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中國,在中國什么時候漢族有過特權?只要考察一下古代就可以了。
在游牧民族入主中原時期的漢民族處境不言自明。除了元蒙帝國的情況和眾所周知的滿清屠殺鎮壓外,再略舉一例以說明問題。五胡十六國時入塞的游牧民族對漢族任意虐殺。北齊奠基者高歡(鮮卑化漢人)能得天下除憑藉北方六鎮鮮卑流民外,還靠山東大姓高氏的武裝力量。但即便這樣,鮮卑人對漢人的歧視欺壓仍非常厲害。有一次,高歡的一些部將們在議事,其中高氏大族中最勇猛的將領高敖曹也在座。這時有校尉進來報告說,河水突漲,治河役夫溺死甚多,怎么辦?在場的鮮卑人將領劉貴竟說:“一錢漢,隨他死!”意思是漢人的命只值一文錢。高敖曹聽了大怒,拔刀要砍劉貴。眾人力勸方止。當著高敖曹的面鮮卑將領都敢如此貶辱漢人,可想而知平時漢族民眾被草菅人命到了何種地步。
中國歷史有確鑿文字記載的有兩千八百多年。自秦漢統一中國,漢民族的正式形成則為兩千兩百多年。在這此歷史期間,約有百分之三十五的歲月是非漢族對中國全境或部份實行民族統治。漢民族,尤其是漢族普通民眾遭受著民族、階級的雙重壓迫自不待言,那么另外約百分之六十五的歲月又如何呢?
漢族人當皇帝固然不會明令把漢族人列為下等——因為無論怎么說,皇族本身亦屬漢族——卻也引伸不出“大漢族主義”。漢族的中原王朝對境內外少數民族所采取的政策措施大致可分三個時期去考察。一是中原王朝弱勢期,二是局勢相對穩定期,三是中原王朝強勢期。中原王朝弱勢期在中國歷史上占相當比重,漢初、晚唐、兩宋、明末均屬此類。
弱勢期的中原王朝對咄咄逼人的塞外游牧民族大都采取割地、賠款、和親等方法以取茍安。兩宋最為典型,而晚明卻較另類。由于明季有宋亡之鑒,士大夫階級中主戰派成為主流,再加上毅宗剛強的個性,使弱勢的晚明仍對強敵采取抵抗態度。但無論如何,弱勢的中原王朝,亦即弱勢的漢民族與“大漢族主義”根本沾不上邊。中原王朝為支付巨額的賠款、歲幣必然向漢族民眾征收更繁重的稅賦。正是“桑柘廢來猶納稅,田園荒盡尚征苗”。從而大大加重了漢族人民的負擔。
在北方游牧民族一波又一波的南侵燒殺擄掠下,無力抵御的漢民族進入了綿延千年的屈辱受虐和蒼惶離難。從西晉到南宋,部份漢族民眾為了躲避戰火苦求生存,遂扶老攜幼舉家南遷。路途遙遠、風餐露宿、疾病襲擊、野獸侵害,多少人到斃路旁,多少家庭妻離子散。逃難人群從黃河到江淮,從江淮到錢塘。再越五嶺過梅關直至濱海、雷州,從而形成漢民族的一個特殊分支--客家人。
游牧民族南侵開始并不以王權轉移為目的。其目標就是燒殺擄掠,即使沒有進行反抗或已正式投降也逃不過被屠殺的噩運。如1630年滿清四大貝勒之一的阿敏在永平撤退時就把城中已投降的漢民和明庭官吏全部屠殺,(僅孟喬芳等三人幸免。孟喬芳后官至陜西總督,為清庭平定西北立下汗馬功勞)。如1642年松錦之戰后,皇太極下令對這兩城中除屬祖大壽族系者外一律屠殺。一時間,毫無反抗力的漢人民眾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和平善良的漢族黎民根本沒有冒犯過北方游牧民族,而他們被后者慘無人道地擄掠屠殺則純粹是弱肉強食的森林法則。成吉思漢的名言為此類暴行作了最好的注腳。他說:人生最大的樂趣,就是殺人性命,奪盡其所有財產,令其親屬痛不欲生,再強奸他的妻子和女兒。
局勢相對穩定時期,兩漢的大部、中唐、中明均可屬之。這個時期的中原王朝雖不至割地賠款但大多也以柔性方式取得安寧。主要作法有和親及進貢回賞、開邊馬市。把公主或以宮女冒充公主嫁給番王,構建姻親關系以消彌或減輕、延緩游牧民族的入寇。進貢回賞亦以此為目的。讓少數民族的酋長帶少量土特產進京納貢,然后回以重賞。這樣一方面可以滿足中原王朝的虛榮心,也可使強悍的少數民族酋長從中獲取物質利益,使并無入主中原大志,只以攫取財富為欲的酋長們樂乎其中。為了讓更多的游牧民族中的一般民眾獲得所缺的生活用品,中原王朝在邊境地區開辦一些榷場馬市。