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雖說紙質書的身影已經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日漸式微,但作為主要售賣場所的書店卻從來不曾遠去。
你甚至都無需刻意檢索“書店”二字,便能在各類“XX必去“、”打卡”榜單中尋覓到它們的蹤影。
被BBC評選為“中國最美書店”之一的南京先鋒書店五臺山總店,無論是飄著桂花香的初秋,還是彌漫著炎炎夏意的酷暑,總有絡繹不絕的人潮慕名而來。走廊盡頭的十字架、仿制的羅丹“思想者”雕塑,還有那句被引用了無數(shù)次的“大地上的異鄉(xiāng)者”,都一遍遍成為到訪者朋友圈里的標配。
坐落于北京前門地區(qū)的Page One,早在剛開業(yè)不久就憑借漂亮的室內設計刷了一波屏:高大的“通天書墻”、有如星空一般的屋頂……都令前來打卡的文藝青年們有如找到了內心的歸屬。
有著“史上最孤獨圖書館”之稱的三聯(lián)書店海邊公益圖書館,雖然遠離鬧市、地理位置偏僻,位于秦皇島南戴河的海邊,仍然吸引著一批向往大海的年輕人沿著沙灘一路走來。他們聲稱,只有在前往的途中體會到孤獨的滋味,才能真正理解博爾赫斯那句“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
至于“中國最高書店”,則非上海的朵云書院莫屬。在52層高的云端書店里,排上三小時的隊,才有資格打卡全國獨有的雜志書籍,同時將摩登繁華的魔都景色盡收眼底。有消息顯示,最初開業(yè)期間,這家書店的雙休日打卡人數(shù)達到12000人次,還真不是你想去就能進得去的。
最早火起來的鐘書閣,無論是在重慶、上海,還是杭州,都吸引了一眾攝影愛好者和短視頻創(chuàng)作者的光臨,有網(wǎng)友曾半開玩笑地點評道:“拍照的比看書的都要多”。鐘書閣重慶店在今年過年期間就因到訪人數(shù)過多而不得不采取“不定時限流”措施。
不夸張地說,“網(wǎng)紅書店”可能已經成為繼商場、鞋城、茶莊、墓園之外的第五大城市新5A級景點,一點點攻占人們所熟悉的廣大社交媒體。
從式微到回暖,
實體書店的自救之路
在一個閱讀日漸碎片化的時代,書店自然也經歷過一番淘洗和革新。
有數(shù)據(jù)顯示,在2002年到2012年的十年間,民營書店曾出現(xiàn)過大面積的倒閉潮,不少實體書店紛紛關門,一眾老牌書店品牌步入寒冬。很多文化人曾不無傷感地感嘆“當代人精神家園式微”,一些書店即使沒有關店,也因為租金上漲、電商沖擊等原因而被迫遷址。
過去,在互聯(lián)網(wǎng)尚未崛起的時代,人們去書店無外乎買書和看書兩件事,如今,時代不同了,愿意像從前那樣去書店為紙質書消費的人無疑是少數(shù),但人們仍然需要這樣一個空間去承載大家的文化需求,一些人站起來呼吁“保護實體書店的發(fā)展”。
在這種聲音和資金、政策的扶持下,一部分實體書店開始借勢謀求轉變:西西弗、言幾又等新式連鎖書店逐漸出現(xiàn)于大眾視野。
相比于一些老牌書店,這些連鎖書店的選址不再局限于街邊和校園,轉而進駐各類商業(yè)綜合體,讓人們在購物的過程中情不自禁移步過去。一些書店甚至因為獨特的設計理念、豐富的業(yè)態(tài)資源而成為購物中心的流量擔當。
像西西弗、言幾又、鐘書閣這類連鎖品牌,每年都會制定相應的“擴張計劃”,它們以“書”為核心,融合多種消費體驗場景,在咖啡館、文創(chuàng)產品和文化活動上大做文章,以期帶給顧客與以往不一樣的閱讀體驗。
除此之外,空間設計也成為書店轉型的一大賣點。以杭州湖濱銀泰的言幾又·IN77店為例,臨窗便可坐覽西湖勝景,在日本設計師森下悠的靈感中,書店布局由“西湖倒影”、“西湖漣漪”、“山脊線”三部分組成,與其說它是一間書店,不如說已經成為西湖景區(qū)的一部分。
圖源@小紅書
去年甫一開業(yè)便人流如織,那些隨著風潮前來的年輕顧客們,駕輕就熟地尋找適合拍照的角度,拗好造型,“咔嚓”一聲,便是一張朋友圈素材的誕生。
與此相類似的還有安藤忠雄設計的“光的空間”,因為和明珠美術館相連,幾乎是為看展人士打造的“一站式服務”,前來拍照的網(wǎng)紅小姐姐們癡迷于這一獨特的設計感,在攝影師的鏡頭前沉浸其中,唯獨少有人問津的,可能是擺在架子上落灰的書籍本身。
誠然,這些“網(wǎng)紅書店”為書籍本身帶來了足夠的人流,但大家來了之后真的會去看書嗎?
