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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建林 陶加培 |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量刑建議

作者簡介


卞建林,中國政法大學訴訟法學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刑事訴訟法學研究會會長

 摘    要 




從世界范圍看,量刑建議愈漸具有重要地位是當下刑事司法制度公力協商模式悄然風靡的結果。隨著我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確立,檢察機關量刑建議的重要性也日益彰顯,成為牽動認罪案件訴訟程序運行的關鍵部分。認罪認罰案件中量刑建議制度產生了較多新的實質變化。新形勢下,精準刑與幅度刑在認罪案件量刑建議中均具有了新的價值意義,以精準為主、幅度為輔是較為妥當的量刑建議內容模式。量刑建議的效力問題是落實認罪認罰從寬的關鍵所在,對于《刑事訴訟法》第201條的規定,應當要有較為清晰的認知,包括量刑建議的效力場域、輔助參考到主要依據的轉變、一般應當的規范表述、調整量刑建議的規范緣由、量刑建議異議處理程序。對這些問題的充分有效探討有助于指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實踐。



引  言

 2018年《刑事訴訟法》修改標志著我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自此確立,公立協商性司法模式在我國興起。雖然法律文本上并未有關于量刑協商的具體表述,但實質上是蘊含了量刑協商意思表示的。《刑事訴訟法》第173條第2款規定,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的,人民檢察院應當告知其享有的訴訟權利和認罪認罰的法律規定,聽取犯罪嫌疑人、辯護人或者值班律師、被害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對犯罪事實、罪名及適用的法律、從輕、減輕或者免除處罰等從寬處罰的建議以及審理適用的程序等方面的意見,并記錄在案。此款規定中,人民檢察院告知義務、聽取被告方關于若干實質性問題的意見等等,實際上就是在進行協商。

 認罪認罰案件中形成最終量刑定論的流程與不認罪案件的流程存在顯著差別,這種差別主要體現在認罪案件中的量刑是由檢察官與被追訴人及其辯護人或值班律師雙主體決定的,即由控辯雙方之間形成合意,繼而由法院通過審查予以判定。在這一過程中,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作為公訴權的一部分,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具有承上啟下的重要作用。一方面,在審前程序,量刑建議是被追訴人審前階段認罪認罰的結果載體,是被追訴人與檢察機關協商之后的有效成果。另一方面,認罪認罰從寬案件中,由于定罪問題實質上已無較大爭議,量刑建議毫無疑問將會是審判程序的重點內容。在此背景下,量刑建議將成為解決量刑問題的“牛鼻子”,也是能否真正貫徹落實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關鍵所在。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確立后,為量刑建議注入了新的內容,但同時也帶來了新的問題。譬如在量刑建議的生成主體上產生了新的變化,在量刑建議的精準與幅度問題上存在爭議,在量刑建議的效力上也存在與人民法院的協調銜接等問題。這些新情況與新問題,亟待學界進一步深入研究論證。有鑒于此,本文希望通過對認罪認罰從寬中量刑建議制度作深度的考察分析,以期推動我國司法實踐更好地落實和發展認罪認罰從寬制度。


一、認罪認罰從寬與量刑建議的邏輯關系


 認罪認罰從寬作為我國刑事司法改革中一項較為系統之制度,涉及的問題紛繁復雜,尤其是其賦予了量刑建議新的內容,使得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一躍成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乃至整個認罪案件刑事訴訟程序的核心焦點。為準確認識這一深刻變化,可以從以下幾方面來詮釋。

(一)認罪認罰所承載的制度價值

 價值問題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繞不開的基礎性理論問題,是解釋制度出現、發展與運行的必要性前提。

 首先,從效率與公正的角度來看。我國刑事司法傳統注重客觀真實發現,長期的司法習慣注重懲罰有罪,實行的乃是積極的實質真實發現主義。這種積極的實質真實發現主義帶有濃厚的職權主義特征,在我國刑事訴訟領域引入當事人主義模式之后,實際上已然發生轉變。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帶有形式真實發現主義的特征,法院所獲取的事實與證據,一定程度上會受到被追訴人的意思所拘束。但這種拘束并非損益之事,其帶來的顯著變化就是實現了節約司法資源與提升訴訟效率的雙重效果。溝通協商理念已為現代刑事司法較為普遍地接受,積極的真實發現主義在一定程度上面臨被置棄的風險。效率與公正并不必然存在位階差異,認罪認罰量刑協商模式實質上是公正與效率統一的表現形式,實現了實體公正與程序公正在更高層次上的統一。

