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與分析師進行有意義的接觸會被感受為威脅時,精神退縮為病人提供一個相對安寧的區域,并使病人免受壓力的困擾。不難理解這種短暫性撤回的必要性,但是,那些習慣性地、過度地和不加選擇地轉向精神退縮的病人的分析會出現嚴重的技術問題。在某些分析中,特別是對邊緣性的和精神病性病人,其精神退縮空間或多或少地成了永久居所,于是出現了發展和成長的障礙。
根據我自己的臨床經驗,這種類型的撤回以及所導致的與分析師接觸的失敗有很多種形式。冷漠型的分裂樣優越感在一位病人那里表現為冷淡的屈尊,在另一位病人那里則表現為對我的工作的嘲笑。一些病人顯然對焦慮有反應,他們的撤回似乎表明分析已經觸及必須避免的敏感話題。可能最困難的精神退縮類型是提供虛假的聯系,并邀請分析師以表面上的、欺騙性的或變態的方式發生聯系.
有時,可以認為這些反應是分析師笨拙的或侵人性的行為所導致的,但常見的是,即使謹慎小心的分析也會和病人脫離接觸。他們退縮到強大的防御系統背后,這些強大的防御系統被當作防護盔甲或躲藏地,有時可以觀察到他們如何小心翼翼地出現,就好像蝸牛從其殼中探出,但在接觸導致痛苦或焦慮時再次退縮。我們已經了解到,影響接觸的障礙和影響進步與發展的障礙是相關的,并且它們都是由使用特定類型的防御組織引起的,病人希望以此方式躲避無法忍受的焦慮。我將這種防御系統稱為“人格病理組織(pathologicalorganizationsofthepersonality)',并用這個術語來表示一系列防御系統,這類系統的特征是極其頑固的防御,其功能是通過避免與他人和現實世界的接觸來幫助病人躲避焦慮。使用這種工作方法使我更加詳細地研究了防御的運作方式,尤其是它們如何相互連接以形成復雜的、緊密聯系的防御系統。分析師將精神退縮視為病人所處的心智狀態,在這種狀態下,病人被卡住了,切斷了聯系,無法觸及,他推測這些狀態產生于一個強大的防御系統的運作。病人對精神退縮的印象反映在他所做的描述中,也體現在通過夢境、記憶和日常生活的報告所揭示的潛意識幻想中,這種潛意識幻想以圖像化或戲劇化的意象顯示了精神退縮如何被潛意識地體驗到。通常,它表現為房屋、洞穴、要塞、荒島,或類似的一個被視為相對安全的位置。或者,它可以采用人際關系形式,通常作為提供安全性的客體的組織或部分客體的組織。它可以被表征為商業組織、寄宿學校、宗教派別、極權政府或類似黑手黨的幫派。在對它的描述中常常會顯示出暴虐和變態的元素,但有時這個組織會被理想化和羨慕欣賞。
通常在一段時間內,可以觀察到各種表征,這有助于建立起病人防御組織的圖景。稍后,我將嘗試表明,將其視為客體關系、防御和潛意識幻想的組合有時會很有用,這些組合構成了類似于但又不同于梅蘭妮·克萊因(MelanieKlein,1952)所描述的偏執j裂位和抑郁位的臨界位置。精神退縮提供的解脫是以隔離、停滯和撤回為代價的,一些病人發現這種狀況令人痛苦并對此表示抱怨。然而,另外一些病人則以順從、解脫,有時是蔑視或勝利的態度來接受這種狀況,因此,分析師必須忍受難以建立聯系的絕望。有時,精神退縮空間會被視為一個殘酷的地方,病人會意識到這種情況如死般的性質,但更多情況下,精神退縮空間會被理想化,并被視為一個愉悅甚至理想的避風港。無論是理想化的還是迫害性的,病人都認為它比更糟糕的狀態可取,這是唯一的選擇。在大多數病人中,可以觀察到一些移動,他們會謹慎地從精神退縮中出來,然后在出現問題時再次返回。在一些案例中,在病人從精神退縮走出來的這些時期里,可能會出現真正的發展,并且病人逐漸能夠減少其撤回的傾向。