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文化產業評論”(ID:whcypl),作者:周思藝,36氪經授權發布。
《喬家的兒女》用高濃度的情緒體驗、高強度的情節輸出、高亮度的當代美學為觀眾展示了一個家庭三十年的成長與悲歡,成為正午陽光家庭劇的又一力作。在傳播媒介革新的大背景下,家庭劇從臺播走向網生,從倫理為王走向審美年輕化,從固有模式向多元類型拓展融合,呈現出新的姿態與新的景觀。
如果說,《父母愛情》是細水流長的暖色調,《都挺好》是虐中帶爽的中間調,那么正午陽光昨日收官的新劇《喬家的兒女》便是喪中取樂的冷色調。
從渣爹喬祖望的窒息操作開場,到喬家五個倒霉蛋的婚姻生活,《喬家的兒女》用兼具年代感與年輕化的藝術手法,為觀眾燉了一壺高濃度的人間煙火,有人愛它悲歡如沸,有人惜其喪氣滿面。豆瓣開分8.7,正午陽光這次又妥妥刷了一波存在感。
《喬家的兒女》是一部純粹的好劇嗎?正午陽光有怎樣的爆款秘訣?國產家庭劇有何創新發展?這些問題,仍需我們接下來探索。
《喬家的兒女》之所以能夠引起人們情感的共鳴與宣泄,激發論壇上廣泛的批評與爭議,還需談到三點特別之處。
首先是高濃度的情緒體驗。《喬家的兒女》把人間的各種歡喜熱鬧和糟蹋破事兒匯聚一堂,無論是一成二強三麗四美還是喬祖望、王一丁、葉小朗……每個人的情感選擇都無法脫離他們的生命底色,每個人都可愛可憐可氣可恨,喜歡時鉆心噬肺,氣憤時咬牙切齒,失落時愁眉苦臉,痛快時颯爽淋漓。
讓觀眾在情緒上感受到極致的獵奇和壓抑,這不可不說是一步險棋。正面的情緒體驗可以維系觀眾對劇集的熱情和黏性,而消極的情緒成本則會打擊觀眾觀劇的積極性。因此,如果觀眾懷著看《父母愛情》的心情被吸引,卻看見一家人無比倒霉慘淡的光景,很可能會倍感心累而棄劇。這也造成了《喬家的兒女》實際播放量不如論壇聲量的局面。
△鵝組討論
第二是高強度的情節輸出。《喬家的兒女》的事件非常密集,轉場頻繁,常常這地雞毛還沒掃盡,下一盆狗血便淋頭澆來,比如一丁與三麗剛剛結婚,觀眾還沒享受到愛情的甜蜜滋味,婆婆便不斷作妖,王一丁還因工傷喪失生育能力;而當姐姐哥哥們還沉浮在婚姻與愛情的家長里短之時,喬七七已經以八倍速演完自己的一生,提前結婚,又光速離婚。不少觀眾吐槽,喬家的兒女每天掛在熱搜上的都是戀愛、結婚、出軌、流產、生子……湊齊了所有狗血要素。
雖然,在這樣強情節的支撐下,觀眾會有一種走馬觀花,目不暇接之感,也更容易被吸附在對各色人物命運的關注之中;但另一方面,過度的濫梗會讓故事的深度下降,失去了矛盾的精髓,只剩下空有沖突的外殼,造成高開低走的結果,豆瓣評分也從開始的8.7滑到如今的7.9。
第三是高亮度的當代美學。《喬家的兒女》講述的是從1977到2008這三十年的時代變遷,它的風格應當是復古的、懷舊的、寫實的,但真正呈現在熒幕上卻是現代的。從選角上說,喬家很少選用中生代演員,而是更青春靚麗,更符合年輕人審美的青年演員;從置景上,劇集中聚焦的南京街巷、家庭場景、服化妝造都做了一定的亮化和美化,為年代減齡;從敘事上,導演仍然采用了很多隱喻或寫意的表達,比如掉入污水的結婚證、小茉喝掉花瓶中的水、懸疑式的戛然而止……這種美學風格或許為劇集增添了更多詩意,但也為這部劇的受眾設置了一定的門檻。
△劇中靚麗的南京場景
由這樣的美學設定也可知,年代在《喬家的兒女》中其實只是一個背景板,家長里短的矛盾沖突,原生家庭衍生而來的悲劇婚姻才是主角。如果觀眾希望在劇中看到大時代下的人心浮動、人物命運、青年奮斗,恐怕便不得不發出貨不對板之嘆。
一方面,豆瓣評分尚佳、圈層討論度高、整體質量較優,喬家能夠在同檔期劇集中突圍已屬不易;另一方面,大眾出圈度不足、營銷與效果不符、優劣爭議明顯,喬家距離《都挺好》的現象級、《父母愛情》的高口碑還有一定距離。
或許,對于大眾來說,《喬家的兒女》已經足以交卷,但對正午陽光而言,還可以更好。在正午陽光歷年的作品中,《溫州一家人》《父母愛情》《都挺好》《喬家的兒女》都是毫無爭議的家庭劇,而在《歡樂頌》《大江大河》《我是余歡水》等作品中,也無一不涉及對于家庭的探討。
△正午陽光家庭劇
那么,正午陽光的家庭劇為什么總能打動人心,成為爆款呢?
