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明末悍將,就不能不提死后得明朝著名科學家徐光啟致祭,被崇禎帝追贈為少師的名將滿桂。
關于滿桂的出身,《明史》上是這樣說的:滿桂,蒙古人,幼入中國,家宣府。稍長,便騎射。每從征,多斬馘。軍令,獲敵首一,予一官,否則賚白金五十。桂屢得金,不受職。
即滿桂是蒙古人,家住明朝九邊重鎮之一的宣府(今張家口宣化),后搬遷入內陸,同化成了漢人。
不獨《明史》在滿桂死后咬定滿桂是蒙古人,即使在滿桂生前,明朝朝野臣民也多認為滿桂是蒙古人。
為此,滿桂曾專門上過一道奏疏為自己的身世辨白,云:“寧遠總兵滿桂,桂具疏辯言云:“從謂臣西裔孽種,冒建高牙,臣原籍山東兗州府嶧縣,以祖職世居宣府前衛。”
此疏收錄于《崇禎長編》卷四,“天啟七年十二月乙卯日條”。
由于當時有一些人背后議論滿桂是蒙古人,屬于“西裔孽種,冒建高牙”,表示不應把總兵要職相授,滿桂于是上疏表明自己祖籍在山東兗州府嶧縣,只不過祖上參軍來到了宣府前衛,之后把家安在了宣府,即宣府不過是自己的衛籍而已。
有意思的是,這份奏疏并非滿桂身世的孤證,《罪惟錄》上也記載稱:“滿桂者,其先山東澤人,以軍功隸宣府衛。”
也就是說,滿桂其實并不是什么蒙古人了,而是地地道道的漢族人。
當然,讓人們誤認為他是蒙古人,除了生長于宣府的原因,其姓氏“滿”也帶有很大的迷惑性。
其實,在漢族人里面,“滿”源出于媯姓。
帝舜有后代叫媯滿,周朝初年封建土地,其就封于陳國。媯滿的子孫中有以其名字為姓者,稱為滿氏。滿氏的望族居住在山陽(今天山東的金鄉縣西北40里)和河東(今天的山西省下縣北)。
由此可見,滿桂很可能就是媯滿后裔,亦即是帝舜后裔。
滿桂在宣府長大,自小便騎得劣馬,拽得硬弓,參軍后,每次出塞對蒙古人作戰,都能斬獲敵人首級回來。軍中有制度,每斬獲敵人首級一具,即可授任官職,或者賞給白銀五十兩。滿桂拿賞金拿到手軟,卻遲遲沒能得到一官半職。
薩爾滸大戰中明軍的總指揮楊鎬是大明王朝的千古罪人,但卻是滿桂的命中貴人。
他在四路敗師的情況下,有機緣認識了滿桂,愛其生猛敢戰,著意提拔。由此,滿桂的命運有了轉機,先后得到了王象乾、孫承宗等人的青睞,最終出任寧遠總兵,和袁崇煥一同修筑寧遠城墻,將之打造為遼東的一個重鎮。
袁崇煥在歷史上的名氣無疑要比滿桂高許多,后世也多把袁崇煥奉為偉大的軍事家。
袁崇煥飽讀詩書,為萬歷四十七年己未科第三甲第四十名進士,他的作戰思路無非兩點:
一、憑堅城;
二、用大炮。
很長一段時間,關寧遼兵就是被袁崇煥這“兵不利野戰,只有憑堅城、用大炮一策”的戰術思想所影響,對野戰有巨大的心理陰影,輕易不敢出戰,龜縮在高大堅固的城池里,一任后金騎兵來回縱橫,追殺無辜平民、劫掠糧草、燒毀各種設施,甚至從容收割遼西走廊的麥田,氣也不敢吭,只有等后金兵來攻城,才施放大炮以自保。
滿桂只是一個粗人,讀書少,沒有什么花哨的軍事理論,他只認準一條死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現代的歌兒也唱:“若是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
你要來追殺無辜平民,你要來劫掠糧草,你要來燒毀各種設施……統統不許,格殺勿論!兄弟們,抄家伙,跟我上!
在滿桂的腦海里,只有靠一刀一槍與敵人搏殺,才能對得起自己軍人的稱號。
袁崇煥和滿桂對戰爭的認識是如此迥然不同,這就注定了他們在一起相處不會太愉快。
天啟六年(1626年)正月,努爾哈赤率率八旗精銳風雷而至,要猛攻寧遠。
滿桂看不得敵人耍橫,要出城迎擊,卻被袁崇煥硬生生地制止住。
戰后的結果表明,似乎袁崇煥是對的。
雖說滿桂同為守城有功之臣,得到了天啟帝的盛情稱贊和一賞再賞,先封都督同知,再加級為左都督,蔭子副千戶,世襲。但袁崇煥已對滿桂大為不滿,上書指責他狂妄、沖動,說他遲早會耽誤邊疆的大事,強烈請求把他調到別的兵鎮。
天啟帝于是把滿桂召了回來。
督師王之臣認為人才難得,安排滿桂在山海關任職。
袁崇煥強烈提出抗議,要脅朝廷,必須把滿桂調往它鎮,不得插手遼東邊事。
天啟帝詔令滿桂以原職在中軍府辦理僉書的事務。
而在王之臣的堅持下,滿桂最終掛印移鎮山海關大門兼統領關外四路及燕河、建昌等地的駐軍。
天啟七年(1627年)五月,皇太極兵圍錦州。
袁崇煥之前大力貫徹孫承宗的戰略思想,豪砸銀子修筑錦州、大凌河、小凌河三城,有人問,修這些孤城,一旦后金大軍前來圍困,該如何應對?