在另一些案例中,撤回的時間更長,即使確實發生了從精神退縮走出來,但獲得的發展是暫時的,并且病人會在負性治療反應的作用下退回他之前的狀態,典型的是,病人利用精神退縮達到平衡狀態,來保持相對免于焦慮,但這是以發展幾乎完全停滯為代價的。當以下事實發生時,情況變得復雜,分析師被用作防御組織的一部分,并且有時被如此巧妙地邀請加人,以至于他不知道分析本身已經被轉化為精神退縮。分析師常常承受巨大壓力,他的沮喪可能會導致他感到絕望,或者付出通常是徒勞的努力去克服病人頑固的防御。
臨床上發現了對精神退縮的所有依賴程度,從一端,完全卡住的病人,到另一端,那些以臨時的方式酌情使用精神退縮的病人。精神退縮的范圍和普遍性也是變化的,有些病人能夠在某些區域發展并維持適當的關系,但仍卡在其生活的其他方面。我將貫穿本書始終強調的一個要點是,即使在對嚴重卡住的病人的分析中,改變仍然可能發生。處于壓力中時,如果分析師能夠堅持承受并存活下來,則他和病人可以逐漸對組織的運作獲得一些領悟,并松緩其控制和運作范圍。
精神退縮的特征之一是,病人避免與分析師接觸,同時避免與現實世界接觸,這種現象在變態的、精神病性的和邊緣性的病人中最為明顯。然后,精神退縮就成為人們不必面對現實的心智領域,在這里潛意識幻想和全能力量可以不受限制地存在,在這里任何事都是被允許的。這一特征往往使精神退縮對病人如此有吸引力,通常涉及使用變態的或精神病性機制。在這些棘手的分析中,可以觀察到防御系統的強大功能,這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時,它們是如此成功,使病人免于焦慮,只要系統沒有被挑戰,就不會出現任何困難。在另外的病人們那里,盡管精神退縮帶來了明顯的痛苦,但他們仍然被困在其中,這可能是慢性與持續的或受虐的和成癮的那一類病人。然而,在所有這些情況下,病人都會受到改變的可能性的威脅,并且如果被刺激,可能會做出更嚴重的撤回反應。
這些情況在理論上很有意義,但我自己主要關心的是臨床問題,這意味著我的中心關注點是在分析過程中,病理組織如何在個體病人的具體分析小節中發揮作用。在這里,重要的是要認識到,分析師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個不介人的觀察者,因為他總是或多或少地被應征參加移情中的活現。
在發展這些有關病理組織問題的想法時,我注意到了病人如何利用分析師幫助他建立一個可以退縮的庇護所。我一直最關注跟進分析小節中的細微變化,描述病人如何移動而從庇護所中出來,只是在他面對無法忍受或不愿忍受的焦慮時再次退縮。正是這種過程的高度組織性使我震驚,并導致我使用“病理組織”一詞來描述防御的內部結構。臨床圖景本身已被大多數工作中的分析師所熟悉,并已由許多作者以各種術語進行了描述,這些工作將在本書的后文進行回顧。亞伯拉罕關于自戀阻抗的研究和賴克(Reich,1933)關于“性格盔甲”的工作是早期的例子。里維埃(Riviere,1936)談到了一個高度組織的防御系統,羅森菲爾德(1964,1971a)描述了破壞性自戀的運作。西格爾(1972)、奧肖內西(O’Shaughnessy,1981)、里森伯格-馬爾科姆(Riesenberg-Malcolm,1981)和約瑟夫也描述了陷人強大防御系統的病人。這項工作和其他類似的工作一直關注處于極端情況下的病人,這些極端情況與弗洛伊德在《可終結與不可終結的分析》一文中提到的那些改變的終極障礙有關。弗洛伊德把改變的最深層障礙與死本能的運作聯系起來,在我看來,病理組織在處理原始破壞性這一普遍存在的問題上扮演著特殊的角色。這對個體有著深遠的影響,無論它是來自外部還是內部的根源。來自外部環境的暴力或忽視的創傷經歷導致內化了暴力病態的客體,這樣的客體同時又充當了投射個體自身破壞性的合適接受器。
