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 文/封治斌 記憶似長河，悠久且深遠。生活中總有一些物件牽動著我們內(nèi)心深處的記憶，每每看到，就會勾起記憶最深處的那個人。盯著老家毛坯房里屋墻上掛著的板胡，我又想起了爺爺……
不知不覺，爺爺離開我們已經(jīng)一年有余。爺爺身材并不高大，體型有些瘦削，弓著腰有些駝背，但身板硬朗，走路總是習慣背著手，說起話來不緊不慢，做事沉穩(wěn)有序。爺爺一生樂觀開朗，盡管一輩子歷經(jīng)坎坷，但始終幽默豁達。
依稀記得爺爺曾對我說過，在他九歲時母親就去世了，他十幾歲便挑起了家庭的重擔。在那個食不果腹的年代，爺爺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個災荒年景。
即使在那樣一個饑荒年代，曾祖父也極其重視教育，即便砸鍋賣鐵，也要供爺爺上學。爺爺也沒有辜負曾祖父的期望，在校刻苦學習，算盤、毛筆字都是爺爺?shù)膹婍棥１藭r的爺爺年僅十三歲，卻已經(jīng)學會了獨立。他背著糧食（黑饅頭）、文具和其他生活用品，翻過三個山溝，徒步40里路去上學。途中枯燥乏味，無人做伴，即便是磨穿了鞋底，爺爺心中也始終堅持著“唯有知識才能改變命運”的信念，并以此化為戰(zhàn)勝一切困難的勇氣。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爺爺就在那樣艱苦的環(huán)境下渡過了六年小學時光。可由于家境實在貧寒，曾祖父再也無力供應爺爺?shù)膶W費，爺爺小學畢業(yè)后便不再上學。
后來，爺爺通過自己的努力，去一個新的城市發(fā)展，但生活依舊十分艱辛。在那幾年，爺爺不僅要按時上班，還要抽空打理家里的幾畝杏園，回到家后還要照顧兩個年幼的兒子。如此過了幾年，隨著孩子的慢慢成長獨立，生活條件才有所改善。
爺爺每天起早貪黑地干活，一家子省吃儉用，終于漸漸有了一些積蓄，于是爺爺決定建造一所真正屬于自己的家。
俗話說“搬家三年窮”，爺爺在蓋房子時，經(jīng)歷了非同尋常的曲折與磨難。為了省錢，爺爺自己動手打土坯、燒磚，由于發(fā)生意外，爺爺還差點付出生命的代價。整整兩年之后，爺爺終于帶著家人熬過了苦日子，住上了土木結(jié)構的老柴房，也算有了自己的家。
爺爺?shù)囊簧椒踩缂亦l(xiāng)的紅柳，樸實且堅韌。經(jīng)歷過貧苦年代的他，一輩子沒有浪費過一分錢，因為他深知“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這些年家人給他的錢他從來不舍得花，都全部積攢起來留給了我們這些晚輩。
為了生活，爺爺一生風里來雨里去，早出晚歸，辛勤勞作。多少年的艱苦歲月也沒有磨平爺爺對生活的無限熱愛，再大的困難也從容面對。
美好的記憶總是會刻在人的心里，不管過去了多少年，我和爺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仍然歷歷在目，縈繞心頭。
從我記事起，我就知道爸媽經(jīng)常忙于工作，沒有時間照看我。陪伴在我身邊的一直是爺爺，他對我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從年幼對我的細心呵護，到我參軍離家時對我的依依不舍，這不僅僅是一段經(jīng)歷，更是我和爺爺唯一且珍貴的回憶，讓我難以忘記……
“所謂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我的生活處處都有著爺爺?shù)纳碛埃亲o著我的心靈，關照著我的成長，為我指引前行的方向，就好似我人生路上的一盞明燈，時刻為我照亮。
