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之后,大家又恢復到有規律的生活之中,很多人長舒一口氣:
這個年,終于過去了!
和幾位朋友聊起來,都有類似想法,每個人奔波于走訪拜年、走親訪友、同學聚會中,都在不得不進行一年一度的儀式。
“這完全不是假期,是遭罪!”一位朋友說。
“是呀,平常周末還有點時間。可過年,時間好像不是自己的,真累!”另一位朋友接著說。
“我倒是一個人,可除了吃就是睡,無聊透頂。唯一的收獲就是胖了3斤。”有位女士打趣道。
“同意同意,平常嚷著要休息,真休息了覺得像是坐吃等死!”大家七嘴八舌,觀點卻非常一致。
我也深表認同。
假期我是旅行度過的,按說旅游是放松,可依然有些忙亂,內心并不踏實。
就算我一個人走到了玉林路的盡頭,也等到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也去了傳說中的小酒館,酌了幾杯;在那個城市一遍又一遍聽著趙雷的歌……
但內心始終無法靜下來。
直到今天,我坐在工作室突然明白了為何如此,也體會到了那幾個朋友的感受。
無法平靜的不是過年的忙碌,更不能怪罪假期,而是失去了熟悉的生活模式。
人在一個模式待久了會乏味,而離開則會恐慌,短暫興奮后,會因陌生而焦慮。
而真正讓你焦慮的,是失去了某種價值感。
不管你從事什么職業,身處怎樣的環境,都是有價值的,至少有一種存在感。
這種價值或許是獲取利潤,或許是提供服務,也或許是享受團體的融入。
在其中時會乏味,也很辛苦,但離開久了就不適應,除非再次回到這個模式。
這就是為什么許多人嚷嚷著不喜歡自己的工作、討厭自己的伴侶、為孩子的學習鬧心,但卻做不到辭職、離婚、不管的原因。
因為在其中你是“被需要的”,這種“被需要感”就是需要。
你通過被他人、被家庭、被社會需要來體現價值,覺得自己還是有用的、還是重要的、還是有歸屬感的。
心理學家羅蘭.米勒在《親密關系》中說:
“正是關系給人帶來了歸屬感,歸屬需要是人類長期演化的產物,逐漸成為所有人共同的自然傾向。”
我在旅行途中看了一部紀錄片《宇宙的奧秘》,講述的是宇宙的起源與演變,看完十分感慨,心生悲涼。
因為從如此宏觀視角去審視地球簡直微乎其微,而整個人類史更像是撒哈拉沙漠中的一粒沙,轉瞬即逝。
而作為沙土般存在的我們,如何活著才有意義?
我認為很重要的是親密關系,通過在關系中的“被需要”來實現的。
甚至某種氛圍便可實現這種“被需要”的價值感。
比如,我回到工作室,坐在咨詢室的沙發上,盡管還是獨自一人,但某種熟悉的味道卻撲面而來。每個來訪就像坐在我面前,如此生動,每本書也都活了,打開電腦的瞬間,心突然靜了,這種感受是趙雷的《成都》無法給我的。
這種味道叫“我是被需要的”,這種味道被溫尼科特稱為“過渡性客體”。
我那幾個朋友回到了工作崗位,頓時滿血復活,盡管嘴里嘟噥著累,內心的滿足卻不言而喻,因為那種“被需要”的感受又回來了。
這包含著最基本的安全、熟悉、踏實等諸多體驗。
從這個角度而言,人生的意義就是最大限度地滿足“被需要”的感受,一旦被剝奪,人瞬間就會虛空。很多人退休、辭官、破產之后的抑郁皆來自于此。
再比如,老人接送孩子,一旦不讓他干,也會精神萎靡,自己不被需要了,沒了價值感,就沒了活著的奔頭,就變得空虛,失去了意義。
而“被需要”的度把握不好,則很容易演變成過度控制和討好。
經典日本歌劇電影《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講了這么一個悲慘的故事:
松子的童年是不被需要的,父親把所有的愛都給了體弱多病的妹妹,在松子看來自己是不被愛的,是被嫌棄的。
偶然有一次父親帶她去看舞臺劇,不茍言笑的父親居然被臺上的小丑逗樂了,松子好像意識到了什么,于是學著小丑的樣子扮鬼臉逗父親開心,父親被逗笑了,松子感到莫大的滿足。
從此,這個可憐的女孩為了得到父親的關注,經常扮鬼臉,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是被需要的。
這個模式延續了她的一生,成人之后的松子為了被別人需要、被愛,變得各種討好,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尊嚴和身體。
松子一開始是音樂老師,這也是父親所喜歡的,后來由于包庇學生,承擔了全部錯誤,得罪校長而被開除。
接下來,松子開啟了坎坷凄涼的一生,她遇見過各式各樣的愛人,有作家、理發師、混社會的等等,每段戀情松子都充滿渴望,全身心地付出。
過度討好、依附,無條件信任與投入,卻換來男友們一次又一次的拋棄與打罵,甚至淪為歌妓,后因誤殺一男友鋃鐺入獄8年。
當一切討好沒有換來渴望的愛,松子暴飲暴食、終日買醉,最終被一群不良少年群毆致死,結束了自己悲慘的一生。
過度渴望“被需要”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松子的影子。
有位來訪當初為和老公在一起得罪了父母,隨老公跋山涉水遠嫁他鄉,有孩子后便辭了工作,重心全放在他爺倆兒身上。
為了孩子在學校旁邊租房子住,中午還去給老公送飯,婆婆家的所有家務也都承包了……可老公卻背叛了她,和別的女人相愛了。
這樣的悲劇和松子很像。
當一個人的價值最大限度放在另一個人身上,處心積慮地想讓別人需要自己的時候,就成了囚徒。
你也許在程度上沒有松子和我的來訪嚴重,但很多時候,也正在不自覺地“過度被需要”。
而此時,你要明白:滿足一個人是他的需要,還是你的需要。
區別其實很簡單,甚至可以直接問對方。當你認為天冷給孩子套上厚厚外套時,可以問問他:“你需要嗎?”