沒有必要解決關于死本能這一有爭議的問題,我們可以認識到個體構成中通常會存在一些非常致命和自體破壞性的東西,除非被充分地容納,否則會威脅到個體的整合。在我看來,防御組織起著約束、中和和控制原始破壞性的作用,無論其來源如何,它是所有個體防御構成的一個普遍特征。此外,對于一些在破壞性相關的問題上特別突出的病人,其病理組織開始支配心靈,正是這些案例使其運作模式最容易被研究和理解。一旦被認識到,類似的、不那么病態的模式可以在神經癥和正常人個體中被識別出來。
目前尚不清楚這些處理破壞性的方法是否真的成功。當然,我們通常觀察到的組織形式往往有一種妥協功能,它既是破壞性的表現,又是對破壞性的防御。由于這種妥協,他們總是病理性的,即使他們可能服務于一個適應性的目的,并提供解脫和暫時的保護區域。病理組織使人格呆滯愚笨,妨礙與現實的接觸,并一定會使生長發展受到干擾。在正常人中,當焦慮超過可容忍的限度時,它們就會發揮作用,當危機結束時,它們就會再次被放棄。盡管如此,如果分析工作觸及可容忍的邊界,它們仍然有可能被觸發,使病人脫離接觸,并導致分析的停滯期。在較嚴重的病人中,它們開始主導人格,病人或多或少地被它們控制。
比昂(1957)提出了人格中精神病性部分和非精神病性部分之間的區別,這有助于區分嚴重精神障礙病人中的組織類型,與存在于神經癥病人和普通人中的組織類型,這在第6章中進行了討論,其中描述了精神病性組織。在精神病性和邊緣性病人中,組織支配著人格,它被用來修補自我受損的部分,其結果是它對人格中的精神病性部分來講是必不可少的,非精神病人格不太可能對自己的心智進行破壞性的攻擊,因而情況不那么孤注一擲,投射和內射過程之間會發生更為流暢的交替。盡管存在這些差異,不同類型病人的人格病理組織仍然有許多共同點,當病人處于壓力下時,這些因素就會突顯出來。如果分析工作試圖幫助病人在超出其能力范圍的情況下處理問題,那么即使在正常情形下病人功能相對良好的區域,也會出現困難,在這種情況下,病人可能就會利用他在正常情形下很少求助的精神退縮。即使在普通人和神經癥病人中,當精神退縮常常表現為一個自然出現的或由環境提供的空間時,它也可以被認為是由強大的防御系統運作而產生的。偶爾,病人自己也會意識到他們是如何創建了這個精神退縮,甚至可能識別出它是作為一種防御而產生。然而,在大多數情況下,從防御角度的描述只代表了分析師的觀點,并形成了分析師理論建構的嘗試。
我發現,當客體關系在移情中顯現時,對它們的仔細研究特別有助于揭示一些參與病理組織運作的基本機制。要了解它們的結構細節,就必須了解原始防御機制的運作,特別是投射認同,這是現代克萊因精神分析學派的核心概念。這些都將在本書后面討論,在這一點上,將足以認識到投射認同導致自戀類型的客體關系,類似于弗洛伊德的描述,或許在他的論文《列奧納多》中描述得最為清楚。在最直截了當的投射認同中,自體的一部分被分裂并被投射到客體上,在那里它被歸咎于客體,而它屬于自體的事實被否認。由此產生的客體關系,不是與一個真正被視為分離的人的關系,而是與被投射到另一個人身上的自體的關系,而這個人仿佛是另一個人。這就是神話中納克索斯的情形,他愛上了一個陌生的年輕人,他并沒有意識到這個年輕人就是他自己。列奧納多也是如此,他把他的嬰幼兒自體投射到徒弟們身上,用他希望母親照顧他的方式照顧他們(Freud,1910)。
