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是愛詩之人,每日詩書為伴,倒也自得其樂。和尚也是關心詩詞發展之人,每有觀瀾,或冷笑,或憤怒,不能自已。看多了怪現象,就忍不住出言批駁。
此文筆墨淋漓,言發心聲,一吐為快。雖多有抨擊,用意卻善,諸君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若有冒犯,恕罪恕罪。在詩詞面前,王和尚永遠是一個行走在路上的小學生,戮力而行,拼死向前。
最近“老皇皇”體走紅,一石激起千層浪,讓本來就視當代寫詩人為“怪物”、“不合時宜”、“泥古不化”的言論更甚囂塵上。每次“詩詞圈”獲得注意,卻總是如此滑稽可笑,真讓人心寒齒冷。
這也讓和尚冷靜下來思考,當代詩壇的出路在哪里,我們到底應該怎么做,如今的傳統詩詞圈到底缺什么?
毋庸諱言,“國學熱”這股大潮愈演愈烈,更多人開始注意到傳統文化的力量,這對當今詩詞的發展無疑注入了更多活力。
同時,網絡科技的發展,給詩詞的傳播、交流和學習提供了更多的便利。詩詞愛好者通過網絡可以獲得知識,進行交流和創作,通過網絡也能讓詩詞更快地擴散出去。提供便利之余,網絡也吸引更多人加入詩詞的討論與創作中來。這無疑對傳統文化的發展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人心所向,科技助推,無論在官方還是民間,詩詞創作都呈現生機勃勃的繁榮景象。
但是應該看到,詩詞創作人數雖大有擴張之勢,每日產生的作品數量也如日劇增,但是其質量到底怎樣?
當今詩壇花團錦簇,各種風格和形式層出不窮,但是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如今各種詩詞比賽搞得如火如荼,很多人也以得獎為樂,甚至相互吹捧。在看重交際的同時,到底還存有幾分風骨?
和尚以為,我們需要辯證看待當今詩壇的現狀,也需要給當今詩壇的虛假繁榮來一個當頭棒喝,下一個“頂門一針”。剔除糟粕,保留真實,如此傳統詩詞的繼承與發展,才能有序合理,才能迎來一片新的天地。
一、 產量龐大,質量低下。
唐朝盧延讓有詩:“吟安一個字,捻斷數根須”;北宋唐庚更有詩云:“詩律傷嚴似寡恩”,他如此記述作詩之苦:“詩最難事也,吾作詩甚苦,悲吟累日,然后成篇。明日取讀,瑕疵百出,輒復悲吟累日,返復改正。復數日取讀之,病復出,凡如此數四。”理學家朱熹更有言曰:“看文字如酷吏治獄,直是推勘到底,決不恕它,用法深刻,都沒人情?!?/strong>
和尚引用此言,并非要求諸位寫詩也如此苦吟,以致失去靈性與自由。而是提醒諸位:寫詩要重質量而輕數量。
反觀當今詩壇、各種網絡詩詞群中,每日能寫出多少作品?難怪有朋友形容當今有人寫詩“如母魚甩籽,似憋尿待崩”。古人千百年留存的詩量,今人可能一天就達到。假日時日,作品之數量恐怕要達到天文數字了,想想真是可怕。
不少人寫詩如流水線,一日數十首,批量生產,簡直是作詩機。這些人何以如此有“才”呢?感情真如此豐富?
愛詩,可以理解;多寫,可視為勤奮,但是如此濫吟,“下筆不能自休”,把寫詩當成任務,當成“流水賬”,虛描硬刻,拼命硬湊,其實是“濫情”。
袁枚有言:“吟詩好似成仙骨,骨里無詩莫浪吟。”杜甫活了59歲,存詩也不過1400多首,據記載杜甫一生全部創作也不過3000多首,以此計算,杜甫幾日才寫一首詩?
和尚親歷過一事:某詩友最喜臨屏,幾分鐘一首長調,并且以此驕人。和尚細看,立意措辭且不論,竟有多處出律。他辯解說:我只圖寫得爽快,出律我也知道,只是求快,就不論格律了。和尚不禁大笑:“你著急忙慌地弄出一個半成品,還說自己才思敏捷?”
