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轉麗
張愛玲對于自己寫的《小艾》，是最不滿意的，至于原因，我猜想是故事的結尾經過修改，不符合她創作的特點。作品由于是在建國后的大陸發表，所以未免帶上政治的色彩，這應該是張愛玲不喜歡的原因。今天，我們不談修改后的作品，只談里面的一位悲劇性女性。
嫁入席家做填房的五太太，為何活成了別人眼中的笑話？
五太太在小說中名字未提及，由父母做主嫁給死了太太的席景藩做填房，席景藩年齡不大，卻是三房五妾風流成性，由于要再娶太太，席景藩不得不遣送了幾位，單留下青樓出身，寵愛有加的三姨太。五太太娘家是知道的，并且叮囑自家女兒，要端起架子，拿出威風，不要讓三姨太占了上風。娘家人明知道席景藩是怎樣的人品，卻要女兒做填房，還不是因為自家錢與勢力不及席家。五太太作為姑娘，聽從了父母的安排。
然而，五太太是最沒心機的，剛過門，就被三姨太在席景藩面前參了一本，說五太太如何看不上她，輕賤她，如此等等，一把鼻涕一把淚。席景藩因此攜帶三姨太定居上海，兩年多未曾搭理五太太。
五太太卻不曾怨恨自己的丈夫，默默承受了這一切，撫養席景藩的一對兒女，在婆婆面前低眉順眼，討好這小姑子妯娌們。她企圖用自己善良和順贏得在這個家庭以及丈夫心中的地位。然而，丈夫偶爾回家也是不看她一眼的。她愛吃，越吃越胖，圓臉，白膚，人人都說她有福相。事實上，她活成了人們口中的笑話，名義上的五太太，事實上的棄婦、活寡婦！
席景藩能掙錢，但更能花錢，錢不夠花，就利用職位，挪用公款，如此幾次，竟也到了混不下去的地步。這時，他在三姨太攛掇下打起了太太的主意。五太太沒有心計，以為自己丈夫年齡大了，對外面的花花草草不稀罕了，浪子回頭要過日子了。于是，丈夫一聲招呼，便帶了行李拿了細軟跑到丈夫身邊，和三姨太親姐妹一樣相處。席景藩說自己沒錢了，要五太太的首飾買了錢給他做事用，以后賺了錢還她。五太太毫不遲疑賣了首飾，錢給席景藩。席景藩和三姨太得到錢后，馬上一副嘴臉，以老太太病了為由，哄她回了老家……
五太太活的卑微，丈夫面前百依百順，就是在姨太太面前，她仿佛不是正房太太，倒像是個姨太太。她難道真的是像人們看到那樣的嘻嘻哈哈，沒心沒肺嗎？她連做飯的陶媽都要討好，她為什么如此卑微？我想，她是明白的，像她這樣丈夫都不愿停留一晚的女人，沒有自己的孩子，她只有討好一切威脅到她的人，才能落個好名聲，不被席家休掉，趕回娘家。
在比自己強大，位置在上人的眼里，五太太是善良寬容忍耐的女人。但是，她對小艾，一個七八歲買來做丫頭的女孩，卻是非常的殘忍。
小艾七八歲做了五太太的仆人，五太太對她非打即罵，飯，也不給她吃飽，覺，也不得睡，一夜一夜為她捶身上。小艾，在五太太眼里，不及她養的一只貓。當艾饑餓，搶貓食吃的時候，五太太當笑話講……
小艾長大了，遭遇席景藩的強暴，幾次后懷孕。五太太還想著等孩子生下來讓自己養，從小養還親點，不像照顧席景藩前面的一對兒女，帶大也不親近。然而，三姨太不行，她直接沖進五太太房間，逮住小艾往肚子一頓猛踢，小艾流產了……五太太雖然可惜流產了的男胎，卻對流產后高燒不退的小艾不請醫生醫治，小艾落了個終身病……這樣的五太太實在是面目可憎啊！
時局動蕩，加上席景藩的胡作非為，席景藩被槍殺了。當時，五太太病重，娘家人不讓告訴，養大一對席景藩的兒女也不貼心，五太太臨死前，還是陶媽和幾個下人商量告訴的。知道丈夫已經死了幾年了，五太太終究空付了一生，至死，也沒有得到丈夫的一絲憐恤！
對于五太太這個人物，真的讓我很糾結。可憐又可恨。可憐她作為一個女人，終其一生沒有得到一點婚姻上的幸福。同時又恨她，恨她，欺負比她弱小的小艾。
閉卷而思，何止五太太，有多少女人企圖找一個男人，做自己的保護傘，為自己遮風擋雨，最后發現，一生的風雨竟然是自己的男人帶來的。
又有多少人，見了比自己強的一味地討好賣乖，見了比自己弱的諷刺欺凌，難道這就是人性嗎？
張愛玲，為什么你是我最喜歡的作家，因為你看透了人世，寫活了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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