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祁連山下的牧民巴根走出帳篷大吃一驚：一只血淋淋的死羊掛在羊欄上，旁邊還有一只皮開肉綻的死狼！一只母狼帶領四只已經成年的狼崽圍在死羊和死狼前，像是哀悼，又像是訓誡?？吹桨透鰜恚鼈兞⒖涛窇制饋?。
巴根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指著死羊和死狼對母狼說：是這只狼崽子咬死了我的羊，你這當媽的就把它咬死了，然后在這里教育你的狼崽子，再不能禍害我，對嗎？母狼看著他，輕輕地“嗚嗚”著。
巴根有些不忍：既然已經咬死了羊，就吃了算了，何必再咬死狼崽子呢？說罷，把死羊扔給了母狼和那四只已經長成大狼的狼崽子。自己卻在羊欄邊挖個坑，把死狼埋了。然而，母狼和四只狼崽子只是看著那只死羊，誰也沒有動口。
去年五月初的夜晚，母狼伙同其他四只狼竄進巴根的羊圈，咬死了三只羊，結果被聞警趕來的牧民把它們堵在了羊圈里。其中三只狼拼命地逃走了，只剩下懷孕待產的母狼被卡在羊欄縫隙里。
當巴根高舉起打狼棒時忽然發現，這是一只即將生產的母狼，于是放了它。但是母狼來不及逃跑就在巴根的羊圈邊產下了五只狼崽。巴根只好用狼咬死的羊飼喂這只生產的母狼。
誰料狼崽斷奶后，母狼竟然捕食巴根羊圈中的羊，然后吐出來喂狼崽。巴根大怒，因可憐五只狼崽子，所以沒有痛打母狼。母狼卻認為狼吃羊是天經地義的，并不愧疚，反倒覺得巴根護羊，不可思議。
半年之后，五只狼崽子已經能夠跟隨母狼外出狩獵。此時，母狼不再捕食巴根羊圈中的羊，而且也不準自己的五個狼崽子進入羊圈。
入冬前，母狼開始帶領五只狼崽在羊圈邊挖洞。巴根知道母狼要在羊圈邊安家，知道趕不走它也就不再干涉。你愿意在這里住你就住吧，只要不禍害我的羊就行。
令巴根奇怪的是，自從母狼在他的羊圈邊生下狼崽后，草原上的狼群再也沒有光顧過它的羊圈。巴根想了好幾天才想明白：母狼大概已經把自己的羊圈畫作它的領地，并且通過狼嚎告訴了外界：這里是它母狼的領地，其他狼不準侵犯。
此期間，祁連山下的草原上，幾乎每夜或遠或近地響起“當當當”的報警鐘聲。鄰居家的羊圈不斷地被狼騷擾：今夜張家被狼群闖了圈，明夜李家有幾十只羊被狼咬死，后天夜晚，又有誰家的羊被狼扛走幾只……
牧民們議論紛紛：這狼不能再保護了，太多了。再保護，咱牧民的羊會被吃光的。事情反映到當地政府，政府報告到上級政府，但上級答復：打狼的問題涉及到法律。但要修改野生動物保護法，必須耐心等待……
看村鄰們談狼色變，巴根卻自豪地說：我家已經幾個月沒有鬧過狼災了。有人猛然醒悟：啊呀，是不是因為巴根那天晚上救了那只母狼的原因？
巴根說：大概是。于是，大家對巴根更加羨慕嫉妒恨：他娘的，我家怎么不來只母狼呢？如果被我遇到了，我也學巴根，不打它，不殺它，讓它看護羊圈。
然而，巴根剛剛自豪了幾天，便出現了意外。一天夜晚，鄰村的幾位牧民騎著馬，吆吆喝喝地包圍了巴根的羊圈，說是把狼追到這里沒有了。是不是躲到巴根的羊圈里了？
巴根一驚，突然懷疑是不是母狼帶著小狼闖鄰村家的羊圈，咬死了人家的羊，才被追殺到這里來了？他沒敢說出狼洞的位置，只是主動跳進羊圈，把擠作一團的羊群驅散開，讓鄰村的牧民看，他的羊圈中根本沒有隱藏著狼。鄰村人看罷，只好吆喝著向前搜索而去。
