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2年,亨德里克·威廉·房龍誕生在荷蘭鹿特丹市的一個珠寶商家庭。那時的鹿特丹是世界上最大、最繁忙的人工港,童年時,他常在親人的帶領下到港口觀看各地往來的輪船,并在涂鴉本上畫下這些風景。
在博物館里,他流連沉醉于19世紀鹿特丹水手們帶回家的“破爛兒”:異國服飾、鳥的標本、船舶模型、印尼巴厘島民的面具……這一切,激發起他探索整個世界的欲望。
“我10歲起……想成為非常有名的歷史學家的愿望就勝過了一切。”長大后,他愿望兌現,成為20世紀文化史上最出色的通俗歷史作家。
【亨德里克·威廉·房龍(Hendrik Willem van Loon,1882年1月14日-1944年3月11日)】
年少時的房龍體育成績不佳,亦曾因數學不及格而留級,卻擁有出眾的繪畫和文學才華。1899年,房龍代替自己的老師去采訪一次工人罷工事件,出色地完成了稿件和攝影任務。報道刊發,房龍沒有署名權,卻因此獲得鼓舞,矢志成為一名記者。次年,母親病逝,父親再婚,家庭氛圍令人窒息,他強烈地渴望逃離。
1902年,20歲的房龍只身奔赴美國,進入康奈爾大學就讀。大二時,他選擇了法律作為自己的專業,但他卻說,自己絕不會做律師,因為,在他眼里,“新聞記者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職業”,學法律只是為了開闊自己的眼界。他還說:“在發生重大事件的天地之間我感到如魚得水。”
【康奈爾大學舊照】
大學時的房龍在同學們眼中是個“怪胎”:將近1米9的個子,185磅的體重,雖然說不上胖,“但看起來就像一只光滑好動的海豹。”舞會上,人一多,他就會跳脫到人群之外,取出小提琴,獨自坐在角落拉上幾個片段。后來困擾他一生的抑郁癥,似乎已初現端倪。
1905年6月,23歲的房龍大學畢業,如愿到美聯社任職。同年,俄國先后發生了“一月大屠殺”和全國大罷工。房龍被派駐到俄國采訪,他帶著新婚妻子一起奔赴德國,先后去了圣彼得堡、莫斯科,又到波蘭首都華沙做駐站記者。
房龍發現波蘭人雖然是天主教徒,對猶太人的憎恨卻達到匪夷所思的地步。這讓他陷入了思考:到底是什么力量讓人與人之間可以如此“不寬容”?這段經歷為他后來寫作《寬容》埋下了種子。
【房龍《寬容》,2016年 江西人民出版社】
在戰火紛飛中奔波,房龍漸漸對新聞工作產生了厭倦,他決定去慕尼黑大學攻讀博士。1911年10月,房龍獲得歷史學博士學位,攜妻子和兒子回到了美國。
年輕時的房龍經濟拮據,像一頭大象一樣魯莽地闖入了出版界。他的博士論文《荷蘭共和國的衰亡》于1913年出版,總銷量不足700本,其中不少還是他自己掏錢買的。
1913年起,房龍曾在康奈爾大學和威斯康辛大學任教。學界認為他的課非常吸引學生;但他的史學偏向通俗與自由的詮釋,并不符合史學界一板一眼嚴謹的研究方式。房龍因此遭到同僚的妒忌和指責,感受到重重的壓力。而且講課的報酬實在太低了,生活難以為繼。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房龍只身離開美國回到故鄉荷蘭,想必也是為了擺脫進退兩難的生活困境。
【房龍因高大肥胖,被賦予“大象”的昵稱】
在其一生中,房龍從未走上純書齋的學術生涯,相反,他頗為看輕這種生活。他說:“學問一旦穿上專的拖鞋,躲進了它的所謂華屋,且將它鞋上的泥土之肥料抖去之時,它便預先宣布了自己的死亡。與人隔絕的知識生活是會把人引向毀滅中去的。”
房龍的語言樸實通俗,把故事講得趣味橫生,充滿了睿智、幽默和機鋒。然而,這樣一個寫作者,卻從年輕時代起就時常面對自殺性抑郁的周期性發作。他只有全神貫注、緊張地投入寫作,才能獲得些許緩解。
39歲那一年,房龍困厄的人生終于迎來了轉折。他應邀去美國安蒂奧克學院擔任社會學系主任,生活狀態漸漸穩定。在出版商霍雷斯·利弗奈特和第二任妻子吉米的助力下,房龍進入了一生中創作力最旺盛的階段。1921年,房龍以《人類的故事》一舉成名。這本書僅僅五年間就在美國重印了32次,為房龍帶來了超過50萬美元的版稅收入。隨后,他滿懷信心寫完了《圣經的故事》初稿,卻遭到了評論界的抨擊。這讓他焦躁煩悶,因此萌生了創作《寬容》的想法。
1925年,深受抑郁癥困擾的房龍和吉米前往歐洲度假,他們去了巴黎、阿維尼翁、塔拉斯孔、卡爾卡松和圖盧茲。在旅途中,他寫完了《寬容》,吉米作為他的生活和文字秘書,及時地把手稿謄清。
【房龍的第二任妻子Eliza Helen Criswell,昵稱“Jimmie(吉米)”】