基于投射認同的自戀型客體關系無疑是病理組織的一個核心方面,但這本身并不足以解釋它們所展示的巨大力量和對改變的阻抗。而且,投射認同本身并不是一種病理機制,而是所有共情交流的基礎。我們投射到其他人身上,以便更好地理解穿在他們鞋子里的感覺,而不能或不愿意這樣做會深刻地影響客體關系。然而,對于正常的心理功能來說,能夠以靈活和可逆的方式使用投射認同,從而能夠撤回投射,并且能夠從一個已經穩固建立的、基于我們自己的身份認同的位置上,觀察并與他人互動,這是至關重要的。在許多病理狀態下,這種可逆性受到阻礙,病人無法重新獲得因投射認同而失去的部分自體,因此與人格的某些方面失去了聯系,這些失去的方面永久地存在于被它們認同的客體中。任何屬性,如智力、溫暖、男性氣質、攻擊性等,都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投射和否認,當可逆性被阻斷時,就會導致自體的耗盡,自體再也無法獲得失去的自體部分。同時,客體被扭曲,因為自體被分裂和否認的部分被歸屬于它。本書中對病理組織的研究使我假設了結構的更多復雜性。剛才概述的那種防御方式可能是正常分裂的結果,在這種分裂中,客體被視為好的或壞的,個體試圖得到好客體的幫助,以保護他免受壞客體的影響。
很明顯,正如克萊因(1952)本人所強調的那樣,這種客體的分裂總是伴隨著相應的自體的分裂,自體好的部分在和好客體的關系中,自體壞的部分在和壞客體的關系中,這兩種關系配對是分開的。如果成功地維持了分裂,那么好的和壞的是完全分開的,以至于它們之間沒有相互作用。但是如果分裂有崩潰的危險,個體可能會試圖通過保護好客體和自體好的部分,以對抗壞客體和自體壞的部分,來保持他的平衡。如果這些措施仍不能保持平衡,就可能采取更嚴厲的手段。例如,病理性分裂伴隨著自體和客體的碎片化,并以一種更加暴力和原始的投射認同方式將其驅逐出去(Bion,1957)。病理組織可能會演化出來以收集這些碎片,結果可能再次給人留下保護性好客體與壞客體是分開的印象。
然而,現在看來,看似在好與壞之間相對簡單的分裂,實際上是一個復雜過程的結果,這個復雜過程包括人格分裂成若十元素,每個元素被投射到客體中,并以模仿客體容納功能的方式重新組合。這個組織可能把自己表現為保護個體不受破壞性攻擊的好客體,但事實上,它的結構是由好的和壞的元素組成的,這些元素既來自自體,也來自客體,被投射,并形成組塊,被用于合成極為復雜的組織。在我看來,受組織支配的依賴性自體也可能是復雜的,不像最初出現時那樣是無辜的受害者。不僅需要了解組織的組成部分,還需要同時了解它們的組合和保持方式,因為自體的依賴部分以及分析師,都可能會被捕獲并陷人殘暴和無情的客體關系中,從而無法撼動系統。在后面的章節中,我將試圖說明在人格病理組織中,投射認同是如何不局限于單一客體,而是在關系中彼此聯系的一組客體。
這些客體,事實上通常是部分客體,是根據病人早期環境中與他人的經驗構建的。病人內在世界的幻想形象有時是基于對壞客體的實際體驗,有時是對早期經驗的歪曲和失真表征。病人病史中的創傷和剝奪對人格病理組織的形成有著深遠的影響,盡管不可能知道內部因素和外部因素各自貢獻了多大作用。在此時此地的分析中有些東西變得逐漸清晰,這些客體,無論是從預先存在于環境中的客體中選擇的,還是由個體創造的,都被用于特定的防御目的,尤其是綁定了人格中的破壞性元素。
我認為人格病理組織的中心功能是容納和中和這些原始的破壞性沖動,為了處理這些沖動,病人選擇了破壞性客體,他對其投射自體的破壞性部分。正如羅森菲爾德(1971a),梅爾澤(Meltzer,1968)和其他人所描述的那樣,這些客體經常被集合成一個“團伙”,這個團伙通過殘忍和暴力的手段被聚集在一起。這些由個體組成的強力結構化團體,在病人的內在世界中被潛意識表征,并作為人際互動版本的精神退縮在夢中顯現。安全的地方是由團體提供的,只要病人不威脅幫派的統治,他們就可以提供保護,使病人免受迫害和內疚。
