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癥是大病,但癌癥并非絕癥,關于這個問題,我在之前的文章中反復講述過。本文重點談談癌癥的用方用藥。
一
一說到癌癥的用藥,不少人就會想到諸多的抗癌藥,比如白花蛇舌草、半枝蓮、山慈菇、海浮石、藤梨根、貓爪草、貓人參等等。
有的醫(yī)家認為,中醫(yī)應該是以方治病,要對證用方。因此,不需要依賴這些抗癌藥,甚至完全不同。我卻有不同觀點。我臨床治療癌癥時,往往在辨證用方的基礎上選擇一兩味抗癌藥,我的體會是,這樣可以提高療效。既可以更快地改善癥狀,還有助于緩解腫瘤的增大或擴散。
以蛇舌草為例,因其性味苦寒,有傷陽之弊,我往往用30克配入方中。從文獻中看到,有人用蛇舌草治直腸癌,用量甚大。一男病人每天用蛇舌草150克,重樓10克,槐米10克,水煎服。同時加服復方阿膠漿兩支。服20天后諸癥明顯減輕,食欲增加,大便漸通暢。守方服兩年,諸癥消失,體重增加,能參加輕微的體力勞動。
我的學生告訴我,威海老家一老年男性患腎癌,自服一偏方四個月,腎癌得愈。其方:蛇舌草40克,半枝蓮25克,鐵樹葉10克,大棗30克切開,水煎服,日一劑。
今時學者多認為,蛇舌草與半枝蓮屬于廣譜抗癌藥,可應用于多種癌癥。而且不少學者認為,蛇舌草的用量不能太低。
當然,我并不主張完全用一堆抗癌藥來治癌癥,這就完全偏離了中醫(yī)辨證論治的主旨。
要明確地知道,中醫(yī)治療癌癥重在兩條,一是辨證論治,二是整體診治。在這個基礎上再考慮配合抗癌藥,從而提高療效。換句話說,先要把人體的陰、陽;表、里、寒、熱、虛、實八綱弄清楚,再根據(jù)證候來選擇對治的藥味。而不是胡亂地把一堆抗癌藥合在一起。事實上,這樣治癌效果也并不高。
關于散結,我常用馬錢子研極細末,裝入0號膠囊,每次一粒,睡前溫酒吞服。服五天休息兩天,再繼續(xù)服。馬錢子能通陽,能散結,兼可和胃。
我也常用消瘰丸,配入辨證方中,以加強散結之功。我的常用劑量為:生牡蠣30克,玄參30克,浙貝15克(打碎)。
我亦喜用三對反藥。一是海藻與生甘草等量合用,這是一對反藥,相反相激,對于散結頗有良效;二是紅參與五靈脂合用,補虛化瘀,兼能止痛;肉桂與赤石脂合用,溫陽收澀,用于腸癌,兼可止瀉。
比如,我治療腫瘤晚期疼痛時,即用其中的兩對反藥組方:海藻10克,生甘草10克,浙貝10克打碎,紅參10克,五靈脂10克,蒲黃10克,全蝎10克,蜈蚣四條,冰片0.5克,水煎服,日一劑。療效頗為滿意。
二
治療癌癥時,一定要關注病人的癥狀和體征。我的體會是,有時癥狀比脈象更重要。為什么這樣說呢?
從癌癥病人的脈象來看,有時并沒有太明顯的意義。特別是在癌癥初期,病人的體質(zhì)未弱,氣血未虧,臟腑功能暫時處于平衡的狀態(tài),其脈象甚至并不差。那么,如何對證用方用藥呢?
我的觀點是,當重點觀察病人的癥狀。我在臨床觀察到,有的癌癥患者其實并沒有多少不適,甚至常說一句話:我身體一直挺好的,連感冒都很少得,怎么會得癌癥?
