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韓國男人集體抵制的 《82年生的金智英》
她叫金智英,生于1982年,爸爸是公務員,媽媽是全職太太。
很小很小的時候,家里有一副世界地圖,看著遙遠的歐洲,她翹著腳,一臉憧憬。
爸爸因公務去英國,回來給哥哥帶了一支鋼筆,她哭著吵著,但給她和姐姐的禮物,只有廉價的練習本。
長大后,她有一份很體面的工作。
她喜歡女上司的樣子,精明干練,談笑風生,企劃創意信手拈來。
她滿心歡喜地期待著企劃組的面試結果,然而最后入選的都是男性。
后來,她嫁給了心愛的丈夫,帥氣多金,也很愛她。
女兒出生后,在婆家的勸說下金智英成為了一名全職太太。
煮菜、做飯、照顧女兒…繁雜的瑣事成為了她生活的每一天。
仿佛拿到了人生贏家的劇本,但金智英并不快樂。
她和丈夫過年去婆婆家,婆婆看著自己的女兒在婆家受苦,報復性地使喚金智英。
她帶著孩子散步曬太陽,一邊搖著嬰兒車,一邊喝著咖啡,卻遭到周圍的人指指點點。
她向丈夫提出想要去面包店做兼職,被一口否決: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種讓人艷羨的“金絲雀”般的生活,是禁錮命運的枷鎖。
沒有人理解,這種失去選擇的生活,其實一樣辛苦。
外人說:“用老公賺來的錢,買咖啡喝,還到處轉悠……”
閨蜜說:“你是娘娘命,我是辛苦工作的奴婢命。”
老公說:“為什么要去工作?在家歇幾天不好嗎?”
仿佛在家帶孩子就是享清福,金智英所遭受的非議,如同這個社會上的媽媽。
所有的公眾號都在說:
“女人要獨立!”
“女人要有自我!”
“女人要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
仿佛所有不幸福的錯,都是因為女人沒有堅持自己的事業,沒有活出想要的自我!
可殘酷的現實是什么?
老公是不可能辭職在家帶孩子的!
男人往往拿著更高的薪水,他們有更順的晉升發展路徑,一旦辭職還會受到各種指指點點。
有人說長輩可以帶孩子。
但不是所有的爺爺奶奶,都有時間幫兒媳婦帶孩子。
姥姥姥爺也可以幫媽媽帶孩子的。
但不是所有媽媽都足夠幸運,能擁有健康的爸爸媽媽。
至于保姆和月嫂,并不是每個家庭都有足夠的經濟實力。
世事艱難,女人的很多選擇,都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這個社會對女人最大的不公平,就是:
男人可以同時擁有事業和家庭,但女人沒有二者兼顧的選項。
相比《82年生的金智英》小說原著,導演刻意創造了一個在韓國社會中拿到“上上簽”的女性。
她擁有不錯的學歷,好看的外表,溫柔的丈夫和乖巧的女兒。
即便如此,她依然會感到焦慮不安,默默滑向失語的絕境。
現實中有更多不如金智英幸運的女人,她們活在更加漆黑的陰影里。
不敢說,不能說,也不想說。
對“金智英”們來說,成長過程中最大的陰影,是整個社會對女性的偏見。
能力實力優秀的女組長在開會時,仍要遭受男上司的恥笑。
金智英閨蜜廁所里被偷拍,男上司拿到照片后不僅沒有報警,還互相傳閱。
你看,社會對男性是寬容的,對女性的苛刻,哪怕是同性之間。
“將來一定要少難過,少痛苦,少疲累,不再忍氣吞聲,勇敢地為自己發聲。”
剛畢業的金智英這樣想。
可她后來沒有說,真實想法一次次吞了回去,因為她發現,在男權社會里,女性發聲是沒有用的。
在韓國社會里,女性就是公認的食物鏈的底層,任誰也可以撒氣泄憤。
《韓國先驅報》民意調查結果顯示,韓國20-30歲男性中,有超過76%的人持“反女權主義”的觀點。
扮演“金智英”的女星鄭裕美,從拍片之初就遭到男性攻擊,他們組團攻擊鄭裕美,把她的照片P成遺照,剪碎她的照片,在社交平臺上大肆辱罵。
《82年生的金智英》作者趙南柱畢業于梨花女子大學,曾擔任電視節目編輯,生下女兒后離開職場。
在被繁忙的家務淹沒之時,她突然發現,這個如此龐大又沉默的群體,竟然沒有一本書正正經經寫過她們的故事。
金智英很平凡,平凡到生活中處處都是這樣的故事,卻折射出社會的痛點。
根深蒂固的“厭女文化”,社會對母親角色的偏見,“重男輕女”的教育,同性之間的不理解和反復“施暴”。
壓倒金智英的,并不是婚姻感情、人際關系、性格情商、心理素質不夠好,而是“大家都這樣過來的”理所應當。
榮格把這種深入骨髓的絕望稱為“陰影”。
女人們仿佛站在迷宮的中央,一直都在腳踏實地的尋找出口。
今天卻有人突然告訴她,其實打從一開始,這個迷宮就沒有出口。
如同粘稠的漿糊,包裹著每一個試圖發聲的女孩。
在教會她們發聲之前,先教會了她們發聲是沒用的。
紀錄片《生門》中,一對湖北鄉下夫婦來到醫院,妻子懷了雙胞胎,馬上要生產。
丈夫頂著巨大的經濟壓力,借錢湊足了生產費用,好不容易等到孩子出生,如何還債卻是個難題。
有人給丈夫支招:
把孩子送人,兩個女兒,送了人,可以減輕負擔。
丈夫抹著淚不說話,病床上的妻子眼神空洞的看著周遭的一切,沒有人問她是否愿意送走女兒,也沒有人問她現在需要什么。