 其次,從人權保障與和諧司法理念角度來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人權保障和促進社會和諧價值具有突出性與重要性。因為,這種以被追訴人通過權利行使或放棄來影響訴訟進程與結果的模式,是訴訟程序乃至訴訟結構上的宏觀性變革,也是促使檢察機關審查起訴階段協商合意制度設計的主要動因。就認罪協商而言,協商本身的過程就是教育矯正手段的體現,在協商中提出的輕緩化量刑建議過程實際上也是對犯罪嫌疑人曉之以理的挽救幫助過程,這體現出認罪協商程序所具有的教育改造功能,彰顯了和諧司法理念。有學者認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實施的初衷,不是簡單的權力轉移或者是程序簡化,而是化“對抗性司法”為“恢復性司法”,促使被追訴人認罪認罰而后與國家、被害人和解,從而達到化解矛盾、促進和諧的目的。對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所承載的價值追求,不能作單方面的、片面的理解,不能僅站在公權力機關的角度來理解,應當從多主體、多方面、多元化的視角看待其所包含的制度價值。

(二)檢察機關所擔負的主導責任

 誠如張軍檢察長所言,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確立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一個十分典型的以檢察官主導責任為基礎的訴訟制度設計。〔3〕檢察機關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主導責任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

 首先,檢察機關作為國家追訴的執行者,應當在落實認罪認罰從寬中發揮主導作用。現代法治國家,對犯罪的追究是通過檢察機關代表國家將犯罪人訴交法院審判而實現的,偵查系公訴之準備活動。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一方面,檢察機關可以提前介入偵查,視案情需要提出有關證據收集的意見;另一方面,檢察機關可以及時了解犯罪嫌疑人自愿如實供述和主動認罪認罰的情況,以保證認罪認罰從寬的程序順利適用。在量刑建議上,檢察機關還要根據案件事實以及被追訴人的認罪認罰態度,向法院就主刑、附加刑、是否適用緩刑等提出妥當的量刑建議,以保障被追訴人認罪認罰后得到相應的從寬處理。

 其次,檢察機關作為刑事政策的調控者,應當通過認罪認罰從寬落實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我國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強調“根據犯罪的具體情況,實行區別對待,做到該寬則寬,當嚴則嚴,寬嚴相濟,罰當其罪”。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與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緊密相連,并將后者的政策內涵具化為法律制度加以貫徹適用。由此,檢察機關通過公訴權的審慎行使,對不符合起訴條件的案件進行把關過濾,對雖然符合起訴條件但無起訴必要的予以分流轉處。

 再次,檢察機關作為程序分流的主導者,應當在控辯協商形成合意的基礎上選擇程序適用。傳統訴訟觀念中,強調按照案件性質、罪行輕重選擇適用程序,檢察機關通過對審判程序選擇之建議,幫助實現審判程序的分流,進而將更多案件引向多樣化的審判方式,從而節約司法成本,提高訴訟效率。而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檢察機關根據被追訴人認罪與否進行程序分流、提出程序適用建議。或者在審查起訴環節,對符合法定條件的予以不起訴處理,終結訴訟;或者建議選擇簡易程序、速裁程序對案件進行審判。

 最后,檢察機關作為訴訟活動的監督者,應當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維護法律的正確實施,確保案件質量。作為憲法意義上的法律監督機關,檢察機關依法對刑事訴訟活動實行法律監督,以維護法律的正確實施。對于認罪認罰的案件,檢察機關應當注重對被追訴人認罪認罰之自愿性、明智性的審查,重點關注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是否自愿認罪、真誠悔罪,愿意接受處罰,注意審查偵查過程中是否存在威脅、引誘、欺騙等違法行為,一旦發現及時糾正。對于有被害人的案件,或者存在附帶民事訴訟情形的案件,還要審查被告人是否積極賠償,獲取被害人諒解,以提出恰當的量刑建議。

(三)量刑建議所表征的協商合意

 量刑建議的生成主體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確立之后產生了實質變化。過往,量刑建議是指檢察機關在刑事訴訟中對被告人應當判處的刑罰依法向法院提出的建議,是控訴一方的單方意思表示;現在,量刑建議是控辯雙方協商的產物,是訴訟合意的表示。

 貫徹認罪認罰從寬,其要義是以罪責刑相適應原則為基準,以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為指引,對認罪認罰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依法從寬、從簡、從快處理。在實體法上,這是落實寬嚴相濟刑事政策,推動坦白從寬制度化,根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罪行輕重、認罪態度、悔罪表現、退贓賠償等情況,對自愿認罪真誠悔罪者予以寬大處理。在程序法上,這是實行程序分流的重要制度設置,體現了一個重大的訴訟理念更新,即由傳統的“單方追究”轉換為“控辯協商”,通過“控辯協商”達成“訴訟合意”,根據“訴訟合意”決定程序的適用和最終的處理。換言之,實行認罪認罰從寬,不僅是坦白從寬政策的制度兌現,更重要的是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訴訟主體地位的肯定和尊重,即處于被追究一方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可以通過自己的意思表示,通過自身訴訟權利的行使,來影響訴訟方式、訴訟進展、訴訟結果。因此,通過控辯協商產生的量刑建議,不再是控方的單方意思表示,而是控辯協商后的雙方訴訟合意。在此背景下形成的量刑建議當然的具有重要作用與地位。

