚微。本條癥候頗與苓桂術甘湯癥近似,病機上陽虛飲逆也頗相近,只是彼癥的癥情較輕,本癥的癥情較重,所以彼癥脈沉緊,本癥脈甚微。
【原文】
傷寒,發汗,若吐、若下,解后,心下痞硬,噫氣不除者,旋復代赭湯主之。
【譯文】
傷寒病,經過發汗,或者涌吐或者攻下等法治療,外邪已解之后,唯有心下痞硬、噫氣不減的,用旋覆代赭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傷寒解后,胃虛飲逆的癥治。
傷寒表癥,治用汗法,可使邪從表解。假使邪在胸膈,治用吐法,可使邪從上解,假使邪結腸府,治用下法,可使邪從下解。正確運用這些方法,固然能達到驅邪的目的,但在攻病過程中,正氣也不免受到損傷,本條所述即經過發汗或吐或下等治法,大邪已解之后,因胃氣虛弱,濁氣不降,飲邪上逆而發生的癥候,主要是心下痞硬,噫氣不除,沒有熱象,所以不用諸瀉心劑,而用旋覆代赭湯以補中滌飲降逆。
旋覆代赭湯方
旋覆花三兩、人參二兩、生姜五兩、代赭石一兩、甘草三兩(炙)、半夏半升(洗)、大棗十二枚(擘)。
右七味,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
【原文】
下后,不可更行桂枝湯,若汗出而喘,無大熱者,可與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
【譯文】
表癥攻下后,不能再用桂枝湯外邪內入,熱邪壅肺,出現汗出、氣喘;表熱癥已除的,可治療用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
【評析】
本條講下后肺熱喘汗的治法與治禁。
以攻下法治表癥,必致表邪內陷,化熱迫肺,肺氣閉郁不得宣通則氣喘,肺合皮毛,郁熱蒸迫津液外泄則汗出。這種喘汗,頗易與太陽中風癥相混,所以特鄭重提出“不可更行桂枝湯”,以期引起重視,庶可避免誤用。正由于熱邪內陷,所以肌表反而沒有大熱,切不可誤認為寒癥,必須清宣肺熱,宜用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
【原文】
太陽病,外證未除,而數下①之,遂協熱而利,利下不止,心下痞硬,表里不解者,桂枝人參湯主之。
【注釋】
①數下:“數”讀音如“朔”,即屢用攻下的意思。
【譯文】
太陽病,在外的表癥還未解除,卻屢用攻下,于是就發生挾表熱而下利的癥狀;如果下利繼續不斷,胃脘部痞塞硬滿,這是表癥與里癥并見,用桂枝人參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挾表熱而下利的癥治。
太陽病,屢用攻下之后,里氣大傷,因而下利不止,心下痞硬,因表癥還在,故名為協熱下利,即挾表熱而下利,與現代所稱“協熱利”性質屬熱的含義是不同的。此時病勢的重心是里虛寒,故以理中湯治脘痞下利,僅用桂枝一味以通陽和表。
桂枝人參湯方
桂枝四兩(別切)、甘草四兩(炙)、白術三兩、人參三兩、干姜三兩。
右五味,以水九升,先煎四味,取五升,內桂,更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日再夜一服。
【原文】
傷寒,大下后,復發汗,心下痞,惡寒者,表未解也。不可攻痞①,當先解表,表解乃可攻痞。解表宜桂枝湯,攻痞宜大黃黃連瀉心湯。
【注釋】
①攻痞:此處的“攻”字,含有治療的意思。攻痞,即治療痞癥。
