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autocarweekly(ID:autocarweekly),作者:Karakush
世界上最偉大的幾個車企,都是家族企業。
大眾,是相殺相愛的波爾舍和皮耶希家族;豐田、福特,是顧名思義各自同名的創始人家族;還有寶馬,是半路持幣殺入的匡特家族……都是現代化企業制式和專業化經營管理,但是背后家族的影響力和話語權不容忽視,甚至主導著企業的發展。
國內不太提“家族企業”的概念,聽上去像中小規模、過時保守、七大姑八大姨亂竄的大餅油條作坊。那是刻板印象。實際上,家族企業在全球商業的份額很高、地位吃重。
《福布斯》曾刊發過一篇文章指出,在27個發達國家的30家最大上市公司中,有53%是家族企業;美國標普500的公司中,也有40%是家族企業。雖然是兩年前的統計,但是現在也應該差不多。
而我國的情況,根據德勤的研究報告,家族企業在民營企業中的占比在80%。也就是說,私企八成都是家族控制的。這也很好理解。在創業過程中,親戚僅次于實習生,是第一廉價生產力。
聚焦到汽車行業,比如最強的兩家自主民營車企——吉利和長城,都是家族企業。近年來這兩家越做越大。前者儼然正在買出國際托拉斯的姿態;后者則是不斷在向海外飛盤子壘出跨國巨制感。我們能不能也有名垂青史的李氏、魏氏?
現在來看,距離摘掉民營限定,躋身絕對頂流,似乎還差一截。
一個證據是,在今年《財富》世界500強中,全球24家車企上榜,中國入圍的七大依次是上汽、一汽、東風、北汽、廣汽、吉利、以及兵裝(長安的母公司)。除了吉利,其他都是國企,并且排位力壓在前,從一個側面反映出,我國汽車企業實際上還是處于一個國強民弱的狀態。
這里頭當然有很大一部分的歷史原因。汽車作為我國重點興邦產業,1950年代始于國營,早于民間資本進入四十多年,差了一整條中年人的奮斗與憂傷。中國第一家純純的民營車企就是吉利,是直到1997年才正式創立的。
那一年,上汽大眾下線了第80萬輛桑塔納;一汽-大眾對國產捷達進行了第一次改款;上汽通用則在金橋打下了第一根樁。如今這三家在中國已經各自累計銷售超過2000萬輛,它們是一個縮影:合資始終是這些國有大型汽車集團的業績基石。
尤其是落在和我們更接近的乘用車領域,民營自主品牌顯然更努力,也更拿得出成績。
根據乘聯會的數據,今年前七個月累計銷量排名前15的廠商,自主五家,分別是吉利、長安、五菱、長城、和上汽乘用車。其中最高如吉利,躋身第四,實現市場份額6.8%,前五中其他可都是合資。至于沒有被點到姓名的大車企的大自主,缺乏存在感本身就很說明問題。
趨勢是,國企在時間和資源上的代差優勢,民企正在用實力給補回來。
打頭陣的兩家家族企業,盡管地處一南一北,氣質上也是南轅北轍,但他們都具備不少家族企業的典型特征:始于強烈的價值觀和使命感,有長期的目標和愿景,愿意為此耐住寂寞進行投入,并且能夠快速平衡個中利弊作出決策。
臺面上就有現成的例子。兩者幾乎在同一時間,領先于其他自主企業,推出了自己的高端品牌。領克和WEY并非一帆風順,至今四年,經歷過甚至仍在經歷外界“賣不動”的質疑。但是并沒有影響他們的向上決策,都一副要持續投入持久戰的樣子。
道理是大家都懂的道理,但在缺乏業績壯膽的條件下,沒多少人能頂住干花錢的壓力。王侯將相們側露的霸氣,并非全源自天賦,有時更多可能是敗自己家心疼不理虧的理智與篤定。然后高風險換來高收益。
