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0-24 20:38:05| 分類: 儒家文化 閱讀115 評論0 字號:大中小 訂閱
1 梁 惠 王上
王好戰,請以戰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棄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則何如?
大王喜歡打仗,請讓我拿打仗作比喻。咚咚地擂起戰鼓,刀刃劍鋒相碰,(就有士兵)丟盔棄甲,拖著兵器逃跑。有的逃了一百步停下來,有的逃了五十步住了腳。(如果)憑著自己只逃了五十步就嘲笑那些逃了一百步的人,那怎么樣?
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五畝田的宅地,(房前屋后)多種桑樹,五十歲的人就能穿上絲棉襖了。雞、豬和狗一類家畜不錯過它們的繁殖時節,七十歲的人就能吃上肉了。一百畝的田地,不要占奪(種田人的)農時,幾口人的家庭就可以不餓肚子了。搞好學校教育,不斷向年輕人灌輸孝順父母、敬愛兄長的道理,頭發花白的老人就不必肩扛頭頂著東西趕路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于掌。《詩》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⑦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獨何與?權,然后知輕重;度,然后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王請度之!抑王興甲兵,危士臣,構怨于諸侯,然后快于心與?”
(孟子說:)“敬愛自己的長輩,進而也敬愛別人的長輩;愛撫自己的孩子,進而也愛撫別人的孩子。(這樣)天下就可以在掌心中隨意轉動(要統一它就很容易了)。《詩經》上說:‘先給妻子做榜樣,再給兄弟好影響,憑這治家和安邦。’是說要把這樣的用心推廣到各個方面罷了。所以,如果廣施恩德就足以安撫天下,不施恩德,連妻子兒女也安穩不住。古代的賢明君主之所以遠遠超過一般人,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善于將他們所做的推廣開去罷了。現在(大王的)恩德已施行了禽獸身上,而功德卻體現不到百姓身上,偏偏是什么原因呢?稱一稱,然后才知道輕重;量一量,然后才知道長短。萬物都是這樣,人心更是如此。大王請認真地考慮考慮吧!難道大王要興師動眾,使將士們身陷危險,同別的國家結下怨仇,然后心里才痛快嗎?”
無恒產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恒產,因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于罪,然后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兇年免于死亡。然后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
孟子說:“沒有固定的產業,卻有穩定不變的思想,只有士人能做到。至于百姓,沒有固定的產業,隨之就沒有穩定不變的思想。如果沒有穩定不變的思想,就會胡作非為,壞事沒有不干的了。等到犯了罪,然后就用刑法處置他們,這就像是安下羅網坑害百姓。哪有仁人做了君主可以用這種方法治理的呢?所以賢明的君主所規定的百姓的產業,一定要使他對上足夠奉養父母,對下足夠養活妻兒,好年成就終年能吃飽,壞年成也能免于餓死。這樣之后督促他們一心向善,百姓也就樂于聽從了。
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五畝的宅地,(房前屋后)栽上桑樹,五十歲的人就能穿上絲棉襖了。雞、狗、豬等禽畜,不要錯過它們的繁殖時機,七十歲的人就能吃上肉了。一百畝的田,不要占奪農時,八口之家可以不挨餓了。搞好學校教育,反復說明孝順父母、敬重兄長的道理,上了年紀的人就不會肩扛頭頂著東西趕路了。老年人穿上絲棉吃上肉,一般百姓不挨餓受凍,這樣還不能統一天下的,是從來不會有的。
2 梁 惠 王下
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詩》云:“畏天之威,于時保之。”
能以大國地位侍奉小國的,是樂于聽從天命的人;能以小國地位侍奉大國的,是畏懼天命的人。樂于聽從天命的能安定天下,畏懼天命的能保住他的國家。《詩經》上說:“畏懼上天的威嚴,才能得到安定。”
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君主把百姓的快樂當作自己的快樂,百姓也就會把君主的快樂當作自己的快樂;君主把百姓的憂患當作自己的憂患,百姓也就會把君主的憂患當作自己的憂患。樂,同天下人一起樂,憂,同天下人一起憂,這樣還不能稱王天下的,是從來不會有的。
