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呆霸王”薛蟠可謂一個典型的紈绔公子,他是金陵“四大家族”薛家的繼承人,薛姨媽的兒子、寶釵兄長,隨母以妹妹寶釵入宮待選為由、長期寄居于賈府。薛蟠本質并不壞,但由于缺乏管教、胸無點墨,形成了愚昧霸道、揮霍無度、色迷荒誕、欺善怕惡的丑陋人性,縱然有改過自身的表現,但又家有惡妻,雖然八十回后其結局終成謎團,但仔細推敲,亦有端倪可見。
一、人命官司
甄英蓮是第一位出場的女子,諧音“真應憐”,她三歲被拐,長大又被人販子一婢賣兩主,結果薛蟠仗勢將馮淵打死,馮家告了一年狀,官府都不敢動薛蟠半根毫毛。
此人命官司案落到借賈府權勢重新復職、又當上應天府的賈雨村手上,因為得到“護官符”,便草草了案,可笑的是審案結案,主犯薛蟠從未露過臉。在“四大家族”庇護下,“王法”蕩然無存,薛家只是賠了點錢,還帶回英蓮改名“香菱”作丫鬟,薛蟠安然無恙。
通過“呆覇王”薛蟠制造的人命官司案,主犯仗勢打死人不償命,并逍遙法外,官場黑暗腐敗暴露無遺。
二、私塾惡風
憑借祖長福蔭的薛蟠,在戶部還掛著一個皇商虛名,領著“皇糧”,而祖業諸事皆由老伙計措辦,他終日過著斗雞走馬、縱情奢糜的生活。
連帶香菱一起進入賈府寄居后,薛蟠幾經吵鬧,薛姨媽無奈終于同意他納香菱為妾,還設宴公開承認。但是薛蟠視香菱只是“附屬物”,賈璉偶見香菱,對鳳姐感嘆如此標致人物在呆霸王薛蟠手上可惜了。
聽聞私塾有“龍陽”之興,即男子以色事人,薛蟠也混入賈府家塾,“三日打魚兩日曬網”假上學,以銀錢穿吃誘哄,與金榮、香憐、玉愛等賈族親眷搞得烏煙瘴氣,又以錢財收賣老師賈代懦的孫子賈瑞虛掩眼目。
薛藩稱得上是賈府家塾的污染源,寶玉、秦鐘進入家塾后,少年人好奇心驅使,很快便被此股惡風所感染,并不知不覺在社交場合一有機會便萌發。
三、粗俗學識
有次馮紫英在家里請客,寶玉、薛蟠、蔣玉菡、歌妓云兒等均在場,大家行酒令,輪到薛蟠時,他半日都想不出一句來,終于說出來了,粗俗、淺陋不堪入耳,其學識連戲子、歌妓都不如。
倒是他在家塾傳染的惡習,使寶玉與蔣玉菡初次見面就有同性戀傾向,兩人交換了貼身物汗巾。蔣玉菡就是忠順親王府包養的戲子唱小旦琪官,早已名聲在外,他將北靜王贈送的茜香國貢品大紅汗巾給了寶玉,寶玉將襲人的汗巾給了蔣玉菡,伏筆了襲人后嫁與蔣玉菡。
薛蟠學識雖然粗俗淺陋,但他很風趣幽默,和云兒倒是搭檔,你一言我一語,調劑了氣氛。云兒屬于專業演唱,他也厚著臉皮唱起蒼蠅“哼哼韻”,表現出呆萌的一面。
四、被揍改過
賈府大總管賴大的兒子賴尚榮當了官,新建了一個園子宴客,薛蟠見到世家弟子柳湘云年輕貌美,悮認作優伶一類,酒后又犯舊病,竟想與柳湘云調情,被柳湘云引至葦塘邊狠狠地揍了一頓,待被賈蓉尋回已顏面盡失。
呆霸王愧見親友,乘當鋪內攬總管張德輝回老家探親做紙札香料之機,薛蟠決心改過自新,向張德輝學做生意,打點本錢外出幾個月,兼顧躲羞、逛山水。
薛蟠一去五個月,應該是有所收獲,還給薛姨媽帶回了綢緞錦洋貨等一箱禮物,給寶釵筆、墨、紙、硯,各色箋紙,香袋、香珠、扇子、扇墜、花粉、胭脂,以及虎丘自行人、酒令兒、打金斗小子、沙子燈、泥人戲等一箱禮物,可見薛蟠很有孝心,也重親情,大有長進。他自然知道薛姨媽和寶釵都會給賈府老太太、夫人、小姐們送禮,算是為薛姨媽和寶釵爭回一點面子。
五、癡迷黛玉