此舉也使漢地得到所需的馬匹、井鹽之類。進貢回賞的花費終究還是會轉嫁到漢族人民的頭上,盡管它不及賠款歲幣那樣沉重。安史之亂平定后,中唐局勢相對穩定。而曾助唐平定安史之亂獲大掠京都作酬勞的回紇,在肆意欺侮、壓榨唐王朝幾十年后終究因內亂和黠戛斯十萬精騎的攻擊而崩潰。當回紇部眾解體衰微之時,唐王朝不但沒有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反而以德報怨伸以援手。回紇散眾分幾支逃亡遷徙。奔西域的一支便成為當今維吾爾族之先民。南下唐境的兩支得到唐王朝的善待。一支唐安置他們在振武、天德一帶。給米二萬五千石,絹三千匹。另一支遷居河西甘州一帶。唐送其絹一萬匹。由此可見唐漢民族的寬厚淳良。
中原王朝的強勢期當數又如何呢?檢視史冊可知,這個強勢期相當短暫。散布在兩漢、盛唐、明初的強勢期相加也只占中國信史的十分之一左右。其所謂強勢,是中原王朝對寇邊的游牧民族出擊并能取勝。這似乎有殘暴的嫌疑,故須探討之。
首先應弄清的是中原王朝的出擊是什么性質?中外歷史上民族、部族、國家的出擊構成了人類歷史的重要部份。從亞歷山大東征到十字軍東征直至納粹德國的東征,從大流士的西征到成吉思漢的西征直至大和武士的西征,都是以侵略征服的形態出現。中國歷史上歷次中原王朝對塞外游牧民族的出擊則截然不同,它不是以侵略征服為動力,而是自衛反擊。是在以歲幣和親等方式都不能獲得安寧后不得不采取的軍事行動。即所謂“茍能制侵凌,豈在多殺傷”。兩漢擊破匈奴、盛唐打敗突厥的由來與經過都為稍懂中國古代史的人們所熟知。明初亦是如此。朱元璋恢復華夏后對退往漠北的殘元勢力并不窮追。朱棣經“靖難之役”即位后亦無伐北之心。他致書元主說“相與和好,朕主中國,可汗主朔漠,彼此永遠相安無事,豈不美哉?”不料元主竟將明使斬殺,朱棣大怒之余,憶及兩宋慘禍。深知塞外游牧者終為華夏大患。委曲不能求,長痛不如短痛。遂在國家初定百廢待興之時毅然舉兵北擊。十四年之中,朱棣五次率兵親征漠北。最終病逝征途。確實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為有明之初造就了近半個世紀的北疆安寧。由此可知,無論兩漢襲匈奴、盛唐破突厥、明初擊殘元都是正義的自衛反擊戰爭。
其次,還可以檢視一下中原王朝反擊戰取勝后的后續動作。這后續動作可分為以下幾種。一是反擊完成后勢力基本退回漢境。如兩漢之對匈奴,明初之對蒙古。二是留有屯田軍和建立象征性政權機構。如西漢所設西域都護,唐所設安西、北庭都護府。西域各國奉中原王朝為正朔而仍自理政事。三是建立較正規的行政治理。如明季之于滿州。有明一代,漢人大量移居遼東。至明萬歷年間,遼境漢民已數倍于女真,并建立了數十個直接受明庭治理的城鎮。明庭還在東北全境建立了兩百多個女真衛所,任命女真酋長治理之。這三種形態都說明中原王朝沒有在反擊戰取勝的區域里建立民族壓迫統治。善良的漢民族是以文明吸引別人的。
對于境內的少數民族中原王朝又如何對待呢?無論是兩漢時期內附的匈奴,還是盛唐內附的東突厥,中原王朝都善待之。劃出地域給其生息,并提供各種生產、生活用品。如匈奴戰敗后分南、北兩部。南匈奴內附。漢王朝讓他們定居五原、云中一帶。漢和帝時有人口二十幾萬。漢王朝每年給他們一億九十萬錢,保障他們的生活。如此厚待,連南單于都由衷地說:“生長漢地,開口仰食,慚無報效之義”。初唐滅東突厥后,得降眾十多萬。如何安置這些昔日燒殺擄掠的人群,唐廟堂之上展開了一場辯論。有一種主張是使回漠北。因“留之中國,有損無益”,“他日將成心腹之患”。另一種看法是,驅回原處,于情理有悖。而孔子有言:有教無類,如善待歸降之眾,曉以教化經年,則可變唐民,何患之有?故亦宜徙于中國邊境各州。游牧農耕任其所愿。唐太宗采納了后一種意見。而且,唐太宗還給眾酋長封以從都督到將軍、中郎將等官爵俸祿。允許入主長安的就有一萬多家。如此仁愛寬厚地對待戰敗了的少數民族,與歷史上各游牧民族入寇得勢后對漢人的血腥屠殺、瘋狂擄掠真有天淵之別!