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先王無流連之樂、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
從上游順流玩到下游,樂而忘返,這叫流;從下游逆水玩到上游,樂而忘返,這叫連;打獵不知盡興,這叫荒;喝酒不知滿足,這叫亡。先王沒有流連的享樂、荒亡的行徑。只看您怎么做了。
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祿,關市譏而不征,澤梁無禁,罪人不孥。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文王發政施仁,必先斯四者。
從前周文王治理岐地,農民只抽九分之一的稅;做官的世代享受俸祿,關卡和市場(對商人)只稽查不征稅;湖泊池沼不設禁令,(任人捕魚;)懲辦罪人不牽連妻兒。年老無妻叫鰥,年老無夫叫寡,年老無子叫獨,年幼無父叫孤。這四種人是天下最困難而又無所依靠的人。文王發布政令、施行仁政,必定先照顧這四種人。
3 公 孫 丑上
(孟子)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敢問何謂浩然之氣?”曰:“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則餒矣。我故曰,告子未嘗知義,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無若宋人然:宋人有閔其苗之不長而揠之者,芒芒然歸,謂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長矣!’其子趨而往視之,苗則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長者寡矣。以為無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長者,揠苗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
孟子說:“我能識別各種言論,我善于培養我的浩然之氣。” (公孫丑說:)“請問什么叫浩然之氣?”孟子說:“難說清楚啊。它作為一種氣,最為盛大,最為剛強,靠正直去培養它而不傷害它,就會充塞天地之間。它作為一種氣,要和義與道配合;沒有這些,它就會萎縮。它是不斷積累義而產生的,不是偶然地有過正義的舉動就取得的。如果行為有愧于心,氣就萎縮了。因此我說,告子不曾懂得義,因為他把義看作是外在的東西。(對浩然之氣,)一定要培養它,不能停止下來;心里不能忘記它,也不妄自助長它。不要像宋國人那樣:宋國有個擔心他的禾苗不長而去拔高它的人,昏昏沉沉地回到家中,對家里人說:‘今天累極了,我幫助禾苗長高啦!’他的兒子趕忙跑到田里去看,禾苗已經枯死了。天下不助苗生長的人實在很少啊。以為(培養浩然之氣)沒有用處而放棄的人,就像是不給禾苗鋤草的懶漢;妄自幫助它生長的,就像拔苗助長的人,非但沒有好處,反而危害了它。”
“何謂知言?”“诐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生于其心,害于其政;發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復起,必從吾言矣。”
(公孫丑問:)“什么叫能識別各種言論?”(孟子說:)“偏頗的言論,知道它不全面的地方;過激的言論,知道它陷入錯誤的地方;邪曲的言論,知道它背離正道的地方;躲閃的言論,知道它理屈辭窮的地方。(這些言論)從心里產生出來,會危害政治;從政治上表現出來,會危害各種事業。如果有圣人再次出現,一定會贊成我所說的。”
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
憑借武力假托仁義的可以稱霸,稱霸必須具備大國的條件;依靠道德施行仁義的可以稱王,稱王不必要有大國的條件——商湯憑七十里見方的地方,文王憑百里見方的地方就稱王了。靠武力使人服從,不是真心服從,只是力量不夠(反抗)罷了;靠道德使人服從,是心里高興,真心服從,就像七十位弟子敬服孔子那樣。