我想起了一個笑話:
寒冷的冬天,砍柴人邊砍柴邊照料一歲的孩子,砍了一會覺得熱就把棉襖脫了,為不讓孩子也“熱壞”,就把孩子棉衣也脫了。
又砍了一會更熱了,于是把他和孩子單衣也脫了,后來還是汗流浹背,自己光著膀子繼續砍柴,被他脫光衣服的嬰兒卻活活凍死了。
我并不覺得這多可笑,反而覺得可悲,因為現實中很多父母,就是這個砍柴人。
正在拿自己的需要當孩子的需要,還要冠以愛之名,其實那是通過孩子來滿足自己,你是“被需要”的,而并沒理解孩子的真實需求。
給孩子報那么多補習班、讓他跟你去應酬、逼他去奶奶家、讓他多吃肉、讓他周末不準外出、讓他考前十名……
這是他的需要嗎?你或許會說“這都是為他好”。但你問過孩子嗎?你嘴里說的“為他好”,他同意嗎?
所有不經過別人同意的“為他好”都是自己的需要,都是以愛為名的控制。
讓孩子覺得“為他好”就是你的“被需要感”滿足了。
通過被孩子需要體現某種價值感,或許這包含:讓自己看起來有面子、不讓他人恥笑、不被老師點名、完成某種未完成心愿等。
以前看過這么一個小故事,被很多網友稱作“感人”:
一對夫婦相濡以沫,每次吃魚妻子都給丈夫把魚頭留著,而丈夫也會把魚尾留給妻子,彼此報以感激并吃得很香。
他們互相扶持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彌留之際,丈夫含淚告訴老伴這個細節,感謝她多年照料,一直留魚頭給自己,并笑著說“其實,我最喜歡吃的是魚尾”。
老婦人不禁老淚縱橫:這輩子一直把自己最愛吃的魚頭留給丈夫,卻不料丈夫最愛的卻是魚尾。
同樣的,我也不覺得感人,反倒覺得可悲。
我們總以為自己喜歡的就是對方喜歡的,不管是對愛人還是孩子。
我曾接待過一位成功男性來訪,他不明白老婆為何不開心,他每次出國都會給她買最好的化妝品、各類奢侈品,妻子的穿戴比周圍任何人都光鮮亮麗。
“難道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嗎?我已經把最好的都給了她,房產寫的也是她的名字。
我看著這位“大款”,不免一陣心酸。
他通過自己最喜歡的方式把妻子包裝成了貴婦人,以為如此對方就該知足、感激,可他忽略了需要的主體。
是為了讓妻子光彩照人自己有面子呢,還是對方真喜歡金銀珠寶?
和可憐的松子一樣,都在用自己認為“被需要”的方式獲得滿足,恰恰忽略了付出本身正是自己的需要,而不是為了滿足別人的真實需求。
其實,一旦意識到自己的付出、所謂的犧牲、以及不求回報之類都是自己過度“被需要”,就不會那么難受了。
意識到關系中付出的本質是什么,也就不那么執著了。
因為你會對自己過度要求完美,過度承擔別人情緒,若因一點瑕疵讓對方不開心,還會自怨自艾和內疚。
就像松子,她之所以被嫌棄,是因為她過于背負別人的情緒,總想滿足他人,而丟了自己,這種過度被需要,最終別人會因為你的“濃烈之愛”而退避三舍。
凡事物極必反。你可以承擔他人一時之痛,卻無法承擔他一輩子的情緒。
過度照料、過度討好都是過度控制的變形,那是你的需要,而你的需要就是過度“被需要”。
正如印度著名哲學家克里希那穆提所言:
如果偏要把別人拉到你的生活軌跡上,就是強行進入別人的世界,這會在別人的世界里被扯到四分五裂。
如果一個人不認為自己有多么重要,他可以活得非常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