《寬容》描述了西方文明進程中,先驅者們與“不寬容”斗爭的歷史意義。從蘇格拉底到亞里士多德,從泰勒斯到哥白尼、休謨,萊辛,從文藝復興到二戰,房龍用歷史“悲劇”提醒人們“寬容”的重要。
1925年,《寬容》出版,在輿論界沒有激起任何漣漪——房龍的成名作《人類的故事》是一本兒童讀物,市場對他的期待也是少兒科普。《寬容》把讀者定位轉向成年人,難以打開局面。
秉承著“大象”精神,房龍不屈不撓地繼續筆耕不輟,持續出版新作,人氣漸漸回升。同時,二戰也促使著人們去審視歷史、思辨自身處境。《寬容》恰好契合了這種思潮,漸漸博得應有的贊譽:讀者認為它是“這是從未有過的既給孩子、也給大人讀的最好的書”,《紐約時報》稱其為“非凡的杰作”。
1925年《寬容》英文初版
在《寬容》里,房龍延續了自己一貫流暢幽默的文風,書中不乏一針見血的金句:
語言是人類最富有欺騙性的發明之一,所有的定義都是武斷的。
我們有時看到的寬容,其實是由于無知導致的漠不關心。
世界上誰也無權命令別人應該信仰什么,或剝奪別人自由思考的權利。
生活意味著進步,而進步意味著磨難。
寬容:容許別人有行動和判斷的自由,對不同于自己或傳統觀點的見解有著耐心而公正的容忍。
二十世紀的人都信仰進步的思想,并不在乎其是對是錯。我們并不知道是否能讓世界變得更完美,但都覺得應該盡力一試,因為我們認為這是神圣的職責。
自己活,也讓別人活。
如果一件事無法言簡意賅地說清楚,不如不說。
《寬容》在中國最早由商務印書館翻譯出版,名為《思想解放史話》,但引起的反響并不大。1985年,《寬容》再度被翻譯成中文,由三聯書店出版。或許是恰好契合了中國的社會思潮,書中的精神贏得了無數讀者的共鳴。在整個80年代,中文版《寬容》獲得了銷售30萬冊的成績,這個數字即便放在今天依然是驚人的。
房龍不但在出版界贏得盛譽,也得到了政壇領袖的認可。1935年,他到白宮出席了一個有30人出席的正式宴會,后來獲得了和羅斯福總統單獨談話的機會,家中甚至還安裝了羅斯福的私人專線,可謂享有特權。
盛名之下,他從未忘記自己作為一個知識分子的責任。也許是熟悉歷史的緣故,房龍是較早視希特勒上臺為嚴重威脅的少數美國人之一。他利用演講和在電臺主持節目的機會,強調反納粹的立場,宣揚戰爭的災難性后果。但在當時仍保持中立、對歐洲局勢漠不關心的美國,這顯得有點堂吉訶德大戰風車的味道。
他的家也逐漸成為德國知識界流亡者的中轉站,這其中包括埃米爾·路德維希和斯蒂芬·茨威格、托馬斯·曼等20世紀文化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德國野蠻入侵他的故鄉荷蘭后,房龍還通過短波對荷蘭廣播,以他特有的機智對受難的同胞傳遞信息。
人生后半段,長期繁重的寫作和對戰爭局勢的擔憂同時消耗著房龍的能量。這頭不知疲倦地忙碌、戰斗的“大象”,心臟十分脆弱。1944年2月,剛度過62歲生日的房龍心臟病再次發作。醫生勸告他躲避樓梯,一日三餐在室內解決、禁煙、禁咖啡,避免過度激動。
房龍憂傷而消沉,快到月底的時候,他的心臟病又發作了兩次。但他還想繼續寫作,他在考慮一本關于18世紀的歷史書,還把本書設想成貝多芬的傳記。3月11日星期六,房龍感到休息得很不錯,他急于為新的寫作計劃做準備。他起床,走上樓,面對浴室的鏡子,心臟瓣膜突然收縮。
房龍一陣陣透不過氣來,他撞開了浴室的門。家人聽到聲響跑進來時,他已癱倒在地板上,停止了呼吸。
(全文完)
特別鳴謝
本文參考杰勒德·威廉·房龍《房龍傳》[[美]] 朱子儀譯
文中所引《寬容》文摘出自:
《寬容》江西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 吳奕俊/陳麗麗
延伸閱讀
《寬容》
亨德里克·威廉·房龍 著 吳奕俊 、陳麗麗 譯
江西人民出版社
“寬容”一詞,來源于拉丁字 tolerare,意為“容許別人有行動和判斷的自由,對不同于自己或傳統觀點的見解的耐心公正的容忍。”《寬容》講述了人類思想發展的歷史,房龍倡導思想自由,主張對異見寬容,而諷刺的是歷史中有太多人類的“不寬容”。
《圣經的故事》
亨德里克·威廉·房龍 著 鄧嘉宛 譯
浙江文藝出版社
房龍所寫的《圣經的故事》并不是一本只給基督徒看的書,而是一本能讓每個人都讀懂《圣經》中奇妙故事的書。紛繁的人物,深奧的教義,頻繁的戰爭,在房龍輕松俏皮的語言之下變得清晰而迷人且更容易讓讀者理解和接受,他親手繪制的插圖亦十分有趣。
本文原創,首發自“路老師讀經典”微信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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