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賁中郎印
兩漢時期,各種中郎將、校尉、都尉等武官多有其實際執掌,數量并不多。黃巾起義之后,東漢帝國加速崩潰,漢天子成為傀儡,諸侯割據跨州連郡,征戰連綿不絕。各路勢力出于獎勵軍功和籠絡人才的需要,開始大量的,將冠以各種名號的武官官號授予自己的部下,造成了這一時期各種武官官號泛濫的狀況。
在這一時期,無論將軍、中郎將或是校尉都是濫設的。在這一新的歷史環境下,數量眾多的中郎將內部也逐漸發生分化,以名號中郎將為代表的大部分逐漸虛化成一種表示士人身份地位的散階,進入到當時逐漸形成的武散階序列之中;另一部分則因為有著特殊的職責或身份,而游離于武散官階之外。
巧工中郎將的銀質龜鈕官印
一、中郎將之濫觴
說起中郎將就不得不談到郎官,最早的郎官出現于春秋戰國時期,稱為郎中。郎中是王的直屬家臣,在走廊上擔任王身邊的警衛,另一方面,也替王處理政治事務上的瑣事”本意為廊中,但因“廊,漢書通用郎”,而被稱為郎中。秦漢,光祿勛(漢武帝前稱郎中令)為眾多郎官的最高長官,而中郎將即為僅次于光祿勛的郎中管理者。漢武帝時設置了中郎三將,即五官中郎將、左中郎將、右中郎將。其中掌五官中郎的五官中郎將地位最高,主謁者的左中郎將與主常侍侍郎的右中郎將次之。
漢宣帝時置羽林中郎將掌禁衛羽林騎,又有主虎賁宿衛的虎賁中郎將作為皇帝的警衛官。由此可見,中郎將最初屬于皇帝的警衛,皇帝出行時都要隨從護駕,在本質上屬于武官,這是其后來進入武散官序列的先天條件。由于中郎將侍從皇帝身邊的特殊身份,經常受皇帝差遣去執行一些出使的任務或帶兵征戰,久而久之,就在上述諸中郎將之外又出現了一些新的中郎將。
同一類的官員受臨時差遣,若經常擔任某一相同的任務,久之,可能衍生出一新官職,其職掌是專門擔任該任務。使匈奴中郎將與主征伐的中郎將之產生可為例證。這些中郎將已不再具有皇帝警衛的性質,脫離了內朝。除此之外,還會任命一些中郎將執行征伐、巡行、拜官授爵等任務,這類中郎將的出現為其在漢末三國時期被大量授予開了先河。
巧工中郎將印
二、中郎將的散階化
黃巾起義爆發后,由于持續不斷的軍事活動的需要,原本經常受差遣征伐平叛的中郎將,自然得到了大量的授予,廣泛的參與到軍事活動之中。《后漢書》卷七十二《董卓傳》載:
“(董卓)乃使東中郎將董越屯黽池,中郎將段煨屯華陰,中郎將牛輔屯安邑,其余中郎將、校尉布在諸縣,以御山東。”
董卓為了抵御關東諸侯聯軍對其的討伐,設置了大量的中郎將布在諸縣以御敵,當時中郎將數量之多可想而知。在此之后,各個勢力也紛紛大量認命自己的部下為中郎將來領兵,以適應這一時期連綿不斷的軍事活動的需要,這使得中郎將在這一時期快速的散階化,成為領兵作戰將領身份的高低的象征,其散階化主要有下面兩個方面的表現:
曹丕任五官中郎將
(1)中郎將進入武散階升遷序列
漢末三國時期頻繁的軍事斗爭,使得原本只屬于武官的武官官號逐漸成為士人升降的官階而與官職分離,并最終發展成高下有序、首尾完備的武散階序列。中郎將在這一時期的大量授予,其散階化也就在所難免,漸漸成為一種表示地位高低的軍階。通過對這一時期歷史人物前后所擁有的各種武官官號的列舉,可以很明顯的發現,中郎將已經加入到了武散官遷轉的序列之中,成為其中重要的一環。如:
“曹洪以前后功拜鷹揚校尉,遷揚武中郎將。……別征劉表,破表別將于舞陽、陰葉、堵陽、博望,有功,遷厲鋒將軍,封國明亭侯。累從征伐,拜護軍將軍。文帝即位,為衛將軍,遷驃騎將軍……”
“會稽東冶五縣賊呂合、秦狼等為亂,權以(呂)岱為督軍校尉,與將軍蔣欽等將兵討之,遂禽合、狼,五縣平定,拜昭信中郎將。……郁林夷賊攻圍郡縣,岱討破之。桂陽湞陽賊王金為害,權詔岱討之,生縛金,傳送詣都,斬首獲生凡萬馀人。遷安南將軍,假節,封都鄉侯。”
曹洪、呂岱因為屢立軍功,在武散官序列中逐漸升遷,校尉到中郎將,從中郎將到將軍的過程中,多用表示晉升的“遷”字,各位階之間的高下關系一目了然。由上述例子可以看出,中郎將在漢末三國時期已經融入到當時高低有序的武散官序列之中,并被定位為居于校尉階以上,將軍階以下的一環。但是在當時,并不是所有武散官階中的中郎地位都是一樣的,雖處于同一階中,其內部仍存在著地位高下的差別,這主要表現在東、南、西、北四中郎將比一般的冠以各種名號的中郎將的地位要高。建安年間,東、南、西、北四中郎將的制度形成,其地位很高,經任命甚至可以擁有統領一方軍事的權力。
曹洪曾任中郎將