【譯文】
傷寒表癥,用瀉藥攻下后,再發其汗,導致心下痞塞,若出現發熱畏寒等見癥的,是表癥仍未解除,不能先泄熱消痞,而應先解表,表癥解除以后才能泄熱消痞。桂枝湯適宜解表,而大黃黃連瀉心湯適宜泄熱消痞。
【評析】
本條講邪熱內結成痞,而表尚未解,應遵循先表后里的治則。
表里癥同具的治療原則是,里實的,先治表邪,表解后再治其里,本條熱痞屬于里實,所以也不可攻痞,而當先解其表。所謂先用桂枝湯解表,后用大黃黃連瀉心湯治痞,不過是舉例而言,究應使用何方,還應隨病情而定,不必拘泥。
【原文】
傷寒發熱,汗出不解,心中痞硬,嘔吐而下利者,大柴胡湯主之。
【譯文】
傷寒發熱,汗出而熱不退,胃脘部痞硬,上則嘔吐,下則腹瀉的,用大柴胡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少陽陽明熱郁氣滯,升降失常的癥治。
傷寒,只說發熱,未提惡寒,是邪已內傳化熱,所以雖有汗出而熱不解,這時應當進一步探測其病理原因,以進行處治。如為蒸蒸發熱,或為潮熱,或兼有腹大滿、繞臍痛等癥,則屬于陽明燥實癥,可以選用三承氣湯。本癥發熱兼見嘔吐腹瀉,而且心中痞硬,則知不是腸有燥結,而是膽胃氣滯,升降之機失常,所以上為嘔吐,下為腹瀉。嘔而發熱,是小柴胡湯主癥,今不但嘔而發熱,并且心中痞硬,是膽胃之氣壅滯較甚,癥屬少陽兼陽明里實,所以不用小柴胡湯,而用大柴胡湯和解少陽,通泄里實。然而本癥發熱痞利諸癥,頗與桂枝人參湯癥相似,而性質卻有冰炭之異;本癥屬實屬熱,彼癥屬虛屬寒,絕對不能混同,必須深刻理解。
【原文】
病如桂枝證,頭不痛,項不強,寸脈微浮,胸中痞硬,氣上沖喉咽,不得息者,此為胸有寒①也。當吐之,宜瓜蒂散。
【注釋】
①胸有寒:這里的“寒”字作“邪”字解,即胸中有邪氣阻滯的意思。凡痰涎宿食等,都屬于邪的范圍。
【譯文】
病的表現像桂枝癥,但頭不痛,項部不拘急,寸部脈微浮,胸脘痞脹硬結,氣上沖咽喉,呼吸不暢,這是痰實之邪停滯胸中,應當采用吐法,可用瓜蒂散。
【評析】
本條講痰食阻滯胸膈的癥治。
痰、食等阻滯于胸膈,也能影響營衛正常功能而出現發熱惡風自汗等頗似桂枝癥的癥狀,臨床容易誤診,本條即為此而提出討論,以期引起注意,從而提高辨證水平。同時與以上各種痞癥聯系,也寓有鑒別意義。感受風寒之邪而致的桂枝癥,當有頭痛,項強,本癥卻頭不痛,項不強,可見不是桂枝癥。脈不是浮緩、浮弱,而是寸脈微浮,可見亦非表脈,而是病位在上焦的緣故,由于痰涎或宿食等壅塞膈上,阻礙氣機,所以胸中痞硬,邪既阻塞于上,正氣必驅邪向上,于是伴有氣上沖喉咽而不得息。“在上者,因而越之”,所以治當用瓜蒂散涌吐膈間有形之邪。
瓜蒂散方
瓜蒂一分(熬黃)、赤小豆一分。
右二味,各別搗篩,為散已,合治之,取一錢匕,以香豉一合,用熱湯七合,煮作稀糜,去滓,取汁和散,溫頓服之。不吐者,少少加,得快吐乃止。諸亡血虛家,不可與瓜蒂散。
【原文】
病脅下素有痞,連在臍旁,痛引少腹,入陰筋①者,此名臟結,死。
【注釋】
①入陰筋:yīn莖縮入。
【譯文】
病人脅下宿有痞塊,連及臍旁,疼痛牽引少腹,甚至痛徹yīn莖,即臟結,為死候。
【評析】
本條講宿疾所致的臟結,預后不良。
本條首先指出脅下素有痞,連在臍旁,表明這是宿疾,不同于外感新病,不但病程久,而且范圍大。病久則元氣必然虛弱,正虛不能制邪,則邪愈甚,邪結既久,則脈絡愈滯,進而發生疼痛,牽引少腹部,甚至yīn莖縮入,此時陰寒至極,陽氣竭絕,已經無法救治,所以斷為死候。