第25回鳳姐中巫術在園子發瘋,薛蟠猛瞥見黛玉風流婉轉,竟酥倒。為什么薛蟠會癡迷黛玉呢?大概是黛玉自帶的“仙氣”、“才氣”的與眾不同,與俗不可耐的薛蟠形成了互補,使得薛蟠產生了本能反應。
但是薛蟠對于蔣玉菡行酒令無意中提到“花氣襲人知晝暖”,認為蔣玉菡說到了寶玉的寶貝襲人都要罰。對于黛玉,薛蟠自然知道寶黛感情非同一般,他不敢也不會對黛玉有任何幻想,除了當粉絲。
六、配奇藥方
寶釵有熱毒的病根,和尚給了一條“冷香丸”的藥方,要將春白牡丹花、夏白荷花、秋白芙蓉花、冬白梅花花蕊各十二兩研末,用同年雨水節令的雨、白露節令的露、霜降節令的霜、小雪節令的雪各十二錢加蜂蜜、白糖等調和制成,可巧一二年便制成。是誰制的藥丸呢?自然是薛家當家人薛蟠安排人手制作的。寶釵病根能控制得住,與薛蟠制藥很大關系。
黛玉自出娘胎也有病根,一直吃“人參養榮丸”卻未能根治,寶玉為她尋找到一條藥方,需用頭胎紫河車、人形帶葉參、龜、大何首烏、千年松根伏苓膽等名貴藥材制作,王夫人一聽要三百六十兩銀子當即拒絕。但是薛蟠卻真去配,還向鳳姐尋戴過的珍珠,花了上千銀子,二三年才配成了。
問題是薛蟠為誰配藥呢?作為黛玉的粉絲,若從寶玉口中得知藥方、又知寶玉沒有銀子,以他揮金如土的性格代寶玉配藥也是有可能的,秦可卿的棺木上千兩銀子只怕沒處買,薛蟠只叫賈珍賞下人幾兩銀工錢便作罷。只是他配好的藥丸,可能基于了解妹妹寶釵心事的原因,終未送出。
七、惡妻制服
所謂“一物降一物”,呆霸王薛蟠被惡妻夏金桂算計,新婚一個月已服軟,三個月完全被金桂占上風。
金桂容不下薛蟠美妾香菱,先將其名改為“秋菱”以顯示主權,又計以陪嫁丫鬟寶蟾以薛蟠收房來打擊香菱。
薛蟠色迷心竅、貪新忘舊,借故對香菱權打腳踢,金桂還迫香菱讓出房間以讓薛蟠、寶蟾圓房,又讓香菱睡地下并通宵折騰當丫鬟伺候她,還嫁禍香菱使用巫術害她,迫薛蟠大打出手。
薛姨媽只叫將香菱賣了,幸得寶釵勸說,當丫鬟留在身邊,算是救了香菱一次。但香菱患有血癥,所以在薛蟠房中幾年無胎孕,加上氣怒傷肝竟釀成干血癥,請醫服藥不效。
薛蟠面對金桂、寶蟾兩人互不相讓,撒潑打滾,難以兩顧,便出門斗牌擲骰作樂躲著,心愧取了金掛這“攪家精”,竟沒了主意。
這是第80回,自作為首位女子出場后,香菱故事的首尾呼應。
八、霸王結局
八十回后,香菱病死已成必然,金桂與寶蟾斗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亦完全有可能。
因為第79回提到金桂“心里的丘壑涇渭,頗步熙鳳的后塵”,伏筆其結局“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金桂難逃一死。以金桂的智商,寶蟾可能亦遭毒手。
賈府抄家后,“四大家族”利益集團瓦解,薛蟠也劫數難逃,極有可能翻判“葫蘆案”,能免一死也至少囚發邊疆,所以寶釵自寶玉出家后才會孤苦無靠。
根據第28回茜香國大紅汗巾伏蔣玉菡與襲人姻緣,薛蟠的“哼哼韻”有可能伏筆了與歌妓云兒的重逢,最后娶云兒渡過殘生亦有可能。
薛蟠的“呆”與寶玉的“癡”、薛蟠的“霸道”與寶玉的“平和”、薛蟠的“俗”與寶玉的“雅”形成了鮮明對比、襯托,薛蟠并非絕對的大奸大惡,亦有其孝、義的一面,他亦有覺醒的時刻,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當為人性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