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豐富的語言寫出了真實的人性。----月牙
《紅樓夢》中一個貧窮的鄉村婦人劉姥姥為生活所迫不得已第一次到榮國府攀親打秋風后,鳳姐給了二十兩銀子周濟。二十兩銀子是當時莊戶人家一年的費用,這等于賈府接濟劉姥姥一家老小一年啊,所以劉姥姥歡天喜地千恩萬謝地接過銀子回家了。
劉姥姥二進榮國府帶來了自家園子里新鮮的瓜果蔬菜上門酬謝,給太太小姐們嘗個鮮。此事被惜老憐貧的賈母知道了,便留下劉姥姥住一兩天,想聽聽她講一下鄉村中的奇聞逸事。
曹雪芹說:“那劉姥姥雖是個村野人,卻生來的有些見識,況且年紀老了(七十五歲,比賈母大幾歲),世情上經歷過的,見頭一件賈母高興,第二件這是哥兒姐兒都愛聽,便沒話也編出些話來家講?!币圆┍娙艘粯贰?br>
俗話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劉姥姥真是趕巧了,次日賈母和王夫人及眾姐妹們商議給史湘云還席,便在大觀園大擺宴席。賈母一貫喜歡和媳婦們孫輩們歡聚熱鬧,今日也戴了一個大紅的簪子在鬢上。鳳姐也笑著把一些菊花橫七豎八地插滿了劉姥姥一頭,被眾人笑著成老妖精了。劉姥姥也湊趣道:“我雖老了,年輕時也風流,愛個花兒粉兒的,今日索性做個老風流。”
賈母為了讓劉姥姥長些見識,便領著劉姥姥和眾人來到大觀園里游覽,先到林黛玉居住的瀟湘館。瀟湘館兩邊翠竹千竿,地上布滿蒼苔,中間一條石子鋪的羊腸小道,丫鬟琥珀提醒劉姥姥看著青苔別滑倒了。劉姥姥道:“不相干,我們走熟了,姑娘只管去吧。可惜你們的那鞋,別沾了泥?!辈幌朐拕傉f完,一不小心腳底下果然踩滑了,咕咚一跤摔倒,真是說嘴打嘴了,引得眾人拍手哈哈大笑。賈母忙令人將劉姥姥扶起來。
劉姥姥見瀟湘館窗下案上擺著筆硯,又見書架上放著滿滿的書,便說這一定是哪位哥兒的書房了。賈母指著林黛玉告訴她這是外孫女的屋子呢。劉姥姥說“這哪里像個小姐的繡房?竟比那上等的書房還好呢?!眲⒗牙颜媸谴箝_眼界。
離了瀟湘館,一群人來到了探春的秋爽齋,就在秋爽齋的曉翠堂上擺開宴席。鴛鴦笑道:“天天咱們說外頭老爺們,吃酒吃飯,都有個湊趣兒的,拿他取笑兒。咱們今日也得了個女清客了?!兵P姐是何等玲瓏之人,知道她說的女清客便是指劉姥姥,且鳳姐又是個最愛打趣的人兒,于是便笑著說:“咱們今日就拿他取個等兒?!倍吮闳绱诉@般商議一番捉弄劉姥姥取樂。
賈母等一眾人來到宴席,賈母說“把那一張小楠木桌子抬過來,讓劉親家挨著我這邊坐。”鳳姐忙給鴛鴦遞眼色,鴛鴦便忙把劉姥姥拉出去,悄悄地囑咐了劉姥姥幾句話。劉姥姥是知恩圖報而來,自然會應景扮著小丑一樣的角色來為大觀園的賈母夫人小姐們增加樂趣。
一會,好戲就拉開了序幕。劉姥姥入座后,拿起筷子,呀,沉甸甸的拿不上手啊。呵呵,原來是鴛鴦和鳳姐商議好的,拿了一雙老年四楞象牙鑲金的筷子給劉姥姥來逗樂的。果然劉姥姥說:“這個叉巴子,比我們那里的鐵锨還沉,哪里拿得動?!币痪湓捑桶驯娙诵Ψ?。接著鳳姐揀了一盒鴿子蛋放在劉姥姥桌上,且看書中如何描寫:“賈母這邊說‘請’,劉姥姥便站起身來,高聲說道‘老劉,老劉,食量大如牛,吃個老母豬,不抬頭!’說完,卻鼓著腮幫子,兩眼直視,一聲不語。眾人先還發怔,后來一想,上上下下都一起哈哈大笑起來。湘云掌不住,一口茶都噴出來。黛玉笑岔了氣,伏在桌子上只叫‘噯喲’。寶玉滾到賈母懷里,賈母笑的摟著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著鳳姐兒,卻說不出話來。