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侃紅樓139：算螃蟹賬，劉姥姥二進(jìn)榮國府，念媳婦情，史太君召見老親家
且說平兒與襲人說過王熙鳳挪用月例銀子放利錢的事后回到家中，就發(fā)現(xiàn)頭年來家里打抽豐的劉姥姥，帶著外孫子板兒又來了。
（第三十九回）平兒答應(yīng)著，一徑出了園門，來至家內(nèi)，只見鳳姐兒不在房里。忽見上回來打抽豐的那劉姥姥和板兒又來了，坐在那邊屋里，還有張材家的周瑞家的陪著，又有兩三個丫頭在地下倒口袋里的棗子倭瓜并些野菜。眾人見他進(jìn)來，都忙站起來了。
關(guān)于劉姥姥二進(jìn)榮國府，其實有三個不能忽略的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時間。
劉姥姥在秦可卿死前來的榮國府，卻在賈元春省親后第二次來。這期間按說起碼過去兩三年時間，原文的表述卻仿佛只是隔年。
這里不能就說《紅樓夢》的時間是糊涂賬那么簡單。我們發(fā)現(xiàn)曹雪芹為了敘事方便，徹底模糊了年的概念，基本是按照春夏秋冬四季和節(jié)氣來推動情節(jié)。
從劉姥姥第一次來賈府的秋末，到這第二次再來，情節(jié)上基本就輪回了一次。所以這是《紅樓夢》的時間軸，并非是作者胡亂描述。
第二個問題，劉姥姥來二進(jìn)榮國府的目的。
她說：“家里都問好。早要來請姑奶奶的安看姑娘來的，因為莊家忙。好容易今年多打了兩石糧食，瓜果菜蔬也豐盛。這是頭一起摘下來的，并沒敢賣呢，留的尖兒孝敬姑奶奶姑娘們嘗嘗。姑娘們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膩了，這個吃個野意兒，也算是我們的窮心。”
看似劉姥姥這次來是為了報答頭年得到幫助的恩德。但是不要忽略了三件事。
一，劉姥姥當(dāng)初拿走的二十兩銀子只是救急，并不能根本上改變他們一家的生活。銀子花完了他們還是沒錢。怎么辦？只能再來賈家。
二，劉姥姥說帶來的瓜果蔬菜都是“掐尖兒”“沒敢賣呢”。按說他們賣了也就有錢了，如今拿給賈家，又沒錢了。這話聽來，誰能不懂啥意思？還是想要錢唄。
三，劉姥姥來的時間也不是巧合。要說感恩，一年四季啥時候都能來。為何要在秋末冬初來？還不是今年“冬事”過不去，需要再來賈家要了錢過冬。
可以肯定如果今年王熙鳳再給二十兩銀子，明年劉姥姥還會再來。
所以，王熙鳳留下劉姥姥叫他們等著，應(yīng)該就是去找王夫人解決這件事。畢竟劉姥姥年年來要錢的話，影響也不太好。王夫人也沒面子。這就引出了另一個問題，賈母得知劉姥姥來，真的是湊巧聽到的么？
第三個問題，就是劉姥姥的螃蟹賬怎么算的？
平兒喝過酒，面上帶著酒色。但人家賈府的人會說話。叫“姑娘今兒臉上有些春色，眼圈兒都紅了。”所謂粉面含春也是如此了。
如今說臉紅了，沒有美感。但“春色”一形容，又美又俏，才是真的好形容。
隨后眾人說起螃蟹，張材家的笑道：“我倒想著要吃呢，又沒人讓我。明兒再有人請姑娘，可帶了我去吧。”說著大家都笑了。周瑞家的道：“早起我就看見那螃蟹了，一斤只好秤兩個三個。這么三大簍，想是有七八十斤呢。”周瑞家的道：“若是上上下下只怕還不夠。”
張材家的無疑也是王夫人陪房，也認(rèn)識劉姥姥的。她當(dāng)家的名字有個“材”字，也暗示劉姥姥為“財”而來。
張材家的、周瑞家的也只看見了螃蟹而沒摸到，可見當(dāng)時的螃蟹對這些人來說都是比較珍貴的食材。
周瑞家的說一斤兩三個，那個時候一斤十六兩，一個螃蟹半斤多，這對于稻田蟹可是極品中的極品。七八十斤螃蟹兩百多個，可不叫人眼饞嘴饞！就算張材、周瑞等陪房有些家底，也不是想吃就有，想買就舍得。