《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太甲》說:“上天降下災禍,還有辦法可躲;自己造下罪孽,那就別想再活。”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于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茍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孟子說:“人都有不忍傷害別人的心。先王有不忍傷害別人的心,才有不忍傷害別人的政治。用不忍傷害別人的心,施行不忍傷害別人的政治,那么治理天下就會像在手掌中轉動它那么容易。之所以說人都有不忍傷害別人的心,(根據在于,)假如現在有人忽然看到一個孩子要掉到井里去了,都會有驚恐同情的心情——不是想借此同孩子的父母攀交情,不是要在鄉鄰朋友中博取名聲,也不是討厭那孩子驚恐的哭叫聲才這么做的。由此看來,沒有同情心的,不是人;沒有羞恥心的,不是人;沒有謙讓心的,不是人;沒有是非心的,不是人。同情心是仁的開端,羞恥心是義的開端,謙讓心是禮的開端,是非心是智的開端。人有這四種開端,就像他有四肢一樣。有這四種開端卻說自己不行,這是自己害自己;說他的君主不行,這是害他的君主。凡自身保有這四種開端的,就懂得擴大充實它們,(它們就會)像火剛剛燃起,泉水剛剛涌出一樣,(不可遏止。)如果能擴充它們,就足以安定天下;如果不擴充它們,那就連侍奉父母都做不到。”
4 公 孫 丑下
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環而攻之而不勝。夫環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
孟子說:“有利的天時不如有利的地勢,有利的地勢不如人心的團結。三里的內城,七里的外城,包圍起來攻打它,卻不能取勝。包圍起來攻打它,必定有得天時的戰機,然而卻不能取勝,這是有利的天時不如有利的地勢。城墻不是不高,護城河不是不深,兵器鎧甲不是不堅利,糧食不是不多,(可是敵人一來卻)棄城逃離,這便是有利的地勢不如人心的團結。所以說,控制人民不遷逃,不靠國家的疆界,鞏固國家不靠山川的險阻,威服天下不靠兵器鎧甲的堅利。得到仁義的人,幫助他的就多;失掉仁義的人,幫助他的就少。幫助他的人少到極點,連家里人都背叛他;幫助他的人多到極點,天下的人都歸順他。讓天下人都歸順他的人去攻打連家里人都背叛他的人,(必然所向無敵;)所以君子不戰則罷,戰則必勝。”
天下有達尊三:爵一,齒一,德一。朝廷莫如爵,鄉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莫如德。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
天下普遍看重的東西有三樣:爵位、年紀、道德。在朝廷里,沒有比爵位更尊貴的,在鄉里,沒有比年齡更尊貴的,輔助君主、管理百姓,沒有比道德更尊貴的。(他)哪能有了其中一種(爵位)而輕視另兩種(年齡、道德)呢?所以想要有大作為的君主,必定有他不能召見的臣子,要有事情商議,那就(親自)前去請教。
5 滕 文 公 上
民之為道也,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于罪,然后從而刑之,是罔民也。
老百姓中形成這樣一條準則,有固定產業的人會有穩定不變的思想,沒有固定產業的就不會有穩定不變的思想。如果沒有穩定不變的思想,那么違禮犯法、為非作歹的事,沒有不去干的了。等到他們陷入犯罪的泥坑,然后便用刑罰處置他們,這就像是布下羅網陷害百姓。
“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于上,小民親于下。有王者起,必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也。”
“要設立庠、序、學、校來教導百姓。‘庠’是教養的意思;‘校’是教導的意思;‘序’是習射的意思。(地方學校,)夏代稱‘校’,商代稱‘序’,周代稱‘庠’;‘學’(是中央的學校),三代共用這個名稱。(這些學校)都是用來教人懂得倫理關系的。在上位的人明白了倫理關系,百姓在下自然就會相親相愛。(您要這么做了,)如果有圣王出現,必然會來效法的,這樣就成了圣王的老師了。”
當堯之時,天下猶未平,洪水橫流,泛濫于天下,草木暢茂,禽獸繁殖,五谷不登,禽獸逼人,獸蹄鳥跡之道,交于中國。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逃匿。禹疏九河,瀹濟、漯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國可得而食也。當是時也,禹八年于外,三過其門而不入,雖欲耕,得乎?
在堯的時代,天下還不太平,洪水橫流,到處泛濫,草木遍地叢生,禽獸大量繁殖,莊稼沒有收成,禽獸威逼人類,印滿獸蹄鳥跡的道路遍布中原各地。堯為此獨自憂慮,提拔舜來全面治理。舜派益掌管用火,益在山岡沼澤燃起大火,燒掉草木,禽獸逃竄躲藏。大禹疏通九條河道,治理濟水、漯水,將它們導流入海;開通汝水、漢水,疏浚淮水、泗水,將它們導入長江。這樣,中原百姓才能(耕種收獲)吃上飯。在那時候,大禹八年在外,三次經過自己家的門口都沒有進去,即使想親自耕種,能辦到嗎?