 綜上所述,實際上三個方面存在層層遞進的邏輯關系。即,從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價值上來看,效率提升與實現公正導向的是要求審前程序著重繁簡分流,實現人權保障,促進和諧司法,減少審判壓力。為了實現制度價值,檢察機關不可避免地需要擔負起一定的主導責任,這是由其本身職能與定位所決定的。而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檢察機關主導責任的關鍵所在就是與被追訴人及其辯護人或值班律師之間通過協商合意確定的量刑建議。量刑建議之所以成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關鍵部分,也正是因為此邏輯關系。


二、量刑建議的主要內容:精準與幅度

 如前所述,量刑建議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具有了新的內容,也成為整個認罪案件處理的核心方面。這種新的變化,使得量刑建議制度的若干具體問題有了需要重新審視和研究的必要性。尤其是關于量刑建議的精準與幅度問題,當前已然成為理論與實踐的爭議焦點。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應當是幅度還是精準,或者說應當偏向精準還是偏向幅度,爭議較大,尤其是檢法機關對此有較大分歧。因此,現階段為使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量刑建議在種類適用上有較清晰的思路,有必要對精準刑量刑建議與幅度刑量刑建議進行全面分析。

(一)問題緣何產生

 司法實踐中問題的產生大多與法律規范的模糊相關,幅度刑量刑建議與精準刑量刑建議亦然。但除此之外,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亦產生了助推作用。

 首先,從表象原因上看。在認罪認罰從寬試點過程中,要求量刑建議一般應當包括主刑、附加刑,并明確刑罰執行方式,可以提出相對明確的量刑幅度,也可以根據案件具體情況提出確定刑期的量刑建議;建議判處財產刑的,一般應當提出確定的數額。2018年刑事訴訟法修改吸收了試點中的這一做法,《刑事訴訟法》第176條第2款規定,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的,人民檢察院應當就主刑、附加刑、是否適用緩刑等提出量刑建議。但對于主刑是相對確定還是絕對確定,沒有明確。既然法律規范沒有明確,那么就存在裁量空間,問題也就旋即產生。

 其次,從深層原因上看。幅度與精準問題雖看似簡單,但其實質內容涉及檢察機關量刑求刑權與法院量刑裁判權的關系,即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檢察機關剛性的量刑求刑權是否侵犯了法院的量刑裁判權。從實質意義上看,憲法規定的檢察機關獨立行使公訴權與法院獨立行使審判權是一項基本的司法原則。求刑權作為公訴權的一部分,本身是不會也不可能對審判權造成侵犯,雖然說量刑建議由檢察機關提出,最終的決斷權還是由法院掌握。但是,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實施過程中,法院對于量刑建議的采納率達到了空前的高度,在這種情況下,檢察機關根據協商合意確定的精準刑量刑建議很大程度上就成為法院最終的量刑裁判,量刑功能產生事實性前移。據此,異議者就認為檢察機關還是應當以幅度刑量刑建議為主,由法院掌握最終的裁斷權。由此,即產生了精準與幅度的博弈。

(二)精準刑量刑建議模式

 所謂精準刑量刑建議是指,建議的刑罰沒有幅度,包括刑種、刑期與執行方式等都是具體的。這種確定的量刑建議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具有新的價值意義。

 首先,精準刑量刑建議有助于保證認罪認罰從寬適用的穩定性。對于被追訴人而言,量刑建議是其最能直觀理解認罪認罰實體后果的依據,量刑建議越精準,認罪認罰后的不確定性也就越低。犯罪嫌疑人之所以選擇認罪,就是想換取一個比較確定的刑罰預期,讓從寬處理的激勵成為現實,以避免庭審的不確定性和潛在風險。如果量刑建議不確定,犯罪嫌疑人就缺乏足夠的認罪動力,可能猶豫觀望,甚至選擇對抗,妨礙寬嚴相濟、坦白從寬刑事政策的落實。

 其次,精準刑量刑建議是彰顯協商合意的最充分有效方式。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具結書的內容包含罪名、量刑建議與程序適用等,作為我國刑訴法對于量刑協商結果的固定稱謂,體現出一定的協議性質。檢察機關依據被追訴人的“認罪”事實,提出確定刑建議不僅是檢察機關追訴犯罪職能的表現,更是兌現法律明確的對認罪認罰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從寬處理的鄭重承諾。

 最后,精準刑量刑建議有助于進一步優化訴訟效率。我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設計體現出對于效率價值的熱切追求。比如,速裁程序中取消法庭調查和舉證質證程序,在案件處理上設置較短期限等等。就量刑建議而言,如果是不確定的或者不精準的,在庭審和裁判中,控辯審三方可能對刑罰出現不同預期,進而產生爭議。既妨礙庭審活動順利進行,影響訴訟效率;又可能導致被告人上訴,使訴訟程序反復,耗費司法資源。