和尚以戲言正告他:作為男人,我很負責地告訴你,快,是病,得治!
也有朋友以“心情日記”作為手快量大的辯言,和尚對此只有一句:還寫流水賬當日記,你小學沒畢業么?
詩可言志,可傳情,可寫心,它是作品,不是產品。
詩是文字的精華,摻水的東西,拿回去瀝水晾干!
二,矯情有余,真意何在?
黃庭堅曾嘲笑陳師道寫詩“閉門覓句”,劉克莊更嘲笑當時寫詩人“資書以為詩”,“除卻書本子,則更無詩”。錢鐘書先生更深刻地指出:從古人各種著作中搜集自己詩歌的材料,從古人詩里孽生出自己的詩來,把書架子砌成一座象牙塔,內容越來越貧薄,形式卻越變越嚴密。
如果真能認真讀書,學會“點鐵成金”,“脫胎換骨”之法,尚猶可恕。但是當今太多詩人,從古人詩文中、典籍中,生拉硬套,拼湊成篇,反自以為“有學問”,別人看不懂則高傲一笑,讓對方回去讀書。
如果這樣尚猶可恕,更多者則既不讀書,更不精思,硬憋硬編,寫出作品真讓人不忍直視。更有甚者,以“題圖”為樂,以“應題”比賽為務,好像只要寫出來就是才思敏捷,見識高遠了。
不!這是矯情,絕非真情。
這是塑料花,假山盆景,看似精美,其實空洞,看似流暢,其實無用。如今詩詞圈之“造假”泛濫成災,滿目“依依惜別牽掛情郎”、“拔劍江湖,笑傲天下”、“你儂我儂,思念成災”。大哥大姐,不會打電話,發微信么?打車也不貴啊。
其實,這些作者忽視了文學的本質:源于生活、反映生活、并且高于生活。詩詞是文字的藝術,藝術就要經過加工,需要灌注真情。
真情來自何處?和尚以為,無非閱世而已,加以讀書、思考、格物、辨析耳。
詩是藝術,并非記述,寧做詩人,莫做詩匠,更不可做偷工減料、工藝生疏的匠人。
嚴羽《滄浪詩話》說:“詩者,吟詠情性也?!?/strong>王若虛之《滹南詩話》有言曰:文章以意為之主,字語為之役。歐陽修亦有言:(作詩當)必能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然后為至矣。明朝陸時雍《詩鏡總論》也說:“詩貴真,詩之真趣,又在意似之間。”
今人熊東遨亦有言曰:詩者,文學之精也,難從筆上得來,應自心中流出。心中無激情,不可強做,勉強落筆,恐其畫虎不成反類犬耳,縱有千言,何足言價?
詩是內心真實感情的自然流淌,是思考與現實的碰撞,是醞釀、精思、提煉后的藝術表達。
缺乏真情的詩作,或惺惺作態,或空洞無物,俗不可耐,滿口吞沙。
放下空想,呼吸一下現實的新鮮空氣吧,從泥古套古的窠臼里跳出來吧,多問一問自己內心,寫出真情實感吧,這才是寫詩的第一步。
做一個詩詞機器有何趣味?批量生產卻無動于己,又怎能動人?