生活的艱苦并沒有阻止爺爺對傳統(tǒng)文化的追求，爺爺一輩子酷愛秦腔。
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家中這個“老古董”板胡，就在毛坯房最里面的隔墻上靜靜的掛著。發(fā)現(xiàn)它之后，我像是被蝎子蟄了一樣，哭著鬧著非要讓爺爺把板胡拿下來。那把板胡被熏得發(fā)黑，用麻線扎著，拉起來聲音像鋸木頭一樣難聽。好似聲聲都在如泣如訴中流露出爺爺?shù)膬?nèi)心……
自我初中畢業(yè)之后，爺爺就很少與這把“老古董”打交道。也許人到花甲之年，就會慢慢變得念舊。雖然歲月磨平了爺爺?shù)臎_勁，但雙手總是閑不住，會擺弄年輕時沒有完成的事情，也有可能是對秦腔興致始終未減。
記得2016年夏天，具體日子記得不大清楚了。那天我和父親都休息，父親想帶家人出去散散心，對我來說，這種機會從小便是難得的。當時我腦子里情不自禁地浮現(xiàn)了一張“美食清單”。然而，第一站卻到了“古韻琴軒”。
這個店是賣板胡的，也許父親來到這里，是為了讓爺爺打開塵封已久的秦腔世界，讓他再次看到激情燃燒的歲月。聽到店員和父親的交流，我深深感受到父親對爺爺?shù)睦⒕巍?/span>
板胡聲聲，是爺爺最直接的傾訴。對于爺爺那個年代的人來說，沒有綜藝，更沒有新媒體，絕大部分人都愛聽戲。也許正是因為人們一路吼著激昂悲壯的秦腔，苦難的日子才不再那么煎熬。
在此期間，爺爺拉板胡的時候，害怕吵到隔壁鄰居，便支支吾吾地拉動琴弦，那聲音很是刺耳。“快嫑拉咧，拉的到底是個啥嘛。”奶奶板起面孔說。時間長了，父親也覺得確實不妥，便與爺爺商量，決定回農(nóng)村，幫助爺爺與父老鄉(xiāng)親們成立喬村自樂班，成為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演奏家”。我能記住的，那時我們村上有許多人在學唱戲，其中就有王嬸的《三娘教子》、二爺?shù)摹短K武牧羊》、奶奶的《梁秋燕》……
每當夏日暴風暴雨，干不了什么農(nóng)活，村里俄父老鄉(xiāng)親就紛紛走進我家大院。奶奶和大媽自然地會熱情端茶倒水，爺爺左手撫弦，右手持弓，頭或仰或搖，時而悲涼，時而愉悅。
不知多少次戲迷們唱到吃飯點還沒有散臺，熱心腸的奶奶其實早已準備好一大鍋陜西臊子面，就為等父老鄉(xiāng)親們唱完之后有口晚飯吃。
一場場陶醉動情的場景讓我永遠無法忘記……
作者小時候和爺爺在一起 2019年10月21日，我親愛的爺爺走了。
那兩年，爺爺病情加重，同時因為我工作的特殊性，每次只僅限于通過視頻看見爺爺遲鈍無奈的表情，我不得不欲言又止。隨著爺爺?shù)碾x去，我的愧疚愈發(fā)強烈，我錯過了走近爺爺?shù)臋C會，更錯過了見爺爺最后一面、聽爺爺說最后一句話。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我沒有做好一個孫子的本分，對爺爺不夠關心，對爺爺有太多虧欠。正所謂“忠孝不能兩全”，在爺爺離開后的日子里，我越發(fā)能讀懂這句話。但我也相信，爺爺?shù)男睦镆惨欢樗膶O子而感到驕傲。
一手好毛筆字、一個打算盤能手、一日日放學橋下的等待、一頓頓美味的家常菜、一曲曲動人的板胡曲、一次次不舍的離別…這些碎片式的回憶只為懷念。爺爺?shù)囊羧菪γ玻慌e一動如同刀刻斧鑿般總在我的腦海中浮現(xiàn)。那些童年的往事多么溫暖，但如今又多么遙不可及。
此時是凌晨一點，時間悄無聲息地溜走。或許真的是一場又一場的別離，需要一生的深情回味。那熟悉的板胡聲，又在我的內(nèi)心回蕩。
