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將好吃作為吃貨的第一個境界的話,會吃,則是吃貨的進階。好吃、懂吃,又會動手做,那就是吃貨的高階了,天縱之才蘇東坡就屬于此類。然而蘇東坡一生仕途坎坷,先后被貶黃州、惠州、儋州,雖為美食家,然所到之地能吃的畢竟有限,他為后世留下的是自創的“東坡肉”,“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的曠達與知足,以及在儋州吃牡蠣的美談。
今天要說的這位吃貨,別說你比不上他,連蘇東坡也比不上,這就是清代乾隆才子、詩壇盟主袁枚。一個好吃、懂吃、會吃的資深吃貨,他用自己四十年的美食實踐,寫成了一本叫《隨園食單》的書,其中的本味為上、五味調和、飲食衛生理論等,至今還可以稱得上餐飲業的行業標準,書中記載的菜肴飯點,仍頻頻出現在淮揚菜、上海菜中,可見其影響之大。
好吃:成就“食圣”之名
袁枚曾在《所好軒記》一文中,坦言自己的幾大愛好,其中好味、好友、好游、好葺屋幾項,都是與他的好吃聯系在一起的,因為好吃,也成就了他的“食圣”之名。
袁枚好吃,他的家廚是一代名廚王小余。在袁枚為之所寫的悼文《廚者王小余傳》中,解釋了王小余拒重金聘請、終老隨園的原因,是因為他懂得“知己難,知味更難”,袁枚不僅知其長,也知其短,正是袁枚的“斥之難之掉磬之”,促進了王小余廚藝的精進。這里的“掉磬”通俗的解釋就是爭論,袁枚對飲食要求嚴苛,“出門事事都如意,只有餐盤合口難”,能與名廚爭論、切磋,也從側面說明袁枚對飲食還是很有研究的。
袁枚好友、好游,因為廣交賓朋,云游四野,得以遍嘗美食。袁枚還有一個貌似破壞行規的做法,他每次在人家吃了好吃的,就派自己的廚子前去拜師學藝。好在《隨園食單》中記載的很多食單食譜都屬于私房菜,否則在餐飲業競爭激烈的今天,一紙“后廚重地,非請莫入”,會讓我們今天的餐桌失去多少美味。
袁枚好葺屋,他辭官后隱居的隨園,就是當地享有盛名的食材生產基地。園中鮮果菜蔬,品種多樣;魚類家禽,應有盡有;美酒佳釀,富藏園中。如若東坡先生也有這么一處園子,依他的創造力,估計流傳后世的就不僅僅是“東坡肉”“東坡肘子”“東坡豆腐”了。
會吃:飲食有學問
與傳統的“君子遠庖廚”不同,在袁枚眼中,飲食是一門學問。在《隨園食單》的序言中,袁枚引經據典,竭力證明飲食的意義。袁枚聲稱,“學問之道,先知而后行,飲食亦然”,四十年的美食實踐使他對食物原料的選擇與配搭、調味品的使用、烹飪火候的掌握、進食要求與步驟,了然于胸,循循有法。《隨園食單》中的《須知單》《戒單》,就是袁枚飲食理論的集中體現。
袁枚會吃,他深諳飲食之道,吃得精致,吃得講究,也吃得不落俗套。“適口為珍何必貴”,貴者未必珍,鮑魚、燕窩等雖價值昂貴,倘若烹法不得法,也會落得暴殄天物;豆腐得味,遠勝燕窩。袁枚在《隨園食單》中記載了九種豆腐的做法,說明了他對食材的選擇并不以貴重作為選擇的依據。同樣,豆芽也是袁枚很喜歡的一種食材,他認為以豆芽配燕窩為上味:“豆芽柔脆,余頗愛之。炒須熟爛,作料之味,才能融洽。可配燕窩,以柔配柔,以白配白故也。然以極賤而陪極貴,人多嗤之。不知惟巢、由正可陪堯、舜耳。”
寫吃:生動、形象,讀來妙趣橫生
好吃、會吃,袁枚也喜歡寫吃,他跳出了通常意義上食單食譜呆板的寫法,語言生動、形象,妙趣橫生,今日與大家分享兩段:
“余游武夷到曼亭峰、天游寺諸處。僧道爭以茶獻。杯小如胡桃,壺小如香櫞,每斟無一兩。上口不忍遽咽,先嗅其香,再試其味,徐徐咀嚼而體貼之。果然清芬撲鼻,舌有余甘。一杯之后,再試一二杯,令人釋躁平矜,怡情悅性。始覺龍井雖清而味薄矣,陽羨雖佳而韻遜矣。”
“既吃燒酒,以狠為佳。汾酒乃燒酒之至狠者。余謂燒酒者,人中之光棍,縣中之酷吏也。打擂臺,非光棍不可;除盜賊,非酷吏不可;驅風寒、消積滯,非燒酒不可。汾酒之下,山東膏粱燒次之,能藏至十年,則酒色變綠,上口轉甜,亦猶光棍做久,便無火氣,殊可交也。”
若非深諳茶酒之道者,又怎能寫出如此靈動的語言呢。
“食色,性也”,食本是人之常情,但又有多少人會為它做到極致。大凡能稱作美食家的,也就是百來年里出那么一兩個。畢竟,在多為了果腹的三餐中,有多少人能細細咀嚼?所以,袁枚也是個真實可愛的人。他既耽于聲色味的欲望里,卻也因此活出了至情至味。
在這里,我們并非提倡都去過袁枚一樣的生活,而是認同、欣賞他對美食的熱愛、對美味的孜孜追求、對美好生活的從不懈怠。世間美味萬千,若你我都能細細咀嚼,慢慢體會,就算做不成美食家,也能多吃點美食,活出點真味,不也是妙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