好不容易借錢湊夠了生產費,卻生出了兩個女兒,她就算想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身為女性有什么價值,也不知道如何告訴自己的兩女兒,她們是值得的。
《生門》的導演說,真正面對生育的人是女人自己,生產是女人和自己的關系,不需要過度考慮其他人或事,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自己表達出來。
與《82年生的金智英》如出一轍的是,《生門》中眾生百態的女性,在生育面前,都選擇了沉默。
有未婚姑娘偷偷生子,不敢告訴家人,面對醫生的一再詢問,咬緊牙關也不說出家里人的聯系方式;
有精神分裂的產婦生產時崩潰了,情緒激動的家屬不斷向醫生施壓,要求醫生控制住產婦的情緒,可醫生也束手無策。
她們大多是在男權思想下長大的女人,小時候被環境和父母灌輸,認為女性價值不如男性,就像在潛意識里埋了一顆種子,不斷剝奪著內心安全感。
為了更好的活著,女性會在成長過程中不斷忘記這件事。
有人說:產房內外,就是生死的縮影。
其實女人生死的縮影,童年時就已經成型了,產房不過激活了這一切。
生產的過程中,女人心中這些塵封的傷痛卷土重來,隨之而來的是深深的恐懼:萬一生出女兒怎么辦”、“萬一孩子的命運和我一樣怎么辦”。
女孩們一瞬間想起來,這個世界原來對她如此殘酷。
人有隱藏傷害的本能,就像水流的凈化功能一樣,我們會用各式各樣的方式,來隱藏自己小時候沒得到的安全感。
最常見的方式,是遺忘。
我們忘記了傷害的來源,可傷害不會消失。
它依然埋在我們心里,等待著某個忍無可忍的時刻,或者某個飽受刺激的機會來臨,使傷害再次從潛意識層面跳出來。
有一個女性來訪者,患上了嚴重的失眠癥,她不想服用藥物,希望通過心理咨詢解決這一切。
咨詢過程中,咨詢師發現她的父親對她非常嚴厲,稍不滿意就會打罵,但對她的弟弟卻相對寬松,總是把最好的東西留給弟弟。
來訪者起初一直在贊美父親,認為父親是自己理想中的男性,但漸漸的,她意識到了自己心里有著對家人深深的仇恨。
她恨父親對自己那么嚴厲,她恨母親對此視而不見,她恨弟弟搶走了父親的愛……
她的仇恨那么大,就像一滴浸透白紙的墨水,但她卻一直否認這股恨意,這導致陰影不斷擴大。
失眠癥,就是內心陰影的表征。
起初,咨詢師不建議女孩服藥,但咨詢過程中,咨詢師漸漸意識到:
女孩永遠無法改變父親,也無法改變重男輕女的童年環境,但她可以改變自己,服藥讓她不再這么痛苦。
不是每個女孩,都能把想說卻不敢說的話,大聲說出來,這不止需要極大的勇氣,更需要破釜沉舟的決心。
因為陰影的存在,每個女孩心里都有一份“渴望”:
渴望成為男孩、渴望甩掉女性身份、渴望得到更優越的地位和更多的肯定……
心理學家弗蘭克·蘇洛威(Frank Sulloway)認為:
父母偏心,是希望通過繁衍后代來復制自己的生物學自戀情結。
所以一代又一代人,把女性偏見施加在女兒身上,她們不愛自己的性別,她們的女兒也厭惡自己的出身。
所以金智英渴望重回職場時,遭到了婆婆的嚴厲否決。
面對閨蜜的不停追問:
為什么你老公不能分擔育兒呢?
金智英以“老公工資更高”搪塞過去,但她的某種意識開始蘇醒了。
回到家中,那些她積壓多年難以言表的復雜情緒終于爆發了:
“別再說什么為我著想了,我根本不相信,你和我家里人一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只有我處在戰爭中!”
是的,金智英們,一生都在經歷這樣的戰爭,有自我意志和社會偏見的對抗戰爭,獨立想法和家族傳統的對立戰爭,還有渴望被愛,卻對女性身份感到厭惡的矛盾戰爭……
可即使被生活折磨,患上嚴重的心理疾病,她也想在做自己和社會角色之間,尋求一個平衡點。
82年生的金智英,就是無數個普普通通的女性,她如同鏡子反射出我們的生活,也在提醒我們:
是時候該改變我們自己了,哪怕只是微小的一點。
就像電影的最后:
金智英雖然沒有成為一名優秀的策劃,但是她在心理醫生的幫助下,找到排解情緒的方法,也找回了自我的價值。
她重新提起筆,完成了大學的心愿。
她還是那樣,并不太外顯情緒,但卻在再次被罵“媽蟲”的時候沒有逃離,勇敢的質問。(“媽蟲”,是韓國社會對年輕全職媽媽的蔑稱。)
當心理咨詢師問她“感覺如何”時,她笑道:不好也不壞,但總體還不賴。
學會表達,學會發聲,學會尋求幫助,能幫助女性把“社會角色”和“我”區分開來。
不是“金智英”想要上班掙錢,而是“我”想要一份增強獨立感的工作;
不是“金智英”想要結婚生子,而是“我”渴望一份安定安穩的幸福感。
在有限的生命里,無限的嘗試著做自己,對被壓迫久了的女性而言,本身就是一種療愈。
即使這個過程,無法讓他人馬上對女性友好起來,但現在或者未來某一天,我們會感到,這是一件無比幸運的事情;
就像金智英一樣,微笑著拭去女兒的眼淚,告訴她:
“不要哭,媽媽很堅強,所以你也要堅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