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09 00:01 | 豆瓣:林鹿
深夜起床,將一件白色吊帶從未洗的衣群里拖出。睡意還沒褪盡。走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用有艾草香味的肥皂反復地磨搓吊帶。讓它褪去汗水的酸氣,重新注入令人安心的芳香。
洗好,擰干,掛在窗簾的橫桿上。屋子里一下子就溢滿了艾草的香。躺在床上看,看白色的矜持的影子,在月光下微微晃動。產生一種模糊的幸福感。
為了去見一個人。半夜起床洗好明天見面想穿的衣服。等一個夜晚的時間。閉上眼睡去的時候,仿佛已經看到了明早對方的眼。是在假象的甜蜜中,及能聞得到的芳香里,沉沉睡去。
洗衣、拖地、整理衣物,都能夠產生一種幸福感。一切雜亂的背后隱藏的都是一顆受傷的、頹廢的心。再次地整理,是自我營救。從香港帶回來的三箱子書堆在角落。沒有拆封。偶爾想起一本舊日的書,想翻來看。看見它們沉默地包裹在紙箱里,也就不去找了。仍舊心安。
夏日里買來幾件白襯衫。好看,低調。棉麻的微粗糙感,讓我覺得真實。有舊日在田野間聞到的泥土的氣味。溫厚。有隱藏的力量。白襯衫,搭配一條簡單的素色裙子,或是一條破洞牛仔褲。都是很好的。盡量簡單。從日常生活的色彩開始簡化。讓雙目變得清明。內心的色彩才能繁盛。
周六的清晨。將一周的衣物洗盡,晾好。白襯衫在太陽下有透明的質感。淡藍色的牛仔褲清爽,讓人滿意。從窗臺解救下一盒被曬得發燙的墨水。兩支已經干枯的蓮蓬仍靠著窗口,各自沉默。將一支蓮蓬干枯的枝干折下,另一支仍舊高立。一種相互關照的潛藏情義。電視機下的柜子上有兩盆沒有扔掉的枯花。一直放在柜子的角落。有時候,覺得枯萎也是生命的姿態。將貓砂清理干凈,打開一盒新的紙巾。
想念一株木槿的繁盛。去年母親在花期喧鬧時拍了一張照片,用微信傳給我。母親拍照的技術并不很好。毫無布局可言。一張小小的照片里充斥著淺紫色的花朵。但仍覺驚艷。給母親推薦一條自己很喜歡的黑色長裙。母親天生膚白,想她一定喜歡。
躺在席子上看書。燒一壺熱水。昨晚的茶水已經變成褐色,上浮幾圈白色的泡影。知道過夜的茶水不能喝,起身倒掉。沖凈茶碗。泡一碗新茶。將昨日沒吃完的小番茄洗好,擱在身邊的紙巾上。水透過紙巾印在席子里。有濃重的暗色陰影。覺得這樣的影子只有在夏天才能遇見。很快地吃完。茶水慢慢冷下來。白茶葉子在茶碗里舒展。顏色青翠。茶碗的邊沿有深重的茶色。是舊日的時光留下來的痕跡。且不去管它。
吃一根香蕉。窗外有悅耳的蟬鳴。幾乎聽不見一個人的聲音。布谷在遠樹上唱一會長調。無人應和,啞了。貓伏在席子邊的床上,開始用舌頭清理自己的毛。粉色的小腳墊,讓人想要抱起來寵愛。
手機有一些無聊的信息傳進來。一一檢查。不去回復。頭痛難忍的時候,放一點簡單的音樂。聽那個女生緩緩地唱:“我聽見午夜時分的清醒,沒有一條路通向你的心。”
關于朋友的概念。最近常常思考朋友到底意味著什么。
情緒開始大起大落。周一的早晨似是抑郁的卷土重來。不想說話。眼淚一直在眼眶里。以極慢的速度打字,尋求對方給我拖長時間,以緩解痛苦。腦子里又開始想,不如死了好,死了就解脫了。這樣地端坐著,人是無靈魂的肉體。眼睛不動。手指輕輕地起落。覺得自己是完了。對抑郁的恐懼與束手待斃,讓我感到絕望。就像走在路上,突然下起的大雨。只能待在原地。任何試圖的反抗都只能得到更殘暴地對待。