(三)幅度刑量刑建議模式

 所謂幅度刑量刑建議是指,建議的刑罰是在一定的幅度范圍之內,即在法定幅度之內實現相對明確的幅度。在認罪認罰當中,幅度刑量刑建議也具有了新的意義。

 首先,幅度刑量刑建議有助于促進量刑裁判更加公正公允。認罪認罰從寬對檢察機關在量刑方面提出了新的要求,認罪案件中提出具有妥當性和合理性的量刑建議成為檢察機關重要職責之一。但不可否認的是,就量刑問題而言,檢察機關能達到的精準程度顯然要遜色于長期在量刑實踐前線的人民法院,量刑的技術性和要求相對較高,倘若一味的追求量刑建議的精準,同時檢察官們又面臨內部量刑建議采納率的考核標準,難免就會使得量刑建議的合理性產生一定的折損。幅度刑的量刑建議有助于將審判機關拉入到量刑的討論之中,憑借其相對豐富的量刑經驗,有助于實現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量刑裁判的公正公允。

 其次,幅度刑量刑建議為部分案件交涉性辯護創造了場域。“交涉性辯護”是相對于“對抗式辯護”而言的,意指在被告人自愿認罪的前提下,通過溝通、協商、對話,并通過認罪認罰具結書的簽署見證,讓公訴方作出不起訴處理,或向法庭提出較為輕緩的量刑建議來進行辯護的新形式。認罪認罰從寬并沒有適用案件范圍的限制,部分重罪疑難的案件會適用普通程序審理,庭審中依然存在法庭調查、辯論與舉證質證,對于這類案件亦或是被追訴人只認罪不認罰的案件,倘若檢察機關提出幅度刑的量刑建議,辯護律師在庭審階段針對量刑的辯護就有了新的場域,有助于實現有效辯護。

 最后,幅度刑量刑建議為應對新情況與新事實預留了空間。從訴訟規律的角度來看,伴隨著訴訟程序的推進,審判階段出現新的量刑情況與事實,是不可避免之事。雖然說,審查起訴階段由三方簽署了具結書,但不能否認新情況與新事實的出現。比如發現新的從寬情節,立功、退賠退贓、取得被害人諒解等,或者新的從重情節,前科或者累犯情節等。為應對這些新的變化,幅度刑量刑建議相較于精準刑量刑建議而言,更能節約訴訟資源,避免需要重新達成新量刑建議所耗費的時間成本。

(四)精準為主、幅度為輔的新模式

 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確立之前,精準刑量刑建議是一種較為特殊、不常適用的建議形式。彼時,量刑建議是以幅度刑量刑建議為主,以精準刑量刑建議為輔的模式。但是,在2019年10月24日兩高三部發布的《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指導意見》)之后,這種情況已經產生轉變。根據《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指導意見》第33條的規定,辦理認罪認罰案件,人民檢察院一般應當提出確定刑量刑建議。對新類型、不常見犯罪案件,量刑情節復雜的重罪案件等,也可以提出幅度刑量刑建議。提出量刑建議,應當說明理由和依據。自此,在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方面,實際上形成了雙重分化。即,在不認罪案件中,檢察機關量刑建議一般應當以幅度刑為主、精準刑為輔;在認罪案件中,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一般應當以精準刑為主、幅度刑為輔。

 要理解《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指導意見》為何規定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模式應當以精準為主、幅度為輔,需要從兩個方面來看。即為何要以精準為主和為何要以幅度為輔,這是同一問題的不同側面。

 首先,為何要以精準為主。精準刑量刑建議成為認罪認罰案件中檢察機關主要的量刑建議模式是有法理依據的。第一,從實現和保障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穩定性方面來看,精準刑量刑建議更有助于滿足被追訴人的內心期待。幅度刑量刑建議容易產生幅度內的輕重判斷,導致認罪協商的各主體抱有不同的內心期待,使認罪認罰趨于相對不穩定的狀態。第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檢察機關具有提出精準刑量刑建議的基礎條件,這是不認罪案件所不具備的。被追訴人在偵查階段、起訴階段如果選擇認罪認罰從寬,其對于案件事實、案件細節、案件證據的交代顯然是較為全面詳盡的,這就給檢察機關提供了根據詳盡事實擬定精準量刑建議的基礎,檢察機關也理應據此提出確定的刑罰建議。第三,精準刑量刑建議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價值追求契合。精準刑量刑建議所包含的協商合意與推進案件審理速率的價值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強調認罪協商和提升訴訟效率的價值存在耦合。第四,精準刑量刑建議并不背離以審判為中心。以審判為中心追求庭審實質化,實踐中主要針對不認罪案件,一般適用普通程序或簡易程序,要堅持證據裁判原則、直接言詞原則、集中審理原則。大量認罪案件一般適用速裁程序,實質化審理并沒有發揮效用的場域,精準量刑建議也并不必然影響以審判為中心。

