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處世過于精明、太會計較,吳語稱之為門檻精。
先說門檻,凡是房屋門下部的橫木,稱作門檻,通常又多指大門下部的橫木,因它突出地面,進出一般都需“跨”。跨進門檻,就是入門,跨出門檻,就到屋外了,這橫木也算是界限吧。當然,有的人家房間門也有門檻的。《晉書》中講,前秦苻堅率軍南討東晉,逼近淝水,東晉大都督謝安派弟弟謝石、侄兒謝玄率軍抵抗秦軍,當晉軍戰勝秦兵(淝水之戰)傳來捷報時,謝安正與朋友在客廳下棋。接到戰報,謝安下棋如故,似乎并不上心。但是,“既罷,還內,過戶限,心喜甚,不覺屐齒(指木屐后跟裝上防滑的木齒)之折。”畢竟是打了大勝仗,所以盡管謝安裝得鎮靜,下棋后,內心還在狂喜,進內室時,還是失態,連木屐齒被戶限折斷了都沒有感覺到,這“戶限”就是房間的門檻。
門檻通常做得很厚實,大戶人家的門檻往往做得高出地面好一段。“門檻高”因而常被人喻作難以進入的大戶,平民百姓難以與之交往。也因此,如果門庭熱鬧,來往人多,或某人總往這家跑,也常用“踏穿門檻”或“門檻也踏穿(壞)”來形容。雖然是實指,但暗示的是戶主榮耀的身份,或對某人而言,戶主身份十分重要。
當然,門檻有時也可以用來炫耀自己的。彈詞《三笑·祝枝山說大話》:祝枝山(白):“勿是我祝枝山海威。”(唱):“我家前門在上海灘,后門在無錫惠泉山。走完蘇州城,還勿曾出我一個大門檻。”以“大門檻”來比喻房屋之大,實際上暗示的還是人的身份顯赫。后來,又有人把愛占便宜、多計謀竅門的人,即為人精明者,稱作“門檻精”。《歇浦潮》七十三回:“因他們同白大塊頭搗慣了鬼,曉得她裝腔作勢的門檻,怎樣來的便怎么對付,猶如臂之使指,無
往不利。”《續海上繁榮夢三集》
第四回:“姓屈的愿出五千,你姓戚的只愿三千、四千,買著惺惺一個肯字,那才算門檻精明,娶了她很有臉色。”這兩段話中的“門檻”,指的都是有門道的意思,也就是說“門檻精”。
但是,蘇州人常常在“門檻精”后再綴以“九十六”——“門檻精得九十六”,它成了形容過于精明、太會計較的常用語。
為什么是精明得九十六,而不是其他數字呢?
“九”,好理解,是一到十的基本數字中最大的。那么“六”呢?原來“六”在舊時也被視為大數,九是陽數中最大的,六是陰數中最大的。特別在占卜時,六是極大的數。漢揚雄《太玄》中把人事吉兇毫無例外地分為九個階段:“心思乎一,反復乎二,成意乎三,條暢乎四,著明乎五,極大乎六,敗損乎七,剝落乎八,殄絕乎九”。六是“極大”,下來就敗損、剝落、
殄絕,所謂物極必反了。古代預測吉兇的“八卦”中,九和六組成的也是很大的數。《周易》中對六與九有這樣的說法:卦有六爻,自下而上,分別叫做初、二、三、四、五、上(上即是六,極點),而《周易》中第一卦就是乾卦,所占的幾個卦辭是:初九:潛龍勿用(時機未到);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有所準備,能為“大人”關注);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埋頭苦干而且小心從事,才能無咎);九四:或躍在淵,無咎(在有利條件下,可一試身手);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有了平臺,可以擔綱展示才華,但應繼續親近正直的大人);上九:亢龍有悔(成功了,但高處不勝寒,往往如脫離了云水的龍,會摔下,所以“有悔”)。
所以九十六是最大的兩個數的會合。另外,舊時江湖上人們求簽拜佛,最信最愛拜的還是觀音菩薩,“觀音靈簽”共
有一百枚,其中第九十六簽,是極好的上簽。簽上有詩云:巍峨寶塔不尋常,八面玲瓏盡放光,勸君立志勤頂禮,作善蒼天降福祥。而且下面還有這么一句提示:不用心忙,福德前定。撇去迷信內容不提,其實也是暗示了:不必過于算計,絞盡腦汁,不必過于“八面玲瓏”。
由此可見,門檻精得九十六,比喻太會算計。但過度精明,反而不好。蘇州另有一句俗語:精、精、精,剩根筋,就是“門檻精得九十六”的另一個注解。也有人考證:門檻其實是英語猴子(monkey)的譯音,猴子是很精的,所以說門檻精,也不無道理,但是“九十六”則絕對要用“國粹”的數理內容解釋,否則,按照通常數學知識,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都比九十六數值大,用九十六極言門檻精就于理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