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但清朝也有當官賠錢的。在江蘇八縣九任知縣的李超瓊就是典型例子。清朝實行的財政政策中,可支配的錢糧跟著縣令走,也就是完成上繳賦稅越多,可支配的財政積余也水漲船高,可當遇到災荒,或者搞些基礎建設,問題就來了。李超瓊光緒十二(1886)年開始任縣令,最先在溧陽,次年就遇上了水災,第三年是旱災。光緒十五(1889)年,李超瓊轉任元和縣時,他的財政積余已經所剩無幾。而蘇州府主要衙門,以及長洲、元和、吳縣衙門都在蘇州城內,應付省、府上級,和平級頻繁的迎送往來,應酬的一切開銷都需三縣分攤。而且這年又遭遇了長江流域自然災害史上重要標志的“己丑水災”,朝廷不得不蠲免、停征錢糧,但田賦以外還有附加稅,江蘇巡撫剛毅堅持要照收,老百姓仍然是雪上加霜。
元和有大片的湖泊,周邊的圩田,因為水利工程年久失修而坍塌入了水中。特別是金雞湖風浪大,湖面寬闊,是進入蘇州的東面必經水路,經常發生船翻人亡的事故。李超瓊接受了鄉紳們在湖上建一條長堤的建議。他動用了手里僅有的一萬四千串(每串不足一兩銀子)賑災余款,還向山西票號存義公錢莊“借銀萬兩,以為署用”,采用“以工代賑”的方法征集民工,將蘇州城里戰爭廢墟的瓦礫運來筑堤。堤是建成了,但借存義公的錢六千兩無法還清,從丹陽縣令凌焯處借到四千兩還了,對方送來一張余款加未付利息的三千兩借據。光緒二十(1894)年,元和李超瓊與陽湖葉懷善互調時,他已經“公款虧銀一萬三千兩有奇”,本指望收了稅填補回來的,但背后有藩臺鄧華熙撐腰的葉懷善就是沖著有利可圖而來的。有意思的是光緒二十二(1896)年,葉懷善嫖娼,連帶著行賄、串供、反誣等行徑被言官糾劾,“因案撤任,聽候查辦”,李超瓊又回到了元和。他一共在元和八年,1889年因水災申報漕糧全免造成一萬五千兩虧空,1895年因葉懷善撤職,留下一萬三千兩欠款,1897年因蟲災部分漕糧蠲免,加上官場應酬巨額開支,元和財政長期處于虧空狀態。
張之洞聽人說起李超瓊算得上“江南第一好官”,就調他去當江陰知縣。好容易在江陰任上遇到了難得的好年景,但光緒二十五(1899)年三月,他在江陰只干了一年,因為母親病故,回老家丁憂去了。光緒二十八(1902)年五月,57歲的李超瓊接過了無錫知縣的大印,誰想八月突遇蝗災。他宣布墊捐出全年的養廉銀,作為積極滅蝗的獎勵,“凡捕獲小蝻送交者,每斤給錢三十文、未出之子掘得者,每斤四十文;已成飛蝗,則斤二十文。”這已經是之前六安縣的十倍了,可是居然沒有反應,人們嫌獎勵太少了!個別“福而有勢”的大族,任意抗欠賦稅,又長期得不到糾正,已經養成了習慣,雖然最后還是動了起來,但有些鄉民還在盤算著怎么拖延,讓官府提高賞銀。而此時李超瓊的家人,因為無錢租房,還住在蘇州烏鵲橋狹窄的宿舍里,日用開銷還要靠遼東好友陶霖甫寄來的二百兩銀子撐著。
光緒二十九(1903)年李超瓊調任吳縣,吳縣西山每年秋收后的“完納之困”,迫使農民賣兒賣女,經過多方抗爭努力,他無法讓上級免去附征折合一千八百串的田賦,于是宣布他們所有的征收田賦串票,概行吊銷,他一個人承擔了后果。光緒三十一(1905)年,李超瓊調任南匯縣時,他的虧空已經超過七萬兩。1909年,士紳領袖李平書在李超瓊的追悼會上報告中說,合計李超瓊的總虧空為十三萬兩。而臨終前,他列出私人債務,有借沈佺三千兩、王南陔、馬筱沅各一千兩、存義公錢莊三千兩,孫展云、吳粵生、李集甫各五百兩,沒有打欠條的有李集甫三百兩、石懷覲、明壽經八百兩。
原載《滕州日報》20220年1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