【原文】
傷寒,若吐若下后,七八日不解,熱結在里,表里俱熱,時時惡風,大渴,舌上干燥而煩,欲飲水數升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譯文】
傷寒,或用吐法或用下法后,經過七八日病未解除,蘊熱于里,表里都熱,時時感覺惡風,大渴,舌苔干燥而心煩不安,想喝大量的水,用白虎加人參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陽明燥熱傷津疑表似寒的辨治。
傷寒經過吐、下等法治療以后,七八日病仍未解,是因治法不當,反而津傷化燥,形成陽明燥熱癥。所謂熱結在里,是指里熱熾盛;熱邪充斥內外,所以說表里俱熱。正由于里熱盛而津氣大傷,所以大渴欲飲水數升,舌苔干燥而煩,更是熱盛傷津的確據。至于時時惡風,是因熱極汗多,肌腠疏松的緣故。有些注家認為是表邪未盡,或表陽不足,都是不確切的。不但陽明熱盛,而且津氣耗傷嚴重,所以非清熱保津的白虎湯所能勝任,而宜清熱生津的白虎加人參湯。
白虎加人參湯方
知母六兩、石膏一斤(碎)、甘草二兩(炙)、人參二兩、粳米六合。
右五味,以水一斗,煮米熟湯成,去滓,溫服一升,日三服。此方立夏后、立秋前乃可服,立秋后不可服,正月二月三月尚凜冷,亦不可與服之,與之則嘔利而腹痛。諸亡血虛家,亦不可與,得之則腹痛利者,但可溫之,當愈。
【原文】
傷寒,無大熱,口燥渴,心煩,背微惡寒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譯文】
外感病,表無大熱而里熱熾盛,出現口干燥而渴,心中煩躁不安,背部微感畏冷的,主治用白虎加人參湯。
【評析】
本條講燥熱傷津,陽郁假寒的癥治。
【原文】
傷寒,脈浮,發熱無汗,其表不解,不可與白虎湯。渴欲飲水,無表證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譯文】
傷寒病,脈象浮,發熱無汗,是表癥未解,不可用白虎湯。如果口渴要喝水,表癥已罷,可用白虎加人參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表癥未解,禁用白虎湯。
本條分兩段:自“傷寒,脈浮”至“不可與白虎湯”為一段,主要說明使用白虎湯的禁忌。因為白虎湯是清熱的重劑,只適用于陽明里熱熾盛之癥,若太陽表邪未解而誤用之,反會損傷陽氣,導致陰寒內盛等病變。今脈象浮而不大,發熱無汗,乃是表癥未解,即使渴欲飲水,也不可用白虎湯,這在臨床上是必須注意的。“渴欲飲水”至結尾為另一段,提出用白虎加人參湯,必須沒有表癥。從白虎加人參湯的組方意義來看,較白虎湯僅多人參一味,不但清熱,而且補益氣陰,只提“渴欲飲水”沒有交代飲量的多少。
【原文】
太陽少陽并病,心下硬,頸項強而眩者,當刺大椎、肺俞、肝俞,慎勿下之。
【譯文】
太陽病未解,又并發少陽病,有胃脘部痞結脹硬,頸項拘急不舒,頭暈目眩等癥出現的,應當針刺大椎、肺腧、肝腧諸穴,而攻下的方法千萬不可用。
【評析】
本條講太陽少陽并病的癥治,宜用刺法,禁用下法。
本條所舉的癥候與前大致相同,所以都采用針刺大椎、肺腧、肝腧的方法。所不同的,是彼條指出禁汗,并交代了誤汗的變癥和刺期門的救誤法;本條僅指出禁下,卻未說明誤下后的病情變化。然而能將兩條內容合起來看,自不難獲得較全面的認識。本癥雖然是太陽之表未罷,但畢竟邪已內傳,所以禁用汗法;但邪雖內傳,卻未至陽明燥實的地步,所以又禁用下法。最好的治法是針刺大椎、肺腧以解太陽之邪,針刺肝腧以泄少陽之邪,庶太少兩陽之邪都得外解而不再內傳。
