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九章,作者飽含深意地問:“我們是堂吉訶德嗎?”當事人是堂吉訶德,分析師是,塞萬提斯也是,我們都是。或者說我們的移情是堂吉訶德——我們要有與風車作戰的堅韌精神,要像堂吉訶德和桑丘一樣“聊了又聊”…… 在第十二章,通過解讀簡·方達的自傳,作者最后寫道:“這也再次提醒心理健康專業的從業人員,臨床心理工作與傳記密切相關,它記錄了非常隱私的、神圣的歷史,這些歷史都被社會排除在外。” 總之,面對創傷的代際傳遞,我們需要秉持更為開放的態度,從既定的父母、分析師、督導師等身份及設定的專業界限中走出來,以主動的開放性,進入創傷導致的斷裂的懷抱中。 “人若不能表達,就無法保持沉默(Where of one cannot speak,there of one cannot stay silent)”,傳遞始終在進行。所傳遞的不僅是痛苦,也是療愈的智慧與力量。更重要的是,傳遞的是經歷創傷的復雜體驗,是走過的路,但又是曖昧不明的。似乎有些內容一直等待著表達和整理,而且需要幾代人共同的努力。 我更愿意視創傷為一份珍貴的遺產,讓我們見證人性的復雜、關系的斷裂(也是開放),從而擁有了創傷的經歷和體驗—這可能也是我們作為幸存者感到內疚的原因之一。如何才能傳承幸存者的痛苦和幸福?一個直觀的表達來自我的一位女性來訪者,她說當她置身母親所生活的情境,走著母親曾經走過的路,看到母親曾經見過的東西,在那個時刻她才真正理解了母親。 接受這份珍貴的遺產是不容易的,一方面離開了特定的、具體的情境,我們很難理解特定事件對個體的意義;另一方面,所謂意義并不是在當下就清晰明了的,意義會動態地顯現于事件之后,甚至延續于第二代、第三代,在超越了日常經驗、知識框架時才能被領悟。 我用接種疫苗作為比喻,試圖說明一部分心理創傷代際傳遞的過程與意義。疫苗是將病原微生物(如病毒)及其代謝產物,經過人工減毒、滅活或轉基因等方法制成的自動免疫制劑,用于預防傳染病。疫苗保留了病原微生物刺激人體免疫系統的特性,接種之后可以幫助人體產生如抗體等保護物質。這個比喻的重點在于,疫苗是不具有致命性的病毒。 如果說幸存者經歷的是生死攸關的事件,那么在有些情形之下,幸存者給自己后代“制造”的創傷則是非致命的,如文中一位母親的“熱湯匙”。必須“注射”疫苗,不然沒法將幸存者重要的生命經驗傳遞給后代。就像作者所說,父母要傳遞一個莊嚴的命令,即“在創傷里活下來”。 這是幸存者的信念,既是命令,也是已經發生過的生命奇跡,還是一種期待——如咨詢師替來訪者的母親表達的“你將有機會(事實上你有責任)擁有我不曾體驗過的生活”。可能幸存者的潛意識里認為,只有傳遞了創傷,后代(及自己)才能真正實現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