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12日上午,我站在宜昌南津關的山坡上,靜靜凝視著眼前的長江。這里是西陵峽的終點,也是長江擺脫高峽深谷,沖向中下游平原地區的最后一站,過來的路上,見到一塊石碑上就寫著“三峽第一關”的字樣。南津關很好的代表了宜昌的地理位置,出宜昌后,長江從深山老林里沖出來,一路飆向平原地帶,第一個承受這股沖擊慣性的,就是荊州。 長江上游指的是源頭到宜昌這一塊,特別從重慶到宜昌,長江獨自一個人被高山包圍,慢吞吞走了好長一段路,深山老林里全是石頭,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最多有幾只猿猴做伴,正憋了一肚子氣,過南津關后,收不住急性子,嘩一下沖進了江漢平原,將荊州撞了個滿懷。南津關上游,兩岸還是陡峭的壁仞,將江水夾在中間,出南津關后,江面陡然開闊起來,江面呈深綠色,兩岸散落著白墻灰瓦的民居,江面上煙霧繚繞,看起來似水墨畫一般。與三個月前我在河南孟州見過的渾濁的黃河相比,長江看起來有生機多了。巨大的水量差與通航條件,決定了黃河與長江的差距,也決定了中國北方與南方的經濟定位。因為宜昌和重慶相似的地理環境,宜昌女孩的皮膚比其他城市要白皙許多,在多霧潮濕的天氣里長大的妹子,膚質如凝脂般吹彈可破。我們沿著山道向下而行,走到地勢低矮的地方,見到有人在岸邊釣魚。 他們說可以一桿一線一鉤,長江現在開始禁漁,不準撒網,也不準多釣,要是不小心釣到沙臘子、胭脂魚這種保護魚類,他們得趕緊把魚扔回長江,還不能把魚弄受傷了,誰要是在江邊亂釣亂捕,抓到就要罰款兩千。鄉親說最近這一年,自然環境好太多,江兩邊的化工廠都搬遷到離岸較遠的地方,現在水質清澈,魚類多了許多,宜昌有一個專門的平臺甚至可以看到江豚,平時天晴,岸上的林子里好多猴子會躥出來覓食,個個被游客喂得又肥又胖,爬都爬不動,而且現在也見不到濫采濫挖的采沙船,江面平靜多了。他這里提到采沙船的事情,我后來在湖北天門一家微粉公司,聽到了類似的情況。這家公司老板原是國營農場職工,因為超生沒了農場身份,便借錢開拖拉機跑運輸為生,1991年轉行做賣水泥的小門店,1998年做水泥品牌代理商,慢慢積累資本,2011年開始做攪拌站,連開幾家,賺了不少錢,2015年開始做微粉。他們公司能起來,主要還是依托了房地產行業的高速發展,對方說,“尤其是2008至2013年,以及2015至2020年,水泥的生意最好?!?/span>“但現在成本越來越高,生意也越來越難做?!?/span>我們將他公司的成本攤開算了半天,發現以前能起家的最大優勢,主要還是依靠廉價的勞動力和沙石成本,現在人工漲了上來,沙石成本也是過去的幾倍,才感到經營日漸吃力。人工問題大家都能理解,那沙石成本以前為什么很低呢?因為以前偷采濫采嚴重,為了保護長江和漢江,現在各地城投公司強制入股沙石行業,嚴格控制了挖沙數量,沙石產量減少,價格也就漲上來了。可見在中國改革開放初期,全社會處于野蠻生長階段,到處是這種特定的時代紅利,部分人抓住這段時期創業,才能用手頭有限的資本,完成了原始積累。社會規范以后,各項成本的上漲會倒逼企業向高利潤高技術進發,目前這家企業就在研發超細微粉,擺脫以前低質量大的傳統路線,他們原來生產的產品,注定會被東南亞等國家替代。但當時身在宜昌的我,還并不知道關于沙石還有這么一大段故事,宜昌向我展露出來的,是一座位于長江中上段、風景宜人的生猛工業城市。