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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峁遺址發現的玉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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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峁遺址發現的石雕人面像 |
中國最大史前城址新發現不斷
最近,震驚中外的陜西石峁遺址又不斷有新發現公布,比如發現目前最大的一塊史前壁畫,發現高等級史前院落以及二十多塊石雕人面像,將人們的目光牢牢聚集在這里。
位于神木縣高家堡鎮的石峁遺址,是我國迄今發現的最大史前城址,總面積超過五平方公里,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不斷有承載著巨大歷史文化價值的遺存發掘出來。這里究竟和黃帝有否聯系?她還深藏著多少秘密?
文、圖/記者 卜松竹
4000多件石峁玉器 流失海內外
石峁遺址位于陜西神木縣高家堡鎮東山之上,因所在地石峁村而得名。被今人視為拱璧的四千年前古人用過的石材,在這個人口密集的村落中曾經被大量地壘成豬圈、廁所、飯桌、院墻;沒用的也存放起來,家家院子里碼放著一個個囤子形狀的石塔。
石峁遺址是我國目前發現的規模最大的史前文化遺址,2006年公布為國家級文保單位。遺址發現于上世紀初,其出名的原因是該地玉器特多,據說當地村民在生活困難年月曾“斗玉易升米”,因而引起一些文物販子和少數考古人員的注意。
最早正式發布石峁玉器信息的是一個叫薩爾蒙尼(Salmony)的美籍德國人。1931年,薩爾蒙尼以德國科隆遠東美術館代表的身份來到了北京,參加一次在中國舉行的學術會議,順帶對中國的歷史文化做一些實地探訪。一天,他走在北平的街上,無意中碰到了幾個來自陜北高家堡石峁村的農民。根據當時的記載,他們衣衫不整,其中一個還扎著羊肚子手巾,說話土里土氣,聲震路人。但他們手里的物器卻不一般:羊毛褡褳里裝著30多件墨玉器,6件綠玉器,大小不一、形狀各異。薩爾蒙尼預感到,眼前的“寶貝”絕不是一般玉器。他挑買了其中最大的刀形端刃器(后藏于德國科隆遠東美術館)。這件53.4厘米之長的墨玉質玉器后來成為考古界和收藏界關注的焦點。近年來經過調查發現,包括德國科隆遠東美術館、大英博物館、美國哈佛大學賽克勒博物館、波士頓美術館、芝加哥美術館在內的眾多海外機構都藏有出土于石峁遺址的玉器。根據不完全統計,有四千多件石峁玉器已流失海內外。
很不巧,石峁遺址被發現的很長一段時間中,中原板蕩,民窮國困。出于謀生等各種各樣的目的,形形色色的人到石峁挖寶。民國時期的荒年,這里的玉器被“籠垛馱賣”,大量珍貴文物從此不知去向。當地村民在耕種、修造梯田、開坡筑路時,也不斷發現古玉。這些古玉,有的被農民帶回家里做鎮宅之寶,有的被文物販子廉價收走,有的則通過農副產品收購站等渠道流入市場。
1976年夏天,西北大學考古系教授戴應新去山西考察,在山西民間聽到關于神木高家堡石峁的一些信息。他沒有回西安,連夜轉道來到石峁。他敏銳地捕捉到了殘破城址下潛藏著的有關人類源頭的重要信息,按照當地媒體的說法:“北方的黃土下沉睡四千多年的石峁遺址,從此與考古的目光有了連接?!?/b>
條件所限,當時對遺址的范圍并未確定,雖然大家均一致認為這個遺址意義非凡,但認定遺址的范圍僅90萬平方米左右,遺址的外城墻被誤認為是戰國秦長城。
2009年,為配合縣情展廳圖片收集和編制石峁文物保護規劃所需要的地形圖,當地文物部門請測繪公司為高家堡和石峁拍了一張航拍片,從圖上才知道了石峁外城的大致范圍。2011年,陜西省考古研究院對石峁遺址開始了前期調查,發現遺址由皇城臺核心區、內城和外城三部分構成,總面積超過400萬平方米。2012年,經重新測量,確定石峁遺址面積在500萬平方米以上,故成為全國目前發現的最大史前古遺址。
東門發掘“石破天驚” 或為古國聯盟高層駐地
2012年,石峁遺址開始發掘,專家們選中了石峁外城墻的東門作為第一個重點發掘點。沒想到這個發掘“石破天驚”,使石峁一下子名揚天下。外東門整個城門呈S形,由城門、馬面、甕城、城闕、角樓等組成。北京大學教授、著名考古學家閆文明說:“它是中國城門的老祖宗,后世城門的所有要素它都有了?!绷顚<覀兣d奮的不僅是城門,還有城門內墻壁上的大型壁畫,據說它的發現將把中國壁畫史向前推進數百年。此外,城門內外發現的兩個祭祀坑內各有24 顆成年人頭骨,可想當年祭祀場面的慘烈。在不到100米的延伸發掘中,考古人員從墻體中發現了五塊玉牙璋,它們規律地砌在墻體之中,加上那些精細打造的墻體石塊,如此宏大的工程需要怎樣強大的國力來支撐?
