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大畫家倪瓚應該是那個時代最具潔癖的一個人,他從生活乃至到藝術境界里無時不強調這一點。
他的畫也以一種大清凈為主,簡練之中營造純凈、和諧、自足。比如他有一副《容膝齋圖》中只有一個草廬,孤獨地隱逸在山間草野,有人問他,為何山水中不畫人物,他淡淡地回答:“天下無人也”,自然流露出一種孤傲的藐視,在這種精神架構下,他的作品大多呈現出一種清凈和特立獨行,甚至不允許有任何人進入他的精神世界。
榮喜齋圖
倪瓚典型的一種現實中患有潔癖的一個人,更要命的是他還是一個大畫家,這樣無論在生活還是藝術中讓他終日活在一種自我強迫之中。他不僅每天都要把被觸摸過的器皿擦拭多遍,就連自家庭院的梧桐樹,也要叫人反復擦洗,而且在做這件事情時,還要求干活的人不能損壞臺階上的青苔,顯然他把自己的生活要求到畫中的大清潔上來。
有一天,他的朋友來看他,并住在他的寓舍,因為擔心朋友弄臟了他的家居,一夜竟然起來觀察好幾次,夜里聽到咳嗽,第二天叫人仔細尋找是否留下吐痰痕跡,仆人沒找到卻又怕他罵,就拿來一片樹葉,遞給他,指著上邊的一點污漬說這就是痰痕,嚇得倪瓚趕忙閉上眼睛,捂住鼻子,趕緊叫丟的越遠越好。
倪瓚作品
當時流行文人狎妓,倪瓚作為男人也對此道頗感好奇,有一次倪瓚約了一個叫趙買兒的名妓共度春宵,先是讓她洗澡,這女子洗了好幾次他還是不滿意,生怕臟了自己,最終洗到天亮都沒有洗到倪瓚滿意的程度,最終倪瓚搖頭而去。
倪瓚對自己的入廁問題更是提心吊膽,為此他煞費苦心地制造了一個“超級廁所”,他把廁所建在樓閣一樣高度,用香木搭好,下面填土。中間鋪上潔白的鵝毛,“凡便下,則鵝毛起覆蓋之,不聞有穢也。”倪瓚不知道他的這種原創的“超級廁所“后來被清朝的女人慈禧所發揮完善,而太監李蓮英則是具體操作者:”把宮殿里的香灰搜集起來,在那只恭桶的底部鋪了厚厚的一層,然后,又找來一些花瓣兒,海棠、芍藥、鳶尾、風信子、瓜葉菊,撒在上面……這樣,那些與他后的身份不配的穢物墜落下來,會立即滾入香木末里,被香木末、花瓣,以及香灰包裹起來,太后出恭的時候,就不會讓侍女們聽到難堪的聲音,連臭味也被殘香和花朵的芳香掩蓋了《老太監的回憶》。
倪瓚就是這樣安排自己的潔癖生活,而支撐這些都需要大量錢財,并修造藏書樓,把世間能想到的東西都布局到其中,而這樣的時候,倪瓚才能專心繪畫。
倪瓚畫作
然而這種寧靜被元明朝代更迭的劇烈動蕩所打破,與千百萬個受沖擊的人一樣,倪瓚也開始活的不那么滋潤了。晚年的倪瓚曾這樣回憶這段歷史:“兵興三十余年,生民之涂炭,君子之流離困苦,有不可勝言者……高郵張氏乃來據吳,人心惶惶,日以困悴《倪瓚?拙逸齋詩稿序》。
倪瓚雖然能夠讓自己的世界保持潔癖,但是他發現許多事情正在發生變化,已經不是他所能控制得了,如同烏云遮蔽,瞬間到處狂風暴雨。張士誠指揮的高郵戰役在很大程度上讓元朝深受打擊。勝利后張士誠自稱“吳王”,他的弟弟張士信為“浙江行省丞相”,邀請倪瓚加入,倪瓚毫不客氣拒絕。張士信不甘心派人送來金銀絹帛,來向倪瓚索畫,倪瓚回答說:“不能為王門畫師”。這事之后,張士信就恨上倪瓚了,恰巧冤家路窄,有一次在太湖的船上遇到一個小船,張士信聞著舟中有股香氣,說“此必有異人”,手下人把他捉來,一看竟然是倪瓚,當場就要把他殺了,后來手下人勸諫才免去一死,但命令用鞭子抽打倪瓚,倪瓚雖然文弱在被鞭打時卻一聲不吭,后來有人問他為什么能忍住,他回答說:“出聲便俗”。
張士誠畫像
一生潔癖的倪瓚做夢也沒想到,他會死于朱元璋的另類處置手法當中,朱元璋曾召倪瓚進京供職,他堅辭不赴。明洪武五年(1372)五月二十七日(6月28日)作《題彥真屋》詩云: “只傍清水不染塵”,表示不愿做官。他在畫上題詩書款只寫甲子紀年,不用洪武紀年。當倪瓚被抓后,他既沒有剝皮,也沒有鞭打,對他而是采用了一種專門針對倪瓚潔癖的刑法,糞刑,就是把倪瓚捆在糞桶上,讓他終日與臭糞為伍。這個一生潔癖只能不嫌自己畫里臟的大畫家就是這樣的折磨下,最終沒幾年因病去世,據說是因為染上痢疾,使他“穢不可近”,也有一種說法,就是朱元璋在洪武七年(1374),讓人把73歲的倪瓚扔進糞坑給淹死,不管怎么說,對于這個潔癖的人沒能死得很干凈體面,確實是對他的侮辱,對大畫家來說也是一種巨大的遺憾。
朱元璋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