宜昌本來叫夷陵,就是三國里陸遜火燒連營的地方,依靠長江為生,其實就是一座碼頭城市。宜昌以前的通航條件也沒有那么方便,宜昌最險處原是西陵峽崆嶺灘及青灘,江中有“對我來”、“人愛石”等礁石,這些礁石葛洲壩建設期間都炸掉了,宜昌通航才順利許多。湖北位于長江沿岸的許多城市靠水吃水、靠江吃江,本質都是碼頭城市,像武漢是大碼頭,宜昌和沙市是小碼頭,大碼頭吃大頭,小碼頭吃小頭。今天的宜昌能興盛起來,主要是兩大原因,一是兩座巨大的水電站所帶來的技術和人才,二是大三線建設時期留下的工廠。當年三線工廠選在宜昌,當然是因為較容易防守的地理位置,和便利的水運條件,如果放在荊州這種平原地區,就相對危險得多。為了證明宜昌當年老三線有多紅火,當地熱情的向導,拉著我跑去夷陵區黃花鎮新坪村,原海軍第七研究所715所的舊址轉了轉,這里曾經有亞洲最大的室內軍用人工消聲水池,但現在只見到一棟棟四五層的老舊建筑,孤寂廖廖地分散在黃柏河兩邊的山坡上。這家工廠已遷入了宜昌市區,現在這片遺址歸710接管。像這樣的軍工廠,在宜昌遍地都是,為了幫我統計數據,一位老公務員熟練地默背著他們的名字:515、612、710、809、1066(已搬武漢)、137、242、238、288、330、404......語速快得我只能在筆記本上十分潦草地飛速記錄著。這些工廠在1960-1980年代涌入宜昌,由于是部委主建的核心產業,大部分現在還活著。當然了,光有這些三線廠還是不夠的,在1971年興建葛洲壩之前,宜昌市僅僅只有15萬人口,葛洲壩和三峽的興建,為宜昌的發展放下了第二塊地基。兩座大壩都選在宜昌,是因為宜昌這里的建壩環境,舉世無雙。在宜昌市區上游40公里處的三斗坪,這里河谷開闊、基巖是堅硬完整的花崗巖,極適合修筑混凝土高壩,加上周圍320千米范圍內屬于弱震環境,施工空間開闊,經過24年的專家反復論證,才最終選在這里建三峽大壩。為了萬無一失,1971年先在三斗坪下游27公里處先建造葛洲壩水利樞紐,用來刷經驗,為建好三峽做技術上的準備。這一刷,從1971年刷到1988年竣工,整整刷了十七年,比楊過等小龍女的時間還要長。在耐心累積了大量水利建設經驗后,我們才開始動手搞三峽工程,這項工程從1994年年底開工,一直到2006年才全線完工,共花費了954億人民幣,其中樞紐工程501億,113萬移民安置300億,輸變電工程153億。從1960年代至2000年代,水利機械化工軍工等人才不斷涌入宜昌,足足累積了五十年,才構成了宜昌小城今天的興盛。全市僅412萬人口,主城區僅137萬人的宜昌,2021年創造了5022億GDP,在中西部地區算是一線水平。對比一下就知道,2021年洛陽700萬人口,創造了5447億GDP,襄陽526萬人口,創造了5300億GDP,宜昌在中部非省會城市里,總量暫時排第三,但人均遠高于洛陽,略高于襄陽。而且洛陽的情況我在河南篇也介紹過了,大國企的錢沒有滋潤到周邊農戶,周圍農村看起來還是較為困苦的。我去到葛洲壩參觀時,遇到當地一位原建壩工程師的后代,一時聊得興起,拉著我上了他的東風面包車,去了解他們上一代人居住的老舊樓房。在1970年代,為了留住從全國匯集過來的水利精英,葛洲壩為他們建好了這些住宅,雖然現在看起來已經脫離了時代,甚至還能見到老人蹲在不遠處燒煤球爐,但在那年代,這就是當地最好的精英小區。這位向導全家都是因為葛洲壩才來到這里,他自己也已是中年人,在這里生養下一代,為了讓我更好地看到葛洲壩全貌,居然帶我從老小區的一處圍墻翻出去,貼著墻繞過只容一只腳通過的懸崖,才走到葛洲壩的正面,于是我舉起手機,遠遠地拍下了葛洲壩的照片。 