【原文】
太陽與少陽合病,自下利者,與黃芩湯;若嘔者,黃芩加半夏生姜湯主之。
【譯文】
太陽與少陽同時有病,自動下利的,用黃芩湯;如兼見嘔吐的,用黃芩加半夏生姜湯主治。
【評析】
本條講太少合病下利或嘔的治法。
本條雖是太少合病,而病勢偏重于少陽,自下利,為少陽半里之熱犯及腸胃所致,所以治宜黃芩湯清解少陽,遏其內傳之勢,庶少陽熱除而太陽之邪亦解;若兼見嘔逆,再加半夏生姜降逆和胃。本論合病下利共有三條而治各不同;一為太陽與陽明合病,病勢重心在表,下利乃風寒表邪所致,所以用葛根湯解表為主。
黃芩湯方
黃芩三兩、芍藥二兩、甘草二兩(炙)、大棗十二枚(擘)。
右四味,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日再,夜一服。
【原文】
傷寒,胸中有熱,胃中有邪氣,腹中痛,欲嘔吐者,黃連湯主之。
【譯文】
外感病,胸脘部有熱,腹中有寒,腹中疼痛,想嘔吐的,主治用黃連湯。
【評析】
本條講胃熱腸寒的癥治。
胸中、胃中都是指的部位概念,所謂胸中,實際是指胃;胃中實際是指腸。胃中有熱而氣逆,所以欲嘔;腸中有寒邪而氣滯,所以腹中痛。之所以胃熱腸寒,主要因陰陽升降失其常度,陽在上不能下交于陰,則下寒者自寒,陰在下不能上交于陽,則上熱者自熱。癥情既寒熱夾雜,所以治療也寒熱并用。
本證與三瀉心癥都是寒熱夾雜,但病機卻有不同,三瀉心癥為中虛熱結致痞,其寒由手中陽不足,所以腸鳴自利;本證為胃熱氣逆于上,腸寒凝滯于下,所以欲嘔腹痛。
黃連湯方
黃連三兩、甘草三兩(炙)、干姜三兩、桂枝三兩(去皮)、人參二兩、半夏半升(洗)、大棗十二枚(擘)。
右七味,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溫服,晝三,夜二。疑非仲景方。
【原文】
傷寒八九日,風濕相搏,身體疼煩,不能自轉側,不嘔不渴,脈浮虛而澀者,桂枝附子湯主之。若其人大便硬,一云臍下心下硬,小便自利者,去桂加白術湯主之。
【譯文】
外感病八九天后,風濕相互搏結,出現身體疼痛劇烈,不能自行轉側,不作嘔,口不渴,脈象浮虛而澀癥狀的,主治用桂枝附子湯,若病人大便硬結、小便通暢的,主治則用去桂加白術湯。
【評析】
本條講風濕體痛的癥治。
桂枝附子湯方
桂枝四兩(去皮)、附子三枚(炮,去皮,破)、生姜三兩(切)、大棗十二枚(擘)、甘草二兩(炙)。
右五味,以水六升,煮取二升,去滓,分溫三服。
去桂加白術湯方
附子三枚(炮,去皮,破)、白術四兩、生姜三兩(切)、甘草二兩(炙)、大棗十二枚(擘)。
右五味,以水六升,煮取二升,去滓,分溫三服,初一服,其人身如痹,半日許復服之,三服都盡。其人如冒狀,勿怪,此以附子、術并走皮內,逐水汽未得除,故使之耳,法當加桂四兩,此本一方二法,以大便硬,小便自利,去桂也;以大便不硬,小便不利,當加桂,附子三枚恐多也,虛弱家及產婦,宜減服之。
【原文】
風濕相搏,骨節煩疼,掣痛①不得屈伸,近之則痛劇,汗出短氣,小便不利,惡風不欲去衣,或身微腫者,甘草附子湯主之。
【注釋】
①掣痛:疼痛有牽引拘急的感覺。
【譯文】