這種運作的結果是創建一個復雜的客體關系網絡,每個客體包含自體的分裂部分,團體以特定組織特征復雜地結合在一起。該組織通過提供自己作為保護者來'容納”焦慮,它是以變態的方式來“容納”,這與正常容納的情況非常不同,正常容納的例子如比昂所描述的,發生在正常母親和她的嬰兒之間(Bion,1962a,1963)。這一表述說明了組織可以人格化的程度。一部分,這是嬰兒早期進化的結果,當時兒童經歷了自然屬性的許多方面,兒童把這些方面都體驗為是人為引起的。而另一部分,它源于內心世界是居住了眾多客體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客體不僅和主體形成關系,客體和客體之間也形成關系。沒有哪個庇護所是安全的,除非它也受到它所屬的社會團體的認可和保護。
有時,我們可以獲得關于更深層潛意識幻想的信息,在這些幻想中,精神退縮表現為客體或部分客體的內部空間。可能有退縮回母親的子宮、肛門或乳房的潛意識幻想,這些地方有時被體驗為令人向往卻被禁止的地方。這種結構的一個主要后果是,個體很難冒險與這些客體對抗,批評并拒絕它們的方法和目標。從而影響了投射認同的可逆性。我稍后會論證,這種可逆性是通過成功地修通哀傷建立起來的。投射認同會喪失自體,重獲喪失自體的過程涉及面對什么是屬于客體的,什么是屬于自體的這一現實,而通過喪失的體驗才能最清楚地確立起這一現實。正是在哀傷的過程中,自體的部分才能得以重獲,而這一成就可能需要很多修通工作才能完成。因此,只有當外部客體被放棄時,才能實現客體的真正內化。該客體能以獨立于自體的方式被內化,在這種狀態下,它才能以一種靈活和可逆的方式被認同。
象征功能的發展有助于這一過程,并允許個體認同客體的各個不同方面,而不是其具象的整體。當容納是由客體組織而不是由某個客體提供時,投射認同很難被逆轉。不可能單獨放棄任何單一客體,哀傷它,并在這個過程中從它撤回投射,因為它不是孤立運作的,而是與組織的其他成員有著強大的聯系。這些聯系經常被無情地維持著,其主要目的是保持組織原封不動。事實上,不同的個體常常被體驗為彼此不可分割地聯系在一起,而容納被認為是由被視為單一客體的客體群,即組織,所提供的。從其中一個客體撤回投射意味著必須在特定的客體關系中面對現實,然后必須區分哪些是屬于客體的和哪些是屬于自體的,這樣投射才能被分離出來并返回自體。即使防御系統是單獨運作的,撤回投射也可能是困難的,然而當客體關系是一個復雜組織的一部分時,相互關系使這個任務的困難達到極致。然后,病人感覺被困在一個無所不能的組織中,無法逃脫。如果分析師認識到這種無所不能,他或她就不太可能試圖正面對抗或打擊組織。在我看來,這樣的認知,有助于精神分析師和病人在既不屈服于全能,又不猛烈地對抗全能的情況下,與全能共存。如果能認識到這是作為生命的事實之一構成了病人內在世界的現實,那么漸漸地,就有可能更好地理解它,從而減少它對人格的控制。我已經強調了人格病理組織是如何導致一個卡住的分析中的卡住的病人,他可能隱藏很深而無法觸及,以至于分析師很難找到他。在另外的病人中,類似的總體情況與其說是由于缺乏接觸、移動和發展,不如說是因為任何發展都發生得太快,有時完全逆轉,一旦認識到這一點,即使是在最明顯卡住的病人那里,常常也可以辨識出類似的更微妙的移動。因此,一個更詳細的描述成為可能,這涉及緊隨病人,因為他做出試探性的、有時幾乎是不可察覺的、朝向接觸分析師的移動,只是當他面對焦慮時,會再一次退縮。