薛姨媽也掌不住,口里的茶噴了探春一裙子。探春的菜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離了座位,拉著他奶母,叫‘揉揉腸子’。地上無一個不彎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著笑去的,也有忍著笑上來替他姐妹換衣服的?!笨纯创蠹叶夹Φ脰|倒西歪沒個正行了,只有鳳姐鴛鴦二人忍住笑,還要繼續捉弄劉姥姥呢。
且看書中繼續寫道:“劉姥姥拿起箸來,只覺不聽使,又道:‘這里的雞兒也俊,下的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得一個兒?!娙朔阶×诵?,聽見這話,又大笑起來。賈母笑的眼淚出來,只忍不住,琥珀在后捶著。賈母笑道‘這定是鳳丫頭捉狹鬼兒鬧的!快別信他的話了?!莿⒗牙颜潆u蛋小巧,鳳姐兒笑道:‘一兩銀子一個呢,你快嘗嘗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劉姥姥便伸筷子要夾,哪里夾得起來? 滿碗里鬧了一陣,好容易撮起一個來,才伸著脖子要吃,偏又滑下來,滾在地上。忙放下筷子,要親自去撿,早有地上的人撿了出去了。劉姥姥嘆道:‘一兩銀子也沒聽見響聲兒就沒了?!币痪湓捰忠帽娙伺醺勾笮?,眾人已沒有心吃飯了,都看著劉姥姥取笑呢。
一會散席后鳳姐對劉姥姥說:“你別多心,剛不過大家取樂兒?!兵x鴦也笑道:“姥姥別惱,我給你老人家賠個不是兒吧?!眳s看劉姥姥怎么說:“姑娘說哪里的話,咱們哄老太太開個心兒,有什么惱的。你先囑咐我,我就明白了,不過大家取笑兒。我要惱,也就不說了?!?br>
看看,一個鄉下的窮姥姥,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雖然沒有文化,也見過什么大世面,但貧窮的小人物經歷的事多了,在侯門深似海的大觀園里,竟然能配合鳳姐鴛鴦善意的取笑打鬧出色地演出了這精彩的一幕,聚焦眾人的目光,給大觀園的賈母夫人小姐們帶來了多少前所未有的樂趣啊。劉姥姥還真是個很活泛很有樂趣的老人。曹雪芹把這個小人物寫得活靈活現,仿佛就在眼前。那些符合她人物形象的個性化語言,雖不免粗俗,卻也無傷大雅,還風趣幽默,才可引得大觀園的賈母夫人小姐們大大地開懷快樂了一把。
之后賈母又領著劉姥姥及眾人游了薛寶釵的衡蕪苑,還游了藕香榭和櫳翠庵。劉姥姥真的是仿佛在人間仙境走了一遭。用劉姥姥自己話說“把古往今來沒見過的,沒吃過的,沒聽見的,都經驗過了?!?br>
次日劉姥姥回家去,賈府里送來了輕紗、白沙、繭綢、綢緞、衣服。各種干果等吃的穿的用的好東西堆了一車,另外還包了100兩銀子,說讓劉姥姥她們回去做個小本生意。這樣的大恩大德,劉姥姥是感恩戴德不盡,三生有幸??!
曹雪芹為這個鄉村的窮姥姥濃墨重彩書寫了精彩的一筆!當然劉姥姥的出場不僅僅只是博人一笑而取樂,她還有更大的使命,在榮國府遭受滅頂之災時她還要去獄中探望賈府的人,并接濟衣物,尤其是賣房賣地解救被黑心舅舅賣到窯子里的王熙鳳的女兒巧姐出污穢之地以報賈府昔日之大恩。當然這是后話了。
完
◎本文由中財論壇會員小米原創。
◎轉載請聯系中財文字公眾號。
◎圖片來自中財論壇會員岸邊影柳《空中草原》,已入選第905期計酬作品。
每日一句
與人善言,暖于布帛;傷人以言,深于矛戟。?——《荀子·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