那向導望著遠處的大壩,幽幽著說:我們家原是山東人,為了建葛洲壩來到這里。他頓了頓,又說:好幾代人的青春,都給了葛洲壩和三峽,都給了宜昌。所以宜昌,他本質上是一座以移民為主的城市,也是一座依靠水資源興起的工業城市。為了給葛洲壩和三峽做配套,宜昌還分到了大量央企入駐,建起了三峽大學(原葛洲壩水電學院)、宜昌水電學院、旅游學院,還另要成立飛行學院,讓宜昌有了一定的自我人才培養體系。大量工程技術人才的匯集,使宜昌的高級人才儲備遠高于湖北除武漢以外的其他城市,像著名的安琪酵母集團,是國內第一、全球第三的酵母公司,主做面包酵母、釀酒酵母、酵母提取物等,總市值400多億,一年純利10億元,這家公司的創始人,就是從宜昌科研所出來的,沒有宜昌科研所的積累,就沒有安琪酵母后面的發展。中國當初研制重載汽車時,要搞定復合渦輪增壓系統,這個項目交給了清華大學汽車研究所,所里拿著批來的錢,直接買了一輛重載汽車,把發動機拆下來研究,但就是搞不定材料問題,最后還是找到宜昌的燕獅科技解決的。安琪酵母和燕獅科技的案例,都從側面應證了宜昌科技人才之多,足夠支撐起宜昌在工業領域的全面發展。在宜昌南津關參觀完長江往回走時,看到旁邊有一座叫牛扎坪村的美麗小村,統一裝點得十分精致。牛扎坪村一共有1900人,500戶左右,所有房子的外立面都是村里統一裝修,還繪上了各種可愛的卡通圖案,村莊靜謐、道路干凈,一派與世無爭的祥和感,估計再發展十五年左右,就能達到我在京都、東京郊區見到的日本農村的水平了。當然了,這么漂亮的村子,一定是花了很多錢建設起來的,所以我咨詢村委的人,第一個問題,就是修建村子里的錢從哪來的?他們說總共是兩筆錢,第一筆錢是村領導去找葛洲壩集團和長江電力,請他們幫忙建設新農村,搞來了2000萬現金,為拿到這筆錢,村領導喝酒把肝都給喝傷了。有了這筆錢,先打了個樣,將村里形象搞好,政府見到成績,又撥款1.2億投資,規劃打造宜昌后花園,才把村子建得這么漂亮,環境變好后,游客也來了,村子里在外務工的人也全都回來,搞各種農家樂、蔬菜大棚等。我說是的,只有先讓工業發展起來,有錢了,再能回饋農業,單純靠農村自己的產出,是很難籌集到這么多現金來建設農村的。先工業再農業的案例,不僅宜昌是這樣,在全國,也是這樣。宜昌在整個湖北,有一定的特殊性,它的地理位置,離武漢和重慶各三百公里,是連接大城的中心節點處,它雖是座小城,但空氣清新,氣候濕潤,山水各有味道,扼守著長江的咽喉,又不像襄陽那樣霧霾重重。“以前宜昌也是有霾的,”那位能倒背軍工企業的老同志回憶說,“宜昌原先有大量化工企業,經過治理以后,霧霾就不多見了?!?/span>宜昌化工企業多,來源于宜昌的磷礦,全國磷礦主要集中在湖南、湖北、四川、貴州、云南,湖北總儲量排在全國前三,而湖北54%的儲量,又集中在宜昌的夷陵、興山、遠安三地,已探明的磷礦儲量,超過20億噸。過去依靠磷礦生存的化工企業,為了排污方便,都建在宜昌長江沿岸,為了保護長江,2017年開始,宜昌規定化工企業必須退出長江沿線一公里,沿線化工企業搞“關、停、并、轉、搬”,僅是關停的就有100多家。這些化工企業統一安排進入化工園區,通過集中處理排污,分攤運營降低了成本,又因為控污技術的提升,才使得宜昌的江水越來越干凈,宜昌的天空,也漸漸沒了霧霾。