 其次,為何要以幅度為輔。根據《認罪認罰從寬指導意見》第33條規定,幅度刑量刑建議主要適用于新類型、不常見犯罪案件,量刑情節復雜的重罪案件等。對此,也有學者認為,檢察官也可以根據案件是由法官獨任審理還是組成合議庭審理,來判斷是提出精準刑量刑建議還是幅度刑量刑建議。如果是獨任法官,應當提出精準的量刑建議,因為獨任審判一般案件事實較為清楚,情節較為簡單。如果是組成合議庭審判的案件,可以提出幅度刑量刑建議,供合議庭量刑時參考,因為這類案件往往事實情節較多。有幅度的量刑建議既能體現對量刑的慎重,也能體現對合議庭的尊重。筆者認為,以幅度刑量刑建議為輔,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是可行的也是必然的,是符合訴訟規律與司法實踐的,這是由認罪認罰制度適用范圍的全面性所決定的。《認罪認罰從寬指導意見》第5條第2款規定,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沒有適用罪名和可能判處刑罰的限定,所有刑事案件都可以適用。那么,囿于刑事案件的疑難性、復雜性與多樣性,對于檢察機關量刑建議而言,也不宜一刀切式地強令只適用精準刑建議。為綜合考慮,實現量刑建議的合理性與規范性,理應要以幅度刑量刑建議作為補充或例外選擇。


三、量刑建議的關鍵所在:效力問題

 2018年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第201條對量刑建議的效力問題作出了較為具體的規定。其第1款規定,對于認罪認罰案件,人民法院依法作出判決時,一般應當采納人民檢察院指控的罪名和量刑建議,但有下列情形的例外,即被告人的行為不構成犯罪或者不應當追究其刑事責任的;違背意愿認罪認罰的;否認指控的犯罪事實的;起訴指控的罪名與審理認定的罪名不一致的以及其他可能影響公正審判的情形。第2款規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量刑建議明顯不當,或者被告人、辯護人對量刑建議提出異議的,人民檢察院可以調整量刑建議。人民檢察院不調整量刑建議或者調整量刑建議后仍然明顯不當的,人民法院應當依法作出判決。當前,實務界圍繞量刑建議的效力,存在諸多爭議,尤其是在異議產生與處理方面,出現一些新的適用情況與問題。鑒于此,當下對量刑建議效力的若干問題進行分析研究確有必要。

(一)量刑建議發揮效力的場域

 量刑建議的核心問題實際上還是其效力問題,是關涉整個認罪認罰從寬的核心環節,也是落實認罪協商的關鍵所在。具體而言,量刑建議發揮效力的場域可以從其對訴訟主體的約束效力和其在訴訟程序中的作用兩個方面來看。

 從訴訟主體上來看,量刑建議對指控方、被追訴方、裁判方均應具有相應的約束效力。首先,對被追訴方而言,同意量刑建議是衡量其是否愿意接受處罰的重要標尺。客觀上,犯罪嫌疑人因認罪并認罰,得到了檢察機關從寬處理的量刑建議,并在辯護人或者值班律師在場的情況下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此同意和具結無疑對犯罪嫌疑、被告人有拘束力,除非出現特定情由,不得反悔,否則會動搖認罪認罰從寬的制度基礎。其次,對于法院也有約束效力。根據《刑事訴訟法》第201條規定,人民法院依法作出判決時,一般應當采納人民檢察院指控的罪名和量刑建議。按照現代訴訟原理,法院應當以中立的立場對控辯雙方的爭議予以審查和判斷,采納量刑建議體現了裁判方在合法范圍內對“訴訟合意”的尊重和認可,是認罪協商制度有效運行的基礎。最后,量刑建議對控方同樣具有拘束力。除法定原因外,控方不得違背控辯協商的結果,不得否定業已得到被告人同意并具結的量刑建議。

 從訴訟流程上來看,審判階段是發揮量刑建議效力的主要場域。根據我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相關規范,在審查起訴階段,被追訴人及其辯護人或值班律師與檢察機關的協商合意可以看作是量刑建議的生成階段。這一過程的實質是使被追訴人認罪效果通過量刑建議與具結書的形式固定下來,以一個規范的文書形式,來展現認罪認罰帶來的訴訟效果。量刑建議承載著被追訴人對于認罪帶來收益的內心期待,在審查起訴階段生成量刑建議,相當于對認罪事實的及時回應。在我國刑事訴訟流程中,審判階段無疑是最終的裁判定論階段。因此,在審查起訴階段生成的量刑建議,發揮效用的主要場域也應是在審判階段。即,判斷審查起訴階段提起的量刑建議是否有效,應當是以法院審理是否最終采納量刑建議為標準,這是無可厚非的。

