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丨 胡不歸 媒體書評人
故鄉,是每個人心中無法割舍的一個地方,對魯迅來說也是如此。他曾多次在自己的作品中提到故鄉紹興,其中短篇小說《故鄉》應是其中較為知名的一篇。《故鄉》篇幅不長,寫魯迅時隔二十年后再回故鄉,為了處理掉老屋,而見到了家鄉二十年后的風貌,感慨萬分。
《故鄉》開篇,魯迅即寫道,“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我的心不禁悲涼起來了。啊!這不是我二十年來時時記得的故鄉?我所記得的故鄉全不如此。我的故鄉好得多了”。這一開頭,便點出整篇的悲涼基調——故鄉似乎已經不是那個故鄉了,那么人呢,還會是從前的那些人嗎?很快,小說便以插敘的方式,開始回憶魯迅幼年時的伙伴閏土。這一段落,也是被收錄在語文課本中,最讓人耳熟能詳的一段。
“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一十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著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的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這是提及閏土魯迅的第一印象,可以看出他對少年時伙伴的思念。金黃、碧綠、銀圈,無不顯示著他幼時故鄉鮮活的生命力。雖然魯迅幼時是公子哥,但在閏土的帶領下也見識了不少鄉間地頭的景象,讓他對一切都充滿期盼與好奇。正因如此,所以二十余年后魯迅重返故鄉之時,依舊對那里充滿了期待。他以為,一切都依然如同少年時那般,故鄉依然是生動的,鄰里照舊是親切的。
但隨著魯迅的筆觸回到現實,便可知一切都變了模樣。
“'阿!閏土哥,——你來了?……’
我接著便有許多話,想要連珠一般涌出:角雞、跳魚兒、貝殼、猹,……但又總覺得被什么擋著似的。單在腦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
'老爺!……’
我似乎打了一個寒噤;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說不出話來。”
這一段讓人感觸頗深,魯迅寥寥幾筆就寫出了他與閏土兩個伙伴時隔二十余年再見面時的生疏與尷尬。這一層厚障壁,是歲月無情留下的,是悲涼的生活壓垮了他們,使閏土從意氣風發的捉猹少年變成了一個悲苦的農人、可憐的父親。
這樣的閏土令魯迅倍感悲涼,卻也萬般無奈。在他離開故鄉的那些年里,這里的人們被饑荒壓垮,被兵匪官紳欺侮,被苛稅折磨,這是任何一個人都不曾逃出的生活,也是這一樁樁的悲劇最深處的蒼涼。
在小說中,魯迅除了閏土,還構畫了幾個鄰里的形象,比如凸顴骨薄嘴唇的楊二嫂。“迅哥兒,你闊了,搬動又笨重,你還要什么這些破爛木器,讓我拿去罷。我們小戶人家,用得著。”楊二嫂面對歸鄉的魯迅,只想著如何占點小便宜,昔日那些農民樸實的善良都被厚厚的冷漠取代了。楊二嫂的形象是一個代表,她的身后,是萬千被封建社會和痛苦生活折磨的人格。
正是因為有了前文魯迅對于故鄉的想象與懷念,才令他歸來后面對這般凄涼場景更加心碎。幼年時充滿生機的活潑村落變得死氣沉沉,曾掛在鄰舍伙伴臉上天真的笑容被苦難和風霜取代。這是時代里的悲劇,在這個小小的故鄉里,影映著的,是一個大大的中國。
《故鄉》創作于1921年,正是軍閥混戰之時,社會飄搖不定,中國處于北洋軍閥和帝國主義的雙重壓迫下。在這種壓迫下,中國的農民有其過著窮苦的生活,他們日益貧困,孤苦無依,這種傷痕累累的生活帶給他們的,只能是日漸嚴重的冷漠與算計。
“老屋離我愈遠了;故鄉的山水也都漸漸遠離了我,但卻并不感到怎樣的留戀。我只覺得我四面有看不見的高墻,將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氣悶;那西瓜地上的銀項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來十分清楚,現在卻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魯迅本帶著熱切的期待回到家鄉,離去時卻只剩下無盡的傷感,實在令人心酸。對于那個年代的人來說,這或許是一種常態的凄涼,就連閏土的兒子水生,和魯迅的侄兒宏兒之間,恐怕又是一個他和閏土的輪回。如果時代不予改變,那一切也終將無解。
讀過《故鄉》,無法不被這種悲涼之感動容,但在濃濃的悲涼之外,魯迅字里行間又無不透露著希望,正如“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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