通過宜昌采沙船、化工企業、牛扎坪村、霧霾這四個元素的變化,我們可以看到中國工業發展從草莽到精細的過程,我們走過了改革開放初期的社會陣痛,勵經圖治,倒逼中國企業改革,才換來今天的綠水青山。治理國家,從來都是看規劃與執行力,而不是迷信什么西方的自由精神。從2012年到2017年,宜昌每年實現一個千億產業,精細化工、食品醫藥、裝備制造、現代物流、文化旅游均突破千億級別,按十四五規劃,到2025年,宜昌銷售過百億的企業將達到10家,精細化工產值將達1800億、裝備制造、食品飲料、生物醫藥、文化旅游產值1500億、建筑業產值達2000億。到2025年,宜昌GDP將達到7000億元,人均GDP升到中等發達經濟體水平。除武漢外,在湖北省能與宜昌爭鋒的,應該是另一個副中心襄陽。但是等一等,襄陽同學,既然我們已經走到了宜昌,就順帶著把旁邊受苦受難的荊州一并講完吧。畢竟這兩座城市因為地理關系,形成了相互競爭關系,打斷骨頭連著筋,是要放在一起講的。荊州同學,你就不要在臺下哭個不停了,你擦干眼淚,上來跟我們講一講,大荊州的故事吧。荊州哽咽著站上了講臺,他抹了抹眼淚,雙眼泛紅,準備說話。在荊州開始發言前,我們先來看一看湖北省剛剛發布的,2021年各市GDP排名。荊州目前排在湖北全省第四名,但這個第四名,嚴重不正常。因為荊州有550萬人口,它人口比宜昌多100萬,但GDP卻約只有宜昌的一半。2750億GDP是什么概念?跟湖南郴州的2770億一個水平。而郴州僅僅有466萬人,也就是說,荊州比郴州的經濟還要弱。要知道郴州跟我們2461億GDP的邵陽差不多,在湖南是一個沒什么存在感的城市。但乍一看,荊州的地理位置,要甩我們郴州和邵陽十條街。荊州有兩大優勢:一是它擁有一片大平原,二是它沿長江。宜昌往下,就進入了江漢平原,荊州地理位置極佳,按常理,荊州發展應該比山里的宜昌好才對(圖源不詳)有大平原,就應當擁有大量可使用工業用地,而長江,是湖南人羨慕得抓狂的黃金經濟帶,為了多一個出江口,湖南屢次提出要共同開發石首,一直都沒被通過。荊州這么優越的地理優勢,其經濟居然連郴州都玩不過,你說奇怪不奇怪?當我到達荊州,望著窗外一片平整的城市時,我也陷入了深深的困惑當中。當我咨詢荊州本地人,是什么原因阻礙了荊州發展時,大伙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講述荊州被拆分的苦難史,并且大多數荊州百姓,一致認為“敵在水果湖”。荊州市以前號稱“大荊州”,版圖巔峰期是在1970年,下轄沙市、荊門、鐘祥、監利、天門、石首、潛江、京山、江陵、洪湖、公安、松滋、沔陽等12縣,當時長這樣。1983年開始,荊州陸續被拆分,荊門縣升為地級市;1994年,天門、仙桃、潛江脫離荊州管轄,成為省直管市;1996年,鐘祥和京山劃入荊門市。荊州市人為此忿忿不平,認為拆分極大地削弱了荊州,在1978年,荊州曾經是湖北第二大城市,面積達3.6萬平方公里,經濟甚至超過了長沙、合肥、南昌,一直號稱荊老二。其實并不是誰想削荊州,荊州市面積本來就過大,拆分是為了給地方放權,讓各地更好發展。荊門拆分出去是因為有了焦柳鐵路打經濟基礎,不用強行綁在長江經濟帶上,可以自己發展。潛江、天門、仙桃本來就不齊心,三者劃出去時,原想合并成地級市“江漢市”,區號都想好了,叫0728,但是這三個市勢均力敵,市區放在哪引發激烈對撕,1999年,湖北在仙桃設立漢江中級人民法院,轄區為潛天仙三市,暗示要立仙桃為市區,但天門潛江強烈反對,省政府最后做出讓步,漢江市方案就此夭折。