心里想,我是完了。
有時候我會思考,膽怯是如何從我的內心生長出來的?或許它一直隱伏在心的深處,只等一個爆發的契機?這樣的問題思考起來令人沮喪。像是一個無所畏懼的野獸面對黑夜時的猝不及防的恐懼。似乎找到了答案。我想,要不是肉體的反復疼痛和神經的劇烈撕扯,我是不會這樣容易屈服的。它們像是暴君,在暴政實施后,總是令我產生長久恐懼。一些類似的、程度小得多的病痛,都會觸發我身體里的警鐘。提醒我也許暴政將再一次來臨。
我曾經以為書本是我的良藥。只要沉浸在書的世界里,我就可以對痛苦無感。那么多的日夜,我在書本里,躲避,躲藏。并獲得了短暫的安寧。甚至頭痛也緩解了很多。有一度,靠止痛藥來舒緩神經疼痛的日子,遠得就像一個夢。
我以為,我自愈了。像個正常人一樣上班、吃飯。除了偶爾的情緒低潮外,我幾乎認為我是個正常人了。
我不停地尋求與情緒友好相處的方式。可它就像一個比我還要固執、任性的孩子。在它發起瘋來的時候,我只能雙手緊緊抱住自己,躲在角落。任由它的狂風驟雨,摧殘我的肉體。我只能以沉默來反抗。
現在獲得的認知是,面對痛苦,只能忍耐。懂得去珍惜生命中短暫的平靜與快樂。
周日去咖啡館。坐在窗邊。咖啡館里的冷氣不夠。勉強地坐下,等待涼風從心底自生。窗外能看見大朵大朵的洶涌的白云。藍天的藍色依舊清澈。夏天的風吹動香樟樹的樣子,讓人想起高中時代少女飄動的白裙,或是黑暗中,大雨中,絕望的被吹散的長發。無力感。
長句總是纏綿。不像短句那樣,決絕,有力。即便逃脫,也是干脆。人的一生又卻是長句連接短句。自我防備又渴望被了解,被長久擁抱。渴望愛,又小心地逃脫。
窗外的露臺上,暗下來的天色鋪下來。有鴿子在上面慢慢地走。金屬的光不停地閃爍。是夏的繁盛。
將帶來的書做好筆記。鋼筆的墨水將要寫盡。有些勉強地留下淺淡的印記。吃很少的東西,來維持清醒。想應該沒有人喜歡在夏天喝熱咖啡。因為害怕胃痛,所以小心地一口一口吃著蛋糕。身邊的人走走留留。終于只剩下一盞暗色的吊燈與我。想到上一次在這家咖啡館遇見的兩個孩子。天真,吵鬧。請他們幫忙看包,因為要出門去抽煙。小朋友很好地、安靜地坐著。待我回來后,又風一樣地跑開。喜歡這樣單純又短暫的交往。
咖啡館里來了新的店員。留好看的淡色短發。看人的眼睛還是女性的柔媚,又有一絲堅決。她走過來,為身邊的桌子清理殘物。沉默的動作,干凈的白色襯衣,是讓人想要親近的女生。
想有時候不用語言去交匯,去了解,去親近。就像這個女店員和我。彼此在狹小的空間里,相互獨立,又相互感知對方的存在。這已經足夠。想,要攢滿多少的心動,才可以面對面說一句無關緊要的閑話。突然覺得平靜的歡喜。時間會給出它的答案。
出門前買了三本書。今天會到。將頭發隨意編起。周末不想太過緊張。坐在對角的男人不斷地投來目光。不去迎接。突然有孩子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像是夢境里的某一個場景。側過臉看風過。眼前的世界又安靜又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