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曾以為自己已經將北京爛熟于心,可是真正的北京從來沒有給過這些自以為是的人一個正臉。”長安街寬敞的十二車道、王府井的購物天堂、中關村光鮮亮麗的高樓大廈……這些地方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北京城,就連大柵欄、故宮、后海……也不過是北京的一張張大面具,它們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浮夸、虛幻起來,變成了一堆氣派的模型。
我們走在北京城里直著脖子昂著頭,這個看似驕傲的動作,很好地暴露了我們對于這個城市的過客身份——一個真正的北京不僅在一幢幢高聳入云的摩天大樓里,還應當在視野的水平線以下:那里有排泄不暢的下水道、擁擠破爛的大雜院、佝僂在墻角邊曬太陽的無業游民、還沒來得及清掃的垃圾……想看到這個鮮為人知的北京,其實并不困難。從干凈的馬路再向前走上幾步——有時屬于同一個街道居委會分管的,一街之隔的兩個社區就有天壤之別。前一天訪問過國企大院的我們,只轉身走上幾十米,就來到了平房街區。
屋內空間十分有限——七口人,兩條小狗,把屋子擠得滿滿當當;住房條件也十分惡劣,由于平房沒有安裝下水系統,只能使用公廁,刺鼻的氣味難以掩蓋。但是他們還是選擇住在這里。一方面,“附近的平房都拆了,雖然產權屬于單位,但是拆遷補助我們租房者也有份,”金阿姨表達了對拆遷一事的信心;另一方面,房子的地點靠近各大醫院,交通便捷,移動病人去進行一系列的檢查成本更低,在同等交通條件下,在二環其他各大高檔社區房價達到6-7萬/平方米,平房租金低至2000/月的情況下,這無疑是這個低收入家庭的最好選擇。
像這樣的家庭能否申請低保呢?我們通過走訪社區工作人員了解到,低保戶的認定是基于家中喪失勞動能力人數的基礎上的,金阿姨一家顯然不符合標準。另外,低保戶的補貼標準是每戶720元。而這微薄的720元根本難以支撐一個家庭在北京一個月的生活,至少,在本社區內的大多數低保戶家庭成員不得不尋找一些兼職工作維持生活;另一些低保戶家庭還有喪失勞動力的重大病患,不具備兼職工作的條件,雖然有大病醫保、低保政策對病患家庭的特殊補貼,仍僅能保證這些家庭勉強度日。
另一個平房居民家庭里則沒有這么擁擠,小院沒有改建成房間,而且家中還擁有配置較高的電腦、電視和WIFI,這里住著的是一個24歲的年輕人瞿興和他單身的母親,二人均有全職工作。由于受教育水平有限,瞿興每月工資收入不到4000元。家庭擁有單位分配的房子兩套,其中一套已經拆遷,拆遷房不僅有可觀的款項補助,而且補還一套回遷房。瞿興家每月房租加上家庭成員工資收入與本社區其他家庭相比已經比較寬裕了,而且“只愿意住在自己的房子里”的觀念也讓瞿興對自己居住的現狀比較滿意。
在平房街區,家家戶戶都養著狗,真正意義上希望它們起到“看家護院”的作用。我問瞿興,“您對社區治安環境滿意么?”“不太滿意,老丟車。”平房的生活也比我們想象的要單調,金阿姨一家每年的開支里沒有旅游費用、沒有健身費用,連隨份子和紅包也沒有。“跟別的親戚來往不是特別多,關鍵時刻還是得靠自己。”無論是已經靠拆遷取得生活質量提高的瞿興一家,還是在盼望中艱難度日的金阿姨一家,我們看到的都是,北京城的更迭,是老城區里掙扎在生存線上的老北京們的最后稻草。
晨光熹微的北京,有人鉆出地鐵,推搡著奔向一棟棟寫字樓,心里煩惱著一個包或一雙鞋的價格;也有人打著哈欠,去公廁倒掉昨晚的馬桶,裝上防止被盜而卸下的電瓶車電池,想著昨天電視里播的呼吁向窮人收稅刺激經濟的專家真缺德......人間縱有不同煙火色,都歸于這同一片叫做北京的天空。
北方報道小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