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蘇州的"張小全"剪刀，可能有很多人都會想起杭州的那個"張小泉"。其實，老一輩的蘇州人無論裁衣還是剪紙都喜歡用本地出產的" 蘇剪"，而正宗的"蘇剪"又以"張小全剪刀"最為有名，張小全剪刀不僅在蘇州家喻戶曉，在全國也曾經小有名氣。如果追溯一下"張小全"的過去，自始至今已有200余年歷史了，是個名副其實老字號。但如今這個老字號正漸行漸遠，淡出人們的視線。雖然在這條蘇州張小全剪刀廠舊址的十全街上，如今仍有不少惦記著張小全剪刀的婦孺，以及新老顧客來這張小全剪刀專賣店購買剪刀，甚至還會有不少客商前來訂貨，但這把在蘇州曾經生意興隆和事業輝煌的"張小全"剪刀已經時過境遷。但如再度回首去追溯和尋求它曾經的時光，或許能從它身上喚回些許被歲月風塵剪裁的記憶。
■姜晉
“杭剪”張心齋 來蘇創建“張小全”
說到蘇州的這把"張小全剪刀"，自然先要探尋探尋這剪刀生產的歷史，以及這把"外來剪刀"與蘇州的關系。據蘇州有關手工業方面的史料記載，有這么一段歷史十分有意思，說的是一個天堂之城的杭州人，為做剪刀生意在異地蘇州站穩腳跟后立志創業，最后在蘇州竟然創出了自己老字號的金字招牌……
話說在清朝乾隆年間，在"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杭州城里，有一把叫"張小泉"的剪刀名聞遐邇。大約1784年（清乾隆49年）左右，有個張小泉的近族叫張心齋，只身來到杭城"張小泉"剪刀店里學生意。滿師后，這個張心齋就想自立基業，但總覺在杭州城里站不住腳根。1792年（清乾隆57年），這位杭州張小泉剪刀店店主的族人張心齋便只身一人沿著大運河一路來到蘇州。在蘇州落腳后做了幾個月磨剪刀的流動生意，憑少許的積蓄在察院場關帝廟隔壁開起了一家小小的剪刀店。1793年（乾隆58年），張心齋征得杭城張小泉的同意，在蘇州正式掛牌"張小全"剪刀，并改"泉"為"全"，以示區別。同時，張心齋向杭州聘回了三位老師傅，擴大生意。由于他掌握了一手杭剪的技術，請來的師傅又善博采眾長，將蘇州剪刀同行的長處融為一體，逐漸形成了腳樣勻稱、肖眼準直、鋼鐵分明、刃口鋒利、使用稱手、堅實耐用的鑄剪技藝特色，其產品深受蘇州大眾百姓的歡迎。蘇州地方官曾將它作為進呈朝廷的貢品，乾隆皇帝還做詩道"一番琢磨一番新，燕尾裁成似錦紋。繡閣紅樓常作伴，金針玉尺便為鄰"，以示贊譽。
清道光28年（公元1848年），這把"張小全"剪刀傳到了張心齋孫子手里后，后輩們繼承了祖上的嚴謹作風和金字招牌的品質信譽，制剪更是精工細作，講究質量，并做到"包退包換，真不二價"，在當時江浙兩省制剪行業中被奉為"四柱一梁"之一。張小全剪刀生意壓倒了全城同業店坊，于是遭到當時的"大隆元記"、"魁記"等七家剪刀店的聯合攻擊，他們捐錢制了一口大鐵鼎捐給山塘街桐橋堍的觀音閣，并在那里對神立誓，要與張小全爭斗到底。在同行業的壓力下，張小全的牌子被迫于1850年（道光10年）一度改為"張大隆昌記"。
改名后，張小全的生意果然受到很大的影響，而其他剪刀店的生意也不見得上升，后來，眾剪刀店老板索性都掛起張小全的牌子來，而原來的張小全就成為"張昌記"了。據記載，后來蘇州"張小全"的牌子，主要靠廟會交流和傳播。蘇州郊縣的農民，外來客商以及來蘇游覽的人，路過察院場時總要經過關帝廟，而關帝廟隔壁的張昌記店里的剪刀便函成為帶回去贈送親友的禮品。到了清宣統年間，"蘇剪"已經美國傳教士之手流傳到了國外。
光陰荏苒，張小全昌記剪刀店后來再傳到兒子張繼鱗手里后，他自己就不做"生活"了，而是依靠剝削來謀取利潤。張繼鱗采取聘用江浙兩地有經驗、技術好的老師傅來店，操縱行業中的名師。據當時有人們傳言，到"張昌記"去做工，技術一關等于上考場，不合格就不用你。張昌記剪刀店的宗旨是："寧可做得少，定要質量好"。因此質量要求十分嚴格，已成了店里不成文的規定。
