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社會建設須經歷傳統身份社會向契約社會轉變這一過程。現代意義上的身份是指人在社會或法律上的地位,這種地位決定其在特定情況下的權利和義務。傳統意義上的身份是指由先天的、過去的因素所決定而非現在通過自身的努力所能改變的人的出身、地位或資格,諸如人的血緣、親緣、地緣、業緣、性別、民族、身體狀況等,一般具有繼承性或不可(難以)更改性。傳統社會身份的本質是講究差別、親疏、尊卑、貴賤,因而身份成了不平等的根源。法治社會需要打破傳統身份社會約束。
不打破身份社會的“小圈子”,難以融入市場經濟的“大社會”。身份社會是熟人社會,熟人社會是“小圈子”社會,血緣、親緣、地緣、業緣等紐帶所連接的社會交往對象往往只能是限于特定范圍的人群,具有特殊性。市場經濟條件下,交易頻率越來越高,交易對象越來越廣,尤其隨著科學技術、經濟貿易、社會交往條件和方式等的進一步發展,人的能力半徑無限延長,人的交往需求越來越多,人的交往關系逐步超越血緣、親緣、地緣、業緣等紐帶所連接的社會范圍,逐步由“熟人社會”向“陌生人社會”擴展,一個能力越強的人、人際關系越復雜的人、一個越能適應現代經濟社會發展要求的人的社會交往對象就越有可能要求超越血緣、親緣、地緣、業緣等紐帶所能連接的對象,從而要求交往對象不受身份限制。因此,傳統身份關系難以滿足現代社會越來越廣泛的交往需求。
不打破熟人社會的“人情觀”,難以建立法治社會的“平等觀”。“人情”是熟人社會最大的特點。費孝通先生用“差序格局”來解剖中國鄉土社會結構,描述了人與人以血緣、親緣、地緣、業緣等情感紐帶為中心的親疏遠近嚴重不平等的人際格局。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情感性在私人領域發揮調解作用,可以使家庭、姻親、親情、鄉情更加牢固,即使在公共領域情感的紐帶也可以使社會更有溫情。而現代的法治社會要求堅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能因為個人感情或私情關系的親疏遠近把人分為三六九等,導致利害關系人受到不平等的對待,甚至為自己情感親近或關系親密的人謀取不正當利益,從而減損他人權利或者增加他人義務。一個手握公共權力的領導干部沒有正確的“人情觀”,缺乏法治社會的“平等觀”,在公務行為中感情用事,就過不了“人情關”,難以秉公辦事。
不打破身份社會的“先賦性”評價標準,難以建立契約社會的“自致性”價值標準。在傳統身份社會,人們一般是根據某人的出生背景等先天條件來評價他,身份成為評價一個人的社會地位的重要標準。而在契約社會,自致性的表現、能力、業績或成就成為評價一個人的價值標準。“自致性”價值標準鼓勵人們依靠自己的能力、努力創造來改變自己的社會地位,而不是依賴論資排輩、特權和私情關系。
法治社會是“契約社會”。契約的基礎是主體平等、權義對等、等價有償。契約社會是一個反對專制、反對特權、反對歧視的平等社會。在“契約社會”,當事人通過自身努力、自由競爭和相互約定,自己為自己設定權利義務,而不像在“身份社會”,當事人依靠出身繼承而不作任何努力卻獲得種種特權。因而,契約能激發和維持人們的主動性、積極性和創造性,成為創設人們權利義務的種種手段中最合理的手段。“契約社會”是一個交往的社會,一個開放的社會,平等地為每一個人提供通過自己的努力謀求幸福、發揮自己聰明才智改變社會地位的機會。“契約社會”的開放性、平等性和交換性,為思想交流、情感聯系、心靈通約、互相協作、利益協調提供了手段、條件和保障,必然是一個有機團結的社會。契約的平等、自由、自治、權利本位蘊涵著法治的基本內容和根本精神,契約與法治高度契合,沒有契約就沒有法治。因此,契約關系必然成為現代社會、法治社會基本的社會關系。
《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指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本質上是法治經濟”,“必須以保護產權、維護契約、統一市場、平等交換、公平競爭、有效監管為基本導向,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法律制度”。為此,必須進一步加大改革力度,打破投資創業、經濟貿易、就業用工、選人用人、收入分配、公共服務、社會保障等領域的身份限制,徹底廢除身份作為確定人們或企業地位高低、權利義務多少的根本標準,推進“身份社會”向“契約社會”的轉變,用契約作為設定人們權利義務的手段,以等價有償為根本原則,在契約的基礎上實現主體權利平等、權義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