答案可能不容樂觀。在誠品書店十分發(fā)達的臺灣,約會的情侶們會說“待會兒誠品見”,藝術愛好者們會相約“去誠品聽演講”,而下了班路過的人則會“去誠品下面的餐廳吃上一頓飯”。
銷售數(shù)據(jù)也顯示,誠品的圖書銷售額只占到整體收入的30%左右,且并不盈利,賺錢依托的是另外兩大塊:影像制品和地產銷售。
誠品的創(chuàng)始人吳清友曾說:“沒有商業(yè),誠品活不下去;沒有文化,誠品也不想活了。”他依托文創(chuàng)、餐廳、劇場等打造的這一空間,說到底,還是為愛書人提供了一方精神家園。
在24小時營業(yè)的誠品敦南店,總有看書看累了的人趴在桌上小憩;開在大學附近的誠品,則會盡量讓店內燈光顯得柔和、溫暖、適宜閱讀,很多人在誠品一呆就是一整天,可能是單純?yōu)槟抢锏臍夥召I單。在這種理念的倡導下,誠品不打折扣戰(zhàn),而是盡可能豐富圖書的種類,盡可能地讓來了的人都沉浸其中,多呆上一段時間。
從這一層面來說,像誠品書店這樣的商業(yè)綜合體,無論是對扭轉實體書店式微的局面,還是對當代人閱讀習慣的養(yǎng)成,都做出了不容小覷的貢獻。
文化評論人李壯認為,在一個電子書閱讀盛行、紙質書網(wǎng)購普及的時代,應該追求一種更為廣義的“與書有關”。實體書店在當下社會,已經不僅僅是一個“看書”的地方,而是一個“看”書的地方。前者指的是去閱讀、去理解,后者則是用眼睛,以及配合其他器官,共同完成綜合意義上的“看”,無需進入深度的、實質性的閱讀環(huán)節(jié),有時甚至不必翻開書頁,便能充分而熨帖地感受到書的空間環(huán)抱。
在此意義上,書店也不再是“書”店,而是書“店”,它所強調的既不是商品也不是知識,而是由具有象征屬性的圖書(可供售賣的知識)所堆砌起來的特殊處所。
因此,買不買書的確是次要的,讀不讀書同樣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書在這里,此時此刻人也來到了這里。
鹿鳴書店的創(chuàng)始人顧振濤曾說過:“很多人對書店可能有一種先入為主的想法,自然而然就會想到這個空間里面,肯定是以書為最重要特征的,應該以售賣書、傳播書為主。很多時候傳統(tǒng)意義上的書店確實是這樣,但是我覺得書店有一個更深層的意思,是在原來傳統(tǒng)書店存在的情況下被遮蔽的——書店應該是這樣一個空間和場所:能夠吸引你在這個地方停留,去探索你的日常生活之外的精神空間的一個地方……這是現(xiàn)代生活的一個變化。”
這可以說和西西弗書店的slogan ——“參與構成本地精神生活,引導推動大眾精品閱讀”似乎有點不謀而合的意思。這些轉型之后的書店品牌,主動跟隨消費升級的步伐,推崇一種注重體驗、享受過程而又有儀式感的精致消費主義,不僅把圖書的伴生品類做起來了,也從側面解決了最為根本的盈利問題。
在當代,指望顧客在書店里“鉆研硬知識”并不現(xiàn)實,實際情況是,大家能靜下心來讀上兩本雞湯,讓自己生活得不那么喪就已經不容易了,就像星巴克象征著一種小資的生活方式,書店對很多人來說,也無非是一個消磨時間的處所罷了。
雖說西西弗書店一直自詡“80%書店 15%咖啡館 5%不二生活”的空間占比,但業(yè)內人大多心照不宣的是:
“咖啡書店是一種折衷業(yè)態(tài),致力于在精品文化和大眾消費之間謀求平衡,能以朋友圈打卡圣地的方式變身網(wǎng)紅,也許就是時代賦予的進化。”
參考資料:
1.《高曉松的“曉島”們:當書店成為以“書”之名的“店”》,李壯,北青藝評;
2.《我不信西西弗、PageOne是賣書賺錢的》,搜狐;
3.《別只看到情懷,誠品老板吳清友說:精明之后更浪漫》,新世相;
關于網(wǎng)紅書店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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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編輯:Maa Lau
圖片來自網(wǎng)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