這時應該如何用方用藥呢?我的經(jīng)驗是,從細微處著手。比如,觀察病人的精神、飲食、大小便、睡覺、出汗等等,尤其是吃飯、大小便和睡覺。只要稍有失調(diào),即可先從這個角度去施治。先讓病人能吃飯,能睡好覺,并且把大小便調(diào)得通暢。
我從臨床觀察到,只要病人能吃能睡能正常大小便,基本上就不會再有不適癥狀了。即使再有,亦容易解除。而且,從中醫(yī)來分析,能吃意味著脾胃運化功能恢復正常;能睡說明心神和暢,心腎交泰;大小便正常說明腎司二便的功能和調(diào)。
就調(diào)理脾胃而言,我常用四君、六君、香砂六君、參苓白術散之類藥方,既平和,又有良效。有時亦有保和丸、半夏瀉心湯等;就安眠而言,多需要辨證。我常會在辨證方中加一味靈芝,取其既補虛,又安神之功;就調(diào)暢小便而言,我常考慮用五苓散、豬苓湯,有時亦加一味白茅根,既利小便,又可矯正味道;就調(diào)暢大便而言,若有濕熱常用三仁湯,若有便秘常用當歸貝母苦參湯。通便我喜用萊菔子炒搗,藥力平和,不如大黃之峻猛。
就調(diào)理出汗而言,往往不離麻黃湯或桂枝湯。無汗則用麻黃湯,有汗則用桂枝湯。亦根據(jù)辨證合方。比如,氣虛合玉屏風散、陰虛血熱合當歸六黃湯等等。
再者,要調(diào)節(jié)病人的生活習慣。我常會詳細問病人,做什么工作,有什么飲食習慣,目的是判斷其病從何而來。比如,有些癌癥源于特殊職業(yè),有些源于飲食不節(jié),基本上可以通過詢問來判斷出可能的病因。
治療癌癥,一定要重視排邪反應。這非常重要。我的觀點是,汗孔、前陰、后陰這三個竅是人體極為重要的排邪途徑,一定要通暢。換句話說,要讓病人能正常出汗、小便、大便,這對于癌癥康復非常重要。所以,若這三個竅不通暢時,建議先調(diào)節(jié)其竅之開合。
三
有時病人并沒有太明顯的癥狀,診脈看陰陽偏差也不大,排病的渠道也通暢,似乎無證可辨,無藥可用。但這時還可以觀察病人的面色和體質(zhì),通過面色和體質(zhì)來尋找治療的途徑。
就面色而言,若面色無華,往往是氣血不足;若面色黃黯干枯,往往是有瘀血;若面色偏暗紅,往往是三焦郁火。觀其色,即可察知其證,自然可對證用方。
就體質(zhì)而言,比如有的人體質(zhì)虛胖而肥,明顯是氣虛之象,可從補虛入手。我常考慮用防己黃芪湯;有的人體質(zhì)干瘦且易累,明顯是陰血不足,我常考慮用薯蕷丸;有的人易發(fā)脾氣,對人事非常敏感,往往屬于柴胡證;有的人則容易過敏,往往屬于過敏體質(zhì),我常考慮扶陽。
雖然以上病人并沒有明顯的癥狀,但只就觀察面色和體質(zhì),即可大體判斷出病人可能具有的證候。有了證,也就有了用方用藥的可能。
癌癥的病機屬于本虛標實。本虛在正氣不足,包括陰陽氣血的偏弱;標實則可能是瘀血,或痰濁,或水飲,或熱毒,或氣滯等等。即使體內(nèi)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癌癥,但必然有其病機。我們要治療癌癥,當然要找到其病機。
我的建議是,還是要在脈象上細細尋找。癌癥病人的脈象有幾個特點:其一,容易偏澀。可以說,澀脈是癌癥的典型脈,其形態(tài)是有如“輕刀刮竹”的那種澀滯感。澀滯感柔和的病輕,有尖銳粗糙感的病重。澀脈往往源于血虛或傷精,多可從血虛或精虛入手調(diào)理。
補血,不離四物湯,或當歸補血湯;補精,不離六味地黃丸,或左歸飲、右歸飲等。
血虛往往易導致血瘀,血瘀之人,其舌下往往絡脈瘀曲,或身上有瘀斑,或有瘀曲的靜脈,或有黑色、紫色、白色、灰色的斑,還是非常容易發(fā)現(xiàn)的。治療血瘀,往往不離王清任的一些活血化瘀方,包括血府逐瘀湯、膈下逐瘀湯、通竅活血湯、會厭逐瘀湯、少腹逐瘀湯等等,多可根據(jù)瘀血部位或癥狀來選擇。
四