張昌記店里的老師傅來自各邦，集中了各地經驗，剪刀自成一格。逐漸形成了蘇剪"剪體相稱、腳樣勻稱、肖眼準直、鋼鐵分明、刃口鋒利、松緊適宜、使用稱手、經磨耐用"的傳統名牌特色，。張昌記的產品曾在1910年（宣統二年）的南洋勸業會上和1929年西湖博覽會上獲得好評，并得到清農工商部頒發的銀質獎獎狀。1932年還曾向國貨陳列館三財年展覽會和全世界鐵路線出產貨品展覽會送過展品。1937年3月向上海市商會參加巴黎國際博覽會征收物品處送過展品。同年8月又向南京全國手工藝展覽會送過展品。在剪刀行業中享有一定聲譽。其剪刀品種也不斷增加，大到凈重20斤的拷剪，小到不足一兩重的肉刺剪，以及當時獨一無二的銅腳剪。這種銅腳剪刀的刀頭粗短而尖銳，利用刀柄力矩長的原理，十分鋒利，能適應修剪很厚的指甲。以后又發展生產"洋刀"、餐刀和醫療刀剪。產品都以"松鼠"為注冊商標。為此曾鬧過一場誤會。1930年，有一天店中意外地接到美國傳來的一份電報，并寄來匯款單一張，上面寫著"松鼠十打"。店主人張盈秋一看好生奇怪，店內哪來松鼠出售？只好在匯單上注明"本店并無松鼠，只有刀剪"，把原款退了回去。原來張昌記剪刀早在清宣統年間就由美國傳教士帶回本國去了，很受其歡迎，都喜歡用該店出品的"松鼠"牌洋刀吃大菜，而電報局的譯員當時在電報上漏譯了一個"刀"字，結果就把松鼠刀變成了"松鼠"。這件事曾在剪刀行廣為流傳，成為佳話美談。張昌記最初只有三位老師傅，后業工作逐漸增多，坯子原來都是向杭州和蘇州各剪刀店選購的，自己只做冷作。直到1926年才自己打坯子，增設了一檔爐灶，人員增加到20多人，擴大了生產。張昌記最興盛時總共有7只爐灶，40余名工作人員。張昌記一直傳到張盈秋、張天益手里，相傳五代。1956年1月，在社會主義三大改造中，張昌記走上了公私合營的道路。
“張小全”與銅腳剪刀
新中國成立后，在黨和政府的的扶持下，蘇州的剪刀行業發展迅速，到1952年就有79家之多，但經濟實力微薄，大部分資金在100元之內。1954年1月，按照轄區范圍，建立三個剪刀生產合作社，其中第二剪刀生產合作社在滄浪區胥門萬年橋大街201號。1956年1月，張小全昌記剪刀店等10家店坊建成公私合營張小全剪刀廠，廠址在十全街181號。
1956年1月，由張小全昌記剪刀店和向記、福記等十家店坊合并建廠。1959年并入益新日用五金廠。1962年在恢復發展小五金傳統產品的情況下，改為地方國營張小全剪刀廠。1966年10月，改名為長紅剪刀廠，到1978年后又恢復原名。張小全剪刀廠生產的"蘇剪"花色品種繁多，最大的"拷剪"凈重為15公斤左右，最小的"肉刺剪"，重不到50克。按用途分，有工業剪、農業用剪、日常生活用剪（民用剪）。工、農業用剪有27種，民用剪分5個規格，每個規格又有8種花色。"蘇剪"中影響最大的傳統產品有經藤剪刀、九號剪刀、銅柄剪、腳剪等。1981年，該廠的年產剪刀產量突破100萬把，產量占全省的30%。
在花色眾多的民用剪刀中，張小全剪刀廠的銅腳剪刀由于設計新穎美觀而耐久實用，多少年來一直深受大眾百姓的喜愛，成為該廠的傳統特色招牌產品。據曾做過這種剪刀的老師傅介紹，過去這種美觀耐用的銅腳剪刀工藝精湛，其剪刀由刀頭和刀柄兩部分構成，刀頭又分成刀刃和刀背。傳統的刀刃以鋼為材，刀背是以鐵條和鋼條熔燒后合在一起鍛打而成，刀柄則通過澆鑄成毛坯，再銼出榫頭。然后將刀頭和刀柄相配，在空隙內填入硼砂、銅屑等材料，燒熔后便融成了一體，再經細加工，前后共需七十多道工序。但是，在"文革"期間，銅腳剪刀卻因有著修剪指甲的特殊用途，被荒唐地指斥為資產階級奢侈品而停產了。這一停，幾乎將這種兼具實用和藝術的傳統手工藝品湮滅了。而今，蘇州的銅剪刀傳人鄒祥林先生等人恢復了這種剪刀的工藝。在制作中，除保留刀刃為鋼質外，用銅和鋼打拼成刀背，又在銅里合進鎳和銀的成分，使銅腳剪刀在保持鋒利、不生銹、不用磨的特點外，還具有能越用越亮的優點。他還將銅腳剪刀配上竹盒、錦盒、紅木盒等包裝，使之真正成為一種實用性的工藝品、收藏品。但是，這個曾經盛產銅腳剪刀的蘇州張小全剪刀廠，如今已不可能再重現昔日之輝煌了。