潛江、天門、仙桃三市到現在還在爭吵不停,為了搶漢宜高鐵,三市又打成一片,高鐵被迫在天門東南、仙桃西北、潛江東部路過,走向幾乎貼著天門和仙桃邊界線,我去天門時,下天門南站高鐵站后,發現我離仙桃市區不到5公里,到天門市區反而有30多公里,天門來接我的向導說,其實仙桃西站反而離仙桃30多公里,離天門市區20多公里,大家一般跑天門南,因為這里更繁華些。總之荊州市拆分并不是水果湖的陰謀,當年拆分也是經國務院批準,是為了更好地向地方放權而已。其實就算是現在這個人口和地理,橫向對比湖南湖北各城市,荊州也不應該是這個樣子,整體上應該更好才對。大部分荊州市民對過去大數據念念不忘,只是因為現在沒發展起來的心理落差造成的。沙市在民國時拆鎮建市,早早打下發展輕工業的底子,曾跟長沙是國內四大米市之一,曹野任書記時,為了沙市的工業發展,把當時上海和江蘇的針織廠、毛巾廠、熱水瓶廠等,整個工廠和技術工人都搬到沙市,花高價留在沙市,讓沙市再上一個大臺階。1980-1990年代,沙市到達巔峰,跟常州、佛山并列全國三個新興工業城市,總體排名曾在全國前15名,號稱“未來的武漢”,又有活力28(沙市日化)、沙松冰箱、湖北煉油、荊江熱水瓶、湖北化肥、鴛鴦床單、沙市四機等一批龍頭,富裕到當年居然有八個國家在沙市設領事館。部分沙市人告訴我,是因為荊沙合并沙市才沒落的,我為此特意去查了下各企業衰敗的時間線,發現并不是這樣,上面提到的龍頭產品或企業在合并前都垮掉了,荊沙合并只是背了鍋。垮掉的原因主要是兩個,一是沙市以輕紡為主、結構單一,在沿海民企與外企高速發展時,他們更有資源優勢和營銷優勢,沙市的工業技改又沒跟上,本質上是沿海擊敗了沿江。二是1998年大洪水,上千家企業停產,由于這次洪水的刺激,各路準備投資荊州和沙市的企業在這之后都紛紛跑路,也把生產基地改到外地。我在湖北常聽到一句話,叫“長江之險,險在荊江”,上節說宜昌也提到過,長江從重慶到宜昌都是受到束縛的,一到荊州就放飛自我,一路猛沖下來,造成歷史上荊江大堤容易潰口,在新中國成立前的300年里,荊州大堤曾經大潰決34次。前段也提到,宜昌葛洲壩1988年竣工,三峽2006年完工,在這之后,荊江洪患才得到控制,在之這前,國家是不敢輕易在荊州放下大量投資的。所以荊州不像宜昌那樣能承接大量重工業,只能發展輕工業,荊州的地理優勢,在1980年代的沙市中充分釋放,輕工業飛速崛起,但輕工業隨后在和沿海的競爭中敗下陣來后,荊州至此失去了工業根基,1998年大洪水又把剩下的投資全都嚇跑了,這才是荊州發展不起來的核心原因。我在荊州一帶走訪時,問起當地人,都說好久沒有見過洪災,但他們都知道,荊州是準備隨時為了保漢江平原去犧牲的。1952年,根據水利專家《荊江分洪工程方案》的指導,30萬人在公安縣花75天時間,建成了新中國第一大水利工程荊江分洪區,可蓄洪54億立方米。此后又建成了公安縣境內的虎西備蓄區,可蓄洪3.8億立方米;位于荊州區和松滋市境內的涴市擴大分洪區,可蓄水2億立方米;位于石首、監利境內的人民大垸分蓄洪區,可蓄水20.8億立方米,一共三大備蓄區。1998年長江大洪水,就準備把公安長江堤炸開泄洪的,是因為洪水沒有持續泛濫,才沒有選擇炸堤。荊州為什么發展不起來?因為荊州就是用來擋子彈的!是隨時準備拿命保江漢平原的!荊州難以發展,還有一些次要原因,我在《四座城市的宿命》里提到過,比如荊州是長江中游最重要的糧油基地,有大規模軍墾農場,土地不可能大規模發展工業;比如荊州曾有過嚴重的血吸蟲病,使中央不敢在荊州加大投資;比如荊州因為河流湖泊密布,地基較軟(未百分百確定),不適合重載公路和重載鐵路等。