此外,中原王朝又是怎樣對待西南方各農耕少數民族的呢?諸葛亮“七擒七縱”的故事固然未必全部確實,但也反映出漢族對西南少數民族以文化融合為主而不以武力征服的方針。云貴和廣西一部系在兩宋和明代逐漸正式并入中國。中原王朝在那里建立了許多“羈縻州”。對這些州的少數民族不征或只征象征性的稅賦。而沉重的稅賦歷來都是落到漢族民眾的身上。“羈縻州”的知州、知縣由當地酋長擔任。謂之“土官”。而所謂“改土歸流”的政策則從兩宋到明季以至清代才完成,其過程長達八、九百年之久。可見中原王朝奉行的是以懷柔馭蠻荒的國策,并無以大漢族去強行壓服少數民族。更與滿清入關后“留頭不留發”企圖以血腥手段同化漢族的政策有天壤之別。
漢族正式形成后兩千幾百年的歷史中,漢族民眾從來沒有擁有過象金國猛安、謀克戶的女真全民統治權、元蒙四等人制的蒙古全民統治權,和滿清八旗的滿洲全民統治權。
漢族中原王朝與北方游牧民族斗爭綿延兩千多年,其中漢族真正占優勢的時候甚少。唐太宗對民族關系的見解與典型論調大相徑庭。究其緣由是唐太宗時期的中原王朝強盛無倫。漢王朝擊敗匈奴用了兩百年多的時間。唐王朝滅東西兩突厥只用了三十多年。節節取勝的唐王朝收編了大量游牧民族的軍隊。許多番將成為唐軍將領,并確實為唐王朝的征戰盡忠效力,如太宗時期的契必阿力(鐵勒人)、玄宗時期的李光弼(契丹人)、哥舒翰(突厥人)等。武功蓋世的唐太宗被眾多臣服于他的北方游牧民族推舉為天可汗,這一切使之產生了一種天下歸心的感覺。故唐太宗充滿自信,標榜自己與過去的帝王不同。他聲稱自己對華夏和狄夷一視同仁,不取偏見。唐太宗的見解當然正確,但這一正確的觀點是以唐王朝在民族斗爭中居主導地位、強者地位為依據和后盾。同樣道理,其他居被動防守地位的中原王朝持“華夷之大防”也是有其緣由的,是一種合乎邏輯的弱者心態。
沿著歷史的長河檢視,還可以發現,唐太宗“華夷一體”的美好圖景終究被事實擊碎。中唐以后作亂的多為內附番人,755年安史之亂的元兇安祿山、史思明均為雜胡(父母系不同胡族)。764年朔方節度使仆固懷恩(鐵勒仆骨部人)叛唐,引數十萬回紇、吐番大軍進攻長安。781年成德節度使李惟岳(奚人)要求朝廷承認其繼承權,未獲許,遂叛。782年恒、冀二州都團練使王武俊(契丹人)因不滿朝廷封賞過低而叛。784年朔方節度使李懷光(末曷人)叛唐自立.....這一波又一波的叛亂終于拖得唐王朝奄奄一息,直到五代的后晉石敬唐(沙陀人)干下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割讓中國土地的罪行。
中唐以后的亂局中也有漢將牽頭的,但按比率比內附番將少得多。如果把考察的范圍再擴展一些還會有這樣的發現。匈奴在公元一世紀未被東漢王朝徹底擊敗后,北匈奴遠遁歐洲,南匈奴入塞內附。至三國時期的216年,曹操把內附匈奴人分為五部,已粗入曹魏行政建制。匈奴呼韓邪貴族改漢姓“劉”。盡管匈奴已相當漢化,可是,五胡十六國大亂時,首先(304年)發難滅晉者還是匈奴貴族劉淵。然而再隔四百多年到了中唐的番將作亂時,就再也沒有匈奴族的動靜。這就是說匈奴族已徹底融合于漢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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