“張小全”剪刀結局的思考
應該說，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頭兩年，還是張小全剪刀廠生產最紅火，生意最為興隆的時期。其民用剪刀年生產能力達到了250萬把左右。產品不僅暢銷國內，還遠銷海外，其風頭甚至蓋過了杭州的"張小泉"。九十年代后，由于技術的進步，工藝的改進，全國各地整個剪刀行業整體上得到提高，張小全剪刀的名牌優勢日益減弱，剪刀市場競爭激烈。此時的張小全剪刀廠一方面堅持傳統剪刀的生產，另一方面開始生產煤氣灶，并注冊了相應的廠名。到了1993年，張小全剪刀廠的剪刀產量明顯下降，煤氣灶始終沒有打出牌子，當年該廠將土地轉讓給城建集團發展總公司后，本廠也由此并入了西大街塑料廠。
某報的記者數年前曾有一篇名為《百年名剪的市場悲歌》的報道很值得當代人思索。
其中有這樣一番記述：如今，記者找到了已經倒閉的張小全剪刀廠，廠房和辦公室都十分破舊，從門口走進去既聽不到機器聲，也看不到有什么人進出。傳達室的門衛更是漠然地告訴記者"已經沒有什么張小全剪刀廠了"。在剪刀廠的辦公室里，記者終于找到了現在張小全剪刀廠的負責人，他也告訴記者，張小全剪刀廠的確已經名存實亡了，現在十全街專賣店里出售的多是他們積壓的庫存，廠里現在少量的生產也只是為了完成一些客戶的訂貨，廠里的工人很多都已經另謀生路了，廠子關門是遲早的事。然而與廠子的破敗相比，在十全街上張小全剪刀專賣店卻是另一番景象，店里的售貨員告訴記者，由于張小全剪刀在蘇州的名氣依然很響，店里的銷售還是不錯的，不時還有外國游客來買。最多的一天營業額可以高達上萬元，記者來到時，他們一上午已經賣掉了幾十把剪刀。
"張小全"為何是這樣的結局？剪刀廠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負責人把失敗歸到了"張小全"這個商標的頭上。"張小全"本是從杭州"借"來的，那時沒有商標法，再說"張小全"也做出了自己的特色和名氣，雙方也沒什么爭議，可以說" 張小全"是靠著杭州的"張小泉"名氣起家的，但后來也是敗于"張小泉"。杭州"張小泉"率先注冊之后，"張小全"因為與"張小泉"音形相似不能注冊成商標，頓時陷入了恐慌之中，因為他們清楚失去了商標對于一個企業意味著什么。于是他們就開始為如何保住"張小全"這個牌子而到處奔波，但現實是無法改變的。接下來就像他們預料的那樣，張小全剪刀在國內許多商場、超市都被容易混同于"張小泉"為由而拒銷。之后，"張小全"就一蹶不振。雖然他們也曾嘗試改用"銀燕"作為剪刀產品的商標，但為時晚矣。隨著國家要將手工業企業脫離國有范圍的政策出臺，蘇州市輕工局終于作出了讓張小全剪刀廠停產的決定。然而，一些業內人士顯然不同意"張小全"自己的失敗總結。一個名牌商標固然很重要，但它不能決定所有，一個企業自身的經營管理才是企業生存的基礎。像原來的"三毛"也是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更名改姓，但是他們靠著自身過硬的實力又樹起了一個新的名牌。
蘇州"張小全"剪刀走到了今天，是一個時代留下的背影。一個曾經是從事手工業生產的國營企業，究竟該以怎樣一種智慧和力量，才能在當今國有企業轉制的改革潮流中與時俱進謀生存、求發展。這一十分現實的問題，值得當今所有從事手工業生產領域的創業者們去認真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