當病人開始從組織的保護中走出來,一個作為緩解焦慮和疼痛的收容所隨時可得,這使精神退縮成了一個方便的選項,有時接觸的體驗是如此可怕,以至于撤回立即發生。然而,如果分析師記錄并解釋了這一接觸時刻,病人有時可以領悟他對接觸的恐懼,感覺得到分析師的支持,結果可能會逐漸擴展他的容忍能力。如果病人覺得分析師理解他從精神退縮中走出來時所面臨的焦慮的性質,他就更有可能感到被支持,從而進一步擺脫對人格病理組織的依賴。
克萊因(1946,1952)所描述的偏執-分裂位的焦慮和抑郁位的焦慮存在重要區別,人格的病理組織起到保護病人免受這兩種焦慮的作用(Steiner,1979,1987)。這一觀點表明,重要的是,不僅要描述在任何特定時刻起作用的心理機制,而且要討論它們的功能:即不僅要討論正在發生什么,而且要討論為什么會發生——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試圖理解如果病人從精神退縮中走出來,病人所恐懼的是走出來之后的什么結果。如果這些微小的移動被注意到,那么從精神退縮中走出時所經歷的短暫的、暫時可忍受的焦慮的'味道”可以被病人登記下來,并在其變得可觀察時被分析師詮釋。這可以使防御的功能得到確認和研究。一些病人依靠組織來保護他們免受碎片化和迫害的原始狀態,他們恐懼如果他們從精神退縮中走出來,那么極度焦慮的狀態會淹沒他們。其他病人已經能夠發展出更大程度的整合,但仍無法面對抑郁位的痛苦和內疚感,這是由于與內部和外部現實的接觸增加而產生的。在任何一種情況下,走出來與分析師接觸可能導致迅速撤回至精神退縮中,并試圖恢復先前保持的平衡。梅蘭妮·克萊因(1952)描述了偏執j裂位和抑郁位對應的防御方式組,以及焦慮和其他情緒的模式。
每一種都具有典型的心理結構和典型的內在和外在客體關系形式,正是與這些位置相關,病理組織才最容易被理解,實際上,精神第1章精神退縮理論>?11退縮也可以被認為是一種位置,具有自己的焦慮組合、防御模式、典型的客體關系和特征結構。我以前把它稱為一種“邊緣位”,因為它位于兩個基本位之間的邊界(Steiner,1987,1990a)。由于常被推斷與特定類型的臨床障礙有關,這些位置的術語可能令人混淆。克萊因不得不強調,偏執-分裂位并不簡單地意味著偏執精神病,抑郁位也不意味著抑郁類疾病。
同樣地,術語'邊緣位”并不局限于邊緣病人,盡管在邊緣狀態下可以很容易觀察到精神退縮,但在一個極端,它也是精神病病人的突出特征,在另外一端,它們也是普通人和神經癥病人處于壓力時可觀察到的。克萊因自己偶爾也會提到躁狂位和強迫位(Klein,1946),這些更有組織的防御狀態與精神退縮有許多共同的特征。很明顯,不僅兩個基本位,而且邊緣位也出現在所有病人身上,位的概念可以幫助分析師考慮病人在任何特定時刻的所在。病人可以從兩個基本位中的任何一個撤回到處于病理組織保護下的邊緣位的精神退縮。這一主題將在本書后面詳細闡述,其中使用了三角形平衡圖來說明,當病人從精神退縮中走出來時,他可能會發現自己正面臨來自兩個基本位中的任何一種焦慮。退縮當分析卡住,在這種平衡中幾乎看不到任何移動,病人在受到病理組織保護的精神退縮中穩固地確立下來,很少從里面走出來去面對抑郁位的或偏執-分裂位的焦慮。在卡得不那么死的情況下,可以分辨出更多的移動,發生位置間的切換,至少可以暫時面對該過程中的焦慮,這種情況當然可以發生在病得相當嚴重的病人身上,甚至精神病病人身上。在這里失去平衡可能會引起嚴重的焦慮,并立即返回精神退縮,但它也可能使分析產生發展。
