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龍說,其實一開始我是拒絕的。
沒錯,其實一開始我也是拒絕購買《皮囊》這本書的,不為別的,就為了這本書頁面上的那句
溫馨提示:請勿在公眾場合閱讀,比如地鐵,以免流淚遭圍觀。
我的眼窩有多淺,我自己是知道的。
打小起,我就看不得別人傷心難過流眼淚。
誰家有傷心事我在旁邊當圍觀群眾都能跟著抹一把傷心淚,哭得比主家還傷心。有天一個人在家看視頻,高三老師為了給自己的弟子壯行,居然自編自演了一場神一樣的舞蹈,本來很搞笑的視頻,結果我看得淚流不止,擦都擦不完,搞得狼狽不堪,幸虧是在家里,不然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吃了一大口芥末嗆住了。
不過我實在想知道這本書寫的到底是什么?
有這么多名人推薦。關鍵是劉天王還跨界推薦了,他在推薦語里寫道:
人生際遇的好與壞,關鍵往往在于生命里碰到甚么人,只要能對你有所啟發,都是明燈。崇達的《皮囊》里,有的是對他成長中有所啟發的人,造就了他步步達成目標的人生; 我認識崇達、看他的書,總有啟發,就如生命中多添一盞明燈。
4月7號,我開始帶著這本書坐地鐵,打發漫長無聊的地鐵時光。在開始看之前,我就跟自己說,只不過是一本書,打發時間而已,很多情節不用太有代入感。
我以為我肯定會很快就看完了,從小沒書看只能借書練就的飛速看書的本領,使我能在一天時間看完一本三十萬字左右的小說。但是,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看完了這本書。
從第一篇《皮囊》到最后一篇《火車伊要開往叨位》,我沒有跳躍著看,還仔細讀了后記,真的一點也沒哭,只不過胸口漲漲的、悶悶的。從書中,我似乎看到了我的親人,我的朋友,看到了我自己的人生。
我的祖母又何嘗不跟阿太一樣,看似堅硬強悍,卻又玲瓏剔透。
祖母靠一己之力,養大了兩個伯父和我的父親。她踩著一雙小腳卻什么都能干,采草藥摘野菜,供我父親師范畢業,二伯16歲的時候病逝,大伯50多歲也病逝。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是因為祖母活得太久了,所以子孫的壽命不長,說大伯去世時,祖母竟然似乎沒有流淚,祖母充耳不聞這些話,依舊該吃吃,該睡睡。
祖母的一輩子,似乎從來沒有朋友,因為她實在是太明白了,明白到別人在她面前打不了馬虎眼。越是平凡的人越喜歡跟自己智商差不多的人打交道,祖母顯然是那個時代的不合時宜者,她也不在乎有沒有朋友,她只在乎自己的親人。
當她娘家最后一個侄孫子因為孤苦無依而世道艱難、被人欺負無法排解喝農藥死了的時候,我第一次看到祖母流淚,我知道她是在心疼,從此她的娘家再無一個親人。外曾祖父曾經是秀才,祖母從小識文斷字,卻家道落到絕戶,怎么能不令她難過?
不過她很快回到原來的狀態,好像我的表哥還活著,到了一定時候她就會自言自語:如果牛婆(她侄孫的小名)還活著,該娶媳婦了,如果牛婆還活著,該有孩子了!她其實從來也沒有忘記她的孩子們。
在我上初中的時候,每次回家第一眼就是看到祖母坐在屋場上。早年時間還能坐在那兩手不停地忙乎什么事情,后來,我上高中,祖母就癱瘓了,她太老了,九十多歲了,但是她還是一直坐在門前,冬天就在墻根下曬太陽,夏天就在樹蔭下吹風,我已經習慣一回家第一眼看到祖母。高二祖母去世,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我回家都恍惚覺得走過門前的池塘,走上上坡,就能看見祖母坐在那里問我:你回來啦?
我幾乎一刻也沒有忘記過我的祖母,她留在我身上的烙印,甚至遠遠超過我的父親和母親。
好的文學作品之所以有著跨越人格、地域、時空的魅力,就在于它能夠激發每個讀者讀到已然存在于自己內心的東西。
《母親的房子》、《殘疾》和《我的神明朋友》寫的是作者的母親和父親,他的父母親的種種際遇,總讓我想起我的母親和父親。
蔡的母親一定要蓋那座明知道要拆掉的房子,而我的母親則用盡一生的力氣希望為我父親生一個兒子,而一次次失敗的打擊,讓我的母親精神受到極大的挫折,落下耳聾的終身殘疾。我的父親作為那個年代少有的師范畢業生,卻因為困囿于傳宗接代和恃才傲物、不善變通等問題,一生寂寂無成,我竟然感覺天才文展身上有一些父親的影子。
讀《皮囊》的時候,其實我全程想著的是自己的故事。
有的人在安慰別人的時候會說我和你感同身受,但是我從來不相信痛苦真的能感同身受,除非真的身受了,才能置身其中去感受。
我一直不能忘記高中二年級的一個夏日的傍晚,我和同班另一個縣委干部的女兒在操場散步聊天,說起家里的困難,縣委干部的女兒哭著說自己家實在太窮了,妹妹想換一輛新自行車都不能夠。
我默默不語,我無法安慰她,也無法與她感同身受,因為我直到大學一年級下學期做家教才獲得一輛主家贈送的二手自行車,高中時我家的家電依然是一盞燈泡。那時候我羞于與人言,所以別人也不會知道我家的困難。
能從這本書中獲得更多的共鳴,真的能夠感同身受,這也是《皮囊》廣受讀者歡迎的原因,有太多和蔡崇達一樣背景的人了,他們能讀懂這本書的靈魂。
曾經有一個博客上的網友跟我留言,說作家就是袒露自己隱私的人!
我覺得他說的一點也沒錯!我曾經一點也不敢看我的過去,也絕不會動筆寫一個字,慢慢年歲漸長,我終于明白,就算我裝作失憶、裝作不曾發生,但是這些往事就如同刻在我的骨頭上一樣,總有一天他會自己說話。就像《皮囊》封面所寫的那樣:
這些刻在骨頭里的故事,那些我們始終要回答的問題!
只有刮骨療傷,才能徹底治愈。
生活和我們,我們和世界,從來都不能達到真正的和解,和我們和解的只能是自己。這也是文展、厚樸最后沒有做到的。
只有真正撕開皮囊,不憚于把傷口裸露于世人面前,才能徹底看到彼此的內心,才能真正的和解。
愿我們都能溫柔地對待自己!