我主張盡量用經(jīng)方來治療癌癥。我的理由是,其一,經(jīng)方辨證非常高明,六經(jīng)既簡單又系統(tǒng),可以有效找到病位和病機;其二,經(jīng)方用藥極簡,療效極高,若能與時方配伍應用,可大大提高療效;其三,經(jīng)方擅長治療癌癥。癌癥雖然是內(nèi)傷病,但亦屬于外感病,用六經(jīng)辨證可以清晰地辨識病情的動態(tài)變化;其四,經(jīng)方治療癌癥,既可治標,亦擅治本,可謂標本兼治。
從經(jīng)方來辨證施治時,一定要關于抓住主癥。簡單來說,就是找到病人關鍵的癥狀,通過其癥狀來辨識六經(jīng)病位,從而對證用方。比如,病人有諸多癥狀,但其中有口苦、咽喉干、嘔吐等癥狀,即可辨識為少陽病,可先用柴胡劑來改善少陽病。
另外,還要有抓大局的意識,即要根據(jù)陰陽、表里、寒熱、虛實這幾個方面來綜合辨識大局,哪個方面明顯,就主要從哪個方面下手。抓住主要矛盾,先解決主要矛盾,這樣療效最高。否則,若眉毛胡子一把抓,表面上看面面俱到,事實上每個方面用力都不足,這樣會導致力量分散,亂槍打鳥,不但乏效,且會導致癌癥癥狀加重。
仲景擅長治療癌癥。雖然《傷寒雜病論》里沒有癌癥這個名詞,但有“痞”、“臟結”,其實,這即屬于腫瘤的范疇。
以痞為例,痞即氣機滯澀不通,氣機澀滯就容易誘發(fā)痰濁水飲瘀血等積滯,化而為瘤。那么,如何治療痞證呢?《傷寒論》里治痞的方子很多,基本上都是以辛開苦破和瀉下為主的。比如大小陷胸湯、各類瀉心湯、旋覆花湯、枳術散等等。這些藥方也是我臨床治療癌癥的常用方,也是高效方。
另外要重視的是,不良情緒是癌癥公認的最重要的致病原因。不良情緒容易造成氣滯,我臨床治療癌癥,特別重視調(diào)暢氣機。我認為氣機不暢是導致癌癥的關鍵病機,也是早期致癌的誘發(fā)病機。氣滯則痰凝、血瘀,最終誘發(fā)腫瘤形成。而氣滯與長期情志失調(diào)有著極大的相關性。因此,一方面我重視通過語言來調(diào)節(jié)病人的心理;另一方面應用理氣諸方,就調(diào)理情緒來說,我常考慮用柴胡劑,包括小柴胡湯、四逆散、柴胡加龍骨牡蠣湯、逍遙散等。必要時亦用甘麥大棗湯、定志小丸、防己地黃湯、血瘀逐瘀湯等。
就單味藥而言,我喜用香附。這是一味極好的調(diào)暢氣機的中藥,既平和,又有顯效。我常在辨證方中加一味香附,目的即在于預防氣機阻滯。
五
仲景提到了臟結。一般認為,臟結與當今之肝硬化、癌癥等病相關。《中藏經(jīng)》“積聚乃五臟六腑真氣失而邪氣并……積者系于臟也”,亦即仲景“臟結”之義。我的理解是,臟結基本上符合癌癥后期的惡病質(zhì)狀態(tài)。
《傷寒論》第167條:“病脅下素有痞,連在臍傍,痛引少腹,入陰筋者,此名藏結,死。”《傷寒經(jīng)注》認為:“宿結之邪,與新結之邪交結而不解,痞連臍旁,脾藏結也;痛引少腹,腎藏結也。自入陰筋,肝藏結也;三陰之藏俱結矣,故主死。”
顯然,臟結之“臟”指五臟;“結”指打結。臟結之病分屬五臟,各自不同,證有虛實,治分寒熱。其形成主因在于“臟腑陽氣虛衰,陰盛牢結”,血凝而氣阻。
《桂本傷寒論》對于臟結提出了專方:“脾臟結,腹中滿痛,按之如復杯。甚則腹大而堅,脈沉而緊,白術枳實桃核干姜湯主之。若腹中脹痛不可按,大便初溏后硬,轉矢氣者,此為實,大黃厚樸枳實半夏甘草湯主之。”
我學習仲景的理念,認為桂枝新加湯應該是符合臟結病機的。一方面,黨參補虛,治五臟氣虛;另一方面,桂枝湯能調(diào)節(jié)陰陽氣血平衡。更兼重用白芍,有養(yǎng)陰止痛之功。
亦有學者認為,可用大黃附子細辛湯來治療臟結。但病情沉重,大黃未免偏于藥力峻猛。我自覺桂枝新加湯更平和,也更能止痛,更能緩解正虛邪滯的狀態(tài)。
綜上所述,我的觀點是,治癌并沒有專方,也不必有專方。對證用方即是最高效的。而且,治癌并不是多難的事情,關鍵在于辨證論治,病人有什么癥狀,出現(xiàn)什么證候,那就開出對治的藥方。
進一步說,如果能把辨證方、調(diào)理體質(zhì)方與一些攻毒散結的藥味結合起來,這樣可以更高效率地治療癌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