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正亭
每年春天,去上方山賞花是我生活中的保留節目。
每次去,看到“上方山百花節”的宣傳,都頗有異議。我對“百花節”的提法一直不太贊同,也多次對那里的工作人員說起過,上方山可以舉辦櫻花節、紫藤展、海棠會,一花一花辦,一屆一屆辦,但最好不要稱“百花節”。蘇州人做事一向低調、謙遜,不事張揚,歷史上建了這么多私家花園,一個個精巧園子做好了,取個名,叫“半園”“殘粒”,或是“網師”“退思”,這就是蘇州人的風格,或者叫品位。當然偶爾也有例外,上世紀70年代,蘇州做了個盆景園,取名“萬景”,
被中國園林專家陳從周先生批評了,大致意思是說,蘇州要做“小、精、雅”,而不必追求“高、大、全”。我現在的觀點與當年陳老的想法頗吻合,故一看到“百花”,就想起“萬景”了。
心存異議,但花還是要去賞的。每年新年過后,先是去看光福、金庭的梅海,賞獅子林的劈梅展,接著去品滄浪亭的蘭展,再往后,下一個節目就是上方山賞櫻。我曾為此杜撰一句廣告詞:到日本看櫻花太遠,去上方山賞櫻正好!這上方山的櫻花可是有著近30年的歷史了。純種的東京櫻,中國人稱“早櫻”,
那大樹形的早櫻有百余株,每一株的亭亭樹冠就有五六米,百樹一齊綻放,形成的叫花海,構成的叫氣勢。早櫻是淡淡的粉色,花瓣柔美,花期較短,每次去賞,總能見到隨風起舞的花瓣雨,花開花落在同時。白居易在《酬韓侍郎、張博士雨后游曲江見寄》的詩里道:“小園新種紅櫻樹,閑繞花行便當游。”抒發了對櫻花的喜愛。
上方山的早櫻是與郁金香相呼應的,抬頭看櫻花,低首郁金香。各色的郁金香有五萬株、1500平方米,那花組成的花條、花塊、花壇,煞是奪人眼球。有一座大風車作背景,那就必然成為景點,成為游客攝影留念最佳處。“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李白詩中的郁金香,雖然未必是指如今深得人們喜愛的郁金香花,但是借來形容這花海,倒也應景。詩仙愛酒,此時若是有美酒做伴,想必常人也是會醉在這花間的。
櫻花有很多品種,早櫻最美,但花期甚短,大約是兩周吧。假如去上方山未能趕上賞早櫻的,也沒事,可以賞晚櫻。晚櫻俗稱“中國櫻”,早櫻是單瓣,先花后葉,晚櫻是重瓣,花葉同放。早櫻淡粉色,花朝上,賞的是輕舞爛漫;晚櫻深粉色,花低垂,看的是花團錦簇。成片的晚櫻也可賞,只是不會有見到早櫻時的那份激動。
賞櫻花要關注花期,但對于春天到上方山的游客來說,每天都不會有憾。就在晚櫻盛開時,上山道一邊的木繡球也盛開了。木繡球即木本繡球,有多個品種,主要有兩類,一類是盛開成一個一個花球似的,另一類是開花成盆狀的,外圍是八朵,中間是一堆花心,俗稱“聚八仙”,也就是人們平常說到的“瓊花”。瓊花可就聲名遠揚了,當年隋煬皇帝順著大運河來江南,賞的就是瓊花。古文中所謂“瓊”,即美玉,正是贊賞瓊花美似寶玉。歷代文人贊美瓊花的詩詞數不勝數,但流傳最廣的還是歐陽修的“瓊花芍藥世無倫,偶不題詩便怨人;曾向無雙亭下醉,自知不負廣陵春。”上方山的木繡球林帶有近二百株,沿著山道走,遠景是巍巍上方道,花色有變化,或白或綠、或綠中透白、
或白中帶綠,頑皮的木繡花經常會隨風俯下身來,說不定就會與你撞個頭。你會開懷,感受春天的美、春天的樂!
賞過櫻花、繡球的朋友,沒過幾天還會再來。就在你賞過某一個花會,即將離園的時候,你會同時收到好幾張花兒發出的請柬。海棠(西府、貼梗、垂絲、木瓜)花也是鉚足了勁,漲紅了臉,要形成花海了。杏花林、桃花林、梨樹片、油菜花、二月蘭都微笑著,邀你來賞。十天一次太長,最好一周一次,把各種花都賞了!這么說,春夏之交的雙休天,其中一天得在上方山度過!這么說,上方山稱“百花節”還是有點道理的。
賞過櫻花海,走過繡球道。我最期待的還是紫藤花會。上方山的紫藤廊長300米,都是從大山上挖來的上方原種。看株株老藤形如蟠龍,旋絞如蛇,就知道它早都已是過了百歲福壽之年的花壽星了。然而它們個個青春勃發,每年要為人們作一次激情的匯報演出。古人描寫紫藤花的詩詞很多,白居易“藤花無次第,萬朵一時開”的句子,將紫藤綻放時的盛況寫得最為形象。李白“紫藤掛云木,花蔓宜陽春。密葉隱歌鳥,香風留美人”的句子則寫得最為貼切。今天,當百株紫藤一齊綻放,上方山的長廊上形成的是一片紫色的天空。廊下有座,人可小憩,舉首抬頭,遠山近景,令人感懷萬千。春夏不到上方山,此生枉為蘇州人。
真好!上方山一波又一波的花濤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