但，我知道爺爺與板胡都沉睡了……
記憶似長河，悠久且深遠。生活中總有一些物件牽動著我們內(nèi)心深處的記憶，每每看到，就會勾起記憶最深處的那個人。盯著老家毛坯房里屋墻上掛著的板胡，我又想起了爺爺……
不知不覺，爺爺離開我們已經(jīng)一年有余。爺爺身材并不高大，體型有些瘦削，弓著腰有些駝背，但身板硬朗，走路總是習慣背著手，說起話來不緊不慢，做事沉穩(wěn)有序。爺爺一生樂觀開朗，盡管一輩子歷經(jīng)坎坷，但始終幽默豁達。
依稀記得爺爺曾對我說過，在他九歲時母親就去世了，他十幾歲便挑起了家庭的重擔。在那個食不果腹的年代，爺爺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個災荒年景。
即使在那樣一個饑荒年代，曾祖父也極其重視教育，即便砸鍋賣鐵，也要供爺爺上學。爺爺也沒有辜負曾祖父的期望，在校刻苦學習，算盤、毛筆字都是爺爺?shù)膹婍棥１藭r的爺爺年僅十三歲，卻已經(jīng)學會了獨立。他背著糧食（黑饅頭）、文具和其他生活用品，翻過三個山溝，徒步40里路去上學。途中枯燥乏味，無人做伴，即便是磨穿了鞋底，爺爺心中也始終堅持著“唯有知識才能改變命運”的信念，并以此化為戰(zhàn)勝一切困難的勇氣。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爺爺就在那樣艱苦的環(huán)境下渡過了六年小學時光。可由于家境實在貧寒，曾祖父再也無力供應爺爺?shù)膶W費，爺爺小學畢業(yè)后便不再上學。
后來，爺爺通過自己的努力，去一個新的城市發(fā)展，但生活依舊十分艱辛。在那幾年，爺爺不僅要按時上班，還要抽空打理家里的幾畝杏園，回到家后還要照顧兩個年幼的兒子。如此過了幾年，隨著孩子的慢慢成長獨立，生活條件才有所改善。
爺爺每天起早貪黑地干活，一家子省吃儉用，終于漸漸有了一些積蓄，于是爺爺決定建造一所真正屬于自己的家。
俗話說“搬家三年窮”，爺爺在蓋房子時，經(jīng)歷了非同尋常的曲折與磨難。為了省錢，爺爺自己動手打土坯、燒磚，由于發(fā)生意外，爺爺還差點付出生命的代價。整整兩年之后，爺爺終于帶著家人熬過了苦日子，住上了土木結(jié)構的老柴房，也算有了自己的家。
爺爺?shù)囊簧椒踩缂亦l(xiāng)的紅柳，樸實且堅韌。經(jīng)歷過貧苦年代的他，一輩子沒有浪費過一分錢，因為他深知“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這些年家人給他的錢他從來不舍得花，都全部積攢起來留給了我們這些晚輩。
為了生活，爺爺一生風里來雨里去，早出晚歸，辛勤勞作。多少年的艱苦歲月也沒有磨平爺爺對生活的無限熱愛，再大的困難也從容面對。
美好的記憶總是會刻在人的心里，不管過去了多少年，我和爺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仍然歷歷在目，縈繞心頭。
從我記事起，我就知道爸媽經(jīng)常忙于工作，沒有時間照看我。陪伴在我身邊的一直是爺爺，他對我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從年幼對我的細心呵護，到我參軍離家時對我的依依不舍，這不僅僅是一段經(jīng)歷，更是我和爺爺唯一且珍貴的回憶，讓我難以忘記……
“所謂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我的生活處處都有著爺爺?shù)纳碛埃亲o著我的心靈，關照著我的成長，為我指引前行的方向，就好似我人生路上的一盞明燈，時刻為我照亮。
