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紅樓,道出了人間百態
一夢幻境,寫出了幾世悲歡
化氣襲人知晝暖,鵲聲穿樹喜新晴。
今天我們說說襲人。襲人,原名花珍珠。寶玉的大丫鬟,與薛寶釵、香菱、晴雯同齡,又與林黛玉同一天的生日。原是外邊尋常人家之女,小時候花家迫于生計而把她賣了死契給了賈府作丫鬟。她起先侍奉賈母、史湘云幾年,后賈母喜其心地純良,體貼和順,又賜給了寶玉,寶玉知她本姓花,想起'花氣襲人知晝暖',便改名襲人。賈府中人與她略親厚的稱襲人姑娘。
《紅樓夢》第五回中,在'金陵十二釵'又副冊中,寶玉看到:'又見后面畫著一簇鮮花,一床破席,也有幾句言詞,寫道是:
枉自溫柔和順,空云似桂如蘭;
堪羨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
寶玉看了不解。'
'鮮花'和'破席'指的是襲人的姓名,'溫柔和順'道出了襲人的性情,'似桂如蘭'借蘭桂芳香馥郁,喻指其品性。'妄自''空'與'誰知公子無緣'照應,指出了襲人沒能和寶玉在一起這樣的結局。'優伶'指戲子蔣玉菡,'有福'是說他最后娶了襲人。從判詞上看,曹公欣賞襲人的性情品質,雖然結局未遂二人之愿,但與蔣玉菡結為伉儷連理也不失為圓滿。《紅樓夢》中,其他女子,不論是主子還是丫鬟,都沒有好的結局,尤其是對比一下晴雯、司棋、鴛鴦、金釧等丫頭,她結局真的算不錯的了。通過判詞,可以看出曹公對她評價很高,不也稱她為'賢襲人'嗎?但是她又是一個被非議最多的人物,《紅樓夢》中,晴雯不也是說她是'哈巴狗',搖尾乞憐傍大腿嗎?寶玉有時也覺得她與寶釵、湘云一般,說些'混賬話',哪里比得了他的林妹妹。《紅樓夢》之外,我們讀者似乎也對襲人頗有微詞,覺得她有心機,懂得倚仗權勢,世俗功利等等。相對于晴雯、鴛鴦、司琪等人,襲人個性不夠突出,處處和順倒顯得不夠率真;當然她有很多行事超出了丫鬟的職分之外,如與寶玉'初試云雨',背地里向王夫人進行'思想匯報',多多少少有些'打小報告'之嫌,不夠光明正大。相比較率直凌厲的晴雯,堅貞不渝的鴛鴦,敢愛敢恨的司琪,襲人多多少少給人一種'虛假做作'的成分,讓我們覺得她做事情都是有目的,為人城府也很深。
襲人素來有些癡處,她服侍誰,心里便唯有誰。服侍賈母時,便一心一意服侍賈母,服侍寶玉時便無微不至的服侍寶玉,當初可是賈母把她分派到寶玉那里的,要知道賈母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能夠指派到寶玉那里的丫頭都應該是品性還不錯的人,這是一種忠實的'敬事'態度和作風。在第六回中,與寶玉'初試云雨',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寶玉亦素喜襲人柔美嬌俏,遂強襲人同領警幻所訓云雨之事。襲人素知賈母已將自己與了寶玉的,今便如此,亦不為越禮,遂和寶玉偷試一番,幸得無人撞見。自此寶玉視襲人更比別人不同,襲人待寶玉更為盡心。'這里襲人并無勾引挑逗之嫌,而且按照賈母的意圖,確已將襲人與了寶玉,也就是將來的'準妾',名正言順,在襲人開來,不為'越禮'。 此后,她的職分又多了一層含義,就是不僅僅是日常生活起居的服侍,同時也在寶玉個人發展規劃上用了一番心思。因此她行為處事并不以討好寶玉為上,反倒常常規勸寶玉讀書上進。唯寶玉性情乖僻,不聽人言,她心內著實憂郁。在十九回中,她見寶玉'性格異常''淘氣憨玩','不能言的毛病'太多,'放蕩弛縱''任性恣情''不喜物正',故借'贖身'之論,探其情,壓其氣,下箴規。
每個人評價的視角不同,必然會得出不同的結論,寶玉不喜讀書,也不以'務正'為要,這和他骨子里的性情有關,黛玉從來不勸寶玉讀書,晴雯也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二人所表現出來的符合了寶玉的價值取向,寶玉就稱其雅,而襲人、寶釵等勸寶玉讀書,寶玉就稱其俗。如果以封建社會的視角來看,襲人之勸體現其正,如果從今天的視角來看,未免功利世俗些。作為讀者的我們,也有不同的價值審美取向,所以也就對襲人有了不同的評價。寶玉挨打之后,王夫人找她談話,她便未雨綢繆,提出了富有建設性的想法:'怎么個變法兒,以后竟還叫二爺搬出園外來住就好了。'并說出來自己的顧忌:'雖說是姊妹們,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處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懸心,便是外人看著也不像。'襲人的深思遠慮觸動了王夫人擔心寶玉'作怪'的心事,王夫人對她感激不已、感愛不盡,給了她許多實際的好處。同時,此事也引起了許多讀者對她的鄙夷和唾罵。
實際上,她并非故意向賈府高層邀寵討好,也并非刻意破壞寶黛之間的感情。在那個時代,自由戀愛本就是為封建禮法所不容的洪水猛獸,身為寶玉的貼身丫頭,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寶玉被其吞噬。襲人一向息事寧人,寧愿自己受委屈受勞累,也不愿惹起事端,她建議的初衷只是想要保護寶玉,防'丑禍'于未然,保全寶玉'一生的聲名品行'。這便是襲人的'職分',何錯之有?
曹公在判詞中關于襲人的命運,到底有些出人意料,上層賈母已經做了鋪墊,中層王夫人保駕護航,底層無論是小姐還是丫頭也都認可了她的身份和地位,可最后還是沒有和寶玉在一起。這也許就是曹公的'宿命'論,也許她跟了寶玉,結局也可能很悲慘,寶釵是也。她的結局在前八十回中有所暗示,賈寶玉曾以襲人的松花汗巾贈于蔣玉菡。為補償襲人的損失,又將蔣玉菡所回贈大紅汗巾系到了襲人腰上。就這么一個無意間的動作為兩人的姻緣埋下了伏筆。蔣玉菡也在酒席上行令'花氣襲人知晝暖',道出了襲人的名字,這不是巧合,是宿命。
寶玉生日,大家抽取花名簽行酒令,襲人的抽取花名簽是一支桃花,上面題著'武陵別景'四字,另一面詩云:桃紅又是一年春。隱喻著命運的往復。脂批則提到,襲人出嫁是在寶玉還在的時候,臨走時勸說寶玉'好歹留下麝月'。她與丈夫蔣玉菡在賈家落難后一起資助了寶玉寶釵夫妻。相對于金陵十二釵正冊、副冊、又副冊其他女兒的命運,她亦算是有始有終,讀者至此,心稍稍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