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讀宋史,發現史書多處記載宋太祖趙匡胤睡不著、席不安枕,頗為詫異。
你方唱罷我登場 城頭變幻大王旗
在五代,當皇帝不僅憂心忡忡,甚至有生命危險。可以說,那時的皇帝算是高危工作了。公元907年到公元960年,唐滅亡后到宋朝建立前的五代十國是我國歷史上著名的亂世。短短53年間,中國北方興起五個朝代——后梁、后唐、后晉、后漢、后周。“置君猶易吏,變國若傳舍”(歐陽修《新五代史》序)。就是宋太祖趙匡胤本人,也是通過陳橋兵變廢了后周皇帝才黃袍加身。而且除了后周之外,其他四代的皇室成員下場比較凄慘,基本被屠戮殆盡。五代宋初的很多人可謂“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孔尚任《桃花扇》)。
在中國南方,用宋太祖趙匡胤的話來說,“一榻之外,皆他人家也”。五代宋初,中國分裂成很多小國:四川有后蜀,江南有南唐,嶺南有南漢,此外還有荊南、吳越等小國,宋朝只控制北中國的地區,且山西地區還存在北漢的割據政權。更北方的契丹,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十分強大且經常干預中原事務。
這就是宋太祖剛登基時的形勢。如果他不能有一番作為,宋朝就會變成第六個短命小朝廷,國家也將繼續四分五裂下去,甚至他本人也會有性命之憂。
君弱臣強 尾大不掉
后來的繼任者宋太宗曾總結道:“國之興衰,視其威柄可知矣。五代承唐季喪亂之后,權在方鎮,征伐不由朝廷,怙勢內侮。故王室微弱,享國不久。”
五代藩鎮叛亂習以為常。五代的成德鎮節度使安重榮曾說:“天子寧有種耶?兵強馬壯者為之爾。”(《新五代史·安重榮傳》)這是當時藩鎮的心聲,對于強大的藩鎮而言,誰的武力強,誰就可以當皇帝。唐末有句話叫“長安天子,魏府牙軍”(《新唐書》列傳第一百三十五),就是說世上兩種人最橫,一個大唐的皇帝,一個是魏博鎮的士兵。五代時的魏博繼承跋扈的傳統:后梁因為魏博發生嘩變,軍隊向后唐的李存勖投降,才在兩強對決時逐漸處于下風、最終滅亡;后唐的明宗李嗣源也是借著魏博鎮的叛亂,才最終奪取皇位。
禁軍是另一不穩定因素。五代后期,周世宗雄才大略,大力整頓禁軍,汰弱留強,禁軍的實力大增,中央對地方藩鎮優勢明顯。宋初,藩鎮昭義叛亂時,謀士就曾對節度使李筠說,“大梁(京城)兵甲精銳,難與爭鋒”(《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這顯示出五代末期以來禁軍力量的雄厚。趙匡胤曾回憶道,“周世宗見諸將方面大耳者皆殺之”(《宋史·太祖紀三》)。結果周世宗死后,趙匡胤憑借禁軍黃袍加身,禁軍動亂可謂防不勝防。
五代時期,契丹成為中原各方勢力爭奪皇權的重要力量。中國各割據勢力競相爭取契丹的支持。石敬瑭是后晉的開國皇帝,也是我國歷史上著名的兒皇帝,他就是憑借著對契丹的割地求和才取得皇位。而且,當時迫切向契丹投誠的可不止石敬瑭一人。之后的杜重威、劉崇都向契丹投誠,如北漢遣使契丹“愿如晉祖故事,約為父子”(《宋史》列傳第二百四十一)。有時甚至到了不向契丹稱臣無法生存的地步,石敬瑭的繼任者態度強硬,不愿意向契丹稱臣,從而與契丹關系緊張,結果契丹連年南侵,國滅家亡。
強干弱枝 集權中央
這種局勢是十分危險的。宋太祖趙匡胤充滿了擔憂,并向他的智囊趙普詢問。
《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自唐季以來,數十年間,帝王凡易八姓,戰斗不息,生民涂地,其何故也?吾欲息天下之兵,為國家長久計,其道何如?”普曰:“陛下之言及也,天下人神之福也。此非他故,方鎮太重,君弱臣強而已。今所以治之,亦無他奇巧,惟稍奪其權,制其錢谷,收其精兵,則天下自安矣。”時石守信、王審琦皆帝故人,各典禁衛。普數言于帝,請授以他職。
其實,到宋初,中央禁軍的實力已經大幅增強,單個藩鎮很難對中央造成威脅,宋初兩個藩鎮叛亂很快被平定就是明證。最直接的威脅仍是來自禁軍,于是就有了歷史上著名的杯酒釋兵權的一幕。通過杯酒釋兵權,宋太祖順利解除了親信禁軍宿將的兵權。而且為了避免重蹈覆轍,宋初不再讓有名望的藩鎮大將擔任禁軍統帥。宋初,宋太祖曾經想讓天雄軍(魏博鎮)節度使符彥卿掌管禁軍,但是智囊趙普堅決不讓符彥卿擔任禁軍統帥。宋太祖認為符彥卿不可能背叛他,趙普反問,“陛下何以辜負周世宗”。一句“陛下(宋太祖)何以辜負周世宗?”讓趙匡胤更深地明白“人”的不可靠性。此后,宋太祖進一步地將禁軍的兵權分散,更牢固地控制了禁軍的兵權。
解決了最緊迫的禁軍后,宋太祖采取強干弱枝的政策,如削減節度使的權力,將原屬節度使管轄的“支郡”收歸中央管理;在全國各路設立轉運使,將地方的大部分稅收運往中央;將地方軍隊中的精銳逐步收編到中央禁軍,進一步拉大中央對地方的軍事優勢。通過一系列政策,逐步將地方的行政權、財權、兵權收歸中央,削弱了地方對抗中央的資本,根本上消除了地方藩鎮動亂的資本。對于小國,采用先南后北的方針,次第削平分裂的各個割據小國,初步實現了大一統。終于,臥榻之側再無他人鼾睡,再也沒有失眠的困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