(二)一般應當的規范表述

 圍繞《刑事訴訟法》第201條中“人民法院依法作出判決時,一般應當采納人民檢察院指控的罪名和量刑建議”的表述,曾有過較大爭議。爭議之處主要有二:第一,刑事訴訟法作為基本法律規范,用“一般應當”的表述,似乎有模棱兩可之嫌,不夠具體,會給實踐操作帶來現實困惑。第二,“一般應當”是不是理解為除了例外情況的全部“應當”采納,而且現階段《認罪認罰從寬指導意見》第33條明確了檢察機關要以精準刑量刑建議為主,那么法院是否還有量刑裁量的空間。對于這些問題需要有清晰的認知。

 首先,關于“一般應當” 的規范表述。最高人民法院胡云騰大法官認為,“一般應當”體現了對“合意”的尊重,但并不是“照單全收”。法院仍應當嚴格審查,對存在明顯不當情形的要依法處理。最高人民檢察院陳國慶副檢察長認為,人民法院“一般應當采納”的規定,一定程度上就是將法官自由裁量權部分讓渡于檢察機關,實現司法資源的優化配置,提升訴訟效率。從刑事訴訟法解釋學的角度來看,“一般應當”的立法技術,至少包含兩個方面的內容。第一,從合目的性的解釋角度來看。合目的性要求解釋不僅要在形式上符合相關法律的規定,也要符合立法意圖和精神;不僅關注純粹技術層面問題,而且也重視通過實體的價值判斷來對法律解釋進行實質性評判。對檢察機關而言,在審查起訴階段提起的量刑建議從此有了法院采納的立法依據。“一般應當”的延伸意義是,法院無正當理由不得做出棄置量刑建議的行為。實際上是一種賦予檢察機關量刑建議剛性的授權規范。對人民法院而言,法院對待認罪案件的量刑建議從此有了一般應當采納的規范要求,不同于不認罪案件的規范要求。實際上是一種限制法院量刑裁量權的限權規范。但無論是授權還是限權,其根本目的是為了保障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核心價值追求,即通過控辯協商合作,提升訴訟程序效率。第二,從權力謙抑的解釋角度來看。刑事訴訟法解釋中的權力謙抑原則是指在解釋法典過程中,對于法律沒有規定或者規定不明確的,解釋不能突破現行法的授權擴充專門機關的權力。正如“一般應當”之規定,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一般”的用詞恰如其分地限制了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權力的剛性。即,在尊重“協商合意”的前提下,法院也依然享有一定的裁量權力。綜上所述,“一般應當”的表述,至少在立法技術層面并無不妥,既充分肯定了認罪協商模式,也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檢法機關的職能與銜接關系作出一定的謙抑表示。

 其次,關于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權與法院量刑裁量權互斥方面。在討論這一問題之前,需要明確的是,根據憲法與刑事訴訟法的規定,我國檢察機關與人民法院分別獨立行使公訴權與審判權,刑事訴訟實行控審分離原則。量刑建議權本質上歸屬于“求刑權”,是公訴權的一部分,其根本屬性還是建議性質。法院享有終局的量刑裁判權力。雖然在實踐過程中,檢察機關量刑建議很大程度上成為法院最終的量刑依據,但這并不必然消解法院量刑裁判權力,人民法院對于檢察機關提出的量刑建議依然應當進行審查,并對量刑建議有一定的處理權力。比如,《認罪認罰從寬指導意見》第40條規定,對于人民檢察院起訴指控的事實清楚,量刑建議適當,但指控的罪名與審理認定的罪名不一致的,人民法院可以聽取人民檢察院、被告人及其辯護人對審理認定罪名的意見,依法作出裁判。可以說,“一般應當”的規定,較為妥當地調和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檢察機關量刑建議的剛性和法院量刑裁判弱化之間的矛盾,給予兩機關較為妥當的權力裁量空間。

 (三)輔助參考到主要依據的變化

 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量刑建議效力較為顯著的變化是在法院量刑裁判階段由輔助性參考資料轉變為主要性依據資料。這一變化,實質上反映出法院在認罪案件與不認罪案件處理方式上的變革。

 過往,在不認罪案件的訴訟程序中,量刑建議是檢察機關單方的意思表示,對于法院沒有強制拘束力,法官在行使定罪量刑權力時,量刑建議發揮的效用是一種輔助性參考資料,最終定罪量刑裁判的生成還是由法官根據案件事實等因素綜合考量。現在,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量刑成為整個認罪案件的重點部分,量刑建議一躍成為訴訟的關鍵所在。它承載著檢察機關與被追訴人協商合意的意思表示,開始對法院產生一定的拘束作用。對法官的審判活動而言,已然具備實質性效果,是法官定罪量刑的主要依據資料。相較于傳統的量刑建議,呈現出訴訟效力上趨向實質化的特征。量刑建議效力的實質化不是偶發的,其效力剛性根植于認罪協商制度的價值追求和我國刑事審判制度的既定模式。