仔細想來,這些品質實際上很符合汽車產業周期長、回報慢的節奏,或許也是為什么家族企業的模式特別適合在汽車行業扎根的原因。
在國企比較難保持那么一致的閉環,領導班子換屆就容易凌亂。比方說,這一屆領導要魄力實施改革,掄起鐵錘胸口碎大石,準備半天剛duang了一下,任期滿了,讓下一屆怎么接盤。現在徐留平之于一汽,就有些這意思,得在他手里改明白才行。
再進一步說,即便是旗鼓相當的和平交接,新官往往也不大愿意去深耕舊項目,干砸了會被直指技不如人,干成了也會被認為是受了蔭蔽,無論如何都是吃力不討好,所以總要另起爐灶的。這就不點名了,給我留條活路。
看著是戰略,其實是人情,當然也還有很多其他原因,但最后體現在方針政策上,就不夠一鏡到底。值得一提的是長安,是極少數在延續性方面保持有道的,也是極少數自主經營干得比合資強得多得多的國有汽車集團。
與之類似,在其他類型體制的大企業中,操盤的職業經理人也普遍缺乏對企業的終極關懷,不以物為喜悲,追求在任期內實現最大化收益。這種“短視”也是老生常談常新常無解的問題。
去年8月,美國最大的181家頂級公司的CEO們聯合發表了一封公開信《公司宗旨宣言》,表示股東利益不再是公司最重要的目標,首要任務是要創造一個更美好的社會,要向所有人傳遞價值,讓公司在未來獲得成功云云。其中就包括了通用汽車的瑪麗·博拉以及福特汽車的韓凱特。
這番表白在商界是引起轟動的,它顛覆了CEO的自我修養甚至是經濟原則。在眼下整個行業面臨經濟下行、局勢不定、疫情未愈、行業轉型齊飛的局面,超越利潤著眼未來,顯得非常之必要——但也難言超前,對于大多數家族來說,讓財富一直傳到世界的盡頭,就是辦企宗旨。
你可以說是求生欲的敦促,也可以說是為了家門的榮光,家族往往比職業經理人會有更重的責任感甚至是道德義務。這讓家族企業能活很長很長。
世界上最古老的企業之一,是日本石川縣小松市粟津溫泉的法師旅館,創立于718年,1300多年以來一直是一家獨立的家族企業,已經傳承到了第46代。
再比如福特。2009年美國經濟危機,福特是美國三大中唯一沒有申請破產保護或政府救助的公司;事實上,百年福特從未破產過,在它一路見證的美國百年汽車史中,統共只有兩家車企做到——另一個是特斯拉,弟弟的命運雖然跌宕,但年份畢竟還不夠。
家族意志與力量,無疑對企業生存提供了很大的支撐。至今福特家族仍舊握有公司40%的投票權,繼承人也仍舊在參與運營,比如小威廉·克萊·福特是公司執行主席,早年還擔任過CEO、COO等等。
福特很看重家族企業的精神。2017年我國新能源合資潮,福特清奇地選擇眾泰作為合作伙伴,當時采訪傅禮德,他解釋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福特看中眾泰也是家族企業。福特方面想必是將心比心,期待家家族族都相似,攜手新能源奔向汽車業的明天。殊不知鐵牛家族是另一番故事。
有一個悖論是,除卻一些奇跡,其實很少有家族企業能傳承到第三、四代。這也是那些牛逼車企的牛逼之處。去年去世的費迪南德·皮耶希,是家族第三代繼承人;豐田章男也是第三代(如果從豐田織機開始算是第四代);小威廉·克萊·福特是第四代;克拉滕和匡特姐弟也是第四代。
德勤指出,家族企業的最大威脅很少來自外部,通常都是源自內部的。比起攘外,安內一直都很復雜。接班人是所有企業都不可避免的,尤其放在目前,是中國家族企業最突出、最迫切的問題。
隨著改革開放那批白手起家的富一代不得不退休、不得不傳王位,一代新人如浪潮般急速站上經濟中心。他們能否順利接班,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中國家族企業的未來,甚至會對整個中國商業面貌產生持續影響。
