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了很久,發現自己淺薄的知識底蘊很可能寫不好,所以還是轉一段中國文物報社總編輯曹兵武的文字吧,首先,我們把黃帝定位于新時期時代晚期:
新石器時代晚期即大約距今約五千年后,由于文化區間空白地帶漸漸消失,環境變化,人類社會動能加大,互相間發生普遍的碰撞,各區域間交流與互動乃至沖突增強,文化進入調整與重組期,尤其是聚落間和聚落內分化加強,奢侈品在上層之間的交流與爭奪,使社會與意識形態建設速度加快,個別區域的中心聚落比如良渚等已初步形成具有經濟、文化、宗教和社會管理的城市功能,一場社會的巨變正在孕育中,有人認為此時已經進入初期文明階段。
我們通常所講的新石器時代,其實是個不能完全按照石器制作技術衡量的復雜概念,石器既不是這一時期最具代表性的文化因素——中國的石器中在興隆洼階段即分化出玉器,并被賦予重要的審美和意識形態意義;這個時期的的中晚期的若干遺址也已經出現了冶銅制器的遺跡,比如仰韶文化的姜寨、齊家文化多個遺址、中原的王城崗等龍山遺址, 以及石峁和陶寺等。玉器、銅器當然是很耀眼和很重要的新因素,以至于有人提出玉器時代的與銅石并用時代的新概念,但是這些都應該屬于以石器為主要工具的農業社會的伴生性文化因素,其出現只是共同組成了一個大時代并形成了一些更為復雜的文化共同體,尚未能發揮改變社會性質的關鍵作用。華北(河南滎陽青臺村出土的羅織物距今5630年)和華南(浙江湖州錢山漾出土的絹片距今4750年)也已經明確發現了后來在中國對外交往中發揮過重要作用的人工絲織品。不少肯定是源自西方的重要文化因素比如小麥、黃牛、綿羊等也開始在北方乃至中原、山東的一些遺址廣泛出現。
新石器時代總起來說是村落共同體的時代。其中期尤其是晚期大批城址在各文化區的普遍出現,不僅加快了區域性文化要素的匯聚與融合步伐,甚至影響到區域性文化共同體演變的軌跡、性格與相互間互動的方式,直到作為禮器的青銅容器、馬與馬車等在個別中心性遺址中以壟斷性面貌出現,社會開始邁入一個全新的發展階段。
黃帝最出名的兩件事兒,就是打了兩場仗,在涿鹿擊敗蚩尤,在阪泉擊敗炎帝,這就是第一段文字中“人類社會動能加大,互相間發生普遍的碰撞,各區域間交流與互動乃至沖突增強,文化進入調整與重組期”。打仗,其實是個重組共同體的過程,在這個共同體之內,大家會使用相同的器物或者圖案。關于這個重組的細致描述,我們再引一段北大考古文博學院前院長趙輝的文字
仰韶社會于是分崩離析,直到公元前3000年開始了一場大規模的重組。起源于晉南地區的廟底溝二期文化快速覆蓋了豫西的洛陽平原,并對鄭州、嵩山以南乃至渭河上游地區產生了廣泛影響。與此同時來自東方的大汶口文化,和南方長江中游的屈家嶺-石家河文化,也相繼影響到中原地區。到公元前2500年前后,形成了幾支既有聯系,又有各自特色的地方文化。它們被統稱為中原龍山文化。
隨著文化的重組,人群流動,以及周邊文化的大量涌入,中原地區顯得混亂不堪,社會越發動蕩。劇烈的沖突似乎首先發生在村落之間,有實力的村落開始構建城垣工事,在對付那些更強大的近鄰的同時,逐漸謀取了聚落群的領導地位。于是中原大地上小國林立,相互之間征伐不斷。血腥、暴力是這個時代的主旋律。
我們推測,這個社會的上層,更多的是一些世俗的軍事色彩比較強的首領,通過世俗的手段管理社會。而社會的基本結構是以集體的面貌出現。氏族沒有解體,作為社會的基本單位參與了社會政治。
“中原龍山”這個文化叢體,占據了史前農業文化經濟區的中心,緊靠它的周邊,環繞著山東龍山、湖北石家河等地方文化。再以外,則是那些長期滯留在采集漁獵經濟的區域文化。至此,考古學文化意義上的“以中原為中心”的勢態已經形成。
在彼此之間格外激烈的沖突中,中原逐漸醞釀出了一種新的社會秩序。其標志就是在公元前2000年前后在這一地區產生了被認為是夏文化的二里頭文化,二里頭遺址也被認為是夏王朝的都邑。在歷史文獻中,禹將王位傳給了啟,以繼承制替代了部落社會的禪讓制度,標志著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家天下”王朝的開始。此后幾千年的中國歷史,就以中原地區為舞臺展開了。
為什么在這里要提出“廟底溝二期”這一節點文化呢?我再來引用一段社科院考古所研究院許宏的文字:
仰韶文化晚期至廟底溝二期文化時期,社會進入了一個大分化、大動蕩、大改組的“文化重組”階段。遺址的數量和分布密度明顯下降,各地文化的面貌也從具有極強的一致性轉變為富于地方色彩。這些現象暗示著原有的社會秩序遭到破壞,一個重要的契機,是中原東方及東南文化因素的滲入。逮至龍山時代后期,即中原龍山文化階段(約當公元前2400年~前1800年),包括宮室建筑在內的與三代禮制相關聯的遺跡相繼出現,成組的早期禮器問世,這些應該都是此次社會變革與重組的直接產物。
那憑什么說“廟底溝二期”整合出了一個共同體呢?再引一段曹兵武先生的文字:
仰韶中晚期時開始形成以三省交界的中條山、華山為中心的新的廟底溝文化類型,并以人口擴張為驅動力,大量向周邊地區尤其是原本人口較少而因為全新世大暖期而 變得較為適合農耕的西、北地區移民,使得西到甘青、東至海岱、東北到內蒙和遼寧、南到江漢的大半個中國都被卷入考古學上的“廟底溝化”過程中,這些地方都能夠見到飾回旋鉤連紋或花瓣紋的廟底溝風格曲腹彩陶盆或其文化因素影響的蹤跡。因此,廟底溝類型的形成與擴張也許可以視為是早期華夏傳統形成過程中一次非常重要的整合與布局。
最后是私貨總結:
1.黃帝的經歷似乎可以說明當時中原地區的混亂與重組,而以考古學來說,這個重組的成果就是“廟底溝二期”文化,這是目前可以看到的較早較明顯的一個文化共同體,其標志是飾回旋鉤連紋或花瓣紋的廟底溝風格曲腹彩陶盆。其繼承者應是遍布各地的龍山文化。
2.早期禮器組合的誕生,標志著意識形態領域和思想領域的進步,成就是禮制,物證是考古發掘的禮器,禮器的兩種物質載體,一是玉器,二是青銅器。青銅器技術西來,和禮制的結合成熟與二里頭文化。玉器傳統可追溯至紅山、良渚。
3.社會結構上,上層更多的是一些世俗的軍事色彩比較強的首領,通過世俗的手段管理社會。而社會的基本結構是以集體的面貌出現。氏族沒有解體,作為社會的基本單位參與了社會政治。
4.華夏文化廣泛吸收異質文化的特性開始顯現,西來的青銅技術、馬、車、麥、黃牛,東來的玉器、稻、絲綢,都開始在中原呈現出來。
5.雖然我反對文獻和考古的簡單對應,但是在這里姑且認為這一時代的集大成者——二里頭文化,也許就是夏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