在人格病理組織的一些例子中,有一個驚人的發現,即使病人有了一些進展,而且對組織的需要似乎不再那么令人信服,但仍然堅持黏附于組織。就好像病人已經習慣了,甚至沉迷于精神退縮中的生活狀態,并從中獲得一種變態的滿足。對于精神退縮中的病人,其可以接觸現實的那一部分常常被賄賂和威脅所誘惑,整個組織通過其組成成員之間建立變態的聯系而團結在一起。事實上,變態的機制在病理組織中起著核心作用,特別是在將組織黏合在一起并支撐其不可移動的結構方面。精神退縮的一個特征是,與現實的一種特殊類型的關系,它在阻止向抑郁位移動方面起著重要作用,而抑郁位是發展所必需的。弗洛伊德在他對戀物癖的討論(Freud,1927)中,描述了病人是如何采取一種既不完全接受現實也不完全拒認現實的立場,從而使矛盾的觀點被同時持有,并以各種方式得到調和。在我看來,變態的態度的一個核心方面反映在與現實的這種關系中。它在性變態中很重要,在性變態中,一些基本的“人生事實”,例如兩性之間和代際的差異,同時被接受和拒認,但它對現實中難以接受的任何方面都有更普遍的適用性。特別是,我們看到,在面對衰老和死亡現實這一艱巨任務中,這一點非常突出,人們常常采取類似的變態立場對現實的一種變態的偽接受是精神退縮對病人如此肴吸引力的因素之一,病人能夠與現實保持足夠的接觸,使其看起來“正常”,同時又能逃避其最痛苦的方面。當構成組織的客體關系被檢視,就會看到變態的第二個方面。把組織聯系在一起的紐帶往往是施受虐的,涉及一種殘酷的暴政,在這種暴政中,客體和病人自己都被無情地控制和欺負。有時施虐是顯而易見的,但往往暴政被理想化并發展出對病人的誘惑性,病人似乎對它成癮,往往在這個過程中獲得受虐滿足。只有經過漫長而痛苦的分析工作,病人才開始覺得他有能力對變態的吸引力說“不”,因為有了其他的幫助來源。然后,他可能會覺得不那么受組織的束縛,只需要在壓力特別大的時候求助于組織的保護。隨著成癮性的減弱,他能夠更多地解放自己,面對心理現實。一旦這成為部分可能,哀傷和喪失會導致一些自體部分的恢復,對組織的依賴會進一步放松。然而,它始終是人格的一部分,當現實變得難以忍受時,病人可以退縮到那里。如果可以認識到它是什么,也就是說,在這個區域里,變態的關系和變態的思想是被許可的,病人可能會接受偶爾需要采用這些方法,而不是理想化它們。精神退縮的保護可以暫時緩解焦慮,但沒有真正的安全感,也沒有發展的機會。就像內在世界的其他元素一樣,它可以被更現實地觀察,病人也能逐步接受它。這章初步綱要將在以下各章中展開。很明顯,精神退縮能以各種不同的方式被概念化。
首先,它可以在空間上被視為病人撤回到的安全區域,其次,這個區域可以被視為依賴于人格病理組織的運作。組織本身可以被看作一個高度結構化的防御系統,也可以被看作一個組織緊密的客體關系網絡。
精神退縮也可以與偏執-分裂位和抑郁位有效地關聯起來,被視為第三種位置,病人可以從前兩者之一的焦慮中退縮到第三種位置。最后,精神退縮的變態性質,一方面可以從病人與現實的關系角度來看待,另一方面也可以從建立的施受虐類型的客體關系的角度來看待。那些發現自己被困在精神退縮中的病人給精神分析師帶來了艱巨的技術問題。他必須努力應對一個失去聯系的病人和一個似乎在很長時間內毫無進展的分析。分析師還必須與自己的兩種傾向做斗爭,一方面是陷人其中并與組織共謀,另一方面是撤回到自己的防御性精神退縮中。如果分析師能夠更好地理解這些過程,他就能夠更好地識別病人的情況,并且在病人真的走出來嘗試接觸時,能夠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