 從世界范圍來看,國際社會將激勵被告人答辯有罪而放棄正式審判的制度統稱為“放棄審判制度”。“放棄審判制度”顧名思義,是指通過認罪,放棄完整審判權。案件審理重心當然的轉移至審前程序。根據案件類型不同,其具有不同的價值追求,在輕微案件中適用主要是出于訴訟效率價值考量,在疑難復雜的重罪案件中主要是出于提高定罪幾率考量。我國推行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的案件范圍并沒有限定,那么無論是在輕微刑事案件還是在疑難復雜的刑事案件中,為了提升訴訟效率和增加定罪幾率,審判機關將檢察機關量刑建議作為其定罪量刑裁判的主要依據,也是應有之義。

 我國刑事審判方式在定罪與量刑程序關系上,維持了大陸法系國家一體化的模式,而不采取英美法系國家定罪與量刑程序分離模式。按照這一模式,刑事審判程序的設置主要是圍繞著定罪問題而展開的,對犯罪人的量刑不是法庭審判所要解決的主要問題。一體化模式的主要不足之處在于,由于缺失控辯雙方圍繞量刑進行的辯論,法官在具有較大量刑裁量權的同時又無法獲取充分有效的量刑裁量信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確立,在案件類型上實現了認罪與不認罪的區分,雖然在審判方式上依然是定罪與量刑一體化模式,但在訴訟流程和程序重心上開始轉向圍繞量刑問題展開,而且解決量刑問題的主要場域不再局限于審判程序,審查起訴階段開始發揮愈來愈重要的作用,尤其是體現控辯雙方量刑協商成果的量刑建議,理應成為法院裁判的主要依據。

 (四)量刑建議調整的規范緣由

 《刑事訴訟法》第201 條第2 款規定了檢察機關可以調整量刑建議的兩項前置緣由,即法院審理認為量刑建議明顯不當和被告人、辯護人對量刑建議提出異議。對于此項規定,可以從以下方面來理解。

 首先,關于量刑建議不予采納與調整。從刑事訴訟法對量刑建議效力的規定來看,在法院審判階段是存在三種效力形態的,即采納、不予采納和調整,這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量刑建議效力的新內容。采納是量刑建議的一般結果,自無須贅言;不予采納是量刑建議的例外情形,對此法律有明確列舉,盡管其中第五種情形即“其他可能影響公正審判的情形”屬于兜底條款,具有一定的彈性,實踐中可能產生模糊或爭議。調整則不同于不予采納。首先,調整不適用《刑事訴訟法》第201條第1款規定的幾種例外情形,而是由于法院經審理認為量刑建議明顯不當或者被告人、辯護人對量刑建議有異議;其次,不予采納意味著量刑建議不再有適用空間,而調整意味著量刑建議經過修改之后,依然有適用的可能。二者不可混同。

 其次,關于明顯不當與被告人異議。在明確界分不予采納與調整之后,需要對明顯不當與被告人異議作出適當理解。

 《刑事訴訟法》第201條并未對何謂“明顯不當”列舉情形,《認罪認罰從寬指導意見》也未對此加以解釋。根據刑法理論,所謂量刑明顯不當,通常指“量刑畸重畸輕”。而“量刑畸重畸輕”,指超出刑法規定的量刑幅度科以刑罰。如果從寬處理包括從輕處罰、減輕處罰和免除處罰,則有可能出現量刑建議明顯不當、畸輕畸重的情形。而當下,對于從寬處理的含義一般理解為在法定量刑幅度內從輕處罰。《認罪認罰從寬指導意見》對此理解也予以確認,在第8條第2款明確規定:對于減輕、免除處罰,應當于法有據;不具備減輕處罰情節的,應當在法定幅度以內提出從輕處罰的量刑建議和量刑;對其中犯罪情節輕微不需要判處刑罰的,可以依法作出不起訴決定或者判處免予刑事處罰。由此可見,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出現“明顯不當”的。如果出現“明顯不當” 的情形,則說明檢察機關違反法律規定,超出刑法規定的量刑幅度而提出量刑建議。因此,法院應當慎用裁量權,不能輕率判斷量刑建議明顯不當。

 關于被告人及其辯護人對量刑建議提出異議,可以看作刑訴法特別設置的一種救濟程序,以在認罪認罰案件中注重對被告人合法權益的保障。如前所析,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被告人認罪認罰是獲得從寬處理的前提條件,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是建立在被告人認罪認罰基礎之上的,被告人對此予以認可并簽署具結書。因此,一般來說量刑建議對被告人而言是有法律約束力的。但是,實踐中也不排除被告人雖不違反意愿,但對認罪認罰和量刑建議產生一定誤解的可能,或者認為辯護律師或值班律師在與控方量刑協商中未能提供有效幫助,等等。在此情況下賦予被告人及其辯護人對量刑建議提出異議的權利,體現了刑訴法加強人權司法保障的立法宗旨。但顯而易見,這種異議權是有條件的、受限制的。如無正當理由,不得隨意反悔、輕易異議。因此,《認罪認罰從寬指導意見》第41條對被告人異議作出一定限制,增加了提出異議需“有理有據”的條件。這是可以理解的,也是恰當的。何謂“有理有據”,就是被告人提出異議時應當有正當合理的理由并提供相應的證明,如積極賠償、取得被害人的諒解,與被害人達成和解或主動退贓等可以進一步從寬處理的情況。

