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Velvet Underground樂隊在地下錄音室里，依靠少得可憐的錄音時間打磨自己的音樂時，The Beatles（披頭士）樂隊已經把自己當做錄音室的主人，開始動用EMI公司所有的頂級設備和無限的錄音預算開創搖滾樂的歷史了。有時候，命運就是這么不公平。
今年距離偉大的1966年已經過去50年，那是現代搖滾樂開始突破、轉型的關鍵一年。The Beach Boys的Pet Sounds專輯開創了錄音革命，Bob Dylan的Blonde On Blonde專輯將搖滾樂的深度推向了新高，滾石樂隊也拿出了第一張純原創的Aftermath專輯。此外，Cream、The Byrds、John Mayall、The Paul Butterfield Blues Band、Tim Buckley等都在這一年發行了經典專輯，宣告了布魯斯、迷幻、民謠等新的音樂風格開始成型，那將是60年代中后期整個時代的聲音。
但是，1966年8月5日，Revolver專輯發行后，披頭士樂隊超越了當時的一切競爭對手，他們不屬于時代，他們創造時代，超越時代。
“你可以把新專輯看做任何東西，電子音樂、一些笑話什么的，只有一點是明確的，我們的這張唱片與眾不同。” —— John Lennon
“我們做出了前人從未做出過的聲音，絕對的前無古人。” —— Paul McCartney
確實，流行音樂從來沒有發出過這樣的“聲音”，披頭士將錄音室的功效發揮到了極致，錄音室再也不是單純的錄制音樂的地方，而是創造奇跡的場所。那究竟是什么神奇的“聲音”呢，由于談論披頭士極其唱片的文字已經夠多，這里就重點聊一聊Revolver這張專輯的“聲音”。
專輯錄制前，披頭士過去的御用錄音工程師兼混音師Norman Smith離職，去專心負責他一手提拔的倫敦新樂隊Pink Floyd，年僅19歲的EMI員工Geoff Emerick臨危受命，接下披頭士新專輯的錄音工作。這個關鍵的換人是決定性的，因為Geoff將開創出眾多革命性的錄音手段，從此成為披頭士第二階段輝煌時期的御用工程師。
4月6日晚上8點，新專輯的錄制工作正式開始，第一首歌就是Lennon創作的Tomorrow Never Knows，這是一首直指未來的革新性作品，也多虧于Lennon那天馬行空的無厘頭想象，給Revolver專輯的錄制做了一個極其開放性的表率。整首曲子只有一組和弦，原版曲式可以說非常單調，迷幻味很濃（Lennon在1965年首次嘗試迷幻藥將開始影響樂隊的創作）。樂隊成員也明確了新專輯的音色要有創新，要具備先鋒氣息，所有樂器音色都要與眾不同。Lennon更是要求自己的人聲部分要“不像人的聲音”。
已故制作人George Martin和Geoff Emerick
年輕的錄音師Geoff Emerick在第一天的錄音工作中就不顧傳統束縛，打破了錄音室規則和行業準則。他將二具麥克風放在一個專屬系統里，既是一個大木箱，木箱中有一組音箱和二具旋轉喇叭（用來產生具有旋渦效果的人聲）。在錄制Ringo Starr的鼓聲時，更是將收音麥克風擺的離鼓非常近，還在鼓皮中塞了毛衣消音，這種嚴重違背傳統錄音理念的行為（操作不當容易造成麥克風的損壞），卻誕生了沉重、緊致的全新的聲音。同時，這也是大量的不同聲效配合ADT（Automatic Double Tracking）技術被首次運用在流行曲中，一招鮮吃遍天，在隨后的器樂錄音部分，樂隊大量運用了這項新的錄音手段。這種手段現在看來已經是標準套路，可是擺在當時確是一大革命，連樂隊和工作人員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改造了錄音歷史。
專輯中的另一首耳熟能詳的名曲即是“黃色潛水艇”，這首兒歌性質的曲子和Ringo那略顯走調的唱腔很是搭配，不過，這首曲子最有意思的還是它的背景和聲錄音。那是由滾石樂隊的Mick Jagger、Brain Jones，以及以Marianne Faithfull為代表的樂隊家屬們一起貢獻的背景聲，錄音當天，眾人在大麻的助興下，玩的格外歡騰，樂迷能在背景中聽到搖鈴、吹哨、大喊、迭錄進去的航海聲等各種聲效，第二段背景中的那段尖叫聲就來自George Harrison當時的妻子Pattie。
說到Harrison，Revolver專輯是這位吉他手第一次真正展露自己的寫歌才華，Taxman毫無疑問是一首好歌，新的錄音室技術也讓Harrison的吉他音色展示了一種新的審美。這首歌一開場，就能抓住樂迷的耳朵，把它放在專輯第一首的位置，也是樂隊和制作人的共識。而Love You To中對印度音樂的應用，也早已不是“挪威森林”中那樣的小打小鬧了。
Paul McCartney指揮弦樂錄制
當然，披頭士的專輯得以保持平衡和流行，還是得靠Paul McCartney。Eleanor Rigby無疑是Paul的一次突破，他要求制作人George Martin做出刺耳的背景弦樂，要是希區柯克在《驚魂記》中那段經典的浴室殺人配樂風格。所以這首歌的背景弦樂單獨拿出來聆聽是非常干、硬的，從音色上看毫無欣賞價值，不過，美好的旋律走向，還是讓整首歌顯得相當動聽。
而關于其女友Jane Asher的那首For No One，前倫敦愛樂樂團的首席Alan Civil貢獻了一段不可思議的法國號演奏。曲子中的這段法國號獨奏音階很高，又很難吹，除了真正頂級的大師級演奏家，是任何人都無法挑戰的，好在Alan Civil成功的頂住了壓力，錄音相當成功。
而在Got to Get You into My Life這首純McCartney風格的曲子中，則基本展示了當時Paul的審美取向，這首相對“重”的搖滾曲，有很大的Motown味道，樂迷可以從絢爛的銅管樂和突出的貝斯演奏音效中感受出來，高潮部分甚至有“贊美詩”的意境，非常美國式的一首歌。
除了大量運用的ADT技術外，另一個在Revolver專輯中被首創運用的錄音技術即為tape backwards（逆錄），在I'm Only Sleeping這首曲子中，Lennon和Harrison按譜子的反向順序彈奏吉他，最后混音的時候再以正向的順序合成。這樣出來的吉他音色非常朦朧，如同夢境一般。在錄音室實際操作這首歌的吉他錄音時，Harrison反復進行吉他聲效的實驗，提供了無數個版本，最后通過工程師的編輯、合成，Harrison在披頭士的作品錄音過程中，越來越占據主動權也可見一斑。
50年過去了，Revolver專輯依舊無法被定位，它就像Lennon所表述的那樣，是一張音樂風格多樣的專輯，電子、重搖滾、巴洛克、世界音樂、美式R&B、迷幻，包羅萬象，而它突破性的錄音技術，使得這張專輯的制作更像是一次“藝術”追求，而不是簡單的幾首流行歌曲。
同年11月，披頭士的四位成員，和工作人員再次聚合在Abbey Road錄音室，開始又一張新專輯的錄制，同時宣布他們不再進行巡演，從此將專注于錄音室創作。當時看來，Revolver專輯是披頭士樂隊真正邁向偉大的起點，擺在面前的問題是，他們究竟要如何超越這次巔峰。
再過1個月，就將邁入1967年，那時披頭士將用另一張超級專輯，用實際行動超越1966年的自己。
【文 徐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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