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敘,朋友有信。
父子講親愛,君臣講禮義,夫婦講內外之別,長幼講尊卑次序,朋友講真誠守信。
6 滕文公 下
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孟子說:“居住在天下最寬廣的住宅‘仁’里,站立在天下最正確的位置‘禮’上,行走在天下最寬廣的道路‘義’上;能實現理想時,就同人民一起走這條正道;不能實現理想時,就獨自行走在這條正道上。富貴不能迷亂他的思想,貧賤不能改變他的操守,威武不能壓服他的意志,這才叫作大丈夫。”
“丈夫生而愿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鉆穴隙相窺,逾墻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古之人未嘗不欲仕也,又惡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與鉆穴隙之類也。”
孟子說:“男孩一出生,就愿給他找妻室,女孩一出生,就愿給她找婆家;父母的這種心情,人人都是有的。(但是,如果)不等父母的同意,媒人的說合,就鉆洞扒縫互相偷看,翻過墻頭跟人,那么父母和社會上的人都會認為這種人下賤。古代的君子不是不想做官,但又厭惡不從正道求官。不從正道求官,是同鉆洞扒縫之類行徑一樣的。”
當堯之時,水逆行,泛濫于中國,蛇龍居之,民無所定;下者為巢,上者為營窟。《書》曰:“洚水警余。”洚水者,洪水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驅蛇龍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漢是也。險阻既遠,鳥獸之害人者消,然后人得平土而居之。
在堯的時候,水勢倒流,在中國泛濫,蛇龍到處盤踞,人們無處居住;地勢低的地方,就在樹上搭窩棲身,地勢高的地方,就打相連的洞穴。《尚書》上說:“洚水警誡我們。”洚水,就是洪水。堯派禹治水。禹開挖河道,讓洪水流注進大海;驅逐蛇龍,把它們趕進荒草叢生的沼澤;水都順著地中間的河道流泄,這就是長江、淮河、黃河和漢水。險阻排除了,危害人類的鳥獸消滅了,然后人們才能夠左平地上居住。
7 離 婁 上
孟子曰:“規矩,方員之至也;圣人,人倫之至也。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
孟子說:“圓規、曲尺,是方和圓的最高標準;圣人,是做人的最高典范。想成為好君主,就要盡到做君主的道理;想成為好臣子,就要盡到做臣子的道理。二者都效法堯、舜就行了。不用舜侍奉堯的態度來侍奉君主,就是不敬重他的君主;不用堯治理百姓的方法來治理百姓,就是殘害他的百姓。”
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國之所以廢興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廟;士庶人不仁,不保四體。”
孟子說:“夏、商、周三代的得天下,是由于仁;他們失掉天下,是由于不仁。國家衰敗、興盛、生存、滅亡的原因,也是這樣。天子不仁,不能保住天下;諸侯不仁,不能保住國家;卿大夫不仁,不能保住宗廟;士人和百姓不仁,不能保住自身。”
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國家。’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孟子說:“人們有句常說的話,都這么說,‘天下國家。’天下的根本在于國,國的根本在于家,家的根本在于自身。”
(七)孟子說:“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天下無道,小役大,弱役強。斯二者,天也。順天者存,逆天者亡。”
孟子說:“天下有道時,道德低的受道德高的役使,才智少的受才智多的役使;天下無道時,力量小的受力量大的役使,勢力弱的受勢力強的役使。這兩種情況,符合天理。順從天理的生存,違逆天理的滅亡。”
孟子曰:“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自棄者,不可與有為也。言非禮義,謂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義,謂之自棄也。仁,人之安宅也;義,人之正路也。曠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
孟子說:“自己戕害自己的人,不可能同他有什么話說;自己拋棄自己的人,不可能同他有所作為。說話詆毀禮義,這叫自己戕害自己;自認為不能守仁行義,這叫自己拋棄自己。仁是人們最安全的住所,義是人們最正確的道路。空著安全的住所不住,舍棄正確的道路不走,真可悲啊!”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孟子說:“人們的毛病在于喜歡充當別人的老師。”
8 離 婁 下
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孟子告訴齊宣王說:“君主看待臣下如同自己的手足,臣下看待君主就會如同自己的腹心;君主看待臣下如同狗馬,臣下看待君主就會如同不相識的人;君主看待臣下如同泥土草芥,臣下看待君主就會如同仇人。”