“就知道陜西神木石峁古城的考古調查與發掘會取得震驚學界的重要成果。但是,真的來到現場一睹古城的雄姿和風采,收獲卻完全超出預料。高大壯觀的門樓,精心整治的城墻壘石,獨具匠心的馬面設計,殺戮祭祀的威嚴鐵血,無不令人震撼和感嘆,虔誠敬仰和懷古探秘之情油然而生”,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員、“文明起源的中國模式”的提出者卜工近日撰文分析石峁遺址時不禁感嘆,“石峁古城給人最深刻的印象是當時社會的動員能力強大、組織能力高超、規劃設計能力大手筆,而這一切又與文明的程度息息相關。鬼斧神工般的杰作是怎樣建造的?究竟是何種力量才能保障宏基偉業的完成?”
卜工認為,石峁遺址不能不使人聯想到早期中國社會組織的構架,“那個時候,社會的基本細胞是家族組織,以家族聯盟為基礎的聯盟制度將數以萬計的家族組織起來。家族聯盟構筑村落,屬于基層聯盟;基層聯盟組成古老小國,屬于中小型聯盟;古國聯盟構成考古學文化的人們共同體,或稱國家大聯盟;不同考古學文化的聯合結盟組成超大型聯盟集團。早期中國的考古學文化實際上是古國聯盟的文化”。研究表明,早期中國的盟誓遺存連綿不絕,特征鮮明,而且分布廣泛。石峁古城的壯觀場景足證當時聯盟制度必定存在。
卜工指出,石峁古城的整體的布局、虔誠的儀式都表現出莊嚴肅穆的古禮,具有強大的威懾力和感召力。石峁古城可能正處于聯盟體系的金字塔頂端,因此,才能釋放出如此超乎想象的巨大能量。若然,石峁古城極有可能是聯盟集團高層的駐地或總部,而非某一古國之都城。
未來考古大發現 或需深入荒漠地區
一些研究者認為,石峁遺址可能就是當年黃帝的都城所在。卜工認為,如果這種推測成立,中國古史的年代體系就得重新編排了。因為沒有史料說黃帝活動的年代如此貼近夏代。目前,學術界基本認可夏代始于公元前2100年左右,石峁古城早期的碳十四測年約為公元前2300年前后。所以,該城年代只與五帝晚期接近,而與黃帝無涉。
卜工認為,石峁遺址出現在并非傳統意義文明中心的陜北地區,就必然啟發人們思考;而且,比以往考古發現的同期古城更具可視性,極容易引發人們對中國古代文明進程與特色產生進一步的聯想。其文化遺存中的“排頭兵”為雙鋬耳袋足陶鬲,“是土生土長的分布于黃土高原及其山前地帶的土著遺存”。陶鬲的遺存在河北太行山東麓、河南北部、山西的許多地區、陜北和內蒙古中南部等地多有發現。石峁古城重見天日,令“人們自然有條件將這類文化遺存有機地聯系在一起思考,并能夠從文化的整體性方面揭示其所代表的文化大系不僅僅具有獨立分布的廣袤空間,而且擁有超強族群集團的實力,足以與山東地區以陶鬶代表的大汶口——龍山文化大系相媲美,相呼應,是早期中國龍山時期西部文化的中流砥柱”。在夏商周三代文明的進程中,陶鬲大系的重要作用和杰出貢獻彪炳史冊。有戎氏、有鬲氏都與這個超強集團具有文化上的親緣關系。
旅美學者郭政凱也指出,在中國傳統文明的中心地帶,考古文化的鏈條已經基本完整,再有發現,只能起拾遺補缺的作用,偶爾可以撿到婦好墓、馬王堆、海昏侯等大漏,但對整個文明的評價不會產生顛覆或重建的影響。而在傳統文明中心地帶之外,由于缺乏文獻記載,每有發現,必定轟動,亮瞎人眼,如紅山、三星堆、江西新干的大洋洲等,石峁也是這樣。今后想要做出具有轟動性和突破性的成績,不深入荒漠地區,很難做到。而“石峁和陜北地區的古代文明與中原地帶最大的區別,我以為在石材的運用上。以石筑城、以石雕刻、以石(包括玉)為禮器和工具的主體,均有別于中原。說這里有一種石文化,可能并不過分?!?/b>
此外,從玉雕人像和石雕人像看,與傳統認識上的華夏人不同,“從商周時期,山陜北部生活著一支佩戴金耳墜、金頭飾、金胸飾以及大鏤空銅箭鏃的部族來看,這里可能一直是世代相傳的戎狄之地。只是這些部族并非如以前認為的那般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