 (五)量刑建議異議處理程序

 《刑事訴訟法》第201條第2款規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量刑建議明顯不當,或者被告人、辯護人對量刑建議提出異議的,人民檢察院可以調整量刑建議。人民檢察院不調整量刑建議或者調整量刑建議后仍然明顯不當的,人民法院應當依法作出判決。筆者認為,此規定實際上可以稱為“量刑建議異議處理程序”,即當法院提出明顯不當和被告方提出異議之后,后續程序應當如何操作和運行的規范。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理解和詮釋。

 第一,檢察機關應當獲得量刑建議未被采納需要調整的通知。從結果意義上看,明顯不當和異議引起的法律后果,第一個是法院沒有直接采納量刑建議,量刑建議處于一種待調整、待維持、待采納的狀態;第二個就是檢察院可以調整量刑建議。那么在程序上,法院未直接采納與檢察院調整之間就存在程序上的銜接關系,即法院應當告知檢察機關沒有采納量刑建議及其原因,以及檢察機關需要調整量刑建議,而不能徑行作出判決。

 第二,檢察機關享有調整與不調整量刑建議的權力。檢察院作為量刑建議的主要擬制主體,理應享有自主調整量刑建議的權力,既可以聽取法院或被告人的意見調整量刑建議,也可以維持之前的量刑建議。筆者認為,對于調整量刑建議,檢察機關可以區分情況處理。首先,對于法院審理認為明顯不當的情況,檢察院應當根據法院提出的明顯不當的理由,綜合考慮全案情況,與被告人、辯護人或值班律師再行協商,提出新的量刑建議。當認為法院提出的明顯不當理由不成立時,也可以維持原量刑建議。其次,對于被告人提出異議的情況,應當重點審查被告人提出的理由和證明材料,確有重新調整量刑建議必要的,應當與被告人、辯護人或值班律師達成新的量刑建議。筆者認為,如果對明顯不當和異議本身已存在較為嚴格的限制,比如法院應當說明具體理由,被告人異議應當有理有據。那么,意味著之前量刑建議存在問題的可能性較大。對于檢察機關而言,應當審慎對待,需要調整量刑建議的就堅決調整,不要固執己見,更不能逞強斗氣。

 第三,檢察機關調整或維持量刑建議是法院判決的前置程序。在檢察機關接到法院調整量刑建議的通知后,無論是調整還是維持量刑建議,都應當及時向法院反饋。也就是說,檢察機關就是否調整量刑建議向法院反饋,應當是法院作出判決的必經前置程序。首先,這是法律規范蘊含的意思表示。第201條第2款規定了量刑建議調整程序中人民法院應當依法作出判決的兩種情況,即人民檢察院不調整量刑建議或者調整量刑建議后仍然明顯不當。既然法院作出判決需要以檢察機關調整量刑建議與否或調整適當與否作為條件,顯然檢察機關調整或維持量刑建議是法院判決前的必經程序。其次,這有助于貫徹認罪協商理念。如上所述,量刑建議的調整不同于不予采納,調整意味著還有繼續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空間,那么相應地就應當給予控辯雙方重新達成協議的機會,法院根據調整情況依法裁判也是應有之義。簡言之,法院不能在認為有明顯不當和出現異議的情況下,徑行作出裁判。必須要告知檢察機關調整量刑建議,并結合檢察機關量刑建議的調整情況作出裁判。即《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第41條第1款:“人民法院認為調整后的量刑建議適當的,應當予以采納;人民檢察院不調整量刑建議或者調整后仍然明顯不當的,人民法院應當依法作出判決。”

 第四,程序性違法與檢察機關的應對。應當明確的是,在調整量刑建議過程中,如人民法院未告知檢察機關調整量刑建議并聽取檢察機關意見,直接作出裁判,屬于嚴重的程序性違法,可以納入檢察機關法律監督的范圍,提出糾正違法意見或者依法提起抗訴。量刑建議作為體現控辯雙方訴訟合意的法定載體,應當得到法院的尊重,在調整量刑建議的程序中亦是如此。當出現需要調整量刑建議的情形時,人民法院應當履行告知職責,等待檢察機關與被告人、辯護人或值班律師再行協商提出新的量刑建議。如果檢察機關不調整量刑建議或者調整后仍然明顯不當,才能依法作出裁判。如果法院跳過此步驟或省略此環節,將會嚴重削弱量刑建議的嚴肅性、有效性和公信力,最終妨礙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實現。


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

學報編輯部


載《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20年第1期,有刪節,引用請參照原文。作者系卞建林,中國政法大學訴訟法學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刑事訴訟法學研究會會長;陶加培,中國政法大學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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