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四年的元宵節一過，父親領著我去大隊民辦小學報名，走進馮老師的辦公室，老師告訴我的父親，他要教二至四年級的課，沒有精力再教我這個剛要啟蒙的孩子，勸我等半年。我一聽急了，說不能等，請他給我一套書，請他的妹妹馮靜教我，我保證不給他增加一點負擔。
當時，馮靜見我來校讀書，也來到我的身邊，見我說請她教我的書，高興地請求她的大哥收下我，馮老師認真地說：“王瑞既然請求馮靜同學教你，馮靜同學也同意，我只好答應收下你。不過老師把丑話說在前頭，以后別在別人的面前說我不教你的書。”我說我還是馮老師的學生，不懂的問題還是要請教老師的。
父親放心地走了，我跟著馮靜走進教室，馮老師安排我坐在馮靜和馮靜的表姐梅花中間，安排梅花負責教我的語文，馮靜負責教我的算術。
梅花比我大一歲，個子高出我半個腦袋，馮靜比我小一歲，個子也比我高，但比梅花矮。她倆都是二年級的學生，說實話，我會二十以內的加減法，因記憶力好，大人講一遍的笑話，我能說出個八九不離十。我見梅花不大樂意教我的語文，我慢慢地說：“你... ...放... ...心，我... ...只要... ...你每次... ...教... ...四至五... ...字就... ...就行。”
梅花白了我一眼，說：“王瑞你別說大話，你是個口吃的孩子，能讀好書？到時我教你一遍，你記不住的話，我打你手掌時，你別哭。”
我說：“你... ...想... ...打我，做夢吧”
我口吃病是自學來的，就在一年前，有一位遠房表哥來我家，見他說話很好玩，學他說話，沒過兩天，我說話口吃了，當時沒有在意，后來我的口吃病越來越嚴重，超過了師傅，要是人一著急，更說不出話來。就在要上學之前，有人告訴我，說話時不要著急，人要放松，慢慢說，口吃病會治好的。
當天上午，梅花給我教讀第一課：首都 北京 天安門。她一次讀出七個字來，如果我一著急讀出來，必定要多讀出幾個字來，我認真地用手指指著書中這七個字反復讀了幾遍，梅花見我沒有讀出聲音，說：“你讀出來，如果讀不出來，就伸出手我用尺子打你七下。”
我抬頭看著梅花，笑瞇瞇地說：“你... ...隨便... ...指，我讀。”她沒有按順序指認，指第六個字，我說是“安”，接著指認第三個字，“北”，第五個字是，“天”，... ...七個字都指認到了。最后，我將這七個字全讀出來了，我提出要她分七次寫出這七個字，必要講出每個字怎樣寫。當我記住一個字的筆畫和筆順，能寫出來，再請求她教下一個字的筆畫和筆順。
一節課下來，我認識了七個生字，記住了七個字的筆畫和筆順，可寫出的字十分難看。我要求梅花在下一節課，教讀課文，要求每次最多讀出七個字，如果多了，她必須將一句話連讀十遍，我讀不讀出聲音，她就不用管了。
我沒有想到梅花為了打我，她沒有按我說的做，課文第一句話是：“北京是我國的首都”她一次讀出來，她讀完，就要我讀，我數了一下這一句話有七個字，其中的“北京”和“首都”是上節課學的字，我認識，“是我國的”四個字從梅花的口中知道讀音了，這四個字也記住了，我合上書，讀了出來，隨之讀了四遍，這句話我算是記住了。我再將書打開，課文的第二句話是“我愛首都北京天安門。”這九個字中的“我”字是剛認識的，只有“愛”字不認識。我的手指指著“愛”字問梅花，只要她說出這個字的音，我就能讀出這句話。梅花告訴我是“愛”。我又合上書，讀了課文的第二句話。到此為止，全篇課文共十二個字我全部認識了。我笑著問她：“你敢打我嗎？”
第三節課，我我字課桌上練習寫課文的兩句話時，時不時聽馮老師給四年級學生教讀生字。馮老師教讀完生字后，誰知梅花提出，要馮老師第一個指名要我認字。馮老師來了興趣，真的點我的名認字，結果一個字音沒有讀錯，馮老師笑了，當堂表揚了我，要大家向我學習，我一聽，心里別提有多高興。
下午，馮靜教我算術，首先教我認識十個數字，然后是書寫數字，我學得很快。
由于我喜歡用手指指著書中的字，雙手在書中來回移動，沒有注意保護好課本，第一天下來，書角卷了起來，這為后來吃書埋下了禍根。
馮老師每天只要教讀生字，我必須記住生字，因為馮老師總是第一個點名要我認字，如果認錯了字，或不認識，我會掉面子的，必須努力學習。
每個星期，我要梅花教四篇課文，教完一課，書頁也破亂不堪，我認為，能背，能寫出來，留著沒用，就將前面破損的紙張撕掉了。
到了期中考試時，梅花向馮老師告了我一狀，說我愛吃書，一本書只剩下最后幾頁了。馮老師將信將疑，點名要我將語文書拿到他的辦公室去。
我走進馮老師的辦公室，馮老師說：“王瑞，請你將語文書拿出來讓我看看。”我理直氣壯地告訴馮老師，書被我撕了，只剩下最后幾頁了。“你真的吃書呀？你把手伸出來！”
“馮老師先別打我，你隨便讓我背一篇課文，或者要我默寫一篇課文，讀錯一個字，或寫錯一個字，您就打我一下，怎么樣？”馮老師同意了，他先讓我背一篇較長的課文。我一字不錯，沒有添字，也沒有掉字，更沒有讀錯字。然后讓我默寫較短的一篇課文，馮老師認認真真地檢查，沒有發現錯誤。馮老師嚴厲地問我：“你為什么要吃書？”我說一篇課文教完了，我能默寫、能背出來，書留著沒有用的。
“你能背、能默寫課文，就將書吃了，這樣做有對也有錯，對的是你學習很用功，錯的是不愛惜書，書是有生命的，它曾經為你服務過，到了你不用它時，就將它撕掉，相當于將書殺死了，你這樣做太沒有良心了。你以后要好好地保護書，就像愛自己的生命一樣愛護好書，養成一個愛惜東西的好習慣。”我向馮老師承認了錯誤，發誓從今以后一定要愛惜東西。
馮老師又說：“你讀書比你的大哥強多了，他讀了七年，沒能考取中心小學五年級，而你讀書很用功，你說說，你是怎樣想的？”
我只好實話實說，我的父母早就明文規定：我們兄弟妹五人，每人只讀七年書，完成任務，回家掙工分，我想讀完小學，還想讀中學，在我們這一代做一個文化水平最高的人。
后來，我們兄弟妹五人都只讀七年，我拿到了高中畢業證，兩個弟弟和妹妹只拿到初中畢業證。到了他們讀書時，小學只有五年，初中也只有兩年。至于我讀七年書，是怎樣拿到高中畢業證的？這是后話。（文/吉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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