（第三十九回）劉姥姥道：“這樣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錢，五五二兩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兩銀子。阿彌陀佛！這一頓的錢夠我們莊家人過一年了。”
劉姥姥裝模作樣的算螃蟹賬，要是信她的就被騙了。
首先，螃蟹雖然是田里產(chǎn)的，但劉姥姥那里未必就產(chǎn)螃蟹。她哪里見過那么大的螃蟹，還知道多少錢！所以史湘云請客，花了多少錢她根本算不出來，也不重要。這也是眾人沒搭茬的原因。
其次，就算這樣的大螃蟹五分銀子一斤，七八十斤螃蟹，最多也就四兩銀子。她怎么算出來一頓飯需要二十多兩銀子？
最后，劉姥姥的螃蟹賬未必對，但她最想說得其實不是螃蟹，而是接上之前說“瓜果蔬菜，沒敢賣”的話頭，引出他們一家一年需要花費二十多兩銀子，話里話外暗示還想要二十兩銀子拿回去。
所以，關(guān)于劉姥姥二進(jìn)榮國府，固然有她感恩之心，但也不要將她想得那么單純。
劉姥姥的形象確實是光耀的。她有底層人民最質(zhì)樸的感情，知恩圖報。日后正是她不怕受連累，仗義收養(yǎng)了巧姐，才讓巧姐在母死父罪，被“狠舅奸兄”欺凌之時，給了她一條活路。
要知道賈府抄家是謀逆罪。收留罪臣家眷最容易被牽連。王仁之所以是狠舅，就因為怕受連累不敢收留巧姐。劉姥姥“豪俠”氣質(zhì)，在于敢為了恩情仗義挺身而出，這是小人物的壯舉！
關(guān)于巧姐遭遇狠舅奸兄的事，前文介紹賈蕓求職被舅舅卜世仁拒之門外時已經(jīng)說過。劉姥姥的仗義，就像醉金剛倪二一般。
但同時“俠”字在古代也并非真正“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那般瀟灑。他們更多是一些市井“小人”，各有百業(yè)營生。像倪二就是“放重利錢”的。那可不是慈善事業(yè)，倪二的“俠義”也因人而異。對那些借錢的人，倪二就是索命閻王。就算鄰里之間，他也是個破皮無賴。賈母形容王熙鳳是“潑皮破落戶”，倒是形容的輕了。
劉姥姥雖然不是無賴，也有小人物的狡猾。她給女婿王狗兒出主意來賈府“打抽豐”，是典型的想不勞而獲。她此番又來，更是看準(zhǔn)了賈府慈善，要不斷過來薅羊毛。
王熙鳳正是知道她的心思，想一勞永逸解決她。才會有后文一系列故事的發(fā)生。也不將劉姥姥真正放在眼中。
劉姥姥把賈府當(dāng)成可以不斷薅的羊毛，是她的狡猾和惰性。他們家并非沒有產(chǎn)業(yè)。劉姥姥自己的房子地都給了女婿王狗兒。狗兒爺爺還是為官的有一些家底。比起普通老百姓，他們家好得多了。只因狗兒好吃懶做，不善于經(jīng)營才會出現(xiàn)青黃不接的經(jīng)濟(jì)窘迫。
問題是，劉姥姥一進(jìn)榮國府拿了二十多兩銀子，并沒有解決他們家的情況。這二進(jìn)榮國府又拿走了一百多兩銀子，王狗兒就能勵精圖治，借此翻身徹底扭轉(zhuǎn)命運么？一定不能。
曾有讀者和我交流，說劉姥姥拿了錢，以她的聰明，做小生意也能賺的盆滿缽滿。這是典型的異想天開了。試問出十萬塊做生意，誰能保證穩(wěn)賺不賠？
劉姥姥是俠義之人，人情世故老到，卻不是善于經(jīng)營的人。否則王狗兒也不至于越來越窮，需要打抽豐度日。
從巧姐的判詞圖畫看，她長大后依然居住在“荒村野店”，靠紡績?yōu)樯堑湫偷哪懈椀膱鼍啊？梢妱⒗牙央m然得了賈府的幫助，解決了家庭經(jīng)濟(jì)危機(jī)，卻并沒有徹底扭轉(zhuǎn)人生。這要知道的。
閑言少敘，這邊平兒陪著劉姥姥閑話家常，那邊周瑞家的又主動幫忙去替她瞧瞧，劉姥姥是真要感謝她的。結(jié)果她一回來就說劉姥姥走不了了，因為賈母要見她。那么，劉姥姥見賈母又會發(fā)生什么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