孟子曰:“人有不為也,而后可以有為。” 孟子說:“一個人有所不為,然后才能有所為。”
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
孟子說:“有德行的君子,說話不一定都兌現,做事不一定都徹底,只要落實在‘義’上就行。”
孟子曰:“養生者不足以當大事,惟送死可以當大事。”
孟子說:“奉養父母還算不上大事,只有給他們送終才算得上大事。”
逢蒙學射于羿,盡羿之道,思天下惟羿為愈己,于是殺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
逢蒙向羿學射箭,完全學會了羿的技術,他想到天下只有羿比自己強,于是殺害了羿。孟子說:“這件事羿也有過錯。”
孟子曰:“君子所以異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孟子說:“君子之所以不同于一般人,是因為他保存在心里的思想不同。君子把仁保存在心里,把禮保存在心里。仁人愛人,有禮的人尊敬人。愛人的人,別人就一直愛他;尊敬人的人,別人就一直尊敬他。”
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其良人出,則必饜酒肉而后反。其妻問所與飲食者,則盡富貴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則必饜酒肉而后反;問其與飲食者,盡富貴也,而未嘗有顯者來,吾將施良人之所之也。” 蚤起,施從良人之所之,遍國中無與立談者。卒之東郭墦間,之祭者,乞其余;不足,又顧而之他,此其為饜足之道也。其妻歸,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今若此!”與其妾訕其良人,而相泣于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從外來,驕其妻妾。
齊國有個一妻一妾住在一起的人家。她們的丈夫每次出門,必定是喝足了酒、吃飽了肉之后才回家。妻子問同他一起吃喝的是什么人,他就說都是有錢有勢的人。妻子告訴他的妾說:“丈夫每次出去,總是酒足肉飽后回來;問他同誰一起吃喝,他就說都是有錢有勢的人,可是從來沒見有顯貴的人來過,我打算暗暗地察看他到什么地方去。” (第二天)一早起來,(妻子)暗中跟著丈夫到他要去的地方,走遍全城沒有一個站住了跟他說話的。最后走到了東門外的一塊墓地中間,(見他)跑到祭墳的人那里,討些殘剩的酒菜吃;沒吃飽,又東張西望上別處去乞討,這就是他吃飽喝足的辦法。 妻子回家后,(把情況)告訴了妾,并說道:“丈夫,是我們指望終身依靠的人,現在他竟像這樣!”(說罷)同妾一起嘲罵丈夫,在庭中相對而泣。而丈夫還不知道,得意洋洋地從外面回來,向妻妾擺架子。
9 萬 章 上
孟子曰:“告則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倫也;如告,則廢人之大倫,以懟父母,是以不告也。”
孟子說:“稟告了,就娶不成了。男女成婚,是人類重大的倫理關系;如果舜稟告了(而娶不成妻),就廢掉了這種倫理關系,反而引起對父母怨恨,所以不稟告。”
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覺后知,使先覺覺后覺也。
上天生育這些人民,就要使先知者幫助后知者覺悟,先覺者幫助后覺者覺悟。
10 萬 章 下
在國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謂庶人。
住在都城的,叫市井之臣,住在農村的,叫草莽之臣,都算是百姓。
11 告 子 上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
同情心,人人都有;羞恥心,人人都有;恭敬心,人人都有;是非心,人人都有。同情心就是仁;羞恥心就是義;恭敬心就是禮;是非心就是智。
孟子曰:“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為茍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則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惡莫甚于死者,則凡可以辟患者,何不為也?由是則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則可以辟患而有不為也,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惡有甚于死者。”
孟子說:“魚是我所喜愛的,熊掌也是我所喜愛的;兩樣不可能同時得到,就舍棄魚而要熊掌。生存是我所喜愛的,義也是我所喜愛的;兩樣不能同時兼顧,就放棄生存而要義。生存是我所喜愛的,但所喜愛的有超過生存的,所以不做茍且偷生的事;死亡是我所憎惡的,但我所憎惡的有超過死亡的,所以有些禍患我不躲避。假使人們所喜愛的沒有什么超過生存的了,那么凡是可以保命的手段,哪樣不采用呢?假使人們所憎惡的沒有什么超過死亡的了,那么凡是可以躲避禍患的事,哪樣不去干呢?按這么做就能生存,然而有人卻不去做,按這么做就能避開禍患,然而有人卻不干,由此可見,所喜愛的有超過生存的,所憎惡的有超過死亡的。”
孟子曰:“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棄其天爵,則惑之甚者也,終亦必亡而已矣。”