第二天，巴根對著母狼和它的五個狼崽大罵：說！是不是你們這群白眼狼到別的村，闖人家的羊圈，咬死了人家的羊？母狼只是害怕巴根生氣時兇神惡煞的樣子，對他的話卻一概不懂。倒是五只狼崽子見巴根在那里吼，立即夾著尾巴俯首帖耳地跑過來，咬他的褲腳蹭他的腿。巴根立刻沒了脾氣。
此后，又有幾天，鄰村的牧民夜晚追到了巴根的羊圈附近，說是有狼咬死了他們家的羊，可是追蹤到這里，便沒了狼的蹤影。你說怪不？
巴根偷偷地掃一眼羊圈遠處的狼洞，那里靜悄悄地沒有任何動靜。他猜，它們即便是偷吃了人家的羊，被人家跟蹤追來，也早就鉆進洞中躲起來了，此時絕對不敢留在野外。
為排除懷疑，巴根還是誠懇地跳進羊圈，趕開挨擠到一起的羊群，讓牧民看：羊群中沒有隱藏狼。
巴根為此很苦惱，事后他堵著狼洞大罵了狼幾次?？墒撬⑽匆娔咐菐е轻倘リJ人家的羊圈吃人家的羊，因此也不太想冤枉這窩狼。又可是，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如果第一伙和第二伙牧民夜半追來，他尚可懷疑是巧合，那么一個月中有第三伙第四伙甚至第五伙燈籠火把地追到這里來，就不能算巧合了吧？
于是，巴根天天早晨堵著狼窩大罵一頓。母狼被罵得憋氣，只好帶著狼崽子鉆出洞，看著巴根，傻子一樣地聽他吼喊和咒罵。
其實，巴根除了罵幾聲，實在是沒有解決的辦法。因為他無憑無據。所以，他也為這窩狼氣不公：你們呀，大概就是被狼的臭名冤枉了！——他心里還是不相信這只母狼會偷鄰居家的羊吃。
巴根密切觀察著這窩狼，白天它們基本在洞中睡大覺，偶爾會出來曬曬太陽。至于夜晚，狼有晝伏夜出的天性，再說自己夜晚要睡覺，根本管不了狼到何方，去干什么了。只是，好多天沒有人追到這里來。
但是，今年開春的一天半夜，最大的狼崽子在洞外沖著天上的一鉤彎月長嚎了幾聲后，便跟隨母狼鉆進了蒼茫的夜色中。狼群的夜生活又開始了。
不久，最大的狼崽子竟然回到了羊圈。它先是游蕩到巴根的帳篷前，聽了一會兒巴根的如雷鼾聲，才來到羊圈外，沖著牧羊犬耷拉下尾巴，放低姿勢，表示對護羊犬的尊敬，然后將身一縱，竄進了羊圈，開始打量吃哪一只羊好。
忽然，它聽到了遠處的響動，好像是母親和兄弟姐妹狼回來了。它想立即跳出羊欄，卻不甘心，又竄回來，快速撲倒了一只朝著它發呆的羊。這羊發呆是因為對狼崽子的不理解：你們不是不吃窩邊的羊嗎，怎么還……
結果，呆羊被大狼崽子一口斃命。它想把咬死的羊拖到羊圈外，找個地方吃掉。因為好久沒有吃頓飽餐了，這回可得補償一下。但是，它剛把死羊拖上羊欄木，就被母狼率領的四位兄弟姐妹堵在了羊欄上。
既然犯錯了，就接受母親的懲罰吧！然而，它沒想到，自己的錯誤已經觸碰到了母親的底線。它剛剛跳下羊欄，就陷入母親帶領的五只狼的包圍圈中。
它沒有想到母親會對它下狠手，不！是下死口！母狼一頓狠咬，把大狼崽子咬得遍體鱗傷，皮開肉綻。它被母親咬出了火性：我不就是咬死了一只羊嗎？
大狼崽的不服，讓母狼痛下狠心。它搶上前，雙爪死死按住想反抗的大狼崽，然后對著它的脖子一口咬下去，再沒有松口……
直到大狼崽死透了，母狼才叼著大狼崽的尸體，費力地拖到羊欄的橫木上，和大狼崽咬死的那只羊，并排排列在那里。
于是，早晨起來的巴根看到這景象，驚呆了……（作者簡介：王天祥，高級記者、作家，出版長篇小說等各種專著42部，撰寫電視劇200多集，創作歷史、文化、風光、紀實等專題電視片數十部，在各類報刊發表文章數百篇，發表網絡文章千余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