生活的艱苦并沒有阻止爺爺對傳統(tǒng)文化的追求，爺爺一輩子酷愛秦腔。
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家中這個“老古董”板胡，就在毛坯房最里面的隔墻上靜靜的掛著。發(fā)現(xiàn)它之后，我像是被蝎子蟄了一樣，哭著鬧著非要讓爺爺把板胡拿下來。那把板胡被熏得發(fā)黑，用麻線扎著，拉起來聲音像鋸木頭一樣難聽。好似聲聲都在如泣如訴中流露出爺爺?shù)膬?nèi)心……
自我初中畢業(yè)之后，爺爺就很少與這把“老古董”打交道。也許人到花甲之年，就會慢慢變得念舊。雖然歲月磨平了爺爺?shù)臎_勁，但雙手總是閑不住，會擺弄年輕時沒有完成的事情，也有可能是對秦腔興致始終未減。
記得2016年夏天，具體日子記得不大清楚了。那天我和父親都休息，父親想帶家人出去散散心，對我來說，這種機會從小便是難得的。當時我腦子里情不自禁地浮現(xiàn)了一張“美食清單”。然而，第一站卻到了“古韻琴軒”。
這個店是賣板胡的，也許父親來到這里，是為了讓爺爺打開塵封已久的秦腔世界，讓他再次看到激情燃燒的歲月。聽到店員和父親的交流，我深深感受到父親對爺爺?shù)睦⒕巍?/span>
板胡聲聲，是爺爺最直接的傾訴。對于爺爺那個年代的人來說，沒有綜藝，更沒有新媒體，絕大部分人都愛聽戲。也許正是因為人們一路吼著激昂悲壯的秦腔，苦難的日子才不再那么煎熬。
在此期間，爺爺拉板胡的時候，害怕吵到隔壁鄰居，便支支吾吾地拉動琴弦，那聲音很是刺耳。“快嫑拉咧，拉的到底是個啥嘛。”奶奶板起面孔說。時間長了，父親也覺得確實不妥，便與爺爺商量，決定回農(nóng)村，幫助爺爺與父老鄉(xiāng)親們成立喬村自樂班，成為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演奏家”。我能記住的，那時我們村上有許多人在學唱戲，其中就有王嬸的《三娘教子》、二爺?shù)摹短K武牧羊》、奶奶的《梁秋燕》……
每當夏日暴風暴雨，干不了什么農(nóng)活，村里俄父老鄉(xiāng)親就紛紛走進我家大院。奶奶和大媽自然地會熱情端茶倒水，爺爺左手撫弦，右手持弓，頭或仰或搖，時而悲涼，時而愉悅。
不知多少次戲迷們唱到吃飯點還沒有散臺，熱心腸的奶奶其實早已準備好一大鍋陜西臊子面，就為等父老鄉(xiāng)親們唱完之后有口晚飯吃。
一場場陶醉動情的場景讓我永遠無法忘記……
2019年10月21日，我親愛的爺爺走了。
那兩年，爺爺病情加重，同時因為我工作的特殊性，每次只僅限于通過視頻看見爺爺遲鈍無奈的表情，我不得不欲言又止。隨著爺爺?shù)碾x去，我的愧疚愈發(fā)強烈，我錯過了走近爺爺?shù)臋C會，更錯過了見爺爺最后一面、聽爺爺說最后一句話。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我沒有做好一個孫子的本分，對爺爺不夠關心，對爺爺有太多虧欠。正所謂“忠孝不能兩全”，在爺爺離開后的日子里，我越發(fā)能讀懂這句話。但我也相信，爺爺?shù)男睦镆惨欢樗膶O子而感到驕傲。
一手好毛筆字、一個打算盤能手、一日日放學橋下的等待、一頓頓美味的家常菜、一曲曲動人的板胡曲、一次次不舍的離別…這些碎片式的回憶只為懷念。爺爺?shù)囊羧菪γ玻慌e一動如同刀刻斧鑿般總在我的腦海中浮現(xiàn)。那些童年的往事多么溫暖，但如今又多么遙不可及。
此時是凌晨一點，時間悄無聲息地溜走。或許真的是一場又一場的別離，需要一生的深情回味。那熟悉的板胡聲，又在我的內(nèi)心回蕩。
但，我知道爺爺與板胡都沉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