孟子說:“有天爵,有人爵。仁義忠信,好善不倦,這就是天爵;公卿大夫,這些是人爵。古代的人修養他的天爵,而人爵就隨天爵來了。現在的人修養天爵,是用它來獲取人爵;一旦得了人爵,就丟棄了他的天爵,那是實在太糊涂了,最終(他的人爵)也一定會喪失的。”
12 告子 下
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
堯、舜之道,孝和悌而已。
13 盡 心 上
孟子曰:“萬物皆備于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孟子說:“萬物之理我都具備了。反問自己,所具備的道理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快樂沒有比這更大的了。努力按推己及人的恕道去做,求仁的道路沒有比這更近的了。”
古之人,得志,澤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見于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
古代的人,得志時,施給人民恩澤;不得志時,修養品德立身在世。窮困時,獨自保持自己的善性,得志時還要使天下的人保持善性。
孟子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
孟子說:“依據(讓百姓)安逸的原則去役使百姓,百姓即使勞累也不怨恨;依據(讓百姓)生存的原則去殺人,被殺的人雖死不怨殺他的人。”
孟子曰:“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
孟子說:“君子有三件值得快樂的事,用仁德統一天下不包括在內。父母都健在,兄弟沒病沒災,這是第一件快樂的事;抬頭無愧于天,低頭無愧于人,這是第二件快樂的事;得到天下的優秀人才而教育他們,這是第三件快樂的事。君子有這三件快樂的事,用仁德統一天下不包括在內。”
天下有善養老,則仁人以為己歸矣。五畝之宅,樹墻下以桑,匹婦蠶之,則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雞,二母彘,無失其時,老者足以無失肉矣。百畝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足以無饑矣。所謂西伯善養老者,制其田里,教之樹畜,導其妻子使養其老。五十非帛不暖,七十非肉不飽。不暖不飽,謂之凍餒。
天下有善于奉養老人的人,仁人便把他當作自己要投奔的人了。五畝的住宅地,墻下栽上桑樹,婦女用它養蠶,老人就完全能穿上絲棉衣了。養五只母雞、兩只母豬,不錯過它們的繁殖時期,老人就完全不會缺肉吃了。一百畝的耕地,由男子耕種,八口之家就完全不會有饑餓了。所謂西伯善于奉養老人,(就在于他)規定了百姓的田畝宅地,教育他們栽桑養畜,引導他的妻子兒女奉養老人。五十歲的人,不穿絲棉就不暖,七十歲的人,沒有肉吃就不飽。不暖不飽,就叫挨凍受餓。
孟子曰:“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觀于海者難為水,游于圣人之門者難為言。觀水有術,必觀其瀾。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達。”
孟子說:“孔子登上了東山,覺得魯國變小了,登上了泰山,覺得天下變小了,所以看過大海的人,就難以被別的水吸引了,在圣人門下學習的人,就難以被別的言論吸引了。觀賞水有一定的方法,一定要觀賞它的波瀾。日月都有光,細小的縫隙必定都照到。流水這東西,不流滿洼坑就不再向前流;君子有志于道,不到相當程度就不可能通達。”
居移氣,養移體,大哉居乎!
居住環境改變人的氣質,奉養改變人的體質,所處的環境真是關系大極了!
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
孟子說:“天下清明太平,道能被我施行;天下混亂黑暗,不惜為道獻身。沒聽說犧牲了道去迎合別人的。”
14 盡 心 下
孟子曰:“古之為關也,將以御暴;今之為關也,將以為暴。”
孟子說:“古時候設立關卡,是要用它抵御殘暴;而現在設立關卡,卻是想用它來施行殘暴。”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孟子說:“百姓是最重要的,土谷之神次于百姓,君主的地位更要輕些。”
孟子曰:“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孟子說:“賢人用自己清楚明白的道理使別人也清楚明白,現在的人卻要用連他自己都糊里糊涂的道理去使人清楚明白。”
孟子曰:“諸侯之寶三:土地,人民,政事。寶珠玉者,殃必及身。”
孟子說:“諸侯的寶物有三樣:土地,人民,政事。把珍珠美玉當作寶物的,災禍必將落到他身上。”
由孔子而來至于今,百有余歲,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遠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
從孔子到現在,有一百多年,離圣人的時代是這樣的不遠,離圣人的家鄉是這樣的近,這樣的條件下還沒有繼承的人,那也就不會有繼承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