首先,從創作主體來說,正午陽光是一個成熟且精英化的制作團隊,是一個自洽的創作綜合體。一是在選題上具備精準的眼光和長遠的思路,擅長挖掘原著精髓,提煉故事質感,呼應時代需求。二是注重梯隊建設,提拔新人編導,合作流量演員,搭配新老骨干,讓團隊有新鮮血液,敏銳嗅覺,多元風格。三是在保證作品質量的前提下積極地調動互聯網思維,創新營銷模式,注重品牌價值維系,把正午陽光的身影嵌入每一個優質作品。四是堅守底線,有大局觀,在2017年的幾次試錯后能夠及時調整創作策略,回歸正午本色。
第二,從類型創新來說,正午陽光的家庭劇既不囿于廚房廳堂,也不落入浮夸窠臼,而是與時代和社會景觀緊緊地扣聯,通過差異化的個體故事構建現實的影像。所以如《溫州一家人》,我們看見溫州篳路藍縷的商途血淚;《父母愛情》,我們看見50年代滄桑巨變下的瑣碎溫情;《都挺好》,我們看見蘇州舊日斑駁的風情底蘊;《喬家的兒女》,我們看見南京城里城外的時代印記……這種時間與地域的審美化呈現,喚起了觀眾更多對此地風土,人間煙火的共鳴與代入,也為作品增添了些許詩意化、史詩性的美學感受。
第三,從敘事策略上,正午陽光的家庭劇很擅長對人物進行顛覆性的改寫,對痛點進行極致的包裝。雖然內核是痛的、喪的、虐的,但演員表演時又偏重喜劇化的演繹,所以內在與外在形成了強烈的碰撞,更容易激發觀眾吐槽與互動的熱情。蘇大強、樊勝美、喬祖望等角色的出圈,也都少不了這種鮮活而極致的包裝。
當然,這些因素只是正午創作秘訣的冰山一角,一部作品的成功,或許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而一個品牌的成功,還需要經歷長足時間的沉淀與打磨,正午陽光,還在路上。
在時間流淌過苦難而溫馨的成長線后,喬家的兒女們開啟了各自的情感選擇與婚姻生活,而那些雞零狗碎的插曲,七故六婆的閑言,原生家庭的刺痛也讓網友感到壓抑與激憤。
于是,豆瓣網友不但緊跟劇情為《喬家的兒女》創作了《喬家的五個倒霉蛋》《cpf:嗑藥雞無一生還》《喬祖望:被洗白全靠同行襯托》《王一丁:造家工匠養成手冊》《喬四美:如何養成社交牛逼癥》……的花式劇名,還紛紛開啟“喬學”研究,把喬家那些事兒延伸到職場家庭婚姻社會的各個角落,激發二次傳播。
而這種網絡造梗玩梗的現象無疑令人想起《都挺好》蘇大強表情包“我不吃我不喝我要錢”“我想喝手磨咖啡”的火熱出圈,《小歡喜》“英子,開門,爹地”爆款臺詞的病毒傳播。這些現象都給人一種,國產家庭劇年輕起來了的實感。
其實,家庭劇在諸多題材劇集中本身就是一種較為強勢,經久不衰的類型,90年代的《渴望》《一地雞毛》《一年又一年》,兩千年的《空鏡子》《金婚》《媳婦的美好時代》,如今的《我的前半生》《小歡喜》《以家人之名》等,都在觀眾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僅以十年為期,我們也能夠明顯地看到國產家庭劇在核心話題、傳播方式、受眾審美等方面的巨大變化。
筆者以7.5及其以上為“高分”(藍色),短評數超過4000條為“熱議”(黃色)作為標準,篩選了從2012年至2021年豆瓣高分、熱議的家庭題材電視劇。
△2012-2021年豆瓣高分/熱議家庭題材劇 (選取范圍為2012-2021年,豆瓣標簽含“家庭”,豆瓣評分高于5分,看過人數超1000人的劇集。篩選日期為2021/9/4)
有趣的是,2012年至2015年,國產家庭劇高分數量遠高于熱議數量,2016年至2021年則恰恰相反,熱議度一路高漲,但口碑卻較為疲軟。這說明了什么呢?