而現在來說,中國家族企業基本沒有扛得住的第二代、三代,一群老大爺仍舊苦哈哈地守著自己的財務不能自由。比如娃哈哈的宗慶后,今年75歲,據報道依舊一年有200天在跑市場,每天工作超過16個小時,一周7天常年不休,有時候還住在辦公室。比我們工人子弟還郁悶。
汽車行業的情況稍好些。一代們大多年富力強,比如吉利,但已經可以看出正在鋪路的手筆。
2016年吉利在柏林發布領克時,曾把李氏二代李星星推到臺前,并跟進過一波短小的宣傳,稱其在吉利內部成立CMA事業部開始孵化新品牌時,便是負責人。不過后續就沒有更多消息,也不再強調李星星和領克的關系。
根據天眼查的介紹,李星星現在的身份是好車多多聯合創始人&總裁,“擁有10年汽車、摩托車行業經驗,曾任吉利集團下屬多個子公司總經理、董事長”。同時他還是一切母體吉利控股的監事,自然人股東,股比8.92%;該公司大股東是李書福,股比91.08%。這個家族的意味很是濃重了。
股權是一個重要指標。在一些統計口徑里,要夠格算得上家族企業,至少要擁有50%的投票權(或者在上市公司擁有32%的投票權)。你可以持股量很少,但通過設計AB股等方式掌握投票權,從而鎖定家族的話語權。大眾、福特、寶馬等等都是如此。
但也有例外。比如豐田家族,由于歷史原因在豐田的股權被稀釋得很小很小,常年不過2%;不過無關緊要,豐田家族始終執掌豐田。一方面是家族成員在集團各公司擔任領導要務,再加上復雜的交叉持股,來擴大鞏固家族影響;另一方面豐田作為創始家族一定程度上被天然認可,尤其在日本社會。
對天子即位正統性的思維在亞洲都差不多。更重要的前提是,豐田幾位繼承人都非常爭氣。從家族二代豐田喜一郎創立豐田汽車,到后來的豐田英二、豐田章一郎,再到如今的豐田章男,業務能力不輸于外部職業經理人。
當然,個人能力不是全部問題。我們總是喜歡唏噓二代三代扶不起,尤其和一代梟雄們相比,盡管他們比起父輩往往擁有優秀得多得多的教育資源和機會。但總有一種拿出色的公務員,去填政治家的位子的不給力,何況要填的坑都是強人政治。更不要提還有代溝和文化沖突,會讓價值觀傳承陷入延續悖論,交班格外困難。
在汽車業來說,眼下也不算是最好的交班時機。吳曉波曾指出,二代接班成功通常有兩個情景:一是行業處于持續增長通道里,二代跟著一代混,自然接班;二是二代獨立創業,做增量式試驗,積累經驗資歷,再擇機上位。
前兩年還好些,趁著新造車之勢,也有過嘗試。比如此前在硅谷創業的SERES,其創始人兼CEO張正萍,就是小康集團張興海之子。該項目的一大優勢也是依托現成的產業鏈資源。但是吧,沒什么下文,在如今的艱難形勢下,也難期待有。
如今更多的情況是臨危受命之下的迅速成長。比如尹安妮,力帆集團尹明善的長孫女,今年4月,在力帆2020年臨時股東大會上,尹明善提出由她出任力帆第四屆監事會股東監事。力帆的二代是眾所周知不行,于是拖到現在過于年輕的三代直接頂上,按照今年糟糕的業績,充分準備平穩過渡已經不可能了。
長期來看,巨額的家族資產完全由家族成員來管理是不現實的,人才斷代的概率太高了。專業團隊滲透管理和傳承是必然的。
所幸的是,汽車因為起步晚,還有緩沖準備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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