但仔細想一想,這些次要原因,跟過去荊州容易鬧水災有極大關聯,核心還是荊州容易洪水泛濫,被設為蓄洪區造成的。現在荊州的水患確實大大減輕,但從沙市衰落到1998年大洪水嚇跑投資,使荊州耽誤了好幾十年的發展機會,后面逐漸走向了惡性循環,想追也追不上了。什么是惡性循環?因為工業失落,荊州的干部大部分農業出身,現又開始呈現老齡化,人年紀大了就保守,想安安穩穩退休,光來一個能干的老大,已經很難帶動隊伍。因為工業失落,在湖北確立了襄陽和宜昌兩個副中心城市后,失去政治資源的荊州,在和宜昌的競爭中,已完全處于被壓制狀態。荊州政府現在制定的目標是到2025年GDP達到4000億,2035年達到9000億,也就是13年后GDP翻3倍多,感覺這個目標難度很大。“有的,有辦法解決?!彪x開荊州五天后,我在武漢見到湖北省統計局副局長葉青,當我向他請教荊州破局的方法時,他站在湖北省地圖前,一指點在荊州市位置,十分確定地說:荊州并不產煤,但荊州能跟榆林、鄂爾多斯一樣搞煤化工,主要還是因為浩吉鐵路和長江。浩吉鐵路是從內蒙古鄂爾多斯的浩勒報吉南站,一直到江西吉安站,原名蒙華鐵路,意思是從內蒙古一直開到華中地區,全長1813公里,共有77個車站,年輸送能力2億噸,于2019年9月開通運營,是中國投資最大、里程最長的運煤重載專線。荊州所在的位置,剛好位于浩吉線與長江水道的結合點。長江水運有多便宜呢?以前面提到的天門那家企業舉例,他們從武鋼、馬鋼、湘鋼、萍鋼運鋼渣到公司,走陸路,是0.37元/噸/公里,走長江水路,是0.02元/噸/公里,陸路的成本是水路的18.5倍。到時從北方過來的煤炭往南方運,都得從荊州下煤,轉長江向各沿江城市輸送。由此,荊州可以承擔煤炭交易、應急儲配的功能,并發展出煤發電、煤制氣、煤制烯烴等化工產業。荊州的江陵綠色能源化工產業園,就是為發展煤化工而準備的。江陵產業園現在規劃的路口電廠,預計擁有2臺66萬千瓦機組和2臺100萬千瓦機組,投資200億元;三峽集團的40億立方米煤制氣項目,投資294億元;國家能源集團的400萬噸煤制油項目、360萬噸煤甲醇項目,合計980億投資。一個煤化工項目,就能為荊州帶來1300億左右的投資,還不包括建韜集團的煤制甲醇和三峽集團的煤制乙醇等。再加上荊州力爭將智能家電、醫藥化工、造紙建材、食品加工打造成四個千億產業,紡織服裝和電子信息打造成五百億產業,加上湖北重點推進的“3 7”鐵路線,荊州GDP上9000億可能有問題,但十四五到4000億應該問題不大。說到底,長江對荊州有利有害,在工業化發展得如火如荼的中國,長江的危害被限制了,優點被放大了,荊州又可以通過長江水道滿血復活。而沒有長江水道、GDP相近的郴州和邵陽,就只能默默地站在一邊,看著荊州要甩大家而去,心里頭不是滋味。在大家逛完宜昌和荊州,順便講完天潛仙三市后,接道理,我們要沿著長江而下,開講武漢。現在,我們需要把目光挪向湖北的北方,那里有一座真正的中國中心城市,那里是南北的分界線,是游牧民族向漢民族的突破口,是郭靖全家戰死的地方,也是湖北另一座副中心城市。襄陽、宜昌、荊州、武漢、天門、仙桃、鄂州、黃岡等地向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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