風濕相互搏結,周身關節劇烈疼痛,牽引拘急不能屈伸,觸按則疼痛更甚,汗出,短氣,小便不通暢,畏風不愿減衣,或者身體輕度浮腫的,主治用甘草附子湯。
【評析】
本條講風濕留注關節的癥治。
甘草附子湯方
甘草二兩(炙)、附子二枚(炮,去皮,破)、白術二兩、桂枝四兩(去皮)。
右四味,以水六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日三服。初服得微汗則解。能食汗止復煩者,將服五合。恐一升多者,宜服六七合為始。
【原文】
傷寒,脈浮滑,此表有熱,里有寒,白虎湯主之。
【譯文】
外感病,脈象浮滑的,這是表有熱,里也有熱,主治用白虎湯。
【評析】
本條講白虎湯癥的脈象與病機。
白虎湯癥應是里熱為主,熱勢蒸達于外,可至表里俱熱,有熱而無結,脈象可見到浮滑。這本來是很易理解的問題,只因為原文“里有寒”字句,以致發生長期爭議,有些注家就“寒”字大做文章,實際于事無補,我們認為不必拘泥妄定。至于《玉函經》作“白通湯”,從表熱里寒來說,似亦有理,但里陽虛的脈象絕不會浮滑,可知也是訛誤。
白虎湯方
知母六兩、石膏一斤(碎)、甘草二兩(炙)、粳米六合。
右四味,以水一斗,煮米熟,湯咸,去滓,溫服一升,日三服。
臣億等謹按前篇云熱結在里,表里俱熱者,白虎湯主之。又云其表不解,不可與白虎湯。此云脈浮滑,表有熱,里有寒者,必表里字差矣。又陽明一證云脈浮遲,表熱里寒,四逆湯主之。又少陰一證云,里寒外熱,通脈四逆湯主之,以此表里自差明矣,《千金翼方》云白通湯非也。
【原文】
傷寒,脈結代①,心動悸②,炙甘草湯主之。
【注釋】
①脈結代:結脈和代脈并稱,張景岳說:“脈來忽止,止而復起,總謂之結。”代者,更代之意,于平脈中忽見軟弱,或乍疏乍數,或斷而復起,均名為代。
②心動悸:心臟跳動得很厲害。
【譯文】
外感病,脈象結代,心中悸動不寧的,主治用炙甘草湯。
【評析】
本條講傷寒兼見心虛脈癥的治法。
一般說來,結脈輕而代脈重,所以結為病脈,代為危候。脈見結代,癥見心臟動悸,這是心血虛而真氣不續的征兆,此時雖有傷寒表癥,也不可發汗解表,而應當急救其里,用補血益氣通陽復脈的炙甘草湯。否則,后果是不堪設想的。
當然,結脈并不都主虛癥,也有因邪氣阻隔,如痰食阻滯,淤血凝結,致氣血流行不暢而產生,又須驅邪為治,邪去則脈自復。此外也有稟賦異常,雖然是結脈而體健無病,不可誤作病脈。這就要求醫者必須綜合整個情況,作具體分析。
炙甘草湯方
甘草四兩(炙)、生姜三兩(切)、人參二兩、生地黃一斤、桂枝三兩(去皮)、阿膠二兩、麥門冬半升(去心)、麻仁半升、大棗三十枚(擘)。
右九味,以清酒七升,水八升,先煮八味,取三升,去滓,內膠烊消盡,溫服一升,日三服。一名復脈湯。
【原文】
脈按之來緩,時而一止復來者,名曰結。又脈來動而中止,更來小數,中有還者反動,名曰結,陰也。脈來動而中止,不能自還,因而復動者,名曰代,陰也。得此脈者,必難治。
【譯文】
脈象按之見緩,時而一止而又繼續跳動的,即結脈。又有脈象跳動中一止,能夠自還,脈搏停止間歇時間短,復跳的脈稍快的,名“結”,屬于陰脈。脈象跳動中一止,不能自還,良久方再搏動的,名“代”,屬于陰脈。有這種脈象出現的,大多不易治療。
【評析】
本條講說明結脈與代脈的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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