曹操分別任命其二子為北、南中郎將,領兵征伐,但為了提高其地位,增加其領軍的威信,在任命他們為北、南中郎將的同時,還臨時兼代驍騎將軍、征虜將軍等將軍號,可見東、南、西、北四中郎將的地位還是要低于雜號將軍的。此外,曹彰以北中郎將的身份討伐北方代郡的烏丸,曹植以南中郎將的身份,去救援被圍在南方樊城的曹仁,他們的中郎將號是依據征伐的方位而授予的,由此可知,在這一時期,武散官階中的中郎將的內部也存在著等級的差別,東、南、西、北中郎將的地位要高于一般的名號中郎將。但是,中郎將作為武散官階中的一階,其地位還是要低于將軍的。
(2)中郎將官與職分離
中郎將的本職是武官,而這一時期,大量與軍事活動無關的中郎將的出現,標志了其官與職的分離,進一步的推動了其的散階化。漢末三國時期,中郎將開始作為一種榮譽稱號授予少數民族或外國前來的使節,如《三國志》卷三十《東夷傳》載:
”汝(倭女王)來使難升米、牛利涉遠,道路勤勞,今以難升米為率善中郎將,牛利為率善校尉,假銀印青綬,引見勞賜遣還。掖邪狗等壹拜率善中郎將印綬。”
曹魏將率善中郎將、率善校尉等官號授予倭國使者,其目的在于提升其地位等級,以示表彰,沒有任何實際的權力。將原本為武官官號的中郎將授予外國使者,充分體現了中郎將等武官官號官與職分離的狀況,由一種武官的官號變成了等級、地位的象征。類似的中郎將號還有司律中郎將、典農中郎將等,顧名思義,即可看出其執掌。這些中郎將的執掌已經脫離了中郎將原本的武官屬性,中郎將之號僅代表該官所處的地位和等階,官與職相分離,成為一種單純的等級和身份的象征,從而實現了散階化。
典韋曾任中郎將
三、散官階外的中郎將
漢末三國時期史籍所載的各種中郎將,并不是全部都處于當時的武散官序列之中的,也有許多游離于武散官階之外,必須對其加以仔細的辨別。這一時期的五官中郎將和左、右中郎將主管宮中的各種郎官,身居要位,職責重大,作為實官被編入到當時的行政官僚遷轉體系之中,故與表示軍階的武散官序列無關。
羽林中郎將和虎賁中郎將原本的職責是掌羽林騎和虎賁宿衛,后來隨著官制的發展,宮禁中的宿衛另有他官所負責,羽林、虎賁中郎將也就有名無實,漸漸具有了貴族官號性質,其狀況與奉車都尉、駙馬都尉類似,授予與皇帝親近之人,如曹魏的外戚甄像、毛曾、郭芝等就曾任過這類的中郎將。查找這一時期任過上述中郎將之人前后所擁有的官位名號,與武散官階中的各階幾乎沒有交集,這也就從另一個側面證明了這些中郎將是游離于武散官序列之外的。
除了上述的五官、左、右、羽林、虎賁中郎將之外,職責為管理南匈奴的護匈奴中郎將,亦不在當時的武散官序列之中。東漢光武帝建武二十五年,南北匈奴分裂,南匈奴降漢,南遷到汾河流域一帶,與漢人雜居。東漢為了管理桀驁難治的南匈奴,采取了逐步將其納入編戶齊民的策略,如劉淵所說:“我單于雖有虛號,無復尺土之業,自諸王侯,降同編戶”,并設置了護匈奴中郎將這一官職對其進行管理。
黃忠曾任劉表部下中郎將
因此,我們可以將護匈奴中郎將認為是同并州刺史相綁定的一個實官的官職,雖名為中郎將,但卻不在武散官的序列之中。這種綁定在晉代得以延續,晉代的護匈奴中郎將也多為刺史所兼,而這些刺史都是已經獲得將軍號的。因此,在漢末三國時期,一些中郎將雖有中郎將之名,卻并不處于當時的武散官序列之中。究其原因,由于隨著官制的發展,一些官號的職責逐漸特殊化,成為一種實官被編入當時的行政官僚體系之中,如五官中郎將、護匈奴中郎將等,另一些則脫離了其本職,逐漸成為皇帝以示恩寵而授予的貴族專有之官,如虎賁中郎將、羽林中郎將等。無論哪一種,在當時都擁有很高的地位和秩級,在身份和地位上都不能與武散官階中的諸都尉、校尉、中郎將同日而語,故不在當時的武散官序列之中。
總而言之,中郎將在漢末三國時期得到了空前規模的授予,在這種情況下,其自身逐步分化為兩類,一類融入到了當時正在形成中的武散官序列之中,成為表示士人地位高低的位階,另一類成為了有實際職責的實官或貴族官號而處于武散官序列之外。然而,隨著三國時期動蕩的加劇,各國的統治者為了籠絡士人,紛紛把將軍號等高等軍階大量的授予臣下,這使得原本位階就低于將軍的中郎將就顯得更加微不足道了。因此,西晉統一后,除了散階外的中郎將和原本地位就較高的東、南、西、北四中郎將成為顯職之外,其它各種名號中郎將則在史書中就幾乎見不到記載,逐漸的退出了歷史舞臺。
參考文獻:《說文解字》、《漢官六種》、《后漢書》、《三國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