一方面,國產家庭劇營銷意識不斷增強,商業化轉向明顯。近年來,國產家庭劇大多從臺播轉向臺網聯動或網生狀態,傳播媒介和議論陣地的轉換為家庭劇的營銷提供了新的天地,微博、抖音、豆瓣等平臺的kol宣傳和二創傳播都使得家庭劇的話題更容易穿透圈層,在網絡上形成討論熱潮。
△《小舍得》抖音點贊單條超百萬
但某些時候,家庭劇為了更具傳播度和討論度,而故意制造矛盾沖突、販賣焦慮、人物臉譜化,這些創作方式也受到了當下觀眾的質疑,比如《喬家的兒女》中刻意矮化“葉小郎”,增設“偷稿子”的細節;《小舍得》中以普通家庭視角販賣中產階級焦慮;《三十而已》里浮夸而懸浮的生活水平設定,都是十足的減分項。
另一方面,國產家庭劇類型融合趨勢加強,受眾日益年輕化。2016年前的家庭劇其實在經過長足的發展后,已經有了多元的類型表現,比如《嘿,老頭》《有你才幸福》等以倫理探討為基點,以溫情為底色的家庭劇;《全家福》《光榮大地》以年代變革為背景,以平凡奮斗為主線的家庭劇;《妯娌的三國時代》《當婆婆遇上媽》《虎媽貓爸》等展現都市眾生,戲劇沖突的家庭劇。但這些劇集更偏向正劇模式或情景喜劇,主演也都是老戲骨或中生代演員,從剪輯節奏上也更適應電視觀眾和中老年群體的口味。
而近年的《少年派》《以家人之名》《生活家》等家庭劇,已經不僅僅以家庭倫理為主線,更融合了偶像、愛情、青春、職場等年輕化元素,更符合網絡觀眾的審美,而偶像演員的加入也使得這些劇集在收獲更多流量的同時也迎來更多審視和批評,不再是因劇觀人,而是因人看劇。
當然,家庭劇在前后兩個時期也有一脈相承之處,那就是對于社會問題的捕捉。無論哪個時期,家庭劇都是直擊社會痛點,展現生活萬象,張揚社會風氣的一面鏡子。2016年前的熱播家庭劇主要對婆媳關系、代際沖突、養老問題、婚戀自由等做了一定程度的展現。而隨著我國教育制度的改革、社會獨立精神的張揚,家庭劇近年來對于“子女教育”“原生家庭”等話題的討論日益熱烈。
以《小別離》《小歡喜》《小舍得》等為代表的系列家庭劇涉及“留學熱”“小升初”“高考”等當代教育話題,用多對親子間的互動與和解探討當代倫理關系,展示出獨特的價值和意義。《我的前半生》講述了一個女性從婚姻中出走,又從事業中尋求自我與獨立的過程。《都挺好》則聚集于原生家庭痛點,刻畫了帶有“重男輕女”“愚孝”“啃老”等符號意義的話題人物,如同一只蝴蝶掀起颶風,引發了大眾對于家庭關系的深度思考。
這些變化與探索,既展現了家庭劇對于當下時代的強適應性,也為國產家庭劇未來的創新與突圍提供了新的啟發。
《喬家的兒女》是一街櫥窗,讓我們看見家的堅韌頑強與生生不息。匯聚時,有暖屋燈火團圓,也有雞毛瑣事爭執;散落時,有漫天星火顛沛,也有夢與情感生發。家庭劇的吸引力也正在此處,或冷或暖,或寫意或慘烈,但終究會映照出人心中缺失的、期望的、逃離的、尋找的家的樣子。或許,喬家沒有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答案,家庭劇也無法繪盡所有的人間萬象,但生活中,愿觀者能有更多暖意,更多幸運。
該文觀點僅代表作者本人,36氪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空間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