寫出自己所思所想,是為真;巧妙地表達,避免直露,是為善;給人以詩意的享受,耐讀耐品,是為美。
吳可思有句:學詩渾似學參禪,竹榻蒲團不計年。直待自家都了得,等閑拈出便超然。
此言可思。
三:交際過濫,只缺風骨
和尚看詩最重氣骨。孟郊有詩云:下筆證興亡,陳詞備風骨。嚴滄浪亦有說:夫學詩者以識為主:入門須正,立志須高。何為風骨?指人的品格、見識、胸懷與氣概。人若無骨,必定懦弱,詩若無骨,必然疲軟。風骨也更多指詩人之氣節、操守與品格,氣節硬挺,不為風物而移;操守高潔,雖千萬人吾往矣;品格慎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今人楊子怡有言:為詩首重風骨。風骨懔懔,其格自高。人有風骨,詩則清剛。其人無骨其詩則無脊梁。熊東遨亦曾說:做詩必先做人,人品高,詩品自高。道德文章,二而一也,豈容分割?詩以才傳,更以品傳。
故做人須高潔自持,作詩亦要自有高格。
反觀當今詩壇,自高自大者有之,沽名釣譽者有之,吹捧溜須者有之,狎昵無聊者有之,標榜“魏晉風流”而肆意妄為者有之,開宗立派做開山祖師者有之。
君不見如今“詩社”沉渣泛起,遍地開花;君不見各種會長、院長、社長如雨后青草,沿街瘋長;君不見多少人自封才子才女,多少詩壇泰斗,多少大師滿天飛。
和尚曾戲言:“大神滿地走,肉賤不如狗”。
和尚曾遇見有詩友動輒說:“我大小也是個才女……”。和尚仰天大笑:惹不起,惹不起。
更有以出版詩集來圈錢者,以一大串頭銜來傲人者,以四處甩作品以獲取掌聲者。對此等人,和尚只有一句“五行缺夸”而已。
這尚屬于自娛自樂,給自己灌迷魂湯,倒也熏不倒旁人。
更有一種現象,和尚更不以為然。那就是相互吹捧,溜須拍馬。諸君先看這段:某人評價某詩人:他的作品多涉時事,將來也許會被稱為“詩史”。作者卻又自稱:成為“詩圣”也不一定。不知諸位作如何感想?君不見各種相互抬轎子,相互吹捧。你夸我天下第一,我夸你古今無二。
其實都是生意。
為何相互吹捧?交際嘛。如此才能水漲船高,大家各得其樂。時間久了,入戲太深,連自己都信以為真了,居高臨下,言似圣旨,自以為作品越宋超唐,整個宇宙都快容不下了。
王朔說:打倒崇高。王和尚說:別裝,在古人面前,都是學生。
相互吹捧,無非是相互照顧生意,尚猶可恕。
更有一種現象和尚深惡痛絕,那就是以溜須拍馬,歌功頌德為榮。
魯迅先生說:奴隸性!
奴性,讓某些詩人折斷了脊梁骨;讓某些人頻發阿諛奉承之詞,讓某些人戰戰兢兢,患了“迫害妄想癥”,也讓某些人無中生有,自我欺騙。
君不見“老干體”遍地開花,緊追時代潮流,宣揚各種“正”能量;君不見應題詩層出不窮,為某旅游地征稿,為某老干部寫詩,為某企業老板拍馬,為某領導搖旗吶喊,群魔亂舞,招搖過市。
每年各種節日到來,各種應景詩作就冒出來。貌似宣傳“正能量”,其實無非無病呻吟,虛應故事而已。和尚一朋友就父親節時出現的各種詩作,有如下調侃:父親節寫詩,大家繼續發揚學習了去年的光榮傳統:寫出的作品像是給別人爸爸寫的。
孔子言:《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一味地奉承拍馬,歌功頌德,其實正是失去了詩的本質。
詩人需要風骨,是責任,更是擔當。
認為詩只是風花雪月,那是窄化了詩的內涵,以為詩只可以歌功頌德,更是曲解了詩的功能。凡此論者,若非別有用心,就是奴性使然。
詩,需要發真情,寫真心,表真意。
詩人,需要有風骨、擔當和操守。
當今詩壇,以詩為玩物者眾,以詩為心聲者,鮮矣。
當今詩壇,奴性狹隘者眾,風骨卓然,獨行守道者,鮮矣。
在傳統詩詞漸次復興的征途上,愿你我看好自己的良心,磨煉自己的詩心,寫出出自己的真心,多一份責任,多一份擔當,也多一份愛護,多一份純凈。
未來路遠,愿我們心愛的詩詞,少一些浮躁,少一些功利,也少一些雜質和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