袁崇煥自信滿滿地答:“逐步而前,更迭進取。戰則一城援一城;守則一節頂一節。步步活掉,處處堅牢。守關與復地不得分作兩截功夫。”
但是,面對皇太極兵圍錦州的險情,只會守城不會野戰的袁崇煥方寸大亂,只能連連向駐守在山海關的薊遼總督閻鳴泰呼救,同時為自己不能出兵拯救錦州大找客觀理由,說:“賊奴圍錦州甚為嚴密,關寧精兵已被賊軍攔斷兩處,賊奴有累勝之勢,而我在積弱之余,十年以來戰栗畏敵,如今僅能辦一‘守’字。責之赴戰,力所未能。而寧遠、松山、杏山、塔山四城為山海關之藩籬,如若寧遠有失,則山海關必定震蕩,可謂天下安危所系,故臣不敢以四城之兵而遠救錦州。”
閻鳴泰完全了解袁崇煥能守不能戰的特點,自己又不能置錦州生死于不顧,遂派遣敢戰、能戰的滿桂、尤世祿出馬。
滿桂、尤世祿救人如救火,過連山,到笊籬山,同后金護衛運糧的偏師相遇。
《三朝遼事實錄》記載:明軍在笊籬山被圍,“奮勇力戰,虜死甚眾”。滿桂、尤世祿奮勇而前,內外夾攻,拚力沖殺,突破包圍,撤入寧遠。
皇太極聽說明軍方面有人敢與后金兵野戰,便向西移師,往攻寧遠。
袁崇煥“統轄各將,分派信地,相機戰守”,安排總兵孫祖壽、副將許定國率軍在寧遠城邊西面濠內側安營;再令滿桂、副將祖大壽、尤世威等率軍在寧遠城邊東面濠內側安營;自己坐鎮城頭,居高臨下,居中指揮。
皇太極自東而來,揮向明軍馳疾進擊。
滿桂率軍迎戰,一時間,矢鏃紛飛,短兵相接,馬頸相交。
袁崇煥則親臨城堞指揮,“憑堞大呼”,激勵將士。
此戰,滿桂身中數箭,坐騎被創,尤世威的坐騎也被射傷,最終皇太極引軍退去。
天啟帝由此給滿桂加官為太子太師,世蔭錦衣僉事。
袁崇煥在奏報中自夸關寧遼兵之悍勇,稱:“十年來,盡天下之兵,未嘗敢與奴戰,合馬交鋒。今始一刀一槍拚命,不知有夷之兇狠驃悍。職復憑堞大呼,分路進追,諸軍忿恨此賊,一戰挫之,滿鎮(指滿桂)之力居多。”
不過,袁崇煥在“寧錦大戰”表現出來的臨陣怯敵、謀略失當、守土無方,受到了許多大臣的彈劾。
閻鳴泰對寧錦大戰的評價是:“雖幸無事,然亦岌岌乎殆矣”。
河南道御史李應薦說:“袁崇煥假吊修款,設策太奇,項因狡虜東西交訌,不急援錦州,此似不可為該撫。”
袁崇煥悻悻然引咎辭職。
天啟批復:“袁崇煥暮氣難鼓,物議滋至,已準其引疾求去。”
袁崇煥離職后,王之臣復任督師,重用滿桂。
時值蒙古炒花等部落分崩離散,滿桂與王之臣召來很多蒙古人安置在自己帳下。
這么做,其實是很危險的。
往年袁應泰守遼陽、王化貞守廣寧,都是因為招徠蒙古人,從而夾混了不少后金奸細、間諜入城,這些人,在后金攻城時,放火開門,致使堅城失陷。
新即位的崇禎帝由此下詔告誡王之臣對此必須謹慎又謹慎,并批評滿桂不應該迎合王之臣。
不久,王之臣被罷了官,滿桂被改任大同總兵。
大同長期以來戰備松馳,經常遭到蒙古插部的侵擾。
滿桂到了任上,遍閱八路七十二城堡,邊備大修,軍民恃以無恐。
崇禎二年(1629年)六月,出任薊遼督師的袁崇煥蹈海島擅斬東江總兵毛文龍。皇太極歡欣鼓舞,自感腹背之患已除,于該年十月振旅西征,揭開了風云激蕩的“己巳之變”序幕。
皇太極知道袁崇煥為修建錦州已抽調薊門精銳到寧錦,于是將入塞地點定為薊門,于十一月,打進京師郊區。
遠在山西大同的滿桂聞警起兵,親率五千騎兵千里勤王,在順義與后金兵干了一仗,兵寡不能勝,改奔北京城下,與宣府總兵侯世祿一起駐扎在德勝門。
從耳聞消息由山西而至北京城下,前后時間不過十天,滿桂的馳援可謂神速。
滿桂隨后在德勝門前與后金兵的惡戰可謂驚天動地。
該戰,滿桂一馬當先,沖鋒在前,奮力搏殺。
說來令人遺憾,京城樓堞上的守城士兵在發大炮配合作戰時,誤傷了不少滿桂的士卒,滿桂本人也掛了彩。
不久,崇禎在平臺召見滿桂、袁崇煥。賜給滿桂酒食,而將袁崇煥下獄。
袁崇煥的遭遇令其副將祖大壽惶恐不自安,率領近萬關寧遼兵向東逃跑。
崇禎由此加封滿桂為武經略,統領所有勤王部隊,賜給他尚方寶劍,催促他出兵作戰。
滿桂深知“敵勁援寡,未可輕戰”,但為解君父之憂,毅然帶黑云龍、麻登云、孫祖壽等大將與敵正面廝殺。
最終,滿桂和孫祖壽陣亡,黑云龍、麻登云被俘。
崇禎帝傷心無限,賜予祭葬,追贈其為少師,蔭封他的子孫為世襲錦衣僉事,每一代遞升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