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一)
楊伯峻先生如是翻譯這一章:
孔子說:“花言巧語,偽善的面貌,這種人,'仁德’是不會多的。”
花言:指花言巧語;令色:指裝出好的臉色來欺騙對方。
仁的含義在春秋時期發生了很大的演化,有指執政者的,有指個人道德修養的,還有指禮的,還有指人的,甚至還可以作為個人修養的最高標準,隨著談話場合的不同,分出了很多不同的意思,但其本意都沒怎么改變。
仁,在此處指個人的道德修養標準。楊先生將它翻譯成“仁德是不會多的”也可以吧,因為他是一個非常認真的人,寧肯讓自己的翻譯看起來非常別扭,也要盡量保留原來的句式。
作為對《論語》的解讀這樣翻譯顯然是不夠的,我認為這句話這樣理解比較合適:巧言令色的人,很少有能做到仁的。
仁在孔子心中的地位非常高,他的許多弟子都非常出色,他都不肯輕易許一個仁字。從這一章所表達出的含義來看,我們可以推知孔子這是在與人們談論如何判斷一個人,或者說在評論某個人時所講的話。
那么《論語》收錄這一章的含義是什么?它要告訴人們一些什么呢?
我認為可以從三個方面來理解本章的含義。
一、
孔子曾經講過這樣的話:如果你不能給一個人衣服,你就不要問人家冷不冷;如果你不能給人提供住宿的地方,就不要問人家住下沒有,住哪里;如果你不能向人家提供幫助,就不要問人家有困難沒有。
也就是說,孔子認為那種空口說好話,只用嘴安慰人的人,是今天人們心目中的偽君子,想做好人,又不肯付出。
每年春節之前,都有一些現代君子去窮人家訪問,帶一點面,一點菜,或者一點錢,以示惠民,對于生活在底層的人們來講,那些究竟能解決他們多少困難?既想讓人們說一句勤政愛民,又不想真正付出,徹底的解決社會問題,這應該算是巧言令色在現代政治上的應用了吧。
這種人自然也不會有什么仁德。
二、
還有一種人,希望取悅所有的人,希望所有的人都喜歡自己,希望所有的人都說自己好。
對此,孔子說:鄉愿,德之賊也(陽貨篇)。
楊伯峻對此的翻譯是:沒有真是非的好好先生,是足以敗壞道德的人。
前面說過,賊在古代指害蟲,因為周是農業社會,所以對農業害蟲特別痛恨,孔子的這句話的意思是老好人就是戕害道德的害蟲。
禮樂制度是非常講究原則的,要求人們一切都按照制度來,是就是,非就非,那種老好先生討好所有的人,不分是非,即便在今天的現實里也非常令人生厭,更不要說什么仁德了。
一個人如果想取悅所有的人,必然要放棄原則。
子貢曾經向孔子請教過這樣一個問題,記載在《論語》子路篇里,子貢問曰:“鄉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鄉人皆惡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
子貢問:如果一個人能做到讓一鄉(注:鄉,古代的行政單位)的人都喜歡自己,說自己好,您認為如何?孔子說:不好。子貢又說?那讓一鄉的人都討厭他,厭惡他,怎么樣?孔子說:不好。不如做到讓這個鄉里的好人都喜歡他,認為他好,壞人都討厭他,厭惡他。
也就是說,作為一個人要有起碼的原則。
一個有原則的人絕不會努力去討好每一個人。
在《論語》的公冶長篇里記載了一個很小的故事,有個人叫微生高,有人跟他借醋,他的家里沒有,專門跑去鄰居家借了醋再給這個人。
孔子對此評價說:“孰謂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
別人跟你借醋,你如果沒有,只要說一聲抱歉,這件事情對你而言就已經結束了,剩下來的事情是人家繼續找人借。你現在跑去跟鄰居借了算是怎么一會子事情?如果鄰居跟這個人有意見,不愿借,你夾在中間算干嘛的呢?
同樣的在公冶長篇里,孔子更詳盡地表達了對巧言令色之人的看法:“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
心里明明不喜歡一個人,卻不表現出來,裝作跟人很友好的樣子,這種人非常可恥。當然,也非常可怕。
那么,既然如此,孔子是不是主張對一個人有看法就直接說出來,像一個炮筒子?
巧言令色不行,直而無禮同樣不行。子曰:直而無禮則絞,意即直率而不以禮節制,就會流于尖刻。
巧言令色不行,太直率還是不行,究竟怎么樣做才好?
孔子認為禮樂制度已經詳盡地為人們提供了解決這些問題的方案。
我們用一個小故事看看孔子是怎么做的: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出戶,取瑟而歌,使之聞之。(陽貨篇)
孺悲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孔子,在他想拜見孔子的時候,孔子推辭有病,不肯見他,等傳話的人出了門,孔子拿出琴來,邊彈邊唱,故意讓孺悲聽見。
孔子的這種做法在今天的人看來非常不可思議,簡直是不怕得罪人的做法,或者有點侮辱人的性質了,但是在禮樂文化里,這卻是恰當表達自己意見的一種方式。
一個人想讓所有的人都喜歡自己,唯一的辦法就是犧牲做人的原則,如果沒有了原則